摘要:江奉弓着背,握着一把老旧的什锦锉,双眼透过老花镜,死死盯着台钳上那个不足巴掌大的零件。他的手稳如磐石,每一次锉削都带起一溜细密的铁屑,动作精准得如同机器。
“呲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宏业集团一分厂的角落里响起,尖锐而富有节奏。
江奉弓着背,握着一把老旧的什锦锉,双眼透过老花镜,死死盯着台钳上那个不足巴掌大的零件。他的手稳如磐石,每一次锉削都带起一溜细密的铁屑,动作精准得如同机器。
这个“涡轮导向叶片”的精度要求是0.001毫米,只有他这双浸淫了三十年的手,才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打磨出连德国进口的五轴机床都难以企及的完美弧度。
“江奉!江师傅!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这儿玩手艺活?”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车间的宁静。
新上任的厂长王力,一个三十出头的海归硕士,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溜须拍马的车间主管。
“王厂长。”江奉抬起头,平静地应了一声,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王力最讨厌的就是江奉这副死水微澜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他重重地敲了敲工作台,指着那零件,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效率!KPI!现在讲的是数字化生产!你一个人磨一天,人家数控机床一小时能出一百个!你这是在拖整个分厂的后腿,懂吗?”
周围的年轻工人们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他们都知道,江师傅这手绝活是厂里的宝贝,多少次技术攻关都是靠他力挽狂狂澜。可新厂长只认数据,根本不懂这些。
而角落里几个老油条则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
“看见没,老江又要挨批了。”
“活该,谁让他不懂得拍马屁,就知道埋头干活。”
“听说集团要搞‘人才优化’,第一个就拿他这种老家伙开刀。”
王力见江奉不为所动,更是火冒三丈,他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江师傅,我劝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处境。集团马上要推行新的‘狼性计划’,所有跟不上时代、没有产出的‘老弱病残’,都会被无情淘汰!你这工龄啊,在赔偿金上倒是挺有优势的。”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露骨了。
裁员。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在场所有老工人的心。江奉为宏业集团奉献了三十年,从一个学徒工干到了全国闻名的八级钳工,到头来,却成了别人口中即将被清退的“落后产能”。
这是一种时代的悲哀,也是对一个老实人最大的不公。
江奉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锉刀,他缓缓摘下老花镜,用沾满油污的粗布擦了擦。那双浑浊却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正视王力,淡淡地说:“王厂长,这个零件,全集团只有我能做。机器做出来的,用不了三个月就会出现金属疲劳,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我只知道我的报表上,你这一栏的效率是负数!”王力不屑地一挥手,“行了,别跟我讲这些陈年旧事了,准备一下,下周人事部会找你谈话的。”
说完,他便像一只得胜的公鸡,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
车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无声的叹息。
就在这时,厂长办公室的文员小跑着过来,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神色古怪地喊道:“江奉师傅,有您的调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调令?不是辞退信?
王力也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文员将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集团总部文件递给江奉,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是……是总部技术研发中心发来的,指名道姓调您过去,担任……担任核心技术顾问。”
“什么?!”王力一个箭步冲回来,抢过调令一看,眼睛都瞪圆了。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兹调任一分厂钳工江奉同志,前往集团总部技术研发中心,任‘X-7项目’核心技术顾问,即日生效。落款是集团总部人事部,还有总裁办的签章。
车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去总部当顾问?我没听错吧?”
“老江这是要飞黄腾达了?”
“不可能!他连电脑都不会用,去总部干嘛?”
王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集团里有个刚从麻省理工毕业的天才工程师,也叫江峰,同音不同字。肯定是人事部那帮蠢货搞错了!
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好啊,真是天助我也!他正愁怎么把这老顽固弄走,现在总部主动来“羞辱”他了。让一个连PPT都不会做的老钳工去给一群博士当顾问?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把调令塞回江奉手里,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拍了拍江奉的肩膀:“哎呀,恭喜啊江师傅!看来是集团领导慧眼识珠,知道您是个人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您可得好好把握。去吧,去总部给咱们一分厂长长脸!”
那语气里的嘲讽,谁都听得出来。
江奉捏着那份轻飘飘的调令,心中却重如千斤。他本想当场拒绝,他知道这八成是个乌龙。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守着他的技术,守着他一手创建的基业。
但就在他准备开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调令附件的一页纸,那是集团新任CEO陆景明发布的“狼性计划”纲要。其中一条用黑体字加粗,显得格外刺眼:
【为保持团队活力,将逐步清退所有45周岁以上的一线员工,引入更多具备国际视野的高学历人才……】
陆景明……
江奉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是他二十年前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搭档陆国栋的独子。
二十年前,他和陆国栋白手起家,创立了宏业集团。他痴迷技术,主动隐退幕后,将公司全权交给擅长管理的陆国栋,自己则化名江奉,隐于一线,只为亲手打磨每一件核心产品,感受最真实的技术脉搏。他持有集团70%的创始股份,是这家千亿帝国的真正主人,但这件事,除了已经过世的陆国栋和集团的元老律师,无人知晓。
他本以为,国栋的儿子会继承他父亲的实干精神,没想到,这个喝了几年洋墨水的年轻人,竟要对自己父亲留下的基业动刀,第一刀就砍向了那些最忠诚、最勤恳的老伙计!
一股寒意从江奉心底升起。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王力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又看了看周围同事们或同情或嫉妒的复杂眼神,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把这份错误的调令,变成一把刺向所有傲慢与偏见的利剑。
“好。”江奉平静地收起调令,只说了一个字。
他要去总部看看。
看看这个叫陆景明的年轻人,是如何把他父亲用血汗打下的江山,一步步推向深渊的!
第二天,江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脚上一双解放鞋,出现在了宏业集团位于市中心CBD的总部大楼前。
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白领精英,这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站住!干什么的?”门口的保安立刻拦住了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鄙夷,仿佛在看一个走错地方的农民工。
“我来报到。”江奉递上那份调令。
保安接过来看了半天,又上下打量了江奉几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叔,你开玩笑吧?技术顾问?就您这样?”
前台那位妆容精致的女孩也捂着嘴偷笑,低声和同事议论:“哪来的土老帽,怕不是来碰瓷的吧?”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江奉耳中。
江奉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这二十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世人只敬衣衫,不敬人。
就在保安准备把他轰出去的时候,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高管的男人匆匆走了出来,焦急地对前台说:“人事部新调来的技术顾问到了吗?陆总在会议室发火了,‘X-7项目’卡住了,等他救命呢!”
前台女孩连忙指了指江奉,一脸为难地说:“刘经理,这位大叔说他就是……可你看……”
刘经理这才注意到江奉,他皱了皱眉,显然也被江奉的穿着震惊到了。但他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把夺过调令确认后,拉着江奉就往电梯里冲:“哎呀,原来是江顾问!总算来了!快快快,跟我来!”
电梯飞速上升,刘经理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江顾问,您可真是高人风范,不拘小节。一会儿您千万得拿出点真本事,陆总的脾气可不太好,我们整个技术部的博士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江奉一言不发,只是透过电梯的玻璃,看着这座由自己亲手缔造的商业帝国。
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宏业集团技术部的核心精英,个个都是名校毕业的博士、硕士。而此刻,他们全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会议桌主位上,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正一脸寒霜地将一份报告摔在桌上。
他就是宏业集团新任CEO,陆景明。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陆景明的声音冰冷刺骨,“花了几千万从德国买的设备,请了这么多所谓的天才,结果连一个核心的动力总成问题都解决不了!我们马上就要被竞争对手超越了,你们谁能负责?”
一位头发花白的技术总监硬着頭皮站起来:“陆总,这个‘X-7项目’的动力总成设计,在结构上存在一个悖论。我们用超级计算机模拟了上万次,都无法在现有材料学的基础上,同时满足高强度和轻量化的要求……”
“我不要听解释!我只要结果!”陆景明粗暴地打断他,“我爸当年带着一群泥腿子都能造出第一代发动机,你们拿着全世界最好的资源,却连个问题都解决不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人事部的刘经理领着江奉走了进来。
“陆总,您要的技术顾问,我给您请来了。”
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当他们看到穿着一身工装、满身机油味的江奉时,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随即,压抑不住的窃笑声开始蔓延。
“这是……顾问?从哪个工地请来的?”
“人事部疯了吧?这是在羞辱我们吗?”
陆景明也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土得掉渣的老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记得自己确实签署了一份调令,从分厂调一个叫“江峰”的青年才俊,怎么来了个老头子?
他强压着怒火,冷冷地问:“你就是江奉?”
“是我。”江奉平静地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陆景明,落在了投影幕布上那张复杂的动力总成设计图上。
秦浩,集团副总裁,也是陆景明的心腹,此刻站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刘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里开集团最高级别的技术攻关会,你带个钳工进来干什么?是想让大家看看我们宏业集团的工人阶级风采吗?”
哄堂大笑。
刘经理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解释:“秦总,调令上写的就是他……”
“够了!”陆景明不耐烦地摆摆手,他已经认定这是人事部的一次愚蠢失误。但他现在没心情追究这个,只想尽快解决问题。他看着江奉,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戏谑。
“既然来了,也别白来一趟。你也算是在一线干了一辈子,来说说吧,对这个设计图,你有什么‘高见’?”他特意加重了“高见”两个字,嘲讽意味十足。
所有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准备欣赏这位“钳工顾问”如何出丑。
江奉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径直走到会议室前方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粉笔。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复杂的3D模型一眼,只是凭着刚才进门时扫过的一眼。
“这图,有问题。”他开口了,声音沙哑而沉稳。
“哦?有什么问题?”陆景明饶有兴致地抱起了双臂,像在看一场滑稽戏。
江奉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在白板上动起了手。
他没有画复杂的曲线,也没有写难懂的公式。他只是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核心传动轴的受力结构图。他的手很稳,粉笔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几笔下去,一个清晰明了的力学模型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的设计,只考虑了正向扭矩的传导效率,却忽略了反向应力对这个点产生的金属疲劳。”他用粉笔在图上一个极其微小的连接处画了个圈。
“所有的模拟和计算,都基于理想工况。但在实际运行中,一旦转速超过临界点,这里的应力会呈几何级数增加。你们所追求的轻量化,恰恰让它变成了最脆弱的一环。不出一百个小时,必断!”
他话音刚落,刚才那位头发花白的技术总监猛地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嘴里喃喃道:“反向应力……天哪,我们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一群博士、专家也纷纷围了上来,对着江奉画的简图和电脑上的模型反复比对,越看越是心惊,额头上冷汗涔涔。
江奉指出的那个点,是所有复杂数据和模型中最不起眼的一环,却也是最致命的!
“那……那该如何解决?”陆景明的声音有些干涩,脸上的傲慢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江奉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粉笔,在原来的结构图旁边,轻轻改动了两笔。他将一个承重点的角度,微调了3度,又增加了一个不到一公分的加强筋。
“这样,应力会均匀分布到整个基座上,强度至少提升三倍,重量只增加不到五十克。”
他放下粉笔,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淡淡地说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江奉。困扰了整个顶尖技术团队数月之久,耗费了数千万研发经费的难题,就被这个穿着工装的老头,用一支粉笔,在三分钟内,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给解决了。
陆景明呆呆地看着白板上那张简单到极致,却又巧夺天工的结构图,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的老人。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麻省理工学位,就像一个笑话。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到底是谁?
陆景明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震惊过后,他迅速恢复了冷静。他看着江奉,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一方面,他被江奉鬼神莫测的技术深深震撼;另一方面,他骨子里的精英主义,让他无法接受一个老钳工比他整个团队还要强的事实。
“咳……”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江……师傅,你的方案很有启发性。技术部立刻按照这个思路进行验证。”
然后,他对江奉说:“鉴于你在一线经验丰富,从今天起,你就担任技术部的‘特别顾问’吧。刘经理,给他安排一间办公室。”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他还是没把江奉放在平等的地位。“特别顾问”这个头衔听起来好听,实则是一个没有实权、方便监控的虚职。陆景明的算盘打得很精:先把这个老头的技术榨干,等项目成功了,再找个理由把他一脚踢开。功劳,自然是属于他这个CEO和他的精英团队的。
江奉洞若观火,却不动声色。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安排。他来总部,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要看看陆景明这个年轻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很快,江奉“钳工顾问”的名声就在总部传开了。大多数人都把他当成一个笑话,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土老帽。尤其是副总裁秦浩,更是视他为眼中钉。
秦浩是个典型的资本玩家,满脑子都是PPT、融资和股价。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江奉这种埋头搞技术的“老古董”。更重要的是,江奉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原来,这个“X-7项目”的动力总成,秦浩早就和一家国外技术公司谈好了合作,准备花大价钱外包出去,他自己能从中捞取巨额回扣。现在江奉一来,用最简单、最省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直接断了他的财路。
于是,秦浩开始处处针对江奉。
一次部门例会上,秦浩当着所有人的面,阴阳怪气地对江奉说:“江顾问,听说您连最基础的CAD软件都不会用?我们现在都是数字化办公,您这样整天用粉笔画图,是不是有点跟不上时代了?要不我给您报个老年电脑培训班?”
众人一阵窃笑。
江奉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回了一句:“工具是死的,人是活的。脑子里的东西,比电脑里的更重要。”
一句话,噎得秦浩半天说不出话来。
又有一次,一条从德国引进的全自动生产线突然罢工,无论德国工程师远程调试多久都找不到问题。生产停滞一天,损失就是上百万。秦浩力主花重金请德国专家飞过来维修,又可以趁机捞一笔。
陆景明焦头烂额之际,有人提议让江顾问去看看。
江奉到了现场,没有碰任何设备,只是在轰鸣的厂房里站了五分钟,侧耳倾听。然后,他走到生产线的B段,拿起一把扳手,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螺丝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里的轴承,有0.01毫米的位移。找个垫片塞进去,就好了。”
维修工将信将疑地照做,结果,整条生产线瞬间恢复了正常运转!
整个技术部门都沸腾了!
“天哪!江老是听声辨位吗?”
“这比仪器还准!简直是神技!”
“以后别叫江顾问了,得叫江老!”
从此,江奉在技术部门的地位扶摇直上,那些眼高于顶的海归博士们,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江老”,有问题就跑来向他请教,俨然把他当成了祖师爷。
陆景明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他对江奉的看法在悄然改变,但依旧拉不下脸来真正地去请教他。
秦浩则更加嫉妒和恐慌。他感觉江奉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绝不能让这个老头子继续待下去!他开始私下调查江奉的背景,准备搜集黑料,在董事会上将他彻底搞臭。
他很快就查到了那份“错误”的调令,以及江奉即将被一分厂“优化”的内部消息。秦浩如获至宝,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而就在此时,一个更大的危机,如同乌云般笼罩了整个宏业集团。
欧洲的行业巨头“克虏伯动力”,突然向宏业集团发起了专利诉讼,指控宏业的“X-Y核心技术”侵犯了他们的专利权,并提出了高达十亿美金的天价索赔!
消息一出,宏业集团股价应声暴跌,三天之内蒸发了近三百亿市值!
整个集团上下人心惶惶。
陆景明紧急召集高层会议,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想不通,这项技术是公司十几年前就有的核心机密,怎么会和克虏伯的专利撞车?
法务部总监一脸沉重地汇报:“陆总,情况非常不妙。对方出示的专利申请时间,比我们公开这项技术的时间早了半年。而且他们的专利壁垒做得非常完美,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怎么可能!”陆景明一拳砸在桌上,“这项技术是我父亲当年亲手带队研发的!”
秦浩坐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清了清嗓子,假惺惺地说:“陆总,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定股价,渡过难关。我这边接触了一些华尔街的资本,他们对我们公司很感兴趣,愿意溢价收购,帮助我们重组……”
他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江奉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满屋愁云惨淡的高管,目光最后落在秦浩身上,平静地开口:“公司的技术,是我做的。我们没有侵犯任何人的专利。”
秦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江老,您是不是搞错了?这里是董事会,不是您的车间。我们讨论的是几十亿的官司,您一个钳工,懂什么叫专利法吗?”
江奉没有理他,而是对陆景明说:“把对方的专利文件给我看看。”
陆景明此刻已经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立刻让助理把文件调了出来。
江奉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会议室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十分钟后,江奉放下了文件。
“他们偷了我的东西。”他淡淡地说。
众人哗然。
秦浩嗤笑道:“江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克虏伯是世界五百强,会偷你一个老钳工的设计?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在我脑子里。”江奉看着秦浩,眼神锐利如刀,“而且,我还知道,是谁把我们的技术细节泄露出去的。”
秦浩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江奉缓缓说道:“这项技术的核心,是我当年留下的一个未公开的‘后门’。克虏伯的专利,只学到了皮毛,却没有学到精髓。他们申请专利的技术,是一个有缺陷的版本。而知道这个缺陷,并且能够接触到当年封存资料的,全公司不超过五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秦浩那张已经开始流汗的脸上。
“秦副总裁,你上个月,是不是去了一趟德国?”
秦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去德国,是为了和那家外包公司敲定回扣细节,顺便和克虏伯动力的人见了面。他将一些自以为是“边角料”的旧技术文件卖给了对方,换取了一笔不菲的“咨询费”。他万万没想到,这些看似过时的资料里,竟然藏着如此致命的秘密!
“你……你血口喷人!”秦浩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一个臭钳工,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保安!保安呢!”
陆景明也震惊了,他看着惊慌失措的秦浩,又看了看镇定自若的江奉,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他厉声喝道:“秦浩!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公司内部即将爆发一场风暴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以秦浩联系的那家华尔街资本为首的财团,正式向宏业集团发起了恶意收购要约!
里应外合!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秦浩是内鬼!他出卖公司机密,引来专利诉讼,打压公司股价,就是为了配合外部资本,低价吞并整个宏业集团!
公司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陆景明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封锁秦浩的办公室,并召开紧急董事会,商讨如何应对这次灭顶之災。
董事会上,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公司的股价已经跌破了警戒线,如果不能在三天内拿出有效的应对方案,宏业集团这个民族工业的骄傲,就要被外资肢解吞并。
陆景明双眼布满血丝,他用尽了所有办法,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银行和盟友,但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出手相助。
就在这时,被软禁的秦浩,却在几位手持委托书的律师的陪同下,闯进了董事会。
“陆景明,你已经被罢免了!”秦浩满面红光,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件,得意洋洋地宣布,“我和几位大股东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把投票权全权委托给了我。现在,我代表公司51%的股份,宣布罢免你的CEO职务!”
什么?!
陆景明和在场的董事们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秦浩的动作这么快,竟然已经策反了这么多股东!
秦浩走到会议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景明,脸上充满了复仇的快感:“你以为你爹留给你的公司,你就能坐得稳吗?你太嫩了!这个世界,是资本说了算,不是技术!”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江奉。
“哦,对了,还有你这个老东西。”秦浩从公文包里抽出他调查来的资料,狠狠地摔在桌上,“各位董事都看看!这就是陆景明请来的所谓‘技术顾问’!一个一分厂不要的、马上就要被辞退的废物钳工!”
他指着江奉的鼻子,极尽羞辱地嘲笑道:“一个连电脑都不会用的臭钳工,也配坐在这里参加董事会?简直是我们宏业集团的耻辱!保安!把他给我轰出去!”
几名保安立刻冲了进来,凶神恶煞地走向江奉。
在场的所有董事都用鄙夷和厌恶的目光看着江奉,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陆景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悔恨。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不仅没能保住父亲的公司,还让一个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在自己面前受此奇耻大辱。
他感到无地自容。
就在保安的手即将碰到江奉的肩膀时,江奉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秦浩,也没有看那些气势汹汹的保安。他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会议室末席,一位年过七旬、满头银发的老人。
那是集团的元老律师,顾淮安。从公司创立之初就追随陆国栋,是集团最德高望重的法律权威。此刻,他也正一脸痛心地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
江奉的眼神与顾律师在空中交汇。
顾律师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接收到了一个等待了二十年的指令。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激动得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起,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封存,早已泛黄的文件。
“都给我住手!”顾律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会议桌前,所有人都敬畏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秦浩皱眉道:“顾律师,这是我们股东的内部决议,你……”
顾淮安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江奉面前,对着这个穿着工装的老人,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董,让您受委屈了。”
江董?!
全场炸裂!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秦浩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顾律师,你老糊涂了吧?他姓江,但不是董事长!他是个钳工!”
顾淮安缓缓直起身,冷冷地瞥了秦浩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份尘封了二十年的文件,用洪亮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宣布:
“根据宏业集团创始章程第三条第一款:本集团设立‘创世股东’一名,持有集团71.3%的原始股份,对集团一切事务,拥有一票否决权!”
他顿了顿,将文件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那个苍劲有力的签名。
“这位创世股东,就是集团的匿名创始人,我们等了二十年的最高掌权者——”
顾律师转过身,向所有人隆重地介绍道:
“江奉,江董事长!”
轰——!
整个会议室仿佛被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所有人都石化了。他们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一个即将被裁员的老钳工……竟然是这家千亿集团的创始人兼最大股东?
这……这怎么可能!这比电影还离奇!
秦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变成一片死灰。他双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而陆景明,则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剧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被他看不起,甚至还想利用完就丢掉的“江叔”。
他终于想起了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说的那句话:
“景明,记住……公司如果遇到灭顶之灾,就去一分厂……找一个叫江奉的钳工……他……是我的兄长,也是公司真正的……守护神……”
原来……原来是真的!
他想起了江奉那鬼神莫测的技术,那份超越一切的从容和淡定。他现在才明白,那不是一个普通工人的镇静,而是一个帝国的缔造者,在巡视自己疆土时的云淡风轻!
悔恨、羞愧、震惊、崇拜……无数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陆景明“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
“江……江叔……我……”他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奉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去看瘫软如泥的秦浩。
他只是缓缓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前,那里,曾经是他兄弟陆国栋的位置。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凉的桌面。
二十年了。
他回来了。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用一种朝圣般的目光,敬畏地看着这位传奇的归来。
江奉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磅礴气势。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秦浩,即刻罢免其集团副总裁及一切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彻查其经济问题。”
秦浩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第二。”江奉伸出第二根手指,看向那几个外资财团的代表律师,“通知他们,宏业集团,一个零件都不会卖。想要收购?让他们准备一万亿美金。”
律师们面如土色,屁滚尿流地跑出了会议室。
“第三。”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陆景明身上。
“你父亲,是个好兄弟,好搭档。但你,还太嫩。”
江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本已经泛黄的笔记本。他将笔记本扔在陆景明面前。
“这是克虏伯所谓‘专利’的原始手稿,里面记录了那项技术的所有数据,以及我故意留下的三十七个致命缺陷。明天,你拿着它,去欧洲开新闻发布会。我要让克虏伯动力,身败名裂。”
陆景明颤抖着手,捧起那几本凝聚着神级智慧的手稿,泪流满面。
危机,就这么被江奉用三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宏业集团。
从前台到高管,所有曾经看不起江奉、嘲笑过他的人,全都追悔莫及。那个刁难过他的保安,第二天就主动辞职了。那位说要给他报老年电脑班的人事经理,被直接开除。
一分厂的厂长王力,在听到消息后,当场吓得瘫坐在办公室里,半天没缓过神来。
江奉没有收回陆景明的管理权,他只是成立了一个新的、拥有最高权限的技术委员会,由他亲自坐镇。他为宏业集团重新制定了以技术为根、以实干为本的发展路线。
陆景明也洗心革面,彻底抛弃了那些虚浮的管理理论,真心实意地拜江奉为师,每天跟着他泡在实验室和车间里,从最基础的零件打磨开始学起。
几天后,江奉又回到了他熟悉的一分厂车间。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那把陪伴了他三十年的什锦锉。
只是这一次,当他走过时,整个车间所有的人,包括从总部赶来的陆景明和一众高管,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向他鞠躬,恭敬地喊道:
“江董好!”
江奉只是微微点头,走到他的工作台前,继续打磨着那个未完成的零件。
“呲啦——”
锉刀划过金属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那么刺耳,却又那么动听。
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洒在他满是皱纹的侧脸上,仿佛为这位隐世的工业帝王,披上了一件金色的皇袍。
一个属于技术,属于实干,属于所有老实人的新时代,开始了。而关于这位“钳工董事长”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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