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年,我高考前救了个落水儿童,错过了考试,30年后他送我个公司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8 08:37 1

摘要:知青点的大喇叭从早到晚都在放着同一首歌,歌词我早忘了,只记得那旋律,飘飘忽忽的,像是给每个人的命运都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七七年的夏天,黏糊糊的,像一块化不开的麦芽糖。

空气里都是躁动不安的味道。

知青点的大喇叭从早到晚都在放着同一首歌,歌词我早忘了,只记得那旋律,飘飘忽忽的,像是给每个人的命运都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问号的答案,就在三天后。

高考。

这两个字,在七七年的夏天,比太阳还烫。

我叫陈晋,二十二岁。在乡下插队快四年了。

四年来,我的手从握笔变成了握锄头,皮肤从书卷气的白皙变成了被太阳亲吻过的黑。手上全是茧,旧的磨平了,新的又长出来。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跟这片黄土地锁死,娶个当地的姑娘,生一堆娃,然后看着他们重复我的命运。

直到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

像一道雷,劈开了我们这群知青头顶上灰蒙蒙的天。

我几乎是疯了一样地学习。

把扔掉多年的课本从箱子底翻出来,纸页都泛黄发脆了。晚上蚊子多,我就点一盘蚊香,在煤油灯下看书,一看就是大半夜。熏得眼泪直流,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激动的。

我爸妈在城里,都是中学老师。他们在那场浩劫里吃了多少苦,我不敢想。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信里反反复复就一句话:小晋,这是唯一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

我懂。

我怎么会不懂。

这不是一次考试,这是过独木桥,桥那边是城市,是知识,是尊严,是父母期盼的眼神,是我失去的四年青春。

桥这边,是无尽的玉米地和还不完的工分。

考试那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

心跳得像擂鼓。

我把准考证贴身放好,那张薄薄的纸,比我四年挣的工分加起来都重。

知青点的老王拍拍我肩膀,“小晋,好好考,给咱们点争口气!”

我重重点头,感觉眼眶发热。

去考场的路要沿着村口那条河走五里地。

河水不深,但夏天雨水多,水流有点急。

我一边走,一边还在默背古诗词。脑子里全是公式和定理,它们像一群小蜜蜂,嗡嗡作响。

我走得很快,生怕迟到一秒。

就在快要走出村口那段河湾时,我突然听到一阵呼救声。

“救命……救命啊!”

声音很稚嫩,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

我心里一咯噔,猛地抬头朝河里看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水里扑腾,离岸边已经有好几米远,眼看就要被水冲到河中心去了。岸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女娃,吓得哇哇大哭,话都说不清楚。

那瞬间,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第一反应是,高考。

我的考试。

我的人生。

我只要埋着头往前走,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五里路,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坐在考场里,握住那支决定命运的笔。

可是……

那孩子扑腾的动作越来越小了。

他的头在水里一沉一浮,呼救声也变成了呛水的咕噜声。

“妈的。”

我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在骂谁。

我把装书的布袋子往地上一扔,拔腿就往河边冲。

来不及脱衣服,甚至来不及脱鞋。

“噗通”一声,我跳进了河里。

七月的河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凉,反而带着一股子温吞的水腥味。

我水性还行,很快就游到了那孩子身边。

他一看见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命地抱住我,手脚并用地往我身上缠。

我被他缠得差点一起沉下去。

“别动!放松!我带你上岸!”我大吼着,用力掰开他的手。

他吓坏了,根本不听,还在死命挣扎。

我没法子,只能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让他没法乱动,然后拖着他,拼命往岸边划。

那几米,感觉比我四年走过的所有田埂路加起来都长。

等我终于把他拖上岸,我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我把他放在地上,按压他的胸口,他“哇”的一声吐出好几口水,夹杂着泥沙和草叶。

然后,他开始大哭起来。

岸边那个小女孩也哭着跑过来,抱着他。

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全是泥。裤腿被水里的石头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血丝正慢慢往外渗。

我抬起手,想看看手表。

手腕上空荡荡的。

那块上海牌手表,我爸送我的,估计是刚才在水里挣扎的时候,掉河里了。

我心里一沉。

但更沉的是另一件事。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已经很高了。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高考!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我抓起地上的布袋子,也顾不上拧干衣服,拔腿就往考场的方向狂奔。

泥水顺着我的裤管往下淌,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

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冷得我直打哆嗦。

可我的心,却像被火烧一样。

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祈祷。

等我跑到考场门口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大门紧闭着。

门口站着两个戴红袖章的老师。

我冲过去,扶着门框,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里面,拼命喘气。

一个老师看了看手表,皱着眉对我说:“这位同学,已经开考十五分钟了,你不能进去了。”

不能进去了。

这五个字,像五根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

“老师……我……我……”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刚才……我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

我指着自己一身的泥水,声音都在发抖。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老师,叹了口气,眼神里有点同情。

“孩子,我们相信你。但是规定就是规定,开考十五分钟,就是不能再进场了。”

他顿了顿,说:“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唉,回去吧。明年再来。”

明年。

多么轻飘飘的一个词。

可对我来说,却重如泰山。

我站在考场门口,听着里面翻动试卷的沙沙声,那声音那么轻,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一下砸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的独木桥,断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村里的。

那五里路,像是走了一辈子。

河边的水洼里,倒映着我的影子,狼狈,可笑。

我救了一个孩子的命。

却葬送了我自己的命。

你说可笑不可笑?

回到知青点,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同情,惋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或许吧,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茅草屋顶,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那孩子的父母找来了。

提着一篮子鸡蛋,还有两只老母鸡。

他们对着我,点头哈腰,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救命恩人”。

男的叫李大山,女的叫翠芬,都是村里最老实的庄稼人。

他们说,那孩子叫李哲远,是他们的独苗。

我看着那篮子鸡蛋,看着那两只被捆着脚咯咯叫的鸡,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我不是嫌东西少。

我只是觉得,我的人生,我的前途,我父母四年的期盼,我没日没夜的苦读,最后就换来了这些东西。

太荒唐了。

我把东西推了回去。

“叔,婶,你们拿回去吧。孩子没事就好。”我的声音很沙哑。

李大山愣住了,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这……这怎么行?你救了我们家远儿的命,这是天大的恩情啊!”

“我说了,不用。”我的语气有点冲。

我不想看见他们,不想看见那个叫李哲远的孩子。

看见他们,我就会想起那个该死的河湾,那身冰冷的泥水,和那扇紧闭的考场大门。

翠芬的眼圈红了,“恩人,你是不是嫌我们拿的东西少?我们家……我们家实在是……”

“不是!”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屋里瞬间安静了。

我看着他们惶恐的脸,心里一阵烦躁,又有点后悔。

我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叔,婶,真的跟东西没关系。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换了谁都会那么做的。”

“你们回去吧,真的。”

他们最终还是把东西留下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个废人。

别人下地挣工分,我躺在床上看屋顶。

别人晚上看书准备来年再战,我瞪着煤油灯发呆。

那股子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劲儿,没了。

彻底没了。

我给家里写了信,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爹的回信很快就来了。

信里没有一句责备。

他只说:小晋,爸为你骄傲。你做的是对的。人生路不止一条,考不上大学,不代表天就塌了。你是个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

我看着信,眼泪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好人有好报?

爸,你真是个天真的知识分子。

这世道,好人就是被人拿枪指着的那个。

七八年,又一次高考。

知青点的同伴们都去了。

我没去。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拿起那些书本了。我怕,我怕我拼尽全力,命运再给我开一个该死的玩笑。

那一年,我们知青点考走了好几个。

老王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走的时候,他抱着我,一个劲儿地说:“小晋,你要是去年考了,肯定比我分高。”

我笑着捶了他一拳,“滚蛋,赶紧走,别误了火车。”

看着他们背着行囊,满怀希望地离开这个他们待了多年的地方,我心里说不羡慕,是假的。

那感觉,就像所有人都登上了船,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了孤岛上。

李大山一家,隔三差五就让那个叫李哲远的孩子给我送点东西来。

有时候是几个地瓜,有时候是一碗刚出锅的菜团子。

那孩子每次来,都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把东西放下,叫一声“陈晋哥”,然后就跑。

我一次都没接过。

不是我记仇,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失去了什么。

七九年,知青返城政策下来了。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离开那天,村里很多人来送我。

李大山一家也来了。

李哲远拽着我的衣角,仰着头看我,眼睛黑亮黑亮的。

“陈晋哥,你以后还回来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那是我第一次主动碰他。

“不回来了。”我说。

“那你去哪儿?”

“回家。”

“哦。”他低下头,有点失落。

翠芬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的,“小晋啊,以后到了城里,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就捎个信回来。我们虽然没本事,但总能凑点粮食给你寄过去。”

我心里一酸。

这些年,我的怨气,我的不甘,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就淡了。

他们是淳朴的,也是无辜的。

我冲他们笑了笑,“婶,我知道了。你们多保重。”

回到阔别多年的城市,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爸妈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半。

因为没有学历,我被分配到了街道的一家小工厂,当学徒工。

每天跟油污和机器打交道,噪音震得耳朵嗡嗡响。

工资不高,勉强糊口。

我爸妈总觉得亏欠我,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

我爸有时候喝了点酒,就会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地说:“小晋,要不是为了救那个孩子……你现在肯定是大学生了。”

“爸,别说了。都过去了。”我打断他。

我不想提。

真的不想提。

那件事,就像我人生档案上一个被涂黑的污点。我自己知道那里写着什么,但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后来,经人介绍,我认识了林姝。

她在纺织厂上班,一个很普通的城市姑娘,长得不算漂亮,但性格爽快,不矫情。

我们第一次见面,约在公园。

我把我那点破事都跟她说了,包括乡下插队,包括错过高考。

我说:“我就是这么个情况,没学历,没钱,在一个破厂里混日子。你要是觉得不行,咱们就当没见过。”

我以为她会掉头就走。

没想到,她听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错过就错过了呗,人又不是活在过去。再说了,你救了人,这是好事。”

我愣住了。

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跟我谈论这件事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天大的遗憾,只有她说,错过就错过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跟这个姑娘过一辈子,应该不会太累。

我们很快就结婚了。

婚房是厂里分的十几平米的小单间,小得转个身都嫌挤。

但林姝很会过日子,把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还贴了她自己剪的窗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平淡,琐碎,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

八十年代,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

我所在的那个小破厂,没撑多久就倒闭了。

我成了第一批下岗工人。

那段时间,天都是灰的。

我一个大男人,三十好几了,没工作,没收入,每天在家里待着,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林姝的厂效益也不好,经常发不出工资。

我们俩经常为了一块钱掰成两半花的事吵架。

最难的时候,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有。

我没办法,只能出去蹬三轮车,给人拉货。

夏天顶着大太阳,冬天冒着大学,一天下来,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也就挣个几块钱。

有一次,我在火车站拉客,碰到一个以前的知青同伴。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旁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秘书。

他现在是一家外贸公司的副总。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递给我一根烟。

是“万宝路”。

我接过来,没舍得抽,夹在耳朵上。

他问我:“陈晋,怎么干这个了?”

我能怎么说?

我笑了笑,说:“混口饭吃。”

他拍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唉,你要是当年……不说了。这是我名片,以后有事,来找我。”

我接过那张烫金的名片,看着他坐上门口的桑塔纳轿车,一溜烟走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蹬的三轮车,再看看手里的名片,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把名片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我陈晋,还没落魄到需要别人可怜的地步。

回家后,我跟林姝说,我不蹬三轮了。

“不蹬三轮你吃什么?喝西北风啊?”她正在搓衣服,头也不抬地说。

“我想做点小买卖。”

“做什么买卖?你有本钱吗?”

“我……我去借。”

我拉下脸,跟我爸妈,跟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借了两千块钱。

在夜市盘了个小摊位,卖袜子,手套,裤衩背心。

每天晚上出摊,凌晨收摊。

为了跟城管斗智斗勇,我练就了一身“闻风而动”的本事。

生意不好做,挣的都是辛苦钱。

但好歹,是靠自己的手挣来的。

八五年,我儿子出生了,取名叫陈冬。

冬天的冬。

他的出生,给我们这个小家带来了很多欢乐,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奶粉钱,尿布钱,样样都要钱。

我和林姝更拼命了。

她下了班就来摊上帮我,我们俩经常忙到后半夜,回家倒头就睡。

日子虽然苦,但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是甜的。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陈冬身上。

我没能上的大学,我希望他能上。

我没能有的人生,我希望他能有。

我从小就跟他说:“你什么都不用管,给老子好好读书就行。只要你能考上大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

陈冬很争气,从小学习就好,一直是班里的前几名。

他是我最大的骄傲。

九十年代,夜市的摊子不让摆了。

我又失业了。

那时候我已经快四十了。

人到中年,一事无成。

那种感觉,真是……操蛋。

我抽着最便宜的“大前门”香烟,整夜整夜地失眠。

林姝看我这样,也着急。

有一天,她跟我说:“老陈,要不,咱们开个小店吧。就咱家楼下那个空着的车库,租下来,开个五金店怎么样?你以前在厂里,跟那些零件打交道,总比我懂。”

我眼睛一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我们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又借了一点,盘下了那个车库。

我的“陈氏五金店”就这么开张了。

店很小,只有十来个平方。

卖一些螺丝、钉子、水管、阀门之类的小东西。

我还买了些工具,帮街坊邻居换个水龙头,修个锁,挣点手工费。

生意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就是那种饿不死,也发不了财的状态。

我们就这样,守着这个小店,把陈冬一点点拉扯大。

时间过得真快。

一晃,就到了2007年。

我已经五十二岁了。

头发白了大半,背也开始有点驼了。手上的老茧,一层盖着一层,像是刻着我这半辈子的风霜。

林姝的身体不太好,有风湿病,一到阴雨天,腿就疼得厉害。

儿子陈冬,大学毕业两年了,在一家软件公司上班,天天加班,忙得脚不沾地,工资却不见涨多少。

他总跟我说:“爸,我想辞职,跟同学一起创业。”

我每次都把脸一板,“创什么业?你有钱吗?你有人脉吗?老老实实上班,别整天想那些没用的!”

其实我知道,他有想法,有能力。

可我怕。

我这辈子,被命运折腾怕了。

我只希望他能安安稳稳的,别走我的老路。

生活就像一潭死水,偶尔扔进一颗石子,泛起一点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会这样,守着这个小五金店,慢慢老去。

直到那天下午。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的。

店里没什么生意,我搬了张小马扎,坐在门口,眯着眼睛打盹。

一辆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的小店门口。

这车太扎眼了。

我们这条老街,平时连个桑塔纳都少见。

我睁开眼,看着车。

车门开了,下来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年轻人。

不对,不能算年轻人了,看着得有三十七八岁。

他很高,很精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

他径直朝我走过来。

我心里琢磨着,这人是来买东西的?不像啊。我们这店里,卖的都是几块钱的小玩意儿,配不上他这身行头。

他在我面前站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头顶上那个褪了色的招牌——“陈氏五金”。

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请问,您是陈晋,陈师傅吗?”他开口了,声音很沉稳,很客气。

“我是。你有什么事?”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

然后,他突然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哎,你这是干什么?”

他直起身,眼圈有点红。

“陈晋哥,”他叫我,“你不认识我了?”

陈晋哥?

我愣住了。

这个称呼,太遥远了。

好像只有在那个遥远的村庄,那个遥远的夏天,才有人这么叫过我。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的眉眼之间,好像……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你是……”我迟疑地问。

“我是李哲远。”他说。

李哲远。

轰的一声。

我的脑子,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三十年了。

这个名字,我已经整整三十年没有听到过了。

我以为我早就忘了。

可当他从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时,所有被我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瞬间全都涌了出来。

那个夏天的河湾,那个在水里挣扎的小男孩,那身冰冷的泥水,那扇紧闭的考场大门……

一切都那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陈晋哥,我找了你好多年。”李哲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当年你们知青返城,我年纪小,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后来我长大了,出去读书,工作,一直托人打听,直到最近,才找到你。”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三十年了。

当年那个瘦弱的、怯生生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这样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

而我,那个当年风华正茂的知青,却成了一个守着破五金店的糟老头子。

命运,会捉弄人。

“找我……干什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我……”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陈晋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吧。”

我还能说什么?

我把店门锁上,跟着他上了那辆奥迪车。

车里的真皮座椅又软又舒服,空调吹着冷气,跟我那破店里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们去了附近一家最高档的茶楼。

包厢里,古色古香。

他很熟练地点了最好的茶,又点了一堆我见都没见过的精致点心。

“陈晋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他给我倒上茶,小心翼翼地问。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茶,确实是好茶。

但我喝着,却像喝白开水一样,没滋没味。

“就那样。”我淡淡地说,“不好不坏,活着呗。”

他沉默了。

包厢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陈晋哥,我知道,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错过高考。你的人生,会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又来了。

又是这种该死的论调。

我心里一阵烦躁。

“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我打断他,“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记一辈子,也不是为了让你来跟我说这些。当时那种情况,换了谁都一样。”

“可那个人是你,不是别人!”他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这三十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我努力读书,从村里考出来,考上名牌大学,出国留学,回来创业……我就是想,等我有了本事,一定要找到你,报答你。”

报答?

我心里冷笑一声。

怎么报答?

用钱砸我吗?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说,语气很硬,“我说了,我救你,不是图你什么。我陈晋这辈子虽然过得不怎么样,但还没到需要人施舍的地G步。”

“我不是施舍!”他急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陈晋哥,你看看这个。”

我低头看了一眼。

文件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股权转让协议》。

我皱了皱眉,没动。

“这是我名下一家子公司,做物流的,不大,但每年也有几百万的利润。我已经办好了手续,把它转到你的名下。”他看着我,眼神无比诚恳,“陈晋哥,这不是施舍,这是我欠你的。我用我偷来的三十年,换你一个安稳的晚年。请你,一定要收下。”

我盯着那份文件,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家公司。

几百万的利润。

这些数字,对我来说,就像天方夜谭。

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一笔钱,就是当年开五金店时,跟亲戚朋友借的那几万块。

他现在,要送我一个公司?

我突然觉得很想笑。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为了几块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为了省点电费大夏天不敢开风扇。

我以为我活得很有骨气,很有尊严。

结果呢?

在人家眼里,我这三十年的挣扎,这三十年的辛苦,只需要一份文件,就可以被轻易地“补偿”。

我算什么?

一个等待好心人来“拯救”的可怜虫吗?

我的尊严,我那点可怜的、靠着修水龙头、卖螺丝钉建立起来的尊严,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我把那份文件推了回去,力气有点大,茶杯都被撞得晃了晃。

“李总,”我改了称呼,声音冷得像冰,“你这礼太重了,我受不起。”

“陈晋哥,你别这样叫我……”

“我说了,我受不起。”我站起身,“你要是真的觉得欠我,那从今天起,你不欠了。我们俩,两清了。”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说完,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把那杯滚烫的茶,泼到他那张诚恳的脸上。

走出茶楼,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往我的小店挪。

回到家,林姝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

我把今天的事跟她说了。

她听完,半天没说话,只是坐在那儿,默默地掉眼泪。

“老陈,你……你就是个犟驴!”她一边哭一边捶我,“人家给你,你就拿着啊!你跟钱有仇吗?有了这笔钱,我的腿就有钱治了,儿子也不用那么辛苦,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了。你……你图什么啊!”

“我图什么?”我冲她吼道,“我图我活得像个人!我不是个要饭的!”

“谁说你是要饭的了?”她也冲我吼,“那是人家报恩!是你应得的!你救了他一条命,他给你一个公司,怎么了?天经地义!”

“我不要!”我固执地像块石头,“我陈晋这辈子,没偷没抢,没靠过任何人。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我不要他那不干不净的钱!”

“什么叫不干不净?!”

那天晚上,我们俩吵得天翻地覆。

这是我们结婚快三十年,吵得最凶的一次。

最后,她哭着回了娘家。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抽了一整夜的烟。

第二天,我儿子陈冬回来了。

他眼圈黑黑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爸,我妈都跟我说了。”他坐在我对面,给我递过来一杯水。

我没接,低着头,继续抽烟。

“爸,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他说,“你觉得接受了,就等于否定了你这三十年的努力。你觉得你的尊严,比钱重要。”

我没说话。

这小子,还挺懂我。

“但是爸,你想过没有,”他顿了顿,继续说,“尊严不是嘴上说说的。让妈的腿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让她不用再受罪,这是不是尊严?让你的儿子,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是为了每个月的房贷和工资,把理想磨得一干二净,这是不是尊严?”

“你这一辈子,活得太累了。你总想把所有事都自己扛。可你也是个普通人,你也会老,会累,会扛不动。”

“那个李叔叔,他不是在施舍你。他可能……只是想让自己心安一点。你救了他的命,这是事实。这件事,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现在,他只是想把这两条被命运岔开的轨道,重新拉回一个相对公平的位置。”

“爸,这不是否定你的过去。恰恰相反,这是对你当年那个选择的最高肯定。”

我听着儿子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长大了。

真的长大了。

比我懂得多,看得也比我远。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声音沙哑地问。

“接受。”他说得很干脆,“但不是像接受施舍一样接受。你可以跟他谈。”

“谈?”

“对。你不需要他直接给你一个公司。你可以跟他合作。比如,你不是一直觉得我那个互联网项目不靠谱吗?你可以让他以投资人的身份,投资我的项目。这样,他就不是单纯的赠予,而是风险投资。我们是平等的商业伙伴关系。”

“再比如,那个物流公司,你可以不要所有权,但你可以要求一个管理者的职位。你这大半辈子跟街坊邻居打交道,开五金店,最懂底层这些人和事怎么运转。你去管理,从基层做起,用你的经验和能力,把公司做好。你拿的,是工资,是奖金,是你应得的报酬。”

“爸,时代变了。尊严的体现方式,也变了。不是只有拒绝,才叫有骨气。”

陈冬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是啊。

我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极端呢?

我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式?

我 stubborn 了一辈子,跟天斗,跟命斗,到头来,除了感动自己,还剩下什么?

一身的病痛,和家人的担忧。

那天下午,我主动给李哲远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我问陈冬要的。

接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意外和惊喜。

我约他见面,还是在上次那个茶楼。

这次,我没等他开口,先说话了。

“李总,我想了一晚上。”我看着他,很平静,“你那个公司,我不能白要。”

他刚想说什么,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听我说完。

“我儿子,叫陈冬,大学学计算机的。他和他同学,有个创业项目,还不错,但是缺一笔启动资金。如果你信得过,我希望你能以投资人的身份,给他们投一笔钱。算……算我借你的。以后项目赚钱了,连本带利还你。”

“至于那个物流公司,”我继续说,“我也不要。但是,我想到你公司去上班。”

李哲远愣住了,“上班?”

“对,上班。”我点点头,“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开过卡车,摆过地摊,守过五金店。我知道怎么跟底层的人打交道,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怕什么。你们那个物流公司,肯定有很多司机和搬运工吧?我去管他们,应该没问题。”

“我不要你白给的股份,也不要什么高管的职位。我就从一个最普通的部门经理干起。你给我开工资,干得好,你给我奖金。干得不好,你随时可以开了我。”

“我陈晋,不拿白食。我要拿,就拿我凭本事挣来的那份。”

我说完这番话,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这才是属于我的,有尊严的接受方式。

李哲远看着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又一次,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晋哥,”他抬起头,眼眶通红,“我明白了。”

“谢谢你。”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

聊他这些年的经历,聊我这些年的生活。

三十年的隔阂,好像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后来,李哲远真的投资了我儿子的创业公司。

陈冬他们那帮年轻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我也正式“入职”了李哲远的物流公司,成了一名后勤保障部的经理。

上班第一天,我没穿西装,就穿了件干净的夹克衫。

走进那栋亮晶晶的写字楼,看着那些穿着职业装、步履匆匆的年轻人,我感觉自己像个外星人。

很多人都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们都听说了,我是那个“空降”来的、董事长的“救命恩人”。

眼神里,有好奇,有不屑,有嫉妒。

我不在乎。

我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跟车队,下仓库,跟司机们一起吃盒饭,跟搬运工一起抽烟聊天。

我帮他们解决家里的困难,帮他们跟公司争取更合理的待遇。

我用我前半辈子积累的那些“江湖经验”,把这个最难管的部门,管得井井有条。

一开始,那些老油条司机们不服我。

后来,他们都服了。

他们不叫我“陈经理”,他们叫我“陈哥”。

就像很多年前,在那个小村庄里一样。

林姝的腿,用上了最好的药,请了最好的医生,恢复得很好。现在她每天都去跳广场舞,精神头比我都足。

陈冬的公司,也慢慢走上了正轨,拿到了第二轮融资。他给我和林姝换了套大房子,带电梯的,林姝再也不用爬楼梯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

如果七七年那天,我没有跳下那条河,我现在会是什么样?

也许,我会是一个大学教授,戴着老花镜,在讲台上滔滔不绝。

也许,我会是一个机关干部,每天喝茶看报,安稳退休。

也许,我会像我那个开桑塔纳的同学一样,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会有很多种可能。

每一种,都比守着一个破五金店要光鲜亮丽。

但是,那样的我,会认识爽朗的林姝吗?会有一个懂我、让我骄傲的儿子陈冬吗?

我不知道。

人生没有如果。

我只是一个在命运的河里,随波逐流的普通人。

三十年前,我跳进河里,救起了一个孩子,也把自己推向了另一条完全陌生的河道。

那条河道里,有泥沙,有礁石,有险滩。

我挣扎过,迷茫过,怨恨过。

但我也一路游了过来,看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风景。

李哲远的出现,像是在我这条浑浊的河道里,突然汇入了一股清流。

他没有把我捞出去,放到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船上。

他只是让我的河道,变得更宽阔了一些,水流,也更平缓了一些。

前面的路,依然需要我自己去游。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去年,我带着林姝和陈冬,回了一趟当年插队的那个村子。

村子变化很大,盖了很多新房子。

但村口那条河,还在。

河水依然在静静地流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站在当年跳下水的那个河湾,站了很久。

风吹过,水面泛起粼粼的波光。

仿佛能看到,三十多年前那个夏天,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在“前途”和“生命”之间,做出了一个笨拙而又坚定的选择。

我笑了笑。

不后悔。

一点也不。

来源:雨落星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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