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天塌了!
我半辈子的心血啊!
就这么被我那宝贝孙子给毁了!
我叫冉青毅,今年七十有二。
身体还算硬朗,就是这心,今天算是彻底碎了。
我这辈子,没啥特别的爱好,不抽烟不喝酒,就喜欢守着个破铁盒子。
那是我年轻时候部队发的,绿色的漆皮掉了大半,边角都磨得发亮,可在我心里,比什么宝贝都金贵。
因为里面装着我的“命根子”——一沓厚厚的,已经泛黄发脆的粮票。
这些粮票,从我二十多岁起就跟着我,算起来,快五十年了。
它们的面额不大,一斤的,半斤的,二两的,摞在一起,像一叠发黄的旧时光。
我老婆子岑书兰总笑我,说现在谁还用这玩意儿,留着占地方,不如卖给收古董的,兴许还能换两个油钱。
我不干。
我说,你懂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粮票,这是我的“功勋章”,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每次我摩挲着这些粮票,心里就踏实,就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可今天,我这天,塌了。
下午我打了个盹,我那六岁的宝贝孙子冉景铄,趁我不注意,把我床头柜上的铁盒子给翻了出来。
等我被一阵“嘶啦嘶啦”的声音惊醒时,一切都晚了。
我的宝贝粮票,我视若珍宝的“功勋章”,被他当成了手工纸,撕得粉碎,撒了一地。
花花绿绿的,像一地无人凭吊的纸钱。
我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你这个小祖宗啊!”我一声悲鸣,扑了过去。
孙子冉景铄看我发了火,吓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儿媳妇关慧颖闻声跑进来,一把抱住孩子,看我气得浑身发抖,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爸,您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
我哪还听得进劝。
我蹲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想把那些碎片拼起来,可它们碎得那么彻底,就像我此刻的心。
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那些写着“壹市斤”、“半市斤”的纸片上,晕开了一片片模糊的墨迹。
我儿子冉承志下班回来,看到这番景象,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知道我有多宝贝这些粮票,赶紧上来扶我。
“爸,不就是点粮票吗?都什么年代了,您至于吗?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你懂个屁!”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都嘶哑了,“这不是粮票,这是我的命!”
一家人,就这么僵持着。
孙子在哭,儿媳妇在哄,儿子在一旁叹气,我老婆子岑书兰默默地拿来了扫帚,想把这“一地心碎”给扫掉。
“别动!”我吼住了她。
我跪在地上,像个疯子一样,一片一片地捡着,我想把它们拼回来,哪怕拼不回原样,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就在这时,我拿起一片最大的碎片,那是一张一斤粮票的边角。
在“壹市斤”那几个印刷体大字的旁边,我似乎看到了一行极其微小的,用钢笔写上去的字迹。
因为年代久远,加上被眼泪浸湿,字迹已经很模糊了。
我眯起老花眼,凑到窗边的光线下,仔細辨认。
那上面,好像写着几个字。
“……替青毅……”
青毅?那不就是我的名字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粮票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我一直以为,这些粮票是当年厂里发的奖励,是匿名的。
难道……这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我顾不上哭了,也顾不上生气了,我把所有碎片都小心翼翼地收拢到铁盒子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期待。
一个我怨了半辈子的名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难道,会是他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段尘封了近五十年的往事,随着这些破碎的纸片,再一次,血淋淋地撕开在我眼前。
那一年,我二十三岁,刚从部队复员,被分配到了市里的红星机械厂当学徒。
那是个激情燃烧,但也无比艰苦的年代。
家家户户人口多,肚子却总是空的。
粮票,就是比钱还硬通的“命根子”。
我家里条件不好,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我爹娘身体又差,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我当时的念想很简单,就是拼命干活,早日转正,多拿点工资和粮票,让家里人能吃上一口饱饭。
跟我一批进厂的学徒有十几个,其中最扎眼的,就是甯震坤。
甯震坤这人,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你第一眼看到就不会喜欢的人。
他个子比我高半个头,长得浓眉大眼,但嘴角总是向下撇着,看人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子藏不住的傲气。
他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闷头干活,但什么都干得比你好,比你快。
师傅教的技术要领,我们还在琢磨,他已经上手操作了;别人还在为打磨一个零件的精度发愁,他交上去的活儿,永远是全车间最标准的。
厂里的老师傅都夸他,说这小子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
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
凭什么?
我也是从部队里出来的,论吃苦耐劳,论纪律性,我哪点比他差?
就因为他脑子比我活?
我不信这个邪。
从那天起,我就跟甯震坤卯上了。
他每天加班到八点,我就干到九点。
他为了一个技术难题不吃饭,我就能不睡觉。
车间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俩在暗中较劲。
那是一场无声的战争,赌注,就是那个唯一的转正名额。
那年头,一个国营厂的正式工名额,不亚于现在考上一个名牌大学,那是能决定一个人一辈子命运的东西。
我俩的梁子,越结越深。
有一次,厂里搞技术比武,最后的决赛就在我俩之间。
比的是车一个高精度的螺纹套。
我为了这次比武,熬了好几个通宵,把家里的粮票都省下来,换了点肉给师傅送去,请他给我开了好几次小灶。
我感觉自己准备得万无一失。
可就在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车刀,突然“嘣”的一声,断了。
我当时就懵了。
那把车刀是我新领的,怎么可能这么巧就断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甯震坤的眼神。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我读不懂的……怜悯?
不,那不是怜悯,那一定是幸灾乐祸!
我当时就觉得,这人,心太狠!
为了赢,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裁判过来检查,摇了摇头,说这是意外,但比赛时间不能等,我自己想办法。
想办法?上哪儿想办法去?重新磨一把刀,时间根本来不及。
我急得满头大汗,眼睁睁地看着甯震坤气定神闲地完成了他的作品,拿下了那次比武的冠军。
从那天起,我恨透了他。
我觉得他不仅抢走了我的荣誉,还践踏了我的尊严。
厂里的风言风语也传开了,说我冉青毅技不如人,心理素质还差。
我憋着一肚子火,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最后一次转正考核上。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如果这次再输给他,我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在乡下刨土了。
那段时间,我娘的身体又突然垮了,住院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每天下了班,还要去码头扛麻袋,挣点钱给我娘买药。
整个人,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绷弓,随时都可能断掉。
我常常在夜里饿得睡不着,就喝凉水充饥。
我看着天花板,眼睛里全是甯震坤那张冷漠又傲慢的脸。
我发誓,我一定要赢他,我必须赢!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跟我开玩笑。
就在转正考核的前一个星期,我放在宿舍床头的一个馒头,不见了。
那是我攒了两天的口粮,准备留着考核前补充体力的。
在那个年代,丢一个馒头,不亚于现在丢一个手机。
我疯了一样在宿舍里找,最后在甯震坤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些馒头渣。
我当时什么都明白了。
又是他!
他就是见不得我好!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打击我,摧毁我!
我冲到车间,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眼睛都红了。
“甯震坤!你是不是个男人!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比,偷我一个馒头算什么本事!”
他被我揪着,也不反抗,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
“我没有。”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你还敢说没有!”我气得浑身发抖,“证据都在你床底下!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周围的工友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甯震坤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把推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怒火。
“冉青毅,你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全厂谁不知道你想把我挤走?你为了赢,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天的我们,像两头斗红了眼的公牛。
最后,还是车间主任赶来,把我们分开了。
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但我心里清楚,我跟甯震坤,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转正考核那天,我怀着满腔的悲愤和破釜沉舟的决心,走进了考场。
可谁能想到,考核的内容,竟然又是车那个高精度的螺纹套。
就是我上次比武失败的那个项目。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在故意针对我。
我拿着车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我不敢看甯震坤,我怕看到他脸上得意的笑。
然而,就在我准备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工具箱里,多了一个油纸包。
沉甸甸的。
我愣了一下,打开一看,眼睛瞬间就直了。
里面,竟然是厚厚一沓全国通用粮票,还有几张肉票和布票。
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些票证加起来,足够我们家吃大半年饱饭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谁会给我这么多粮票?
我第一个念头,是厂领导看我可怜,给我的补助。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发给我,要用这种方式?
我来不及多想,考核已经开始了。
也许是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散了我心里的阴霾,也许是肚子不饿了,心里有底了。
我的手,不抖了。
我的心,也静了下来。
那一次,我超常发挥,车出来的零件,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而另一边的甯震坤,却意外地失手了。
他的零件,出现了致命的误差,成了一个废品。
结果,毫无悬念。
我,冉青毅,成了红星机械厂那一年唯一一个转正的学徒。
当我从厂长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录用通知书时,我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我回头,想看看甯震坤失败的表情,想在他脸上找回我所有的尊严。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他甚至没有等到结果公布,就默默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我听说,他后来去了码头当了搬运工,干最苦最累的活。
再后来,就彻底没了消息。
我赢了。
我赢得了我想要的一切。
我靠着那份正式工的身份,一步步往上走,当了班长,当了车间主任,后来还分了房子,娶了岑书兰,生了儿子冉承志。
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而那包“从天而降”的粮票,我一张都舍不得用。
它们被我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铁盒子里,成了我的护身符,我的幸运符。
我时常会想,如果不是那包粮票,我的人生会是怎样?
我感谢厂领导的“知人善任”,感谢命运的“眷顾”。
偶尔,我也会想起甯震坤。
想起他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想起他离开时落寞的背影。
我心里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亏欠他一个“对不起”。
不是为那次转正,而是为那个被我冤枉偷走的馒头。
当然,也仅仅是如此了。
在我心里,他依然是那个为了赢不择手段,心胸狭窄的对手。
这个想法,像一根刺,在我心里扎了将近五十年。
直到今天,我看到了那行字:“……替青毅……”
我的世界,开始崩塌。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丢了魂一样。
我把那些碎片摊在桌子上,用放大镜,一片一片地看,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
冉承志带着他媳妇关慧颖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再埋怨我。
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和桌上的碎片,沉默了很久。
“爸,我帮您吧。”
冉承志是搞计算机的,他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碎片都拍了高像素的照片,然后导入到电脑里,用专业的软件进行拼接和修复。
我和老伴岑书兰,还有儿媳关慧颖,就围在电脑前,紧张地看着。
经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努力,那些破碎的记忆,终于在屏幕上,被一点点拼凑完整。
那是一张一市斤的全国通用粮票,发行日期是1975年。
在那张粮票的背面,用一种很清秀,但笔锋却很刚劲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
完整的字迹,终于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我的那份,都给他吧,替青毅还上家里的债。”
我的那份……都给他吧……
替青毅……还债……
这短短的一行字,像一道九天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这不是厂领导的字。
厂领导的字,是龙飞凤舞的毛笔字,我认得。
这钢笔字……这钢
笔字……
我拼命地在记忆里搜索。
突然,我想起来了!
是甯震坤!
是甯震坤的字!
我记起来了,有一次厂里出板报,我亲眼看见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通知,就是这种字体!清秀,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那包粮票,是他给我的?
他为什么要给我?
他不是我的仇人吗?他不是巴不得我倒霉吗?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大脑,让我几乎窒息。
“爸,您认识这个字?”冉承志看我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岑书兰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握住我冰冷的手,眼圈也红了。
“老头子,会不会……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什么?”
误会?
一个长达五十年的误会?
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承志,”我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帮我……帮我查查这个人,甯震坤,安宁的甯,震动的震,乾坤的坤。”
冉承志点点头,立刻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在这个信息时代,找一个人,比五十年前容易得多。
他通过户籍系统,通过各种同学、工友群,发布了寻人启事,还附上了那张修复后的粮票照片和那行字。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割刀子。
我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如果真的是他,那我冉青毅,这辈子活成了什么?
一个笑话?还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两天后,冉承志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一个叫甯晓月的女人打来的。
她说,她看到了网上的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字,是她父亲甯震坤的笔迹。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冉承志和对方约好了见面时间,就在我们家里。
挂了电话,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爸,那个……甯晓月说,他父亲,甯震坤,十年前……已经不在了。”
轰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瘫坐在了沙发上。
他……不在了?
我甚至,连一句“对不起”,一个“为什么”,都没机会问出口了?
老天爷,你何其残忍!
第二天下午,甯晓月来了。
她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到甯震坤年轻时的影子,但眼神里,没有他父亲当年的那种傲气,只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温和与平静。
她穿着朴素,手里拎着一个布包,显得有些局促。
我和老伴岑书兰,还有儿子儿媳,都站了起来。
我们家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您……您就是冉青毅伯伯吧?”甯晓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甯晓月从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陈旧的,掉了漆的笔记本。
“这是我父亲的日记。”她把笔记本放到茶几上,推到我面前,“我想,您想知道的答案,应该都在里面。”
我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岑书兰扶着我,我们一起,翻开了那本承载着一个男人一生的日记。
日记的纸张已经泛黄,墨水也有些褪色。
我直接翻到了1975年,那个决定了我们两个人不同命运的年份。
我看到了关于技术比武的记录。
“……冉青毅的车刀断了,他看我的眼神,像要杀了我。他一定以为是我干的。我没有,但我没法解释。他的刀,是我早就发现有裂纹的,我提醒过他,他以为我在挑衅。这人,犟得像头牛。其实,我有点羡慕他,他活得那么用力,那么爱憎分明……”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原来,他提醒过我。
我当时只当他是嘲讽,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接着往下翻,看到了关于“偷馒头”的那一页。
“……宿舍丢了个馒头,冉青毅认定是我偷的。他揪着我的领子,眼睛红得像兔子。我真想告诉他,那个馒头,是被老鼠拖到我床下的。可是,我看着他那副快要被生活压垮的样子,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也许,让他恨着我,他心里会更有劲儿吧。只是,被人指着鼻子骂小偷,滋味真不好受……”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在来来回回地割。
我这个混蛋!我这个是非不分的蠢货!
我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转正考核的前一天。
那一天的日记,很长,很长。
“……今天,市总工会给我发了奖状和奖品,为我之前在青年技术创新大赛上拿的一等奖。奖品很丰厚,三百斤的全国粮票,还有肉票布票。我爹娘来信说,家里今年收成不好,妹妹要出嫁,正愁没钱买嫁妆。这笔奖品,真是雪中送炭。”
“……下午,看到冉青毅从医务室出来,脸色蜡黄。听人说,他娘住院,他白天在厂里拼命,晚上还要去码头扛大包。他那么瘦,怎么扛得住?他要是倒了,他家那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晚上,我睡不着。我看着那包粮票,眼前全是冉青毅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们都在争那个转正名额,可我争,是为了我自己能过得好一点。他争,是为了救他一家人的命。”
“……我想了很久。一个人的前途,和一个家庭的活路,哪个更重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拿着这包粮票转了正,过上了好日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个决定。我把所有的粮票,都塞进了他的工具箱里。我在一张粮票背面写了行字,希望他能明白,这是替他还债的,不是施舍。然后,我去找了车间主任,我说,我不想转正了,我要回家。”
“……主任骂我傻,骂我没出息。我没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就这样吧。希望冉青毅以后,能对这个世界,温柔一点。”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趴在桌子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无边无际的悔恨和自责。
我恨了半辈子的人,竟然是我的大恩人!
我引以为傲的“功勋章”,竟然是压垮他一生的稻草!
我靠着他的牺牲,过上了好日子,我功成名就,家庭美满。
而他呢?
他放弃了前途,去码头干苦力,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苦难。
甯晓月哽咽着说:“我爸后来,在码头伤了腰,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他再也没干过车工,他说,他这双手,不配再摸机床了。他一辈子都没跟我们提过这件事。直到他去世前,他才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不后悔,就是有点对不起一个人。他说,他希望那个人,能过得好。”
“噗通”一声,我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我不是跪甯晓月,我是跪那个我从未真正认识过的,叫甯震坤的男人。
“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啊……”
我泣不成声,捶胸顿足。
我老婆子岑书兰抱着我,哭得喘不过气。
我儿子冉承志和儿媳妇关慧颖,眼睛通红,默默地流着泪。
我那六岁的孙子冉景铄,被这阵势吓坏了,但他没有哭。
他走过来,用他那双撕碎了粮票的小手,笨拙地给我擦眼泪。
“爷爷,不哭……”
我一把将孙子搂进怀里,眼泪流得更凶了。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撕碎了这些粮票,这个天大的秘密,这个被我误解了一生的恩情,我是不是就要带着它,进棺材了?
我这一生,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后来,在甯晓月的带领下,我们全家去给甯震坤上了坟。
他的墓碑,很简陋,在一片荒草丛中。
我跪在墓前,把那个被我重新粘好的铁盒子,放在了碑前。
我把那些被孙子撕碎,又被我儿子用电脑复原,最后被我一片片粘起来的粮票,拿了出来。
它们虽然满是裂痕,但上面的字迹,却像是刻在了我的心上。
“震坤啊……我来晚了……”
我老泪纵横,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跟他讲了这五十年我自己的得意,讲了我的怨恨,讲了我的糊涂,也讲了我的悔恨。
风,吹过山岗,吹得松柏呜呜作响,像是一个沉默灵魂的叹息。
从那天起,我们冉家和甯家,成了最亲的亲人。
我把甯晓月认作了干女儿,冉承志待她如亲姐姐。
我把我大部分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交给了甯晓月,她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要。
我说:“这不是补偿,这是一个弟弟,替哥哥,把他该得的荣光,还给他。”
那沓被粘好的粮票,我没有再锁进铁盒。
我把它用最好的相框裱了起来,就挂在我家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每个来看望我的老同事,老朋友,我都会指着它,给他们讲那个关于甯震坤和我的故事。
每一次讲述,都是一次灵魂的忏悔。
我的孙子冉景铄,也总会仰着头,似懂非懂地听着。
我知道,他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是牺牲,什么是恩情。
但我相信,这个故事,会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它会教会他,善良,比聪明更重要。
如今,我时常会坐在窗前,看着那副裱起来的粮票发呆。
阳光照在上面,那些曲折的裂痕,像是一张命运的地图,记录着两个男人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和一个迟到了五十年的真相。
我常常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个转正考核的清晨,我会对那个往我工具箱里塞粮票的清瘦背影,说些什么呢?
或许,我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走上前,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错过。
错过一班车,错过一个人,甚至,错过一句最应该说的“谢谢你”。
亲爱的朋友们,在你们的生命中,是否也有一个像甯震坤这样的人?他默默地为你铺路,为你付出,甚至为你牺牲,而你却毫不知情,甚至还在误解他,怨恨他。
如果有,请一定,一定不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才发现真相。
一个拥抱,一句感谢,或许,就能温暖一颗沉默而善良的心。
别让“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变成“友欲谢而人已不在”的终生遗憾。
您说,对吗?
来源:柯柯A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