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一世,就是这道我苦苦求来的恩旨,开启了我悲惨的一生。我痴恋陆辰,满心欢喜地嫁入侯府,却不知他心有所属,爱的是一直被他护在羽翼下的表妹柳如烟。婚后,我受尽冷眼与折辱,他为了给柳如烟腾位置,更是不惜构陷我父通敌,导致林家满门抄斩!而我,被灌下毒酒,弃尸乱葬岗。
重生回赐婚那天,我亲手撕碎了与陆辰的婚约。
他曾是我前世求而不得的执念,却也是害我满门覆灭的元凶。
这一世,我当着陛下的面,自请远嫁西南,嫁给那个传闻中暴戾嗜血的镇南王世子萧绝。
陆辰红着眼问我为何如此绝情。
我轻笑:“世子误会了,我只是……看不上你罢了。”
01
御书房的龙涎香气味依旧浓郁,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我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尖锐的疼痛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我回来了。回到了永熙帝下旨,将我指婚给武安侯世子陆辰的这一天。
上一世,就是这道我苦苦求来的恩旨,开启了我悲惨的一生。我痴恋陆辰,满心欢喜地嫁入侯府,却不知他心有所属,爱的是一直被他护在羽翼下的表妹柳如烟。婚后,我受尽冷眼与折辱,他为了给柳如烟腾位置,更是不惜构陷我父通敌,导致林家满门抄斩!而我,被灌下毒酒,弃尸乱葬岗。
临死前,陆辰搂着柳如烟,冰冷的话语至今萦绕耳畔:“林晚月,你挡了烟儿的路,这就是你的下场。下辈子,擦亮眼睛,别再做你不该做的梦。”
呵,不该做的梦?
如今,梦醒了。
高坐龙椅的永熙帝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林晚月,你方才所言,朕未听清。你与陆辰的婚事,朕已属意良久,你今日求见,所谓何事?”
殿内侍立的宫人屏息静气,空气仿佛凝固。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不再有前世面对天威时的惶恐,也不再有为爱抗争的激动。只有一片死过重生后的清明与坚定。
“回陛下,”我清晰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每个人都听清楚,“臣女恳请陛下,收回为臣女与武安侯世子陆辰赐婚的成命。”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永熙帝摩挲着翡翠扳指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前倾身体,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不解:“哦?你爱慕陆家那小子,满京城无人不晓。朕本欲成全你们这段佳话,你为何突然反悔?”
为什么?难道要说我重生归来,知晓前尘,恨他入骨?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恨意,语气恭谨却不容置疑:“陛下明鉴。昔日是臣女年幼无知,错把执念当深情。近来经历一些事情,臣女幡然醒悟,与陆世子性情不合,绝非良配。若强行婚配,恐成怨偶,非但不能为两家结秦晋之好,反生嫌隙,于国于家,皆非幸事。”
我顿了顿,感受到皇帝探究的目光,继续道:“臣女听闻,陆世子与柳家表妹青梅竹马,情谊深厚。臣女愿退出,成全他们。”
皇帝沉默了片刻,并未完全相信我这套说辞,但他显然乐见其成。他忌惮武安侯府军权日久,若能以一门婚事稍作制衡,自是更好。
“即便你不愿嫁与陆辰,京城青年才俊众多,朕亦可为你另择良婿。”皇帝缓缓道,这并非真心为我考虑,而是试探。
我知道,真正的转折点在此。
我再次叩首,声音掷地有声:“陛下,臣女不愿再困于京城方寸之地,徒惹是非。臣女自请远嫁西南,嫁于镇南王世子萧绝为妃!”
话音一落,连旁边侍奉的老太监都忍不住抬了抬眼。
镇南王镇守西南,势力盘根错节,朝廷早有忌惮。世子萧绝,更是传闻中暴戾嗜血,克死过三任未婚妻的煞星。京城贵女,闻其名而色变。
永熙帝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坐直:“你说什么?萧绝?你可知西南边陲,瘴疠横行,蛮族时有侵扰?你可知那萧绝……”
“臣女知道。”我打断皇帝的话,语气平静无波,“正因为知道,臣女才愿往。家父只有臣女一个女儿,臣女此去,既是为陛下分忧,以示朝廷对镇南王府的恩宠与重视,亦是代家父,向陛下,向朝廷,表我林家忠心,万死不辞!”
这番话,半真半假。表忠心是真,但更多的是为我,为林家,寻一条真正的生路。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远离陆辰和柳如烟,去那看似龙潭虎穴,却可能蕴藏无限生机的西南。嫁给萧绝,纵然前路未知,也绝比重复上一世的悲惨命运要强上千百倍!
皇帝凝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这番话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时间仿佛过了许久。
终于,他缓缓靠回龙椅,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林家忠心,朕已知晓。”他沉吟道,“镇南王世子……年纪确已不小,婚事一直悬而未决。你既有此心,朕便成全你。”
成了!
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我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只是,”皇帝话锋一转,“此事关乎朝廷与藩镇,不宜仓促。圣旨暂且留中,待朕与内阁商议后,再行定夺。在你离京之前,此事需得保密,以免节外生枝。”
“臣女明白,谢陛下隆恩!”我深深叩首。
保密?正合我意。在离开这个囚笼之前,我不想再横生任何枝节,尤其是面对陆辰和柳如烟那对虚伪的男女。
从御书房出来,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深深吸了一口宫墙外自由的空气。
胸腔里那颗死寂的心,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
陆辰,柳如烟,你们欠林家的,欠我的,这一世,我会好好记着。不过,我不会再浪费生命与你们纠缠。
你们就在这京城的名利场中,继续你们那虚伪而脆弱的爱情吧。
我要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萧绝,无论你是真煞星还是假阎王,西南,我林晚月来了。
初夏的风带着御花园残留的馥郁香气,拂过宫墙,却吹不散我心底那片历经寒冰后复苏的冷冽。我沿着宫道缓步而行,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坚定,与前世的彷徨、痴缠彻底割裂。
刚至宫门,一道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便拦在了前方。
玄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眼依旧俊朗,只是那双曾让我痴迷的星眸中,此刻盛满的不是柔情,而是毫不掩饰的质疑与一丝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厌烦。
是陆辰。
他显然是得了风声,急匆匆赶来堵我的。
“林晚月!”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方才在御前,究竟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我停下脚步,抬眼看他。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却再也无法在我心中激起半分涟漪。原来,彻底放下后,这个人连同他带来的所有情绪,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陆世子,”我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个陌生人,“我在御前所言,似乎无需向你禀报。”
我的冷静显然激怒了他,也让他有些错愕。他习惯了我追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满眼爱慕的样子,何曾见过我这般疏离淡漠?
他眉头紧蹙,上前一步,试图用气势压迫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阻挠我与烟儿的婚事?林晚月,我早已明确告诉过你,我心中只有烟儿一人,你为何还要如此纠缠不休,甚至使出这等下作手段?”
又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在他心里,我林晚月永远是那个善妒、蛮横、阻碍他伟大爱情的绊脚石。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前世我真是瞎了眼,竟会为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男人赔上一生,累及家族。
“下作手段?”我轻轻重复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凉意,“陆世子口中的下作手段,是指我主动放弃与你的婚约吗?”
陆辰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放弃”二字。他准备好的所有斥责,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他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我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声音清晰而平稳:“至于你与柳姑娘的婚事……我人微言轻,岂能左右圣意?世子未免太高看我了。不过,若陛下当真成全了你们,我倒是要恭喜世子,终于得偿所愿,能与心中至爱双宿双飞。”
我的话语里听不出半分赌气或酸涩,只有纯粹的、事不关己的陈述。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让陆辰难以接受。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有恼怒,有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林晚月,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以退为进?你以为这样就能引起我的注意?”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看,他永远这般自以为是。
“陆世子,”我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他所有可笑的心思,“你的注意力,于我而言,早已一文不值。从前是我年少无知,误入歧途,如今迷途知返,只觉海阔天空。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也请你,管好你的烟儿,莫要再让她,或其相关之人,来扰我清静。”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那混合着震惊、羞恼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径直从他身侧走过,裙裾拂过地面,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风。
那风,吹散了我与他之间最后一点残存的、令人作呕的黏连。
走出宫门,林家低调的马车等候在一旁。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我靠在柔软的垫子上,缓缓闭上眼。
与陆辰的这次交锋,只是一个开始。我知道,以他和柳如烟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相信我就此放手,后续必然还有纠缠。
但,那又如何?
回到林府,父亲尚未回府,母亲见我归来,关切地迎上来。我并未多言,只说是入宫谢恩,并未提及更改婚约之事。陛下既然要求保密,我便不会节外生枝。
我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揽月轩”。吩咐心腹丫鬟夏竹和秋蕊紧闭院门,谢绝一切不必要的访客和帖子。
“小姐,您这是……”夏竹心思细腻,察觉到我与往日的不同,轻声问道。
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摇曳的翠竹,目光悠远:“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从今日起,我们要做些准备。”
“准备?”秋蕊性子活泼,好奇地问。
“嗯。”我收回目光,看向她们,这两个前世随我一起赴死的忠仆,这一世,我必护她们周全,“准备离开京城,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没有明说去处,但眼神中的坚定让两个丫鬟明白,这不是玩笑。她们虽疑惑,却毫不犹豫地应下:“是,小姐!”
我开始清点自己的私库,将那些华而不实的首饰、绫罗绸缎分类整理,一部分封存,一部分准备悄悄变卖,换成更实用的金银和便于携带的珍玩。我让夏竹暗中联系可靠的掌柜,秋蕊则负责整顿院内的小库房,将所有物品登记造册。
同时,我找出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西南、关于镇南王府、关于边境风土人情的书籍、游记,开始废寝忘食地阅读、记录。
我知道,前路艰险,远嫁西南绝非踏入坦途。镇南王府势力错综复杂,萧绝此人更是迷雾重重。我必须尽快了解那片土地,那个即将成为我战场的地方。
陆辰和柳如烟?
他们此刻,大概还在为我的“反常”而惊疑不定,或是在谋划着如何巩固他们那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爱情”吧。
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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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过去,揽月轩外风平浪静,但我深知,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果然,安乐长公主府春日宴的帖子,还是递到了我手上。长公主是陛下胞妹,她的帖子,等闲推拒不得。更何况,我知道,有些人,正等着在这样的场合“偶遇”我。
也罢,是时候让某些人更清楚地认识到,过去的林晚月,已经死了。
宴会那日,我选了一身藕荷色暗纹绫裙,首饰也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簪,与以往赴宴时力求明艳夺目的打扮大相径庭。既然决定离开,便无需再在这京城贵女圈中争奇斗艳。
公主府花园内,姹紫嫣红,衣香鬓影。我拣了个人少的临水凉亭坐着,自顾自品着茶,欣赏池中游鱼,懒得与人周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多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娇柔的笑语传来。我抬眼,便见柳如烟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烟罗纱裙,弱质纤纤,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下,宛如众星拱月般走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眼神却在我身上扫过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算计。
“林姐姐,”她走到亭中,在我面前站定,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许久不见,姐姐清减了些。可是……因为心中郁结难舒?”她语气带着关切,眼底的试探却毫不掩饰。
我放下茶盏,神色淡然:“有劳柳姑娘挂心,我近来胃口甚好,心宽体胖谈不上,但郁结……倒是没有的。”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漾开,带着几分自责与委屈:“姐姐何必强撑?辰哥哥他……他心中对姐姐亦是有所亏欠的。那日宫门一别,他回去后心情很是低落,总说是他辜负了姐姐一番情意……”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几位小姐听清。顿时,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同情,有鄙夷,也有看好戏的。
我心中冷笑,又是这一套。先是示弱,再是暗示陆辰对我的“亏欠”,坐实我“被抛弃”却“强装坚强”的形象。
“柳姑娘多虑了。”我打断她的话,语气依旧平稳,“我与陆世子早已说清,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谈不上谁亏欠谁。他的心情如何,与我无关,亦不劳柳姑娘转述。”
我的直接和撇清,让柳如烟有些措手不及。她预想中,我该是羞愤、该是难堪、该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如此她便更能扮演受害者的角色。
可她没料到,我竟如此“油盐不进”。
她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上了哽咽:“姐姐……姐姐可是还在怨我?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可我与辰哥哥是真心相爱的啊……”说着,她身子微微晃动,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悲伤,脚步一个“踉跄”,惊呼一声,便直直朝着我身前的石桌角摔去!
这一下若是撞实了,额角定然见血,再加上她这番做派,任谁都会以为是我妒恨难耐,出手推搡所致。
前世,类似的戏码她上演过不止一次,而我每次都会中计,要么慌乱躲避,要么伸手去扶,最后都在她的“不小心”和陆辰的斥责下落得个善妒狠毒的名声。
这一次,我端坐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意料之中的,在她即将撞上桌角的瞬间,她“及时”地用手撑住了桌面,避免了真正受伤,只是衣袖在粗糙的桌沿上蹭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啊!”她还是惊呼出声,仿佛受了天大的撞击。
几乎同时,一道焦急的男声响起:“烟儿!”
陆辰果然“适时”出现,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惊魂未定”的柳如烟紧紧揽入怀中,目光如刀般射向我:“林晚月!你对烟儿做了什么?!”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柳如烟依偎在陆辰怀里,泫然欲泣,声音颤抖:“辰哥哥,不怪林姐姐,是我不小心,没站稳……”
陆辰看着她“受惊”的模样,更是心疼,对我怒目而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烟儿身子弱,你为何总要与她过不去!”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柳如烟那只有些凌乱却完好无损的衣袖,再看向陆辰那张写满“正义”的脸。
“陆世子,你来得正好。”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且看看柳姑娘的衣袖。”
陆辰一愣,下意识低头。
我继续道:“柳姑娘方才说是没站稳,险些撞上这石桌角。若真是猝不及防摔倒,本能反应应是手臂支撑或全身着力,衣袖、裙摆难免沾染尘土或被勾丝。可你瞧,柳姑娘这身水绿纱裙,除了袖口因撑扶桌面略有褶皱,其余地方光洁如新,连一丝灰尘也无。这‘不小心’,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我的话音一落,凉亭内外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柳如烟身上,这次带上了审视与恍然。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将那只袖子往身后藏。
陆辰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看柳如烟,又看看我,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和狼狈。
我没有再给他们表演的机会,拿起桌上的团扇,轻轻扇了扇。
“柳姑娘,下次若还想演戏,记得把戏做全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陆世子一般,对你……怜爱至深,看不出这般明显的破绽。”
说完,我无视陆辰铁青的脸色和柳如烟那摇摇欲坠的泪眼,朝着闻讯赶来的长公主府管事嬷嬷微微颔首致意,便施施然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身后,是众人压抑的议论和那对“璧人”难堪的静默。
这一局,赢得干净利落。但我知道,经此一事,柳如烟和陆辰对我的嫉恨,只会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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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上的风波,不出半日便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只是流传的版本,多了许多对柳如烟“演技”的质疑和对陆辰“眼盲心瞎”的调侃。自然,也少不了对我“性情大变”、“言辞犀利”的惊奇。
揽月轩依旧闭门谢客。我乐得清静,继续为远行做准备。
然而,有人却坐不住了。
是夜,月明星稀。我正坐在灯下翻阅一本西南杂记,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小姐。”夏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紧张,“院墙外有动静,像是……陆世子。”
我执笔的手顿了顿,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他果然还是来了。
“无妨,”我淡淡道,“他进不来。”
父亲虽公务繁忙,但对府中防卫,尤其是我的院落,向来重视。陆辰武功不错,但想无声无息闯入有护卫巡逻的林府内院,也没那么容易。
果然,片刻后,墙外动静消失了。但没过多久,前院传来通报,竟是陆辰递了拜帖,以世交晚辈的名义,请求见我父亲。父亲虽不喜他近日行径,但碍于武安侯府的面子,还是让人请了他去书房。
我知道,他这是迂回策略。
约莫一炷香后,我的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以及守门婆子阻拦的声音。
“让开!我有话与你们小姐说!”是陆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我放下书卷,对夏竹点了点头。夏竹会意,出去将陆辰引了进来,但坚持敞着院门,并和秋蕊一同站在廊下,以示避嫌。
陆辰大步走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和一丝酒气。他脸色阴沉,白日里的狼狈似乎化为了此刻的郁愤。
“林晚月,你究竟想怎么样?”他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我坐在桌前,并未起身,只抬眸看他:“陆世子深夜闯我闺阁,就是来问这个?我想如何,那日宫门外,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
“清楚?”陆辰冷笑一声,走到我面前,双手撑在桌沿,俯身逼视我,“你当众给烟儿难堪,让她成为笑柄,这就是你所谓的‘清楚’?林晚月,我没想到你变得如此……刻薄!”
刻薄?比起他们前世对我、对林家所做的一切,这区区言语,又算得了什么?
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让:“比起柳姑娘自编自导的戏码,我不过是陈述事实,何来刻薄?难道非要我如从前一般,任由你们污蔑欺辱,才叫温良恭俭让?”
陆辰被我的话噎住,脸色阵青阵白。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好,就算……就算烟儿今日有错在先。可你也不该那般咄咄逼人!她心思单纯,只是害怕失去我,才会……你明知她心意,何苦如此计较?”
又是这样!永远在为她开脱!
我看着他,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为前世那个愚蠢的自己感到悲哀。
“陆辰,”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你口口声声说她心思单纯,害怕失去你。那你呢?你深夜来此,质问我为何‘刻薄’,为何‘计较’,是真的觉得她委屈,还是……你自己也无法接受,你心中那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完美无瑕?”
陆辰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我说中了心事,猛地直起身,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缓缓站起身,与他平视,“你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你继续自欺欺人的答案。你想让我承认是我善妒,是我狠毒,如此你便能心安理得地相信,你爱上的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可怜人,而不是一个工于心计、惯会演戏的女子!”
我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剥开他虚伪的深情。
“陆辰,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质问我,不如回去好好看清楚你那位‘心思单纯’的烟儿。别再拿你们那些令人作呕的情爱来烦我。我林晚月,不奉陪了。”
陆辰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后的狼狈与恐慌。他似乎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眼前这个林晚月,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变得陌生而……锐利。
“好……好!林晚月,你好的很!”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最终,像是无话可说,也无颜再留,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我的院子。
夜风穿过敞开的院门,带来一丝凉意。
夏竹和秋蕊担忧地走进来。
“小姐,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着陆辰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平静。
与过去,这算是彻底了断了。
第二天,我主动去了父亲的书房。将春日宴上的风波,以及昨夜陆辰来访之事,择要告诉了父亲,但并未提及重生,只说自己幡然醒悟,看清陆辰非良人,且与柳如烟纠缠不清,不愿再卷入其中。
父亲沉默地听着,他虽忙于朝政,但对京城流言并非一无所知。良久,他叹了口气,看着我:“月儿,你……真的想清楚了?那镇南王世子,并非佳偶之选。”
我跪在父亲面前,眼神坚定:“父亲,女儿想清楚了。留在京城,即便另嫁他人,难免与陆、柳两家再有牵扯,徒增烦恼。远嫁西南,虽前路未知,却是女儿自己选的路。女儿愿往!请父亲成全!”
我看着父亲日渐斑白的两鬓,想起前世林家覆灭时他的悲愤与绝望,心中酸楚,语气却更加决绝:“女儿此去,并非只为逃避。镇南王府势大,若能与之联姻,于父亲在朝中,亦是一重保障。女儿定会谨慎行事,绝不会辱没林家门楣!”
父亲扶起我,眼中满是复杂,有心疼,有担忧,但最终化为一丝欣慰和决断:“我林家女儿,何时需要靠姻缘来保障门庭了?不过……你既已决意,为父便支持你。西南那边,为父还有些故旧,会替你打点一番。你的嫁妆,为父也会让你母亲好好准备,定不让你受了委屈。”
“谢谢父亲。”我眼眶微热。这一世,我定要护住林家,护住这真心疼爱我的父母!
从父亲书房出来,我知道,最后的障碍也已扫清。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安心等待,以及,更周密地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通往未知西南的旅程。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揽月轩内,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变卖冗余物品换来的金银细软被打包装箱,精心挑选的实用嫁妆也一一列好清单。关于西南的笔记,我已记了厚厚一摞,虽未亲至,心中已对那片土地有了大致的轮廓。
这期间,京城关于我与陆辰、柳如烟之间的风言风语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则更为轰动、也更接近真相的猜测——林家小姐似乎真的要远嫁了,对象极有可能是那位镇南王世子!
终于,在一个朝霞满天的清晨,宫中的圣旨到了。
并非敲锣打鼓,大张旗鼓,而是由陛下身边一位极得脸的内侍,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林府。
“……兹闻林氏有女晚月,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镇南王世子萧绝,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林氏晚月待字闺中,与镇南王世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镇南王世子为世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措辞官方而客套,但其中“择吉日完婚”一句,却暗含玄机。旨意中并未明确完婚地点,这便给了操作空间——陛下默许了我前往西南完婚的请求。
“臣女接旨,谢陛下隆恩!”我平静地叩首接旨,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京城。猜测得到证实,引起的波澜远超之前。镇南王世子萧绝!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边陲、兵权、危险以及……克妻的传闻。众人哗然,不解、同情、嘲讽、幸灾乐祸,种种目光再次聚焦林府。
父亲和母亲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圣旨真下,母亲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紧紧握着我的手。父亲则神色凝重,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京的日子定在三日后,仓促得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这背后,既有陛下的意思(以免节外生枝),恐怕也有镇南王府那边的考量。
这三日,林府门庭若市,有真心来送别的故交,更多的是来看热闹、打探虚实的。我一概以准备行装、心绪不宁为由,交由母亲应对,自己则深居简出。
离京当日,天色微熹。
京城城门刚刚开启,一列车队便已悄然等候。没有十里红妆的喧闹,只有二十余辆满载的马车和百余名精悍的护卫、仆从,这些都是父亲精心挑选的可靠之人。
我穿着简便的骑装,外罩一件素色披风,向父母行了大礼。
“月儿,此去千里,务必珍重。”父亲声音沉稳,却难掩关切。
“娘的心肝……到了那边,定要来信……”母亲泣不成声,将一枚温润的玉佩塞入我手中,“这是娘去护国寺求来的,定要随身带着。”
我强忍泪意,重重磕了三个头:“父亲,母亲,保重!女儿……走了!”
起身,决然登上马车。
车轱辘缓缓转动,驶出林府,驶过熟悉的街道,驶向城门。
就在车队即将出城之际,城门外不远处的送别亭旁,赫然立着两道身影。
陆辰,和依偎在他身侧的柳如烟。
陆辰穿着墨蓝色常服,脸色复杂,目光沉沉地看着车队。柳如烟则是一身娇嫩的粉色,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轻松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马车经过亭子时,速度稍缓。
陆辰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
我并未下车,只示意车夫停下,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们。
“林……林小姐,”陆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此去西南,山高路远,望……保重。”
柳如烟也柔声附和:“是啊,林姐姐,西南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想必也别有一番风味,姐姐定能……适应的。”
我看着他们,一个眼神复杂带着些许不甘,一个笑容虚伪暗藏得意,心中只觉一片漠然。
“不劳二位挂心。”我语气疏淡,如同对待陌路,“我自是能适应。也祝二位……得偿所愿,永如今日。”
我的目光在柳如烟那得意的脸上停留一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随即放下车帘。
“走吧。”
车队再次启动,毫不留恋地驶出城门,将京城、将过去、将这对男女,彻底抛在身后。
官道向前延伸,两侧的田野逐渐开阔。我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感受着马车颠簸的节奏。
没有预想中的离愁别绪,反而有一种挣脱枷锁、海阔天空的轻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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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离京渐远,官道上的行人车马也变得稀疏。
我并未一直坐在马车里,时常换上骑装,策马而行。夏竹和秋蕊起初担心,但见我骑术娴熟(得益于前世为了迎合陆辰喜好而苦练),气色反而比困在马车里时更好,便也由着我。
此举一来活动筋骨,二来也能更直观地观察沿途风土人情,三来,则是向护卫和仆从们传递一个信息——他们的新主子,并非娇弱无力、需要时刻呵护的温室花朵。
离京第五日,我们进入了湖州地界。地势开始变得起伏,景色也与京畿的平整富饶有所不同。
晌午时分,车队在一处临溪的平坦林地休整用饭。
护卫首领周震,一位四十岁左右、面容坚毅、眼神锐利的汉子,是父亲麾下的老部属,忠心可靠。他趁着休息间隙,前来汇报行程。
“小姐,按目前速度,再有三日便可穿过湖州,进入黔州地界。黔州多山,道路会难行些,匪患也偶有听闻,我们需更加小心。”
我点点头,递给他一杯水:“周叔辛苦了。护卫调度,一切由您做主。若有任何异动,及时告知我。”
周震双手接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原以为护送的是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这一路行来,却发现这位林小姐处事冷静,体恤下人,且颇有主见,让他安心不少。
“小姐放心,属下省得。”
休整完毕,车队继续前行。果然,进入黔州境内后,官道变得狭窄崎岖,两侧山峦叠嶂,林木幽深。
这日午后,车队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路段。山风穿过峡谷,带着呜咽之声。
周震抬手示意车队放缓速度,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前方山坡上传来几声尖锐的呼哨!
紧接着,数十道身影从两侧山林中窜出,手持明晃晃的兵刃,拦住了去路。这些人衣衫杂乱,面目凶悍,为首一个疤脸大汉,狞笑着喝道: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车马货物,还有女人,统统给老子留下!”
匪徒!人数目测有五十之众,远超我们护卫的人数。
队伍顿时一阵骚动,一些丫鬟仆役面露惊恐。
周震脸色一沉,唰地拔出腰间佩刀,厉声道:“保护小姐!结阵!”
训练有素的护卫们迅速以马车为中心,结成防御圆阵,刀锋向外,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我坐在马上,并未慌乱。目光扫过那群匪徒,眉头微蹙。这些人看似乌合之众,但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有些蹊跷。黔州是有匪患,但大多在更偏僻的深山,这般公然拦截有明显护卫、打着官家旗号的车队,并不常见。
是巧合?还是……有人不想我顺利到达西南?
疤脸大汉见我们摆出防御姿态,啐了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抢了东西,回去快活!”
匪徒们嚎叫着冲杀过来。
“杀!”周震大吼一声,率先迎敌。护卫们个个骁勇,与匪徒战成一团,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匪徒人数占优,且悍不畏死,渐渐有匪徒绕过外围护卫,试图冲击内圈的马车。
一个匪徒瞅准空当,狞笑着朝我所在的马车扑来!
“小姐小心!”秋蕊吓得惊叫。
我眼神一冷,在那匪徒靠近的瞬间,猛地从马鞍旁抽出一柄父亲为我准备的、装饰性更强的短剑,却精准地格开了他劈来的砍刀,同时手腕一翻,短剑顺势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
那匪徒吃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并未给他反应的机会,厉声对周围有些慌乱的仆从喝道:“慌什么!拿起你们手边能用的东西!结伴自保!夏竹,秋蕊,护好行李!”
我的冷静和果断瞬间稳定了内圈的人心。仆从们纷纷拿起木棍、箱笼等物,背靠背围成一圈。夏竹和秋蕊也抽出早已备好的小巧匕首,虽脸色发白,却坚定地守在马车间。
周震见我这边暂时无虞,精神大振,指挥护卫奋力砍杀。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