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个暮春的午后,御花园里的晚樱开得正盛,风一吹,便是一场浩浩荡荡的粉色香雪。她奉了皇后懿旨,与其他新晋的妃嫔一同在此等候圣驾。
白芷入宫的第七天,才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天子,萧怀瑾。
那是个暮春的午后,御花园里的晚樱开得正盛,风一吹,便是一场浩浩荡荡的粉色香雪。她奉了皇后懿旨,与其他新晋的妃嫔一同在此等候圣驾。
身边的莺莺燕燕们个个铆足了劲,环佩叮当,衣香鬓影,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唯有白芷,穿着一身最素净的月白宫装,有些百无聊赖地揪着袖口的一缕流苏。
【真没劲。】她心里嘀咕着,【人类的雄性求偶仪式真是繁琐又无聊。要是在青丘,早就一亮尾巴,看看谁的毛色最漂亮,谁的爪子最锋利,一目了然。】
她不是人。
她是来自青丘的一只小白狐,修行堪堪五百年,刚刚能完美地化作人形。这次混入皇宫,是为了寻回百年前被凡人皇帝骗走的镇族之宝——凝魂珠。长老说,那珠子如今就在当今天子萧怀瑾的寝殿里,用以镇压他身上那过于强盛的龙气。
她的任务,就是接近他,偷到珠子,然后溜之大吉。
为了这个任务,长老们几乎掏空了库藏,才给她伪造了一个“兵部侍郎之女”的身份。临行前,活了三千年的三长老捻着胡须,语重心长地告诫她:“小芷啊,人类男子,尤其是皇帝,最是好色。你只需略施我们狐族的媚术,保准他神魂颠倒,对你言听计从。”
白芷当时信誓旦旦。
可现在,看着周围一群比花还娇艳的人类女子,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媚术”产生了怀疑。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施展,光是这等待的功夫,就快把她磨得现出原形了。
“皇上驾到——!”
一声悠长的通传,打破了御花园的宁静。
所有人都立刻敛声屏气,躬身行礼,姿态优美得像是排练了千百遍。白芷慢了半拍,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福下身子,偷偷抬起眼皮,从臂弯的缝隙里打量。
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龙袍的年轻男子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他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行走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只是离得远,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威压,让她这只小狐狸的后颈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这就是人间的帝王吗?龙气果然厉害。】白芷暗暗心惊,将头埋得更低了。
萧怀瑾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凉亭里。皇后温婉的声音响起,说了些场面话,接着便开始逐一介绍新晋的妃嫔。
“……这位是苏绾卿,苏太傅的嫡亲孙女,封为绾贵人。”
白芷听到这个名字,悄悄瞥了一眼。那是个极美的女子,一身石榴红的宫装,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气,此刻正对着皇帝盈盈一笑,眼波流转,媚意天成。
【啧,这才是狐狸精该有的样子吧?】白芷有点泄气。
接下来,一个个名字被念到,一个个美人上前请安。萧怀瑾的反应都很平淡,只是偶尔“嗯”一声,或是说一句“平身”。他的声音清冷,像是山巅的雪,听不出什么情绪。
终于,轮到了她。
“这位是白芷,白侍郎之女,封为才人。”
白芷硬着 scalp 上前,学着前面人的样子行了个万福礼:“臣妾白芷,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她低着头,心跳得有点快。长老说了,第一印象很重要,一定要用眼神勾住他!
于是,她缓缓抬起头,鼓足了五百年的修为,将一丝微弱的媚术汇聚在双眼,朝着那龙椅上的男人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
白芷看清了他的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的确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里面没有半分寻常男子的欲望与惊艳,只有一片化不开的疲惫与审视,仿佛这满园春色,万千美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些无趣的摆设。
那眼神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白芷所有的“媚术”。
她愣住了。
而萧怀瑾也微微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眼前这个白才人,荆钗布裙,脂粉未施,一张小脸素净得像张白纸。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流,此刻正圆溜溜地瞪着他,带着一种……很奇怪的神情。
像是迷路的小兽,闯入了人类的陷阱,充满了茫然和一丝丝的……憨直?
这在后宫里,倒是头一份。
“平身吧。”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白芷回过神,【糟了,媚术失败了!】她赶紧低下头,退回了原位,心里一片懊恼。
那一天,皇帝谁也没有翻牌子,坐了片刻便以政务繁忙为由离开了。留下一园子的失落与嫉妒。
白芷倒没什么感觉,她正忙着复盘自己失败的原因。
【难道是我的修为不够?还是人类的审美和我们狐族不一样?】她回到自己偏僻的“缀锦轩”,对着铜镜照了又照。镜中的少女,眉眼清秀,唇不点而朱,确实不是那种勾魂摄魄的绝色,但胜在灵动鲜活。
【明明也挺好看的嘛。】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决定换个策略。
既然“媚”不行,那就来“巧”。她听说人类喜欢有才情的女子。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白芷开始在御花园“偶遇”皇上。
第一次,她抱着一卷书在读。
萧怀瑾路过,随口问了句:“读的什么?”
白芷立刻站起来,将书奉上:“回皇上,是《女诫》。”【人类女子不都读这个吗?装装样子总没错。】
萧怀瑾翻开一看,书是崭新的,连个折痕都没有。他不动声色地合上,又问:“可有何感悟?”
白芷一噎,她哪知道什么感悟,这书她才刚打开第一页。她急中生智,背出长老教她的万能句式:“臣妾愚钝,只觉书中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愧不敢言。”
萧怀瑾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又失败了。】白芷垂头丧气。
第二次,她学着别的妃嫔,在湖边抚琴。她不会人类的曲子,就随便弹了一首青丘狐族祭月时唱的歌谣。那调子空灵悠远,带着几分山野的率性。
萧怀瑾恰好经过,驻足听了一会儿。
一曲终了,他走上前,问道:“此曲颇为新奇,是何名?”
白芷心头一喜,【有戏!】她故作娇羞地回答:“此乃臣妾家乡小调,名唤……《望月吟》。”她瞎编的。
萧怀瑾点点头,评价道:“曲调疏朗,意境开阔,只是……指法生疏,情意未到。”
白芷的笑容僵在脸上。
【可恶!这个人类怎么这么难搞!又懂书又懂琴的!】
几次三番的“偶遇”都以失败告终。白芷非但没能接近萧怀瑾,反而成了宫里其他人的笑柄。大家都说,那个白才人想争宠想疯了,手段拙劣又可笑。
连她宫里的宫女都开始唉声叹气。
白芷却没放弃。她骨子里有股狐狸的执拗。这天夜里,她辗转反侧,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
她打听到,萧怀瑾有夜跑……啊不,是夜间在御花园习武的习惯。
这夜,月色正好。
白芷换上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其实就是把宫女的衣服染黑了——悄悄潜入了御花园。她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找了个好位置,准备等萧怀瑾出现时,来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戏码。
当然,英雄是她自己伪造的。她打算用妖力幻化出一个刺客,然后自己“英勇”地冲上去,替皇帝挡下一剑。
【虽然有点疼,但为了凝魂珠,值了!】她给自己打气。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萧怀瑾果然来了。他只带了一个贴身太监福安,自己换了一身劲装,在空地上练剑。
剑风凌厉,月光下,银光闪烁,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白芷看得有点呆。原来这个皇帝,不只是个坐在龙椅上的摆设。
她深吸一口气,掐了个法诀,正准备幻化出刺客。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从暗处猛地蹿出,手中钢刀泛着寒光,直扑萧怀瑾而去!
**是真的刺客!**
白芷瞬间懵了。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电光火石之间,萧怀瑾已经与刺客战作一团。他武功高强,但对方人多势众,且招招致命。福安在一旁吓得尖叫,却根本帮不上忙。
眼看一名刺客绕到萧怀瑾身后,举刀便砍。
白芷脑子一热,什么任务,什么凝魂珠,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想也没想,从树上纵身一跃,口中娇喝一声:“狗贼休得伤人!”
她挡在了萧怀瑾的身后。
那把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她的后背上。
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剧痛传来,白芷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揽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费力地睁开眼,对上萧怀瑾那双盛满了震惊与复杂的眸子。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
白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虚弱地说:“皇上……你没事吧?”
说完,她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自己身后,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因为剧痛和妖力不稳,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白芷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无比华丽柔软的大床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是皇帝寝殿的味道。
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身后。
还好,尾巴已经收回去了。
她又摸了摸后背的伤口,居然一点也不疼了。一层清凉的药膏覆在上面,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狐族的自愈能力本就强,再加上这宫里的伤药显然是顶级的,恢复得自然快。
“姑娘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白芷抬头,看到一个眉目慈善的老太医站在床边。
“我……这是在哪?”她明知故问。
“这里是养心殿偏殿。”太医抚着胡须笑道,“姑娘舍身救驾,皇上特意将你挪到此处,亲自照看呢。姑娘放心,伤口虽深,但未伤及要害,再敷几日药便能痊愈。”
白芷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没被发现身份。不过,他竟然会亲自照看我?】
正想着,殿门被推开,身着明黄常服的萧怀瑾走了进来。他挥手让太医和宫人都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怀瑾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翻涌,看不真切。
“为何要救朕?”他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
白芷心脏漏跳一拍。她垂下眼帘,做出娇羞又后怕的样子,小声说:“臣妾……臣妾当时什么都没想,看到有危险,就……就冲上去了。”
这是实话。
萧怀瑾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让白芷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要干什么?难道是看上我了?】
“你很特别。”萧怀瑾缓缓说道,“宫里的女人,要么怕朕,要么想从朕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有你,看着朕的时候,眼里没有欲望,也没有畏惧,只有……好奇。”
白芷的心“咯噔”一下。
【这家伙观察得也太仔细了吧!】
“你那些在御花园里的小把戏,”萧怀瑾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读着崭新的《女诫》,弹着不成调的琴,以为朕都看不出来?”
白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朕原以为,你也不过是另一个想要争宠的可怜人,只是手段笨拙了些。”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颌,轻轻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直到昨晚。那一刻,你扑过来的眼神,是朕从未见过的……干净。”
白*干净*芷的心跳得更快了。
干净?她可是一心想来偷他宝贝的狐狸精啊!
“告诉朕,你到底是谁?入宫究竟有何目的?”萧怀瑾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白芷浑身一颤。
**他果然在怀疑我!**
她脑中飞速运转,眼眶一红,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
“皇上……”她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绝望,“臣妾知道自己笨,不得皇上喜欢。可臣妾对皇上……对皇上是一片真心啊!若皇上不信,不如现在就赐死臣妾,也免得臣妾留在这里碍了皇上的眼!”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下床,一副以死明志的刚烈模样。
萧怀瑾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连忙按住她:“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皇上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白芷哭得更凶了,简直要把五百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萧怀瑾眼中的锐利渐渐褪去,化为一丝无奈和……心软。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一个能毫不犹豫为他挡刀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那些拙劣的偶遇,或许也只是因为她真的……很笨拙。
“好了,别哭了。”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许多,“是朕不好,朕信你就是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动作有些生疏地替她擦去眼泪。
白芷见状,立刻见好就收,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只用一双水汪汪的、像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萧怀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收回了手,轻咳一声道:“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来了!
白芷心中一喜,但面上不动声色,反而摇了摇头:“臣妾不要赏赐。能护皇上周全,是臣妾的福分。”
【傻子才不要赏赐!我要的赏赐可大了去了!】
她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显然让萧怀瑾更加受用。
他沉吟片刻,说道:“救驾之功,不能不赏。这样吧,从今日起,你便晋为婕妤,赐住‘瑶光殿’。另外……”
他顿了顿,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温润的白玉佩,递到她面前。
“这个你拿着,见玉佩如见朕,以后在宫里,没人敢欺负你。”
白芷看着那块玉佩,眼睛都直了。
那玉佩上雕刻着繁复的龙纹,一看就不是凡品。更重要的是,上面浸染了浓郁的龙气!戴在身上,对她的修行大有裨益。
但她的目标不是这个。
她装作惶恐地推辞:“皇上,这太贵重了,臣妾不敢收……”
“朕给你的,你就收着。”萧怀瑾不容置喙地将玉佩塞进她手里。
白芷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
这次舍身救驾,虽然是个意外,但结果却出奇的好。白芷一跃成为婕妤,还有了皇帝御赐的玉佩当护身符,在宫里的地位瞬间水涨船高。
更重要的是,萧怀瑾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频繁地驾临她的瑶光殿。有时是用膳,有时是下棋,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看她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白芷发现,这个皇帝,其实一点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冷酷无情。
他会记得她不爱吃姜,会亲自将菜里的姜丝挑出来。
她下棋总耍赖,悔棋悔得理直气壮,他每次都只是无奈地笑笑,由着她来。
她讲起青丘……哦不,是她“家乡”的趣事,说山里有会发光的蘑菇,有长着翅膀的鱼,他听得津津有味,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向往。
白芷渐渐地,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沉溺于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柔。
她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潜入养心殿的内室去寻找凝魂珠,可她都放弃了。
【再等等吧,等时机再成熟一点。】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但她心里清楚,她只是……舍不得。舍不得打破这份平静,舍不得看到他知道真相后,那双眼睛里再次浮现出那种失望和冰冷的眼神。
这天,萧怀瑾又来看她。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白芷给他沏了杯她用山里带来的花瓣泡的茶。
“皇上可是遇到了烦心事?”她轻声问道。
萧怀瑾喝了口茶,茶香清冽,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些许。他看着白芷,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南境水患,灾民流离失所。朝中为了赈灾款项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白芷不太懂这些国家大事,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疲惫。
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颗亮晶晶的石头,递给他:“皇上,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颗普通的夜光石,但在青丘,是小狐狸们用来玩耍的玩具。
“这是?”萧怀瑾不解。
“你把它握在手里,闭上眼睛。”白芷神秘地笑道。
萧怀瑾依言照做。
白芷悄悄渡了一丝妖力进去。瞬间,萧怀瑾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从掌心传来,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来的烦躁与疲惫。
他惊讶地睁开眼,手中的石头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是……”
“是我家乡的祈福石。”白芷信口胡诌,“握着它,就能感受到山川神明的祝福,能带来好运。”
萧怀bills 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心中一暖。
他知道这或许只是她的安慰之词,但这份心意,却是千金难换。
他反手握住她递石头的手,将她的小手和石头一同包裹在掌心。
“芷儿,”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有你陪着,真好。”
白芷的脸颊“轰”地一下就红了,心跳得如同擂鼓。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那一刻,瑶光殿内烛火摇曳,岁月静好。
白芷彻底沦陷了。她想,或许,凝魂珠也不是那么重要。或许,就这样以一个凡人女子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也很好。
然而,她忘了,后宫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岁月静好的地方。
她的专宠,早已引来了无数双淬了毒的眼睛。其中,最怨毒的一双,来自那位苏绾卿,苏贵人。
苏绾卿出身高贵,容貌绝伦,本以为这后宫之中,无人能与她争锋。可偏偏杀出个白芷,一个身份低微、样貌平平的才人,靠着一次不知真假的“救驾”,就爬到了她头上。
这让她如何能忍?
她开始处处针对白芷。今天说瑶光殿的用度超了规制,明天又说白芷不懂宫中礼仪,冲撞了她。
但这些小打小闹,都被萧怀瑾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有那块御赐玉佩在,谁也不敢真的对白芷怎么样。
苏绾卿明白,常规的手段,已经奈何不了这个白芷了。
她开始暗中调查白芷的来历。她不信,一个区区兵部侍郎,能教出这般……古怪的女儿。
她派人去了白芷的“老家”,结果发现,兵部侍郎白谦,确实有个女儿,但早在三年前就因病夭折了!
**这个白芷,是假的!**
苏绾卿拿着这个惊天的秘密,兴奋得浑身发抖。但她没有立刻去告发。她知道,仅凭这个,还不足以将白芷彻底打入地狱。皇帝如今对她迷恋得紧,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是自己的诬陷。
她需要一个铁证。一个让皇帝不得不信,让白芷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
她想起白芷那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她力气奇大,能单手举起很重的花盆;她能听懂鸟语,经常对着御花园里的鸟儿自言自语;她身上的伤,好得异乎寻常的快……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绾卿心中升起。
**妖。**
这个字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苏绾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疯狂地寻找证据。她收买了白芷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在那小宫女的帮助下,终于在白芷的枕头下,找到了一根……雪白的狐狸毛。
那狐狸毛柔软顺滑,带着淡淡的异香,绝非凡品。
苏绾卿拿着这根毛,找到了京城最有名的道观——“天师府”的张天师。
张天师看到这根狐狸毛,脸色大变:“此乃青丘灵狐之毛,妖气纯正。宫中必有大妖作祟!”
苏绾卿大喜过望。
她与张天师密谋,定下了一条毒计。
很快,宫中开始流传起有“妖妃”祸国的传言。说是有妖物化作人形,迷惑君主,要颠覆整个王朝。
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大臣在朝堂上向萧怀瑾进谏,请他清查后宫,以安社稷。
萧怀瑾自然不信,将那些大臣痛斥了一顿。
他来到瑶光殿,看到白芷正因为这些流言而惴惴不安。
“别怕,”他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有朕在,谁也伤不了你。”
白芷靠在他怀里,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不知道,那些流言,是真的。】
她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恐惧。她怕的不是那些要捉妖的道士,而是怕萧怀瑾。怕他知道真相后,会用那种厌恶、憎恨的眼神看她。
她动了离开的念头。
【也许,我该走了。偷到凝魂珠,然后永远地离开这里。】
可她舍不得。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猎开始了。
苏绾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皇家猎场位于京郊的围山,那里山林茂密,灵气充沛,最适合布下阵法。
秋猎大典当天,天高气爽。
萧怀瑾带着一众妃嫔和皇亲国戚前往围山。白芷因为心中有事,显得兴致不高。
萧怀瑾以为她是不习惯这种场合,还特意放慢马速,与她并驾齐驱,柔声安抚。
苏绾卿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中淬满了毒。
进入猎场后,众人各自散开。苏绾卿借口身体不适,悄悄找到了早已在此等候的张天师。
“天师,一切可准备妥当?”
张天师点点头,眼中闪着精光:“贵人放心。贫道已在此处布下了‘锁妖大阵’,只要那妖物进入阵中,插翅难飞。届时,贫道会用‘照妖镜’让她当众现出原形!”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绾卿随即找到了萧怀瑾,娇滴滴地说道:“皇上,臣妾听闻这围山深处有一汪‘月牙泉’,泉水清冽甘甜,还能美容养颜。不知皇上可否愿意陪臣妾同去?”
她说话时,还故意挑衅地看了白芷一眼。
白芷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女人,绝对没安好心!】
她不想让萧怀瑾去,可她又有什么立场阻止呢?
萧怀瑾看了看苏绾卿,又看了看身旁默不作声的白芷,只当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他不想厚此薄彼,便点头答应了:“也好,朕也有些渴了。”
他又对白芷说:“芷儿,你若累了,便在此处休息等候。”
白芷摇了摇头,坚持道:“臣妾不累,臣妾陪皇上一起去。”
她不放心。
一行人便朝着围山深处行去。越往里走,林中的雾气越重,周围也越发安静,连鸟叫声都听不到了。
白芷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体内的妖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是阵法!】她心中一凛。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针对她的陷阱。
她想提醒萧怀瑾,可苏绾卿和张天师已经等在了前方的一片空地上。
那片空地中央,果然有一汪形似月牙的泉水。而张天师,则手持一面古朴的铜镜,站在泉边,神情肃穆。
“皇上,就是这里了。”苏绾GIN 指着泉水,笑意盈盈。
萧怀瑾看到张天师,眉头微皱:“张天师?你为何会在此处?”
张天师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朗声道:“贫道奉天命,在此等候,为陛下清除妖孽!”
说罢,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照妖镜,对准了白芷!
一道金光从镜中射出,瞬间笼罩了白芷!
“啊——!”
白芷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那金光如同烙铁,灼烧着她的身体和神魂。她体内的妖力瞬间暴走,再也无法维持人形。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白芷的身上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她的耳朵变得尖长,长满了白色的绒毛。
她的身后,一条、两条……足足三条毛茸茸的白色狐尾,不受控制地伸展出来,在空中不安地摇曳着!
**妖妃,现出了原形!**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呆住了,连呼吸都忘了。宫女太监们发出压抑的惊呼,纷纷后退,仿佛在看什么最恐怖的怪物。
苏绾卿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扭曲的笑容。
“妖孽!你果然是妖孽!”她指着白芷,声音尖利地叫道,“皇上您看!臣妾没有说谎!这个贱人就是一只狐狸精,她混进宫里,就是为了媚主祸国!”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怀瑾身上。
他的脸上,血色褪尽,一片煞白。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白芷”。那张他无比熟悉的、清秀的脸庞上,长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狐耳。身后那三条蓬松的尾巴,更是刺眼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脑中一片空白。
芷儿……是妖?
他日夜宠爱的妃子,那个会为他挡刀、会笨拙地讨他欢心、会用亮晶晶的石头安慰他的女子……是一只狐狸精?
这怎么可能?
他一步步地,缓缓地,走向白芷。
白芷被照妖镜的金光镇压,浑身剧痛,动弹不得。但比身体的痛苦更甚的,是心里的绝望。
她看着萧怀瑾向她走来,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震惊、怀疑,以及……一丝她最害怕看到的……厌恶。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碎了。
“怀瑾……”她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带着乞求。
萧怀瑾在她面前站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伸出手,像往常一样,将她扶起来,护在身后。
可理智告诉他,他是人间的帝王,是天子。而她,是妖。
人妖殊途,自古便是如此。
“皇上!”苏绾卿在一旁煽风点火,“此等妖孽,留之必是大患!请皇上即刻下令,让张天师将其就地正法,以绝后患!”
张天师也附和道:“陛下,妖物乱世,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心软啊!”
萧怀瑾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他的脑海里,两个声音在疯狂地撕扯。
一个说:杀了她!她欺骗了你!她是个怪物!
另一个说:可她救过你的命!她陪你度过了那么多孤单的夜晚!你真的……舍得吗?
白芷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熄灭了。
她知道,他会怎么选。
他是皇帝。他有他的江山社稷,有他的万千子民。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妖”,与天下为敌。
【就这样吧。】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被他亲手下令处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终于,萧怀瑾开口了。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
**“将此妖物……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再看白芷一眼。他的背影决绝,仿佛要将过去的一切,连同那个叫“白芷”的女子,都彻底斩断。
白芷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她没有被就地正法,却被打入了比死更可怕的天牢。
张天师收了照妖镜,立刻有侍卫上前,用缚妖索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粗暴地拖走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挣扎,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苏绾卿看着这一幕,笑得花枝乱颤。她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
天牢,是整个皇宫最阴暗潮湿的地方。
白芷被关在一间最深处的牢房里。墙壁上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味道。
缚妖索锁住了她全身的妖力,她现在虚弱得比一个普通凡人还要不如。后背的旧伤,因为妖力的消失,也开始隐隐作痛。
但这些,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是呆呆地坐着,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萧怀瑾那句“将此妖物打入天牢”。
妖物。
原来,在他心里,她终究只是一个“妖物”。
那些温柔,那些陪伴,那些看似情深意切的时刻,都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天牢里不见天日,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有一天,牢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苏绾卿。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珠光宝气,与这阴暗的天牢格格不入。她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哎呀,这不是我们曾经风光无限的白婕妤吗?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苏绾卿掩着嘴,笑得满是得意。
白芷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来看看我的手下败将。”苏_wan_qing 蹲下身,捏住白芷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是不是很奇怪,皇上为什么没有杀你?”
白芷没有说话。
苏绾卿自顾自地说道:“因为皇上念旧情啊。他舍不得呢。不过你放心,他虽然没杀你,但也绝不会再见你。你将在这里,被关一辈子,直到老死,烂掉。”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馊掉的饭菜。
“这是皇上‘赏’你的。慢慢吃吧,我的……好妹妹。”
说完,她起身,像一只斗胜了的孔雀,扬长而去。
白芷看着那盒馊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他没杀她,不是因为心软,只是为了折磨她。让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被绝望一点点吞噬。
【萧怀瑾,你好狠的心。】
白芷的心,彻底死了。
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像一尊石像。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个人,却悄悄地来到了她的牢房外。
是那个皇帝的贴身太监,福安。
他提着一盏灯笼,手里还拿着一个干净的食盒。
“白主子……”福安的声音带着哭腔,“您吃点东西吧。这是奴才偷偷给您拿来的。”
白芷缓缓抬眼,看着这个曾在萧怀瑾身边伺候,也曾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太监。
“他让你来的?”她嘶哑地问。
福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情很是纠结。
“皇上……皇上他……自那天从围山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养心殿,谁也不见。他瘦了好多。”福安哽咽道,“奴才知道,皇上心里是有您的。他下令将您关进天牢,也是……也是为了保住您的命啊!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他不那么做,您当场就会被张天师给……”
白芷的心,微微一颤。
是这样吗?
不,她不信。
“他若真有心,为何不来看我?”
福安叹了口气:“皇上是天子,他不能来看您。他来看您,就是与天下为敌。白主子,皇上他……有他的苦衷。”
福安将食盒从牢门的缝隙里塞了进来,又悄悄塞进来一样东西。
“这是皇上让奴才转交给您的。”
白芷低头一看,是一块手帕。手帕上,沾着几点暗红的血迹。
【是他的血?】
她想起那晚,他握着她的手,说“有你陪着,真好”的场景。
难道,他真的……
不。白芷甩了甩头,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驱逐出去。
就算他有苦衷又如何?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道天堑。他是人,她是妖。这个事实,永远也改变不了。
然而,福安的到来,和那块带血的手帕,还是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她开始吃饭了。
她要活下去。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青丘,为了那些还在等她带回凝魂珠的族人。
她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对了,凝魂珠!
那珠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对青丘和人间王朝都如此重要?
被关在天牢的这段日子,她反而静下心来。她开始回忆长老们说过的话,试图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
她记得,三长老曾无意中提过一句:“那珠子,本就是我们狐族先祖借给他们开国皇帝,用来镇压‘不祥之物’的。”
不祥之物?
白芷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凝魂珠根本不是被骗走的。而她的任务,也并非“偷回”珠子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京城开始出现一些怪事。
先是皇宫里,无故死了好几个宫女太监,死状凄惨,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紧接着,城中百姓也开始接连暴毙。一时间,人心惶惶,都说是妖妃被打入天牢,妖物同党前来报复。
朝堂之上,要求处死白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萧怀瑾力排众议,将所有奏折都压了下来。
但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天夜里,他独自一人,来到了皇家宗祠。宗祠深处,供奉着一卷只有历代皇帝才能阅览的秘辛手札。
他打开手札,开国皇帝那遒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手札上记载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这座皇宫,是建立在一处巨大的地底封印之上。封印之下,镇压着一个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凶兽——“魇”。
此兽以人的恐惧和绝望为食,能制造幻境,蛊惑人心。一旦出世,必将生灵涂炭。
当年,萧氏先祖与青丘狐族达成协议。狐族借出镇族之宝“凝魂珠”,交由身负龙气的萧氏帝王保管。以龙气催动神珠,共同加固封印。
作为交换,萧氏皇族必须世代守护青丘,不允许任何人侵犯。
手札的最后,开国皇帝用血字写下了一行警示:
**“后世子孙切记,与青丘之约,不可背弃。若凝魂珠离体,龙气失衡,封印必破,届时,悔之晚矣!”**
萧怀瑾看完,如遭雷击。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白芷,根本不是来媚主祸国的妖妃。她是青丘派来……确认盟约,甚至是……帮助他的!
而他,却亲手将她打入了天牢!
一股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席卷了他。
他想起白芷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她为他挡刀时的义无反顾,想起她被照妖镜照射时痛苦绝望的眼神……
他的心,疼得快要裂开。
【我……都做了些什么?】
而此时,异变再生。
随着封印的松动,那凶兽“魇”的力量越来越强。它开始影响人的心智。
首当其冲的,就是把它当成盟友的苏绾卿和张天师。
张天师在道观里走火入魔,发疯惨死。
而苏绾卿,则开始在宫中胡言乱语,说自己看到了无数冤魂向她索命。她整日担惊受怕,很快就变得疯疯癫癫,最后被送入了冷宫。
整个皇宫,都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萧怀瑾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让他失去皇位,甚至失去性命的决定。
他要去天牢,去见白芷。
他要亲自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然后……与她一起,面对这场浩劫。
深夜,萧怀瑾摒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灯笼,走向了那座阴森的天牢。
牢头看到皇帝亲临,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打开最里面的牢门。”萧怀瑾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萧怀瑾走了进去。
白芷正靠在墙角,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当她看到来人时,瞳孔猛地一缩。
是他。
他终于还是来了。
他瘦了,也憔悴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身龙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萧怀瑾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芷儿,对不起。”
白芷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皇上说笑了。”她淡淡地开口,“人与妖,何来对错。你是天子,我是妖物,你把我关起来,是天经地义。”
她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萧怀[Jin]的心上。
“不,你不是妖物。”他上前一步,情绪有些激动,“你是……你是青丘的使者,对不对?凝魂珠,封印,魇兽……我都知道了。”
白芷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你知道了?”
“是,我看了先祖的手札。”萧怀瑾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芷儿,是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辜负了你……你骂我吧,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气。”
白芷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该恨他吗?
可当他亲口说出“对不起”的那一刻,所有的恨意,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她只是觉得很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她苦笑一声,“封印松动,魇兽将出,我们……都完了。”
“不,还没完!”萧怀瑾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手札上说,只要龙气和狐族的灵力结合,就能重新加固封印!芷儿,你……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我们一起,拯救这天下苍生!”
他向她伸出手,眼中满是恳切和期望。
白芷看着他伸出的手,迟疑了。
她还能信他吗?
这个曾经毫不犹豫将她定义为“妖物”的男人。
可看着他眼中的血丝,看着他满脸的憔ें,她又心软了。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
魇兽出世,不只是人间的灾难,青丘也无法幸免。
她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我不是为了你。”白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为了天下,也为了青丘。”
萧怀瑾紧紧握住她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用钥匙打开了她身上的缚妖索。
锁链落地的瞬间,白芷感觉到久违的妖力重新回到了体内。她身后的三条狐尾,也舒展开来。
“我们走!”
两人冲出天牢,直奔皇宫地下的封印之地。
封印的入口,就在养心殿的龙床之下。
当他们打开机关,进入地底时,一股强大而邪恶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地底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中央,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之上,悬浮着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正是凝魂珠。
此刻,凝魂珠的光芒已经非常黯淡,而那黑洞之中,正不断有黑色的雾气涌出,化作各种狰狞可怖的形状。
“那就是魇!”白芷神情凝重。
“怎么做?”萧怀瑾问。
“将你的龙气注入凝魂珠,我用狐族灵力辅助,重新激活它!”
萧怀瑾没有丝毫犹豫,他逼出一滴眉心血,弹向凝魂珠。同时,他调动全身的帝王龙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白芷也立刻行动。她摇身一变,现出了三尾白狐的原形。她凌空跃起,将自己的灵力也注入了神珠。
嗡——!
凝魂珠得到两股力量的加持,光芒大盛!
那涌出的黑雾,被白光一照,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退回了黑洞之中。
封印,开始重新闭合!
然而,那魇兽显然不甘心就此被再次封印。
黑洞之中,猛地伸出一条巨大的黑色触手,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抽向了正在全力施法的萧怀瑾!
“小心!”
白芷惊呼一声,想也没想,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萧怀瑾面前!
噗——!
黑色触手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的身上。
白芷发出一声哀鸣,从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变回了人形。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她本就元气大伤,又受此重击,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流逝。
“芷儿!”
萧怀瑾目眦欲裂。他想要过去,但封印正到关键时刻,他根本无法分身。
眼看那黑色触手再次袭来,目标依旧是萧怀瑾。
白芷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口中吐出自己的内丹。那是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青色光芒的珠子。
“去!”
内丹化作一道流光,狠狠撞上了凝魂珠!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地宫都在颤抖。
凝魂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一个小太阳。那巨大的白色光柱,将魇兽伸出的所有触手全部绞碎,然后狠狠地压入了黑洞之中!
黑洞,在一阵不甘的嘶吼声中,彻底闭合。
封印,完成了。
而白芷的内丹,也因为耗尽了所有灵力,化作了齑粉。
失去了内丹的妖,必死无疑。
“不——!”
萧怀瑾冲到白芷身边,将她抱入怀中。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芷儿,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他哭得像个孩子,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白芷虚弱地抬起手,想要替他擦去眼泪,却没有力气。
她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依旧像初见时那般干净。
“怀瑾……别哭……”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能……能再听你叫我一声‘芷儿’……我……很高兴……”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萧怀瑾语无伦次,心如刀割。
“不怪你……”白芷摇了摇头,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答应我……做个……好皇帝……”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身体,彻底化作了点点荧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萧怀瑾抱着空荡荡的怀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
他赢了天下,却永远地,失去了她。
……
那夜之后,京城的异象全部消失。
皇帝颁下罪己诏,言及自身德行有亏,才致使妖邪入侵。又下令为“白婕妤”平反,说她是为了保护自己,与妖邪同归于尽,追封为“护国仙妃”,厚葬于皇陵。
苏绾卿在冷宫中,听闻此事,疯癫更甚,不久便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自此,萧怀瑾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流连后宫,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朝政之中。他励精图治,减免赋税,广开言路,成了一位万民称颂的千古明君。
只是,他再也没有笑过。
他的后宫,也再没有进过任何新人。皇后体弱,无所出。他便从宗室里过继了一个孩子,立为太子。
所有人都说,皇上是为了那位逝去的“仙妃”,才守身如玉。
一晃,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间,萧怀瑾的鬓角,已然染上了风霜。
这天,他处理完政务,又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座为白芷修建的衣冠冢前。
墓前,栽满了她最喜欢的晚樱。
他像往常一样,在墓碑前坐下,絮絮叨叨地跟她讲着朝堂上的事,讲着百姓的生活。
“芷儿,你知道吗,南境的堤坝,已经修好了,今年再也没有水患了。”
“还有,你最喜欢去的那家点心铺子,新出了一种桂花糕,味道很好。我让他们给你也送了一份……”
他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十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看看我……”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熟悉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
“你这个人类皇帝,怎么还是这么爱哭鼻子?”
萧怀瑾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只见樱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眉眼弯弯,笑容狡黠,身后……还摇晃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
是她!
萧怀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揉了揉眼睛,那女子依旧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芷……芷儿?”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白芷(现在应该叫白一)歪了歪头,笑道:“什么芷儿?我现在只有一条尾巴了,可不是什么三尾灵狐。”
原来,当年她内丹破碎,魂飞魄散之际,是凝魂珠护住了她的一缕残魂。青丘长老们感知到异变,耗费了巨大的修为,才将她的残魂重聚,只是五百年的修为尽失,变回了一只只有一条尾巴的普通小狐狸。
她又重新修炼了十年,才终于能够再次化作人形。
“我一能化形,就来找你了。”白芷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看你,都老了。”
萧怀瑾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哽咽着,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白芷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眼眶也湿润了。
“喂,我这次回来,可不是当你的妃子了。”她吸了吸鼻子,故意说道,“青丘长老说了,让我把你……拐回山里去。”
萧怀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那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好。”他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和宠溺,“等朕处理好这凡尘俗事,就随你回青丘。到时候,朕不当皇帝了,就给你……当个压寨相公,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白芷得意地扬起了下巴,那条唯一的狐狸尾巴,在身后快活地摇来摇去。
又过了几年,大行皇帝萧怀瑾禅位于太子,自此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去修仙了。
也有人说,他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归隐了。
只有在青丘的山间,人们偶尔能看到,一个俊朗的男子,正追着一只活泼的小狐狸,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奔跑嬉戏。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他们的笑声,传出了很远,很远。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