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工作,就是日复一日地听着“哔、哔、哔”的扫描声,和“你好,扫一下会员码”的循环播放。
我叫林然,28岁,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当收银员。
工作,就是日复一日地听着“哔、哔、哔”的扫描声,和“你好,扫一下会员码”的循环播放。
生活,就是出租屋和超市两点一线,偶尔被我妈的夺命连环call追杀。
“林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王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你必须去见!”
电话里,我妈的声音尖利得像能划破玻璃。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一边机械地给一袋苹果称重,一边敷衍:“知道了知道了,去,我去还不行吗。”
“这次这个条件特别好!就是……”我妈的语气突然迟疑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声。
每次她这么说,后面准没好事。
“就是什么?”我问,顺手把价格标签“啪”地一声贴在苹果袋子上。
“就是……人有点内向,不爱说话。”
我嗤笑一声。
“妈,上次那个‘稳重踏实’的,是个妈宝男,三句话不离‘我妈说’。上上次那个‘事业有成’的,吃饭全程在吹牛,还想让我给他公司当免费财务。这次这个‘不爱说话’的,是有社交恐惧症还是瞧不起我啊?”
“都不是!”我妈急了,“总之你见了就知道了!脾气特别好,长得也精神!”
行吧,见就见。
反正我也没抱任何希望,就当是完成我妈布置的KPI。
见面的地点约在一家咖啡馆,我特意晚到了五分钟。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他。
没办法,他太显眼了。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背挺得笔直,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柔和的光。
长得确实很精神,眉眼干净,鼻梁高挺。
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你好,我是林然。”
他抬起头,对我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递到我面前。
【你好,我是江默。】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新型社交方式?行为艺术?
我有点不爽,觉得这人架子太大,连话都懒得说。
“你……”
我刚想开个嘲讽,王阿姨的微信就进来了。
【然然啊,忘了跟你说了,小江他……他说不了话,是个哑巴。你千万别介意啊!他人真的特别好!】
我看着那条微信,又看看对面江默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歉意的眼睛,一肚子火瞬间就憋了回去。
哑巴。
原来是这样。
难怪我妈吞吞吐吐。
我突然觉得有点尴尬,还有点……愧疚。
我刚才竟然以为他是装酷。
我深吸一口气,对他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
“没关系,喝点什么?我请。”
他摇摇头,又在手机上打字。
【我点好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点了两杯拿铁。】
我点点头。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我相亲史上最诡异的一幕。
没有尬聊,没有吹牛,没有户口本盘问。
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喝着咖啡。
他偶尔会通过手机跟我“说”几句话。
【这家店的甜品不错,要尝尝吗?】
【今天天气很好。】
【你的耳环很特别。】
他的话很少,但都很有分寸感,不让人觉得被冒犯,也不过分热情。
我发现,跟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待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我不用费尽心思找话题,不用伪装自己很健谈,不用在他吹牛的时候假装崇拜。
我可以发呆,可以看窗外,可以什么都不想。
这种沉默,是一种舒服的沉默。
一个小时后,我看了看表。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晚上还要上班。”
他点点头,起身去买了单,然后又在手机上打字。
【我送你。】
我本来想拒绝,但看着他坚持的眼神,还是同意了。
我们并排走在路上,依旧没什么交流。
快到超市门口时,他停下脚步。
【我能加你微信吗?】
他把他的二维码递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个简单的头像,一片深邃的夜空,鬼使神差地就扫了。
回到家,我妈的电话立刻就追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没?是不是个哑巴?”
“妈,你能不能别用‘哑巴’这个词,太不尊重人了。”我没好气地说。
“行行行,不说不说,那到底怎么样啊?”
“就那样吧,人挺安静的。”
“安静?那不是废话吗!”我妈在电话那头跳脚,“我的意思是,你觉得能处吗?一个哑ag……一个说不了话的,你带出去多没面子!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办?人家孩子都会叫爸爸了,你家孩子……”
“停!”我打断她,“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得也太远了。”
“我能不想吗!你都28了!再拖下去好的都被人挑走了,就剩下这些歪瓜裂枣了!”
“江默不是歪瓜裂枣。”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反驳。
“你怎么还帮他说上话了?林然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我懒得跟她吵,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收到了江默的微信。
【今天谢谢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
我回:【不客气。】
他很快又回过来。
【我没有吓到你吧?】
我看着屏幕,仿佛能看到他打出这句话时小心翼翼的样子。
【没有。】
【那就好。】
后面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天之后,我们开始断断续续地聊天。
他从来不主动找我,但只要我给他发消息,他都会很快回复。
聊天的内容也很简单。
我跟他说我们超市新来的主管是个秃头,天天开会画大饼。
我跟他说今天有个大妈为了抢特价鸡蛋,把货架都给掀了。
我跟他说我今天站了一天,腿都快断了。
他就像一个树洞,安静地接收我所有的负面情绪和鸡毛蒜ăpadă的琐事。
他从不评价,只会回复一些安慰的话。
【辛苦了。】
【早点休息。】
【明天会好的。】
他的回复就像白开水,没什么味道,但却很解渴。
有一次我发工资,请他吃饭。
我们去了一家很火的烤肉店,里面人声鼎沸,吵得我耳朵疼。
我扯着嗓子问他:“这里是不是太吵了?”
他笑着摇摇头,在手机上打字。
【很热闹,我喜欢。】
我看着他。
他一个人生活,是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安安静的?
所以才会喜欢这种热闹?
我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那顿饭,我一直在给他烤肉,把烤好的肉一片片夹到他碗里。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吃完饭,我们去公园散步。
我问他:【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回:【自由职业,在家画图。】
我又问:【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他点点头。
【家人呢?】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
【他们不在了。】
我心里一紧,没敢再问下去。
“对不起。”我说。
他摇摇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落寞。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脑子里全是江默的样子。
他安静的样子,他微笑的样子,他打字的样子,他吃烤肉的样子。
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不会说话的男人了。
这个念头让我吓了一跳。
我疯了吗?
我妈要是知道,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我试图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但越是压抑,它就越是清晰。
我和江默的关系,在我妈的强烈反对下,反而越来越近了。
她越是给我安排新的相亲对象,我就越是觉得那些男人面目可憎。
他们油嘴滑舌,他们夸夸其谈,他们眼神里带着算计。
和他们比起来,江默的沉默简直是最高贵的品质。
有一次,我妈安排的“优质男”在饭局上喝多了,非要拉着我的手动手动脚。
我甩开他,他还不依不饶。
我气得发抖,拿起桌上的水就泼了他一脸。
我从餐厅里跑出来,蹲在马路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给江默发微信。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他几乎是秒回。
【在哪里?】
我把定位发给了他。
半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我面前。
江默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我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蹲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我闻到他外套上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哭得更凶了。
他就那么一直陪着我,直到我哭累了,情绪平复下来。
他把我扶起来,在手机上打字。
【我送你回家。】
我摇摇头。
“我不想回家。”
我怕我妈会骂我。
他想了想,打字:【那……去我家?】
我看着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
一个很普通的一居室,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空气里有淡淡的柠檬香味。
他给我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就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看着我。
我捧着水杯,感觉心里乱糟糟的。
“江默,”我突然开口,“我们结婚吧。”
说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江默也愣住了,他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我看着他震惊的表情,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一定是被气糊涂了。
“当我没说。”我尴尬地笑了笑,想起身离开。
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很有力。
他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然后举到我面前。
【你认真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没有惊喜,只有小心翼翼的求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彻底塌陷了。
我用力地点点头。
“我认真的。”
我说不清自己是出于叛逆,还是真的爱上了他。
或许两者都有。
我只想逃离我妈的掌控,逃离那些没完没了的相親。
而江默,是我唯一的避风港。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
然后,他郑重地在手机上打下两个字。
【好。】
我们的决定,在我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妈差点当场晕过去。
“林然!你是不是疯了!你要嫁给一个哑巴?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面子那么重要吗?”我冷冷地看着她,“你只关心你的面子,你关心过我过得开不开心吗?”
“你跟一个哑巴在一起能开心?你们连吵架都吵不起来!”
“那不是正好吗?省得鸡飞狗跳。”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她扔下一句狠话:“你要是敢跟他领证,就别认我这个妈!”
我没理她。
第二天,我从家里偷了户口本,和江默去了民政局。
过程很简单,快得像一场梦。
拿到那两个红本本的时候,我还有点恍惚。
我就这么结婚了?
嫁给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不会说话的男人。
江默拿着结婚证,翻来覆覆地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拉着我的手,在手机上打字。
【老婆。】
我看着那两个字,心里又酸又软。
“嗯。”我应了一声。
他笑得更开心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们没有办婚礼,没有酒席,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亲朋好友。
我直接搬进了江默的小房子里。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江默把我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整整齐齊地放好。
我的粉色水杯,和他的蓝色水杯并排放在一起。
我的毛绒拖鞋,和他的格子拖鞋并排放在门口。
我的衣服,挂进了他的衣柜,占据了二分之一的空间。
这个小小的房子,从“他的家”,变成了“我们的家”。
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平静,也更幸福。
江默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他每天早上会比我早起半小时,做好简单的早餐。
一个煎蛋,一杯热牛奶。
我上班的时候,他会把我送到超市门口,然后给我一个拥抱。
下班的时候,他会准时在门口等我。
回到家,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在桌上。
他厨艺很好,比我妈做得都好吃。
吃完饭,他会主动洗碗,然后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叽叽喳喳地吐槽剧情,他就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递给我一个削好的苹果。
我们之间没有语言交流,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种默契,让我感到安心。
我妈到底还是没拗过我。
在我一个月没给她打电话之后,她主动联系我了。
语气软了下来。
“然然啊,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他……对你好吗?”
“嗯,很好。”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那就好。”
我知道,她妥协了。
婚后第二个月,我妈说她腰扭了,让我回家看看。
我本来想自己回去,但江默坚持要跟我一起。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像个要去拜见岳母的紧张女婿。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
那是我第一次带他见我爸妈。
我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看到我们,只是憨厚地笑了笑。
我妈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她上下打量着江默,眼神里全是挑剔。
“来了啊。”她不咸不淡地说。
江默连忙把礼物递过去,对我妈鞠了一躬。
我妈没接,场面一度很尴尬。
我爸赶紧打圆场:“哎呀,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他接过礼物,拉着江默坐下。
饭桌上,气氛很压抑。
我妈全程黑着脸,不停地给我爸使眼色。
我爸假装没看见,一个劲儿地给江默夹菜。
“小江啊,多吃点,别客气。”
江默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我妈终于忍不住了。
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林然,你跟我到房间来一下。”
我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我跟着她进了房间。
她一关上门,就爆发了。
“你看看你找的什么人!一声不吭,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这是什么态度!”
“妈,他不是不理你,他是说不了话!”我压着火气解释。
“那他连个笑脸都没有吗?板着个脸给谁看呢?我们家欠他的?”
“他那是紧张!”
“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你赶紧跟他离了!”
“不可能!”我的火也上来了,“我们已经结婚了! legally married!”
“结婚了也可以离!你才28岁,难道要跟一个哑巴过一辈子吗?你图他什么?图他安静?图他会做饭?”
我被她问住了。
是啊,我图他什么呢?
我看着窗外,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就是喜欢他。”我听到自己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对江默的感情,已经从“避风港”变成了“喜欢”。
我妈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
“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江默一直低着头,情绪很低落。
我拉着他的手,他反握住我,力道很大。
到了家,他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接过水杯,在手机上打字。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我看着他愧疚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
“不关你的事。”我坐到他身边,“是我妈她……她就是那个脾气。”
他摇摇头。
【如果我能说话,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我心里一疼。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对于自己“缺陷”的痛苦。
我抱住他。
“江默,你听着,”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说话。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你,跟别的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他眼圈红了。
他紧紧地回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
那一刻,我无比确定,我的选择没有错。
日子还在继续。
超市的工作枯燥乏味,但只要一想到家里有个人在等我,我就觉得浑身充滿了力量。
我开始学着做饭,虽然总是搞得一团糟。
江默也不嫌弃,每次都把我做的“黑暗料理”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第二天,他会手把手地教我。
从怎么切菜,到怎么控制火候。
他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
我们就这样,在厨房的方寸之地里,用锅碗瓢盆交流。
我发现江默真的很聪明。
我教他玩斗地主,只教了一遍,他就能把我杀得片甲不留。
他还会修各种电器。
家里的灯泡坏了,水管堵了,他三两下就能搞定。
我有时候会开玩笑地在微信上跟他说:【我觉得我好像嫁了个田螺姑娘,还是个男的。】
他会回我一个害羞的表情。
我越来越依赖他。
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他。
看到他在,我的心就定了。
我妈那边,虽然还是不待见他,但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
大概是看我过得确实不错,脸上都比以前多了几分肉。
她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我,什么时候打算要个孩子。
我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江默听。
他听完后,表情却很严肃。
他拉着我的手,在手机上认真地打字。
【然然,你想要孩子吗?】
我愣了一下。
说实话,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你不想要,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们的孩子,可能会遗传……】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江默,”我捧着他的脸,“我不在乎。就算孩子也像你一样,我也喜欢。安安静 Graf的,多好。”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真的?】
“真的。”我亲了他一下,“不过生孩子这事,顺其自然吧,我还没准备好当妈呢。”
他用力地点点头,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以为,我们的日子就会这样,平淡又幸福地过下去。
直到我爸出事。
那天我正在上班,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然然……你快来医院!你爸……你爸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跟主管请了假,疯了似的往医院跑。
手术室外,我妈瘫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我爸被工友们送过来,直接进了抢救室。
医生出来的时候,脸色很凝重。
“病人颅内出血,多处骨折,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刻手术。你们家属赶紧去办手续,准备一下费用。”
“医生,大概……大概需要多少钱?”我妈颤抖着问。
“手术费加上后期的治疗康复,先准备五十万吧。”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们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到十万。
我妈当场就哭了。
“五十万……我们去哪里凑这么多钱啊……”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妈,你别急,我来想办法。”
我拿出手机,开始给我那些所谓的“朋友”、“亲戚”打电话。
电话打了一圈,结果却让我心寒。
有的人一听借钱,就说自己手头紧。
有的人说老婆管钱,自己做不了主。
还有的人,干脆直接不接我电话。
我把手机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停留在了一个名字上。
我前男友,那个吃饭吹牛还想让我给他当免费财务的“事业有成男”。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电话。
他倒是接得很快。
“哟,林然?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语气里带着一丝轻佻。
我把尊严踩在脚下,低声下气地说明了情况。
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借钱啊……也不是不行。”他慢悠悠地说,“五十万,不是小数目啊。不过……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吗?我公司正好缺个财务,你要是肯过来帮忙……”
我瞬间就明白了。
他这是在趁火打劫。
“你晚上来xx酒店找我吧,我们当面聊聊细节。”
他的声音暧昧又恶心。
我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挂了电话。
我蹲在医院的走廊里,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我。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给江默发了条微信。
【我爸出事了,在医院。】
我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我只是……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了。
他几乎是秒回。
【哪个医院?别怕,我马上过来。】
看到“别怕”那两个字,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出。
江默来得很快。
他跑到我面前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气。
他看到我满脸泪水,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我把所有的委屈、无助、绝望,都哭诉给他听。
我像个溺水的人,死死地抓着他这根唯一的浮木。
“……怎么办啊江默……我借不到钱……我爸他……”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抱着我,然后拿出手机,打一些安慰我的话。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然后,一个低沉又陌生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
“别怕。”
那个声音说。
“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刚才……是他在说话?
我一定是幻听了。
江默他……怎么可能会说话?
他看着我震惊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他抬起手,温柔地擦掉我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再一次开口。
这一次,我听得清清楚楚。
“然然,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点点的沙哑,像大提琴的低鸣。
但此刻,这动听的声音对我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会说话?
他竟然会说话?
那我们相亲的时候……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都在骗我?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背叛感,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一把推开他。
“你……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在发抖。
“然然,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先解决叔叔的手术费,其他的事,我晚点再跟你解释,好吗?”
他的语气很温柔,很有条理。
但这只会让我更加愤怒。
“你骗我!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我冲他吼道。
我的吼声引来了走廊里其他人的侧目。
但他不在乎。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
“是,我对不起你。”他坦然承认,“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是我。”他的声音变得冷静而有威严,和我认识的那个温和的江ou判若两人。
“立刻给我准备五十万现金,送到市中心医院。二十分钟内,必须到。”
他言简意赅地吩咐完,就挂了电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刚才的样子,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江默。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快步走到了我们面前。
“江总。”男人恭敬地对江默鞠了一躬。
江总?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点点震碎。
江默接过箱子,打开。
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红色的钞票。
他把箱子递给我。
“快去交钱吧。”
我机械地接过箱子,沉甸甸的,像做梦一样。
我妈也看傻了,她张着嘴,看看江默,又看看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这是……”
“妈,先去交钱。”我拉着她,魂不守舍地走向缴费处。
办完手续,我爸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和我妈坐在手術室外的长椅上,相对无言。
江默就站在不远处,没有过来。
他给了我空间。
我妈终于忍不住了,她抓住我的胳le膊,压低声音问:“然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江他……他不是不会说话吗?还有那钱……”
我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
我是谁?我在哪?我嫁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和我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爸被转到了VIP病房。
没错,VIP病房。
是那个黑衣男人安排的。
他还请了两个专业的护工,24小时轮流照顾。
我妈看着那宽敞明亮,设施齐全的单人病房,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得多少钱一天啊……”
“江总已经全部安排好了,您二位不用担心。”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江总。
他又叫了一声江总。
我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的江默,感觉他陌生得可怕。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白衬衫,安静画图的自由职业者。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西裤,身姿挺拔,气场强大。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安顿好一切后,他朝我走来。
“然然,我们谈谈吧。”
我跟着他走到了医院楼下的花园里。
夜风很凉,吹得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们在一条长椅上坐下。
“你想知道什么,都问吧。”他先开了口。
我沉默了很久。
想问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我不是有意要骗你。”
“不是有意?”我冷笑一声,“你装了那么久的哑巴,还说不是有意?”
“我只是……厌倦了。”他看着远处的灯火,眼神有些悠远,“我叫江默,是盛世科技的总裁。”
盛世科技。
这个名字我听过。
我们超市的收银系统,就是他们公司开发的。
我听说过他们公司的老板,年轻有为,身价不菲。
但我从来没把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和我身边这个安静的男人联系起来。
“我身边所有的人,接近我,都是为了我的钱,我的地位。”他继续说,“他们说着各种各样的奉承话,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我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装成一个又穷又哑的普通人,看看有没有傻子上钩?”我的语气充满了讽刺。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不是的,然然。我只是想找一个……能看到我本身的人。不因为我的钱,不因为我的身份,只是单纯地喜欢江默这个人。”
“王阿姨是我家以前的保姆,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我父母不在了,一个人生活。我拜托她帮我介绍对象,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对方必须是个善良朴实的普通女孩。”
“然后她就找到了你。”
我听着他的解释,心里五味杂陳。
“所以,你跟我结婚,也只是你这个‘寻找真爱’游戏的一部分?”
“不是!”他急切地否认,“一开始或许是。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真心的。我喜欢看你吐槽你的同事,喜欢你给我讲超市里的八卦,喜欢你吃我做的饭时满足的样子。我喜欢你的真实,你的鲜活,你的一切。”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不敢。”他苦笑了一下,“我怕我一开口,我们之间这种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破。我怕你知道了真相,会觉得我一直在欺骗你,会离开我。”
“你怕我离开你,所以就一直骗我?”我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笑了,“江默,你有没有想过,婚姻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坦诚!你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你跟我谈什么喜欢?”
我站起身,不想再听他解释。
“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转身就走。
他没有追上来。
我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我一夜没睡。
脑子里反复播放着我们从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他安静地陪我喝咖啡。
他给我烤肉。
他为我披上外套。
他笨拙地学着给我削苹果。
那些温暖的画面,和今天那个冷静地指挥下属,轻易拿出五十万的陌生男人,重叠在一起。
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或者说,它们都是真实的他?
第二天,我回到医院。
我妈看见我,把我拉到一边。
“然然,你跟小江……是不是吵架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说话。
“我昨天问了那个护工,”我妈压低声音,“你知道小江是什么人吗?他是大公司的老板!身价上亿的那种!”
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
“那五十万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还有这病房,这护工,都是最好的!然然啊,你真是捡到宝了!”
我看着我妈兴奋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就是江默所说的,那些为了钱和地位接近他的人吗?
我妈昨天还骂他是“木头桩子”,今天就变成了“宝”。
多么讽刺。
“妈,他是不是老板,跟我没关系。”我冷冷地说,“他骗了我,这是事实。”
“哎呀,这有什么好骗的!”我妈不以为然,“他有钱,又不是没钱,这叫惊喜!人家那是想考验你,看你是不是图他的钱!现在考验通过了,你马上就要当阔太太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看着我ma,感觉她陌生得可怕。
“我回去了。”我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
我回到我和江默的“家”。
那个小小的,温馨的一居室。
我看着房间里属于我的东西,和我给他买的那个丑丑的马克杯,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爱的,是那个会给我做饭,陪我看电视,在我哭的时候笨拙地安慰我的江默。
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句话就能调动百万资金的江总。
晚上,江默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他看到我,眼神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回来了。”他轻声说。
“这是离婚协议。”我把一张纸推到他面前,“我净身出户。”
我昨天晚上在旅馆里,用手机搜了模板,手抄了一份。
他看着那张纸,身体僵住了。
“然然,你非要这样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不然呢?继续跟你玩‘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游戏吗?”我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我玩不起。”
“这不是游戏!”他提高了音量,“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真的?”我看着他,“那如果今天我爸没出事,你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江默,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说,“你想要的生活,我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你也早就抛弃了。”
“我没有!”他走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我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生活!跟你一起,在这个小房子里,每天给你做饭,等你下班。我愿意为你抛弃所有的一切!”
“说得真好听。”我鼓了鼓掌,“江默,你醒醒吧。你根本就不是那个安静画图的自由职业者,你是盛世科技的总裁。你身上有你的责任,你的公司需要你,你的员工需要你。你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你的整个世界。”
“我可以!”
“你不能!”我打断他,“就算你可以,我也不愿意。我不想成为那个讓你放弃全世界的罪人。我也不想我的丈夫,是一个为了爱情就抛弃责任的懦夫。”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脸色苍白。
“你走吧。”我说,“这个房子,我也会尽快搬走。”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失望。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接下来的几天,我办理了离职手续,从那个小房子里搬了出来。
我把属于我的东西都带走了,但属于我们共同的回忆,却怎么也带不走。
那个并排的杯子,那双并排的拖鞋,那个我给他买的丑丑的马克杯。
我爸恢复得很好,转到了普通病房。
所有的费用,江默都已经提前付清了。
我妈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说我不知好歹,放着这么好的金龟婿不要。
我左耳进,右耳出。
我爸出院那天,江默来了。
他瘦了很多,也憔셔悴了很多。
他没跟我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忙办理手续,把我爸送回家。
我妈热情地留他吃饭,他拒绝了。
临走前,他把我拉到一边。
“这个你拿着。”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的钱,够叔叔后续的康复费用,也够你……”
“我不要。”我打断他,“你为我爸做的已经够多了,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我不要你还。”他固执地把卡塞到我手里,“然然,就算我们做不成夫妻,也别把我当成仇人,好吗?让我为你做点事,不然我心里会过不去。”
我看着他恳求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张卡ר。
我对自己说,就当是跟他借的,以后有钱了再还给他。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来找过我。
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不,比原点更糟糕。
我没了工作,没了爱情,也没了家。
我租了一个很小的单间,每天投简历,找工作。
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就是江默的样子。
有时候是那个安静的他,有时候是那个会说话的他。
我发现,我根本忘不了他。
我恨他骗我,但我也……想他。
我快被这种矛盾的情绪折磨疯了。
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盛世科技的公司楼下。
那是一栋非常气派的写字楼。
我站在对面,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白领进进出出。
我想象着江默在这里工作的样子。
他是不是每天都穿着西装,开着会,签着几百万的合同?
他是不是已经忘了那个在超市当收yn员,有点市侩,有点聒噪的我?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他从大楼里走出来,身边跟着好几个人,都在毕恭毕敬地跟他汇报着什么。
他眉头微蹙,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他看起来很忙,很累。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我只看到了他想让我看到的那一面。
我转身想走,却被他看到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快步朝我走来。
“然然。”他在我面前站定。
“……江总。”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听到这个称呼,眼神黯淡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過。”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那种熟悉的沉默。
只不过,这一次的沉默,充满了尴尬和疏离。
“你……最近还好吗?”他问。
“挺好的。”
“找到工作了吗?”
“快了。”
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
“我请你喝杯咖啡吧。”他说。
我本来想拒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还是拿铁。
“你瘦了。”他说。
“你也是。”我说。
他又沉默了。
“然然,”他突然开口,“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端着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
“江默,”我看着他,“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你还能变回那个不会说话的江默吗?”
“我……”
“你不能。”我替他回答,“我也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嫁给我的时候,我一无所有,你都不嫌弃。为什么现在我什么都有了,你反而要离开我?”他痛苦地问。
“因为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们是平等的。而现在,我们不是。”
我看着他,“江默,我不想仰视你,也不想被你圈养。我想跟你并肩站在一起。但现在看来,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我可以跨过来!”他说,“我可以把公司交给别人打理,我……”
“然后呢?”我问,“然后我们回到那个小房子里,你继续给我做饭,我继续去超市当收银员?江默,那不是生活,那是童话,是你在自我感动。”
“我不想让你活在童话里。你有你的世界,我也有我的人生。我们强行凑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我站起身。
“咖啡我喝完了,谢谢你的款待,江总。医药费,我会分期打到你卡上。”
我没再看他,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这一次,我走得很决绝。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就该彻底结束了。
我很快找到了新工作,在一家小公司的行政部。
工作不忙,薪水不高,但足够我养活自己。
我开始努力工作,努力生活,试图把江默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清除出去。
我不再关注任何关于盛t世科技的新闻。
我拉黑了他的微信和电话。
我以为只要我看不见,听不见,就能忘记。
但我还是会,在某个深夜,突然想起他。
想起他做的糖醋排骨的味道。
想起他抱着我时,身上的洗衣粉香味。
想起他第一次开口说话时,那句低沉的“别怕”。
我爸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我妈对我还是颇有微词,但也不敢再逼我。
她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半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王阿姨。
“然然啊……”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王阿姨,有什么事吗?”
“你……你能不能去看看小江?他……他好像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他好久没联系我了,我今天去他那个小屋子找他,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我找了锁匠把门打开,发现他……他晕倒在家里了!我刚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他……他胃出血,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我的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我问清楚了医院地址,立刻打了车过去。
病房里,江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闭着眼睛,嘴唇干裂,手上打着点滴。
他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一大圈。
那个意气风发的江总,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脆弱安静的江默。
王阿姨在一旁抹眼泪。
“这孩子,真是作孽啊……我问了医生,医生说他这段时间肯定没好好吃饭,还喝酒……他到底是怎么了啊?你们不是结婚了吗?你怎么没跟他在一起啊?”
我看着江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王阿姨看我不说话,叹了口气。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懂。他身边也没个亲人,然然啊,你……你先照顾他一下吧。”
我点点头。
王阿姨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
我曾经那么熟悉的一张脸,现在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心疼。
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
他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江总吗?
他怎么会……营养不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愣住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别动。”我按住他。
他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
“然然……”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还知道我是谁啊?”我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江总日理万机,早就把我这个糟糠之妻给忘了呢。”
我的话说得很难听,但我控制不住。
他没有反驳,只是愧疚地低下头。
“对不起。”
“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我更气了,“江默,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是在演苦情戏给谁看?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吗?”
他还是不说话。
我气得想走,但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迈不开。
最后,我还是败下阵来。
我叹了口气,给他倒了杯水。
“医生说你只能喝点粥。”我说。
我出去买了一碗白粥回来,一口一口地喂他。
他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地张嘴。
喂完粥,我问他:“你的那个助理呢?叫什么来着?怎么没见他来照顾你?”
“我给他放假了。”他小声说。
“放假?你都这样了还给他放假?你公司不要了?”
“公司有职业经理人团队,我不在也没关系。”
“那你呢?”我盯着他,“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有关系吗?”
他沉默了。
“江默,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不明白了。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然,”他轻声说,“我把公司卖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把盛世科技卖了。”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所有的股份,都转让出去了。”
我彻底震惊了。
盛世科技,那是他的心血,他的王国。
他竟然……把它卖了?
“你疯了?”
“我没疯。”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清醒,“你说得对,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我的世界。但是,我可以为了你,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然然,我不是江总了。我现在……只是江默。一个有点钱,会做饭,还很爱你的,普通的江默。”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我熟悉的,小心翼翼的渴望。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看着他手背上的针孔。
我的心,疼得无法呼吸。
这个傻子。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子。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全世界最大的笨蛋!”我捶着他的背,泣不成声。
他也抱住我,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嗯,”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是笨蛋。”
“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
“不敢了。”
“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好好吃饭?”
“不敢了。”
“你以后……还敢不敢不要我?”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说:
“再也不敢了。”
出院后,我们回到了那个小房子。
一切好像都没变。
但他卖掉公司套现的那些钱,提醒着我,一切都已经变了。
我把那张他给我的银行卡还给他。
“这里面的钱我一分没动。我爸的医药费,我会慢慢还你。”
他接过卡,随手就扔进了抽屉里。
“我们是夫妻,什么你的我的。”他说,“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你。”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好啊。”我说,“那江先生,你现在失业了,以后可就要靠我这个行政小专员养着了。”
他也笑了,眉眼弯弯,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好啊,老婆。”
他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老婆,我饿了。”
“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
“好。”
我在夕阳的余晖里,走进厨房,为我的笨蛋先生,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知道,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们或许还会有争吵,有矛盾。
但这一次,我们谁都不会再放手了。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放弃他的整个世界。
而我,足够幸运,遇到了他。
来源:一遍真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