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掀开了白布,将那个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重新夺回怀里,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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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掀开了白布,将那个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重新夺回怀里,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醒过来!苏晚!我命令你醒过来!”他摇晃着她,声音破碎不堪,“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说只要我回头就能看到你吗?我回头了!我看着你了!你他妈的给我睁开眼睛!”
没有回应。
只有他失控的咆哮在空旷的码头上回荡,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周围的人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同情,有怜悯,也有无声的叹息。
宋柔捂着嘴,眼泪流得更凶,却不敢再上前一步。眼前的傅承聿,陌生得让她害怕。
傅承聿终于停止了徒劳的嘶吼,他将脸深深埋进苏晚冰冷的颈窝,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想起她嫁给他那天,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明亮,眼里盛满了星光,而他,只在婚礼仪式结束后,接了宋柔一个诉苦的电话,便毫不犹豫地抛下她离去。
他想起无数次,她做好饭菜等他回家,等到凉透,等到夜深,而他或许在陪宋柔看画展,或许在酒吧买醉,从未给过她只言片语的解释。
他想起她小心翼翼递上的礼物,被他随手扔在角落;她生病发烧时的电话,被他以“忙”为借口挂断;她每一次试图靠近,都被他用最冷漠的语言推开。
想起就在刚才,在秦厉举起枪的那一刻,他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应该先稳住绑匪,情感上却无法忍受宋柔受到一丝伤害的可能。他甚至……甚至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卑鄙地想过,苏晚或许能凭借她的坚韧……再撑一会儿。
可她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她那么平静,那么决绝地,替他了断。
她说:“杀了我,放他们走。”
她说,是为了让他活在愧疚里。
可她现在,真的死了。
心脏真的停止了跳动。
那他以后的愧疚,他的痛苦,他的噩梦,又该说给谁听?
……
苏晚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举行。
来的人不多。傅承聿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外界只知道傅太太意外身故,细节一概不知。
傅家父母早年移居国外,对儿子儿媳的事情知之甚少,此刻也只是面带哀戚,看着自己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儿子,欲言又止。
宋柔也来了,穿着一身黑,站在角落,看着傅承聿。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站在墓碑前,身姿依旧挺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彻底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死寂的灰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流泪,只是死死地盯着墓碑上苏晚的照片。
照片是她刚嫁给他时拍的,笑靥如花,明媚鲜活。
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浑然不觉。
葬礼结束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傅承聿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助理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提醒:“傅总,节哀。公司还有几个会议……”
“推掉。”傅承聿的声音沙哑干涩,“所有。”
“可是……”
“滚。”一个字,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戾气。
助理噤声,默默退到远处。
傅承聿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照片。那笑容刺得他眼睛生疼。
“晚晚……”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这个他从未如此亲昵称呼过的名字,此刻却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
可是,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从未爱过她?对不起一直忽视她?对不起在最后关头,他的犹豫和潜意识里的舍弃?还是对不起……他明白得太晚?
答案已经毫无意义。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崭新的墓碑,也冲刷着他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湿痕。
……
接下来的日子,傅氏集团上下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傅承聿变成了一个工作机器,不眠不休,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易怒,眼神冷得能让整个会议室结冰。
他再也没有回过他和苏晚的婚房,那里的一切都保持着苏晚离开时的样子。梳妆台上她没用完的护肤品,衣帽间里她那些素雅的衣服,厨房里她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咖啡豆……无处不在的气息,让他窒息。
他搬到了公司附近的顶层公寓,黑白灰的冷色调,空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一闭上,就是苏晚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就是她沉入海水时了无生气的脸,就是她最后看他那一眼,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
偶尔,宋柔会试着联系他,电话,短信,甚至来公司找他。
傅承聿第一次接到她电话时,听到她那柔柔弱弱带着关切的声音,眼前浮现的却是仓库里,苏晚平静说出“杀了我”时,宋柔那双虽然带泪,却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的眼睛。
他第一次,对宋柔感到了厌烦。
“我很忙,以后没事不要联系了。”他冷淡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将所有与苏晚有关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她的日记本(他从未看过),她留在老宅的一些旧物,甚至她曾经寄到公司,被他随手扔进垃圾桶的、包装拙劣的生日礼物(被细心的秘书捡回收着)。
在一个醉酒的深夜,他打开了那本日记。
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她嫁给他后的点点滴滴。
“今天,他回来了,虽然很晚,但我很开心。”
“他好像不喜欢我做的菜,下次要换个口味。”
“宋小姐回来了,他今天很高兴。只要他高兴,就好。”
“心很痛,但没关系,我说过会一直等他。”
“……是不是我死了,他才会多看我一眼?”
最后一篇,停留在她被绑架的前一天。
傅承聿的视线模糊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他冲到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吐了出来。酒精和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开始疯狂地调查秦厉的残余势力,用尽一切手段打压,他要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付出代价。秦厉最终被判了死刑,但他觉得远远不够。
心里的那个洞,越来越大,无法填补。
……
三个月后,傅承聿收到了一封邮件。
来自一个陌生的地址,标题是——“致傅先生,关于苏晚小姐的一些事。”
他点开,里面是一个附件,和简短的几句话。发件人自称是苏晚生前私下联系过的一位心理医生。
“苏小姐生前曾多次找我咨询,她长期处于极度抑郁和焦虑状态,但拒绝药物治疗,称‘怕吃了药,就记不清要等的人了’。她留下了部分咨询录音,嘱托我在适当的时候交给您。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傅承聿的手指僵硬了。
他下载了附件,点开了第一个音频文件。
苏晚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是他从未听过的脆弱。
“……李医生,我又梦到他了。梦到他终于回头看我,对我笑。可是醒来,身边还是空的。”
“我知道他不爱我,娶我只是因为家族安排,因为宋柔当时离开了……我一直都知道。”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乞丐,乞求着他施舍一点点目光。很贱,是不是?”
“可是……爱一个人,控制不住,怎么办?”
“最近总觉得很累,好像撑不下去了。但我想,再等等,万一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他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录音里,是长久的沉默,和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傅承聿关掉了音频,猛地将电脑扫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痛苦的低嚎。
原来,她一直在求救。
用她的沉默,用她的等待,用她每一次看向他时,那双盛满了爱意与痛苦的眼睛。
而他,视而不见。
他亲手,将她推向了深渊。
……
一年后。
傅承聿卖掉了公司,将巨额财产大部分捐给了抑郁症研究和救助机构,以苏晚的名义。
他离开了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开始漫无目的地旅行。
他去了所有苏晚日记里提过想去的地方,看了她想看的极光,走了她想走的沙漠。他在每一个她可能喜欢的地方停留,拍下照片,却不知道能发给谁。
他变得沉默寡言,鬓角早早生出了白发。
在一个宁静的海边小镇,他租了一间能看到大海的房子。每天黄昏,他都会坐在沙滩上,看着潮起潮落,一看就是很久。
他怀里,始终抱着一个冰冷的骨灰盒。
那里,装着苏晚的骨灰。他在一个深夜,独自去了墓地,将她带了出来。他无法忍受她一个人躺在那么冰冷黑暗的地方。
有当地的小孩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和他怀里的盒子。
“叔叔,这里面是什么呀?”
傅承聿低下头,看着怀中的骨灰盒,眼神是死水般的沉寂,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悔恨与痛苦。
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盒面,声音低得仿佛怕惊扰了谁,带着一丝扭曲的温柔:
“是叔叔的……命。”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傅承聿日渐消瘦的脸颊。他抱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坐在夕阳下的沙滩上,像一尊亘古不变的礁石。小镇上的人都认识了这个沉默寡言、怀抱木盒的奇怪男人,有人同情,有人好奇,但无人敢轻易靠近。
他不再旅行,仿佛在这片苏晚最终沉眠的海域附近,找到了一种残酷的安宁。他租住的房子简单得近乎简陋,唯一的“装饰”是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张照片——他和苏晚的结婚照。照片里,他面无表情,而她,笑靥如花,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如今,他每天看着这张照片,用手指一遍遍描摹她早已冰冷的笑容,直到指尖发白,直到心脏传来熟悉的、窒息般的绞痛。
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在清晨,会看到苏晚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回头对他温柔地笑:“承聿,早餐好了。”
有时在深夜,会感觉身边的位置微微下陷,仿佛有人躺下,带着若有似无的、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她的气息。
有时,只是听到海浪声,也会幻听成她最后那句平静的“杀了我,放他们走”。
他知道自己病了,病入膏肓。但他拒绝任何治疗,甚至隐隐期待着这些幻觉的出现,仿佛这是他与她之间,仅存的、扭曲的联系。
他开始写日记,用最笨拙的笔触,记录下每一天的悔恨、思念和那些虚无缥缈的幻觉。
“晚晚,今天海鸥很多,你以前说它们吵,现在我觉得它们的声音,像你在说话。”
“我又梦到仓库了。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可是,没有如果。”
“秦厉死了。你听到了吗?我让他付出了代价。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我把公司卖了,捐了很多钱,用你的名字。希望……能帮你积点福,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
字迹时而潦草,时而工整,透露出书写者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偶尔,他会接到来自遥远城市的电话。父母的,旧日下属的,甚至……宋柔的。
宋柔的声音依旧柔美,带着关切:“承聿哥哥,你还好吗?你在哪里?我们都很担心你。”
傅承聿握着手机,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大海,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我很好。不必找我。”
“承聿哥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苏晚姐……她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宋柔试图安慰。
傅承聿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她希望看到什么样子?继续和你在一起,幸福美满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傅承聿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将那个号码拉黑。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尤其是来自宋柔的。每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让他更清晰地回忆起仓库里那个瞬间,自己内心那卑劣的权衡,和苏晚决绝的眼神。宋柔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究竟失去了什么,又是因为谁。
时间,在这种自我放逐和永恒的忏悔中,又过去了两年。
傅承聿的身体终于垮了。
长期的失眠、营养不良和精神折磨,让他患上了严重的胃病和心脏问题。他拒绝去医院,只是靠着止痛药和强烈的意志力硬撑。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海上的风暴格外猛烈。狂风卷着暴雨,狠狠抽打着窗户,发出骇人的声响。
傅承聿蜷缩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苏晚的骨灰盒,胃部的剧痛和心脏的闷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幻觉再次袭来,他仿佛看到苏晚就站在窗边,穿着他们初见时那件白色的连衣裙,浑身湿透,对他回眸,眼神不再是平静,而是带着深深的哀伤。
“晚晚……”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幻影,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剧痛再次席卷而来,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殷红的血迹溅在苍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拿起床头的日记本和笔,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
笔尖在纸上划下歪歪扭扭的字迹,混合着血沫:
“晚晚,我来找你了。”
“对不起……”
“若有来生……换我……等你……”
笔,从手中滑落。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渐渐远去,世界变得一片寂静。他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骨灰盒,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其嵌入自己的胸膛。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嘴角,竟带着一丝三年多来,从未有过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
几天后,因为傅承聿久未露面,房东担心出事,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发现他早已冰冷的身体,和那个被他至死都紧紧抱在怀里的骨灰盒。
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嘴角那抹诡异的平静,让人心惊。
警方和法医的到来打破了小镇的宁静。鉴定结果,长期抑郁导致的器官衰竭,加上急性胃出血,自然死亡。
消息传回原来的城市,引起了短暂的唏嘘。曾经叱咤风云的傅氏总裁,最终竟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海边小镇,抱着前妻的骨灰,孤独地死去。
傅家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他们为儿子和苏晚举行了合葬仪式。将两人的骨灰,合葬在了最初为苏晚选定的墓园里。
墓碑上,并排刻着两人的名字。
傅承聿& 苏晚
生卒年月并列。
葬礼那天,天空又下起了细雨,和一年前苏晚的葬礼如出一辙。
宋柔也来了,撑着黑色的伞,站在人群最后方。她看着那并排的名字,眼神复杂。她最终什么也没得到,傅承聿到死,都没有再给她任何一个眼神。她输给了一个死人,输得一败涂地。
人群渐渐散去。
空荡荡的墓园里,只剩下两座紧紧相依的新坟。
雨水冲刷着崭新的墓碑,顺着刻字的凹槽流淌,仿佛无声的眼泪。
一段始于错误,终于毁灭的婚姻,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他最终用整个生命和永恒的沉寂,偿还了那份他醒悟太迟的感情。
而那个被他辜负、最终以生命完成“剧情”的女孩,是否能在另一个世界,获得她渴望已久的平静与自由?
无人知晓。
只有风穿过松柏的声音,呜咽着,像是一首永恒的、悲伤的挽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