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爹嘬着旱烟，吧嗒吧嗒，一句话不说，蹲在门槛上，看院子里那只瘸腿的老母鸡。

78年，我们厂招工，我没考上。

跟我一起长大的赵大头考上了。

他爹是车间小组长，据说卷子是提前拿到了。

这事儿没地儿说理去。

我爹嘬着旱烟，吧嗒吧嗒，一句话不说，蹲在门槛上，看院子里那只瘸腿的老母鸡。

我娘在屋里哭，一声一声的，跟猫叫似的，挠着我的心。

“没就没了吧，”我对自己说，“一个破工人名额，有啥了不起的。”

话是这么说，心里堵得跟塞了团烂棉花似的。

二十三了，没工作，没对象，住着两间漏雨的土坯房。

谁家好姑娘能看上我？

就在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的时候，王婶来了。

王婶是我们这一片儿有名的媒婆，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她那天穿了件靛蓝色的新布衫，没进门，声儿就先到了。

“今禾他娘，在家没？大喜事！”

我娘擦着红肿的眼睛出来，一脸莫名。

我爹也站起来了，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

王婶一屁股坐在我们家唯一的板凳上，那板凳“吱呀”一声，我真怕它散架。

“给今禾提个亲。”她开门见山。

我娘愣住了，“谁家？”

“城南，林家。”

我爹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林家，以前是这一带有名的地主。住着青砖大瓦房，良田百亩。

后来，你懂的。

林老爷子，就是那个地主，运动的时候没抗住，自己投了井。

他老婆，地主婆，疯疯癫癫的，没两年也去了。

就剩下个女儿，叫林舒雅。

这姑娘，我们小时候见过，穿得跟画里的人儿似的，白净，漂亮。

但后来……就听说她也疯了。

谁家成分不好，都躲着他们家走，生怕沾上一点关系。

现在，王婶要把这个疯姑娘说给我？

我娘的脸也沉下来了，声音都冷了，“王婶，你这是拿我们家开涮呢？”

王婶一点不恼，从兜里掏出瓜子，“啪”一下磕开一个，吐了皮。

“开涮？我王桂香说媒，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那林家姑娘，是有点……不爱说话。可人家根子上是好的呀。”

“再说了，”她压低声音，凑到我娘耳边，“林家虽然倒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们家那三间正房，青砖的，答应了，就当陪嫁，直接过户到今禾名下。”

三间青砖大瓦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们一家三口，就挤在这两间一下雨就得用盆接水的土坯房里。

我爹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住上不漏雨的房子。

王婶看我们都不说话，又加了一把火。

“而且，还陪嫁二百块钱的现金。”

二百块。

我爹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就挣个百十来块。

我娘的呼吸都粗了。

我爹蹲下去，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抽烟，一口比一口猛。

我知道，他心动了。

王婶笑了，嘴角的褶子跟菊花似的。

“我知道你们担心啥，成分问题嘛。”

“现在啥年代了？78年了！报纸上都说了，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阶级斗争那套，不兴了！”

“再说了，今禾你们家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娶个地主家的女儿怎么了？这叫改造！思想上的改造！政治上绝对正确！”

她这套词儿一套一套的。

我爹终于把烟杆磕了，站起来，看着我。

“今禾，你……觉得呢？”

我能觉得啥？

我看着我爹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看着我娘那双充满希冀又满是担忧的眼睛。

我还能说个“不”字吗？

“行。”我吐出一个字。

就一个字，跟石头似的，砸在地上。

我娘的眼泪又下来了，这次不知道是哭是笑。

王婶一拍大腿，“哎哟！成了！我就说今禾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

事情就这么定了。

快得像一场梦。

我甚至都没见过林舒雅现在的样子。

王婶说，人家姑娘怕生，就不见面了，直接等着办事儿就行。

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没底。

我们这儿的人都说，林舒雅疯得不轻，见人就躲，有时候还一个人对着墙傻笑。

娶个疯子回家，这日子……怎么过？

赵大头听说了这事儿，特地跑到我们家门口来看我笑话。

“陈今禾，可以啊你！工人没当上，直接当地主家的姑爷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

“听说那女的是个疯子，晚上不会咬你吧？哈哈哈哈！”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滚。”我从牙缝里擠出这个字。

他见我眼睛红了，大概是怕我真动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一拳砸在土墙上，掉下来一片泥。

妈的。

这都叫什么事儿。

婚礼办得很简单。

というか，根本没办。

就是去公社领了个证，然后我用板车把林舒雅的东西拉到了她家的老宅。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三间青砖大瓦房，院子里长满了荒草，但看着就是气派。

我爹我娘过来转了一圈，眼睛里放着光，摸摸这，看看那，嘴都合不拢。

“好，好房子啊……”我爹喃喃地说。

“今禾，以后好好过日子。”我娘叮嘱我，眼圈红红的。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管那姑娘咋样，你都得忍着。

为了这房子，为了这二百块钱。

我送走我爹娘，关上院门。

院子里一下就静了。

只剩下我和她。

林舒雅。

我的新婚妻子。

她就站在堂屋的门槛那儿，一動不動。

我这才第一次，好好地看她。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很瘦，像是风一吹就能倒。

头发有点枯黄，随意地挽在脑后。

臉很小，很白，眼睛很大。

但是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空洞洞的，像两口枯井。

她就那么站着，不看我，也不看别处，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就是我的老婆？

一个疯子。

我心里那股憋屈劲儿又上来了。

“进去吧。”我没好气地说。

她没反应。

我走过去，想拉她一把。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触电一样，猛地缩回去，浑身都在发抖。

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采，是恐惧。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心里一软。

算了。

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我不碰你，你自己进去。”我放缓了声音。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然后 slowly 地挪进了屋里。

屋子里有一股陈腐的霉味。

家具都蒙着厚厚的灰。

一张八仙桌，两条长凳，还有一个掉漆的柜子。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婚房在东屋。

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上面铺着嶄新的红被面，是王婶送来的，算是她这个媒人的“心意”。

林舒雅一进屋，就缩到了角落里，离我远远的。

我叹了口气。

折腾了一天，肚子早饿了。

我娘给我烙了几个饼，我从包里拿出来。

“饿了吧？吃点东西。”我递给她一个。

她还是不动，也不看我。

我把饼放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不吃拉倒。”

我自顾自地啃起来。

饼很硬，有点凉了，硌得我牙疼。

我一边吃，一边打量这屋子。

墙角有个小书桌，上面也落满了灰。

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吹开灰尘。

是一沓纸。

泛黄的草纸，最底下还有几张像是……图纸？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线条。

我皱了皱眉，看不懂。

我把饼吃完，又喝了口凉水，感觉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心里也没那么烦躁了。

天已经黑透了。

我点了煤油灯。

豆大的火苗在灯罩里跳动，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老长。

她还缩在那个角落里。

“喂，”我叫她，“总不能一直站着吧？过来睡觉。”

她像是没听见。

我火了。

“林舒ya！你听见没有！过来睡觉！”

我吼了一声。

她身体猛地一颤，然后 slowly，像个机器人一样，朝床边走过来。

她走到床边，站住了，看着那床红被子，又开始发抖。

我 বুঝতে পারলাম。

她怕我。

我心里一阵烦躁，但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我说，“我不碰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也许是她那副 scared 的样子让我不忍心。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还是那种空洞的恐惧。

然后她慢慢地脱掉鞋，和衣躺了进去，蜷缩成一团，脸朝着墙。

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和一个疯女人，在一张床上，隔着楚河汉汉。

我吹了灯。

黑暗中，我能听到她压抑的、轻轻的呼吸声。

我睡不着。

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想着赵大头的嘲笑，想着爹娘的期盼，想着这三间大瓦房，想着身边这个 mysterious 的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

突然，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立刻警觉起来。

是她！

她起来了？

她要干什么？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地睁大。

我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床上悄悄地爬了起来。

她动作很轻，像一只猫。

她下了床，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

她要去哪？

我心里紧张起来。

难道她要跑？还是……要做什么伤害我的事？

我悄悄地把手伸到枕头底下，那里有我防身用的一根木棍。

只见她没有走向门口，而是摸索着，走到了那张旧书桌前。

她要做什么？

我看到她划亮了一根火柴。

微弱的光亮中，我看到她点燃了那盏我刚才吹熄的煤油灯。

她把灯芯调得很小很小， chỉ đủ chiếu sáng một góc bàn.

然后，她坐了下来。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铅笔？

很短的一截铅arrived。

她又拿出一张干净的纸，铺在桌上。

然后，她开始画画。

我愣住了。

大半夜不睡觉，起来画画？

这疯病，还真是……特别。

我有点好奇，又有点警惕，继续裝睡，眯着眼睛看她。

她的表情很专注。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没有恐惧，没有空洞，只有一种……沉浸其中的宁静。

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和她手里的笔和纸。

她的手很稳。

那支短小的铅笔在她手里，像是有了生命。

线条，一道又一道。

直线，曲线，圆圈，各种几何图形。

她画得很快，很流畅，几乎没有停顿。

我虽然不懂画画，但也看得出来，她画的不是什么花鸟鱼虫。

那是一个……机器的零件？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我虽然只是个学徒工，但在厂里耳濡目染，各种机器零件还是见过的。

齿轮，轴承，活塞……

她画的，分明就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结构极其复杂的……泵体？

旁边还标注着各种数字和符号。

那是什么？尺寸？公差？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一个疯女人，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疯女人，怎么可能画出这种东西？

这张图纸，比我们厂里最有经验的老师傅画的还要标准，还要复杂！

我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疯子吗？

她是谁？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画了很久。

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叫，她才停下笔。

她拿起那张图纸，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和其他图纸放在一起，收回了抽屉。

她吹熄了灯，又悄悄地回到了床上。

她躺下后，身体依然蜷缩着，离我远远的。

好像刚才那个专注的、天才般的工程师，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

她已经起来了，正拿着一把破扫帚，在扫院子里的落叶。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还是那副沉默、 scared 的样子。

好像昨晚那个在灯下画图的她，根本不存在。

我走到她身边。

她立刻停下动作，抱着扫帚，紧张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屋里那张书桌。

“你昨晚……画了什么？”我问。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身体又开始发抖，脸上一片煞白。

她拼命地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别怕，”我说，“我就是问问。”

她还是摇头，眼睛里的恐惧 almost 要溢出来。

我叹了셔口气。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我没再去上班。

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班可上。

我开始修缮这个院子。

除草，补墙，换掉破损的瓦片。

我爹娘也过来帮忙。

我娘尝试着跟林舒雅说话。

“舒雅啊，来，吃个鸡蛋。”

林舒雅躲在我娘身后，不敢接。

我娘只好把鸡蛋放在桌上。

“这孩子……真是可怜。”我娘叹气。

我爹倒是看得开。

“人没事就行。慢慢来，日子还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

林舒雅还是老样子。

沉默，胆小，像个影子一样 living 在这个家里。

她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扫地，洗衣，喂鸡。

我们养了几只鸡。

她对那些鸡，比对我亲近多了。

她会跟鸡说话。

声音很小，很温柔。

我偷偷听过几次，听不清说的什么。

但那是我唯一一次听到她发出“呜呜”以外的声音。

我们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吃得很快，然后就躲回自己房间。

我们晚上睡觉，依然是一个睡里头，一个睡外头。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不再像第一天那样抖得厉害。

但我们之间，依然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我好几次想问她关于图纸的事，但一看她那副受惊的样子，话就又咽了回去。

我偷偷地翻过她那个抽屉。

里面有厚厚的一沓图紙。

各种各样我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机械图。

有泵，有阀门，有变速箱，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发动机结构图？

我每次看这些图纸，都感觉心脏被人攥住了。

这些东西，要是拿出去，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它們的主人，却是一个被所有人当成疯子的女人。

她把这些秘密，藏在这个破旧的抽屉里，藏在她空洞的眼神后面。

这天，我们厂里的李主任找到了我家里。

李主任是个笑面虎，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他今天来，我估计没好事。

“小陈啊，在家呢？”他 smilingly 地说。

“李主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赶紧搬了个凳子。

他没坐，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

“小陈啊，听说你结婚了？”

“是。”

“娶的是……林家的女儿？”

“是。”我的心沉了一下。

他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小陈，你糊涂啊！”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怎么能跟地主阶zhan上关系呢？你的政治觉悟哪里去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成分？”我忍不住顶了一句。

“嘿！你这小子！”他眼睛一瞪，“成分是跟你一辈子的事！你这样，以后还想不想进步了？还想不想入党了？还想不想转正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

我沉默了。

他说的是事实。

在这个年代，成分就是一道 invisible 的枷锁。

“厂里研究过了，”他清了清嗓子，“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本来有个临时工的名额，是考虑给你的。”

我眼睛一亮。

“但是现在嘛……影响不好。”他摇了摇头，“所以，这个名额，就给了别人了。”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厂里也不是不给你机会。”

“我们厂里那台从德国进口的水泵，最近老出问题。德国专家也来看过了，没修好。你要是能把它修好，证明你的能力，厂里可以破格把你转成正式工。”

我愣住了。

那台德国水泵，我们厂的人都知道。

宝贝疙瘩一样供着。

自从出了问题，请了多少专家，都没用。

现在让我去修？

这不是故意刁难我吗？

我一个学徒工，连摸那台机器的资格都没有。

“李主任，你这不是……”

“怎么？没信心？”他讥讽地看着我，“没信心，就老老实实回家跟你那个地主疯老婆过日子吧。”

说完，他甩手就走了。

我站在院子里，太阳晒在身上，却感觉浑身冰冷。

欺人太甚！

这他妈的就是欺负人！

我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水缸上。

水缸“嗡”的一声，没动。

我的脚倒是疼得钻心。

我抱着脚，蹲在地上，像一头困兽。

“呜……”

一个 timid 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是林舒雅。

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scared 地看着我。

她慢慢走过来，把布包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干净的布，里面包着一些……草药？

捣碎了的草药。

她指了指我的脚，又指了指那个布包。

意思是……让我敷脚？

我看着她，她眼睛里还是有恐惧，但多了一丝……担忧？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我。

我心里一暖。

“谢谢。”我说。softer than I intended.

她好像听懂了， retreated quickly.

我把草药敷在脚上，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疼痛感真的减轻了不少。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德国水泵。

图纸。

她！

她会不会……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晚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床。

我点亮了煤油灯，坐在桌子旁。

林舒雅像往常一样，准备缩到床角去。

“等等。”我叫住她。

她停住了，身体僵硬。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我白天凭着记忆，偷偷画下来的那个德国水泵的结构草图。

画得很粗糙，很多地方都不对。

我把它铺在桌上。

“你……看看这个。”我说。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林舒雅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挪了过来。

她低着头，看着那张草图。

一开始，她眼神还是空洞的。

但渐渐地，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那种我只在那个晚上见过的，专注而明亮的光芒。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图上的一个位置，然后摇了摇头。

又指了指另一个位置，又摇了셔摇头。

我明白了！

她在说我画错了！

我的心“砰砰”直跳。

“哪里错了？你……你能画给我看吗？”我声音都在发抖。

我把铅笔和纸推到她面前。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铅笔，眼神里有些犹豫。

“没关系，你画吧。”我鼓励她。

她终于拿起了那支铅笔。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胆小 scared 的影子，而是一个……女王。

她俯身在桌上，手腕悬空，开始落笔。

刷刷刷。

线条精准，流畅。

她没有看我的草图，完全是凭着记忆在画。

一个全新的，比我画的精细百倍的泵体结构图，在她笔下迅速成形。

她不仅画出了泵体的外观，还画出了内部的剖面图。

每一个齿轮，每一个叶片，每一个密封圈，都清清楚楚。

最后，她在一个关键的连接处，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然后又在旁边，重新设计了一个连接结构。

那个结构……我从未见过。

看起来很简单，但又觉得……妙不可言。

我看得呆住了。

这……这就是那台德国水泵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设计缺陷，就是所有专家都找不到的症结？

而她，不仅找出来了，还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天啊。

我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画完，就放下了铅笔，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林舒雅。

她退后两步，低着头，好像刚才那个挥洒自如的天才不是她。

我拿起那张图纸，手都在抖。

这张纸，现在比那三间瓦房，那二百块钱，加起来都珍贵。

这是我的希望。

是我们家的希望。

“舒雅，”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她的名字，“谢谢你。”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

我看不懂。

第二天，我拿着这张图纸，去了厂里。

我直接去了车间，找到了我的师父，刘师傅。

刘师傅是厂里技术最好的老师傅，但为人比较 cautious。

“师父。”我叫他。

“今禾？你小子怎么来了？”他看到我，有点惊讶。

我把图纸递给他。

“师父，你看这个。”

他狐疑地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直了。

“这……这谁画的？”他声音都变了。

“你别管谁画的，”我说，“师父，你觉得，这个方案，能不能修好那台德国泵？”

刘师傅扶了扶老花镜，把图纸凑到眼前，仔細地研究起来。

他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震惊。

“鬼才……真是鬼才啊……”他喃喃自语。

“这个设计……解决了过载保护和压力补偿的矛盾……天啊，德国佬都没想到的办法，这……”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

“今禾，老实告诉我，这图纸哪来的？”

我知道，这事瞒不住刘师傅。

他是真心搞技术的人。

我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压低声音说：“师父，我跟你说实话，你别跟别人说。”

“是我……我老婆画的。”

刘师傅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老婆？那个……林家的……”

我点了点头。

刘师傅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今禾，你小子……捡到宝了。”

“师父，那这方案……”

“能成！”刘师傅斩钉截铁地说，“理论上，绝对能成！而且，比原来的设计还要好！”

我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师父，你能不能……帮我？”

刘师傅皱起了眉。

“今禾，这不是小事。动那台德国泵，是要立军令状的。万一搞砸了……”

“我知道。”我说，“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刘师傅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你小子，胆子真大。”

他沉默了很久。

“行！”他一拍大腿，“妈的，老子搞了一辈子技术，还没这么痛快过！就陪你小子疯一把！”

有了刘师傅的支持，我心里就有底了。

我们俩一起，找到了厂长。

厂长姓张，是个只懂 politics 的外行。

我把图纸和方案摆在他面前。

他看都看不懂，一脸不耐烦。

“胡闹！你们两个想干什么？那台泵是德国进口的，你们也敢乱动？”

李主任也在旁边煽风点torch。

“厂长，陈今禾这是异想天开！他一个学徒工，懂什么？刘师傅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跟着他一起胡闹？”

刘师傅脸漲得通红。

“厂长，李主任！我用我几十年的工龄担保！这个方案绝对可行！”

“担保？你拿什么担保？搞坏了你赔得起吗？”李主任冷笑。

我站了出来。

“厂长，我立军令状。”我说，“修好了，请厂里给我一个正式工的名额。修不好，我陈今禾从此滚出这个厂，所有损失，我砸锅卖铁赔给厂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刘师傅。

他没想到我玩这么大。

张厂长看着我，眼神闪爍。

他不懂技术，但他懂政治。

如果修好了，这是他的政绩。

如果修不好，责任是我一个人的。

对他来说，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他一拍桌子，“陈今禾，我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修不好，你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李主任的脸都绿了。

他没想到厂长真的会答应。

就这样，我拿到了维修那台德国泵的权力。

整个车间的人都来看热闹。

赵大头也在人群里，一脸幸灾乐祸。

“疯了，陈今禾真是疯了。敢动那洋玩意儿。”

“等着瞧吧，三天后他就得滚蛋。”

我没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我和刘师傅，一头扎进了泵房。

那台德国泵，像一头钢铁巨兽，安静地卧在那里。

我们按照林舒雅图纸上的方案，开始拆卸。

刘师傅的技术确实是顶尖的。

每一个螺丝，每一个部件，在他手里都服服帖帖。

我给他打下手，递工具，擦零件。

我们两天两夜没合眼。

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喝几口凉水。

到了第三天下午，新的部件终于加工完成，并且安装了上去。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张厂长，李主任，还有车间所有的工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台泵ü上。

“刘师傅，今禾，行不行啊？”有人小声问。

刘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我一眼。

我对他点了点头。

“厂长，可以试车了。”刘师傅对张厂长说。

张厂长的手心也全是汗。

他咽了口唾沫，“开！”

刘师傅走到电闸前，深吸一口气。

然后，猛地合上了电闸！

“嗡——”

一阵低沉的电流声响起。

然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

泵体纹丝不动。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完了，搞砸了。”

“我就说不行吧。”

李主任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陈今禾！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怎么会？

图纸明明没有问题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林舒雅在画完图纸后，除了在那个关键部位打了个叉，还在图纸的右下角，用铅笔 very lightly 地画了一个小小的符号。

像是一个……旋转的箭头。

旁边还写了两个 very small 的字。

我当时没在意。

现在我 suddenly明白了！

“反转！！”我大喊一声。

刘师傅愣了一下，“什么反转？”

“电机！电机的相序接反了！要反转！”

我冲到配电箱前，不顾一切地打开箱门，用扳手迅速地调换了两根火线的位置！

“再来！”我喊道。

刘师傅将信将疑地，再次合上了电闸。

“嗡——”

这一次，声音不一样了！

不再是沉闷的电流声，而是一种充满力量的、流畅的运转声！

泵体开始微微震动。

然后，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 slowly 地 climbing！

一格，两格，五格……

指针稳稳地停在了额定压力的位置上！

出水口，一股强劲的水流“嘩”的一声喷涌而出！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整个泵房，先是一片死寂。

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天啊！太厉害了！”

工人们把我跟刘师傅围在中间，抛向空中。

张厂长笑得合不拢嘴，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

“好小子！好样的！你立大功了！”

李主任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灰溜溜地挤出人群，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我从人群中下来，腿有点軟。

我看着那台平稳运转的德国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舒雅。

是她。

是她创造了这个奇迹。

我成了厂里的英雄。

厂里不仅当场宣布我转为正式工，还给我发了二百块钱奖金。

张厂长更是把我当成了宝贝，成立了一个“技术攻关小组”，让我当组长，刘师傅当副组 astounding。

我一下子从一个待业青年，变成了厂里的红人。

以前看不起我的人，现在都绕着我走。

赵大头见到我，都得点头哈腰地叫一声“陈组长”。

我拿着那二百块钱奖金回家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我爹我娘知道了，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我儿子出息了！出息了！”我爹喝了半斤酒，又哭又笑。

但我心里清楚。

这一切，都不是我的。

是林舒雅的。

我回到家，她正在喂鸡。

看到我回来，她还是那副 timid 的样子，想躲。

我叫住她。

“舒雅。”

我把那二百块钱，塞到她手里。

“这是……给你的。”

她愣住了，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我，不知所措。

“我转正了，当了组长，都是因为你。”我说，“这些，是你应得的。”

她捏着那沓崭新的钞票，手指在微微发抖。

她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不再是 pure 的空洞和恐惧。

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我看不懂，但感觉很亮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特地去国营饭店，买了半只烧鸡，还打了一瓶酒。

我把烧鸡摆在桌上。

“吃饭。”我对她说。

她犹豫着，坐了下来。

我给她撕了一个鸡腿。

她看了看鸡腿，又看了看我，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像正常的夫妻一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没有 konuşma。

但气氛不再像以前那么僵硬。

我喝了点酒，胆子也大了起来。셔

“舒雅，”我看着她，“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图纸，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你以前……学过？”

她停下了咀嚼，抬起头。

煤油灯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沉默了很久。

我以为她又不会回答我了。

但她却 slowly 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又指了指那张旧书桌。

我没明白。

她又重复了一遍。

指指脑袋，又指指书桌。

我 suddenly想到了什么。

我走到书桌前，拉开那个她放图纸的抽屉。

在图纸的最底下，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我拿出来一看，是一本厚厚的、用油布包着的老旧笔记本。

封面是黑色的硬壳，已经磨损得很厉害。

我打开笔记本。

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用钢笔写的字。

和……一张张画得无比精细的机械图。

字迹苍劲有力。

图纸比林舒雅画的还要复杂，还要精密。

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一个名字。

林Zhiyuan。

林致远。

我心头一震。

这是林舒雅父亲的名字。

那个传说中的……老地主。

我继续往下翻。

这根本不是什么地主的账本。

这是一本……一个顶级机械工程师的学习笔记和设计手稿！

从基础的材料力学，到复杂的流体力学，从零件设计，到整机研发……

包罗万象，博大精深！

我 completely 震惊了。

林致远，根本不是什么 simple 的地主。

他是一个天才！一个被埋没的机械工程天才！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是一些日记。

“……时局动荡，所学报国无门，憾甚。”

“……唯将毕生所学，授于小女舒雅。她聪慧过人，一点即通，吾心甚慰。”

“……然女子之身，又逢此乱世，身怀奇技，不知是福是祸。嘱其藏拙，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示人……”

“……今日，已无退路。唯愿吾儿，平安……”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林致远不是地主，他可能是解放前留学归来的工程师，买了地，成了“地主”。

他把所有的知识，都教给了他唯一的女儿。

而林舒雅，也根本不是疯子。

她的“疯”，她的沉默，她的恐惧，是她父亲教给她的，保护自己的伪装！

她一直牢记着父亲的嘱托，藏起自己的锋芒，在这个 rough 的世界里艰难地生存着。

直到……遇到了我。

遇到了那台德国水泵。

遇到了那个让她“万不得已”的时刻。

我拿着笔记本，回头看她。

她还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我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还在微微发抖。

“舒雅，”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有我。”

“你不用再怕了。”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在我手背上。

很烫。

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破碎的声音。

“爹……爹……”

她哭了很久。

像是要把这十几年的委屈、恐惧、孤独，全都哭出来。

我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她不再是我名义上的“疯老婆”。

她是我陈今禾的妻子，林舒雅。

她开始试着跟我说话。

一开始，只是单个的字。

“饭。”

“水。”

“……谢。”

后来，是简短的词。

“吃饭。”

“喝水。”

“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 soft，像羽毛一样。

但每一个字，都敲在我心上。

我成了厂里技术攻关小组的组arrogant，但大家都知道，我只是个传话的。

真正的主心骨，是刘师傅，和我家里那位“神秘高人”。

我每天把厂里遇到的技术难题，用笔记下来，带回家。

晚上，我就和舒雅一起，在那盏煤油灯下研究。

她看问题，总是能看到最核心的地方。

我把她的想法，记下来，第二天带到厂里，和刘师傅他们一讨论。

每次都豁然开朗。

我们小组，成了厂里的神话。

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

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好，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分红，奖金，源源不断地来。

我把那三间老宅，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

我们买了新的家具，新的被褥。

我还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服。

她第一次穿上那件粉色的确良衬衫时，站在镜子前，看了很久很久。

我看着她，心里很暖。

这才是过日子啊。

我们的关系，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晚上，她不再蜷缩在床角。

有时，我半夜醒来，会发现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的呼吸，均匀地洒在我脖子上，痒痒的。

我不敢动，怕惊醒她。

心里却 filled with a kind of unprecedented peace and happiness.

我开始教她写字。

她的名字，林舒雅。

她学得很快。

她的手，天生就是用来握笔的。

不管是铅笔，还是钢笔。

她写的字，很秀气，跟她的人一样。

她也会笑了。

虽然只是 very faint 地勾一下嘴角。

但那笑容，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好看。

生活，好像就这样，走上了正轨。 VIXION。

但麻煩，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找上门。

李主任，一直没放弃找我麻烦。

他查不到我背后有什么“高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林舒雅的成分问题上。

那天，厂里开大会，表彰我们技术攻关小组。

张厂长在台上，把我好一顿夸。

轮到我发言的时候，李主任突然站了起来。

“陈今禾同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你作为我们厂的技术骨干，先进代表，你的家庭成分，是不是也应该经得起组织的考验？”

他 smilingly 地说，但那笑容里藏着刀。

“你妻子林舒雅，是大地主林致远的女儿，这件事，你向组织汇报过吗？”

会场里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张厂长的脸色也变了。

在这个年代，这依然是一个可以致命的问题。

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李主任那张得意的脸。

我知道，我不能退。

我退一步，我和舒雅，就全完了。

我深吸一口气， cầm lấy microphone.

“感谢李主任的关心。”我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关于我妻子林舒雅的家庭成分问题，我正想向组织汇报。”

“她的父亲林致远，确实在解放前拥有一些土地。但他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地主。”

我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

“他是一名伟셔的爱国工程师！”

我把笔记本高高举起。

“解放前，他毅然放弃了国外的优渥待遇，回到祖国。他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购买土地，不是为了当地主剥削农民，而是为了建立一个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工业实验室！”

“他所有的研究成果，所有的设计图纸，都在这个本子里！他毕生的心愿，就是实现国家的工业化！”

“他把所有的知识，都传给了我的妻子，林舒雅同志！”

“我们技术攻關小组最近所有的成果，那些创新的设计，那些解决老大难问题的方案，全都来自于这个笔记本，来自于林舒雅同志的智慧！”

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会场。

所有人都被我镇住了。

李主任的脸，从得意，变成了震惊，最后变成了煞白。

“你……你胡说！这是你编的！”他声嘶力竭地喊。

“是不是编的，这本笔记就是证据！”我说，“请组织审查！”

张厂长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快步走上台，从我手里接过笔记本。

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他认识字。

他翻看着那本笔记，手越来越抖。

“人才啊……这绝对是国宝级的人才啊！”

他抬起头，眼睛放光。

“立刻！上报市里！不！上报省里！这是我们国家的巨大财富！”

事情的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省里派来了专家组。

他们鉴定那本笔记后，得出的结论是：林致远先生是一位被严重低估和誤解的机械工程大师，他的很多设计理念，在当时领先世界。

林致远被平反了。

林舒雅的“地主女儿”的帽子，被摘掉了。

她被追认为“爱国工程师子女”。

省里的领导亲自到我们家，慰问了林舒雅。

她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衣服，站在那里，还是有点 timid。

但她的腰杆，挺得很直。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阴影里的疯女人。

她是林舒雅。

是天才工程师林致远的女儿。

也是我陈今禾的妻子。

李主任，因为“捏造事实，打击迫害技术人才”，被撤职查办。

赵大头他们，现在看到我，连头都不敢抬。

世界，好像一下子就顛倒了过来。

那天晚上，我和舒雅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月光很好，洒在院子里，像铺了一层霜。

“舒雅，”我说，“都过去了。”

她靠在我肩膀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说，“你可以去大学里当老师，也可以去设计院搞研究。你想画图，我就给你买最好的纸和笔。”

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在我手心里， slowly 地写了几个字。

“家。”

“你。”

我愣住了。

然后，我笑了。

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好。”我说，“家。我。”

我没想过什么波瀾壯闊的人生。

我就是个俗人。

想住大房子，想过好日子，想有个 sıcak 的家。

79年春天，我们厂引进了第一条全自动生产线。

安装调试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关键的技术瓶颈，德国专家都束手无策。

是我和舒雅，关在家里研究了三天三夜，找到了解决方案。

那天，生产线顺利启动的时候，全厂欢呼。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些飞速运转的机器，心里很平静。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而我的身边，站着我的妻子，林舒雅。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光，有星星，有整个世界。

她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宝藏。

来源：雨落暮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