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林思月,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个药罐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我叫林思月,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个药罐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府里的名医换了一茬又一茬,珍贵的药材吃下去,也如石沉大海。
直到那日,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路过我丞相府,他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断言,我这身子是“至阴之体”,天生阴气过重,阳气不支,若不加以调和,恐怕活不过十八岁的生辰。
唯一的活路,便是寻一个“至纯至阳”的躯体,与之……阴阳调和,方能借阳气续命,延年益寿。
我那权倾朝野的丞相爹爹一听,当即拍板,赶忙将我送入了宫中。
毕竟,放眼这天下,要论“至纯至阳”,还有谁能比得过那九五之尊,金銮殿上坐着的天子呢?
于是,我,林思月,便顶着“淑妃”的名头,开始了我漫漫的“求阳”之路。
“陛下,臣妾亲手炖了燕窝,给您送来了。”
“陛下正与阁老们议事,娘娘请回吧。”
“陛下,臣妾新学了按摩手法,想给您松松筋骨。”
“陛下正在午憩,龙体不可扰,娘"娘改日再来吧。”
“陛下……”
“陛下已经歇下了,不见任何人,娘娘请回吧,莫扰了圣驾。”
紫宸殿外,汉白玉的台阶被月光照得一片冰凉,一如我的心。太监首领翁公公面无表情地一甩拂尘,那张干瘦的脸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没有温度,又一次将我拒之门外。
这几日,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吃他给的闭门羹了。但我不能放弃,我屡败屡战。
因为我必须牢牢记住爹爹在我入宫前,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近乎恳求的叮嘱。
“月儿,你此番入宫,不为争权,只为续命。你务必要想尽一切办法,获得陛下的宠幸,只有这样,你的身子骨才能养好!”
所以,我一有空闲,就揣着各种汤汤水水,往那年轻帝王的地盘上凑。
然而,世事总是这般捉弄人,任凭我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是日日碰壁,连他一片龙袍的衣角都摸不着。
再一次无功而返,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垂头丧气地挪回了我的揽月殿。殿内的熏香明明是安神的味道,我闻着却只觉得心烦意乱。
“淑妃娘娘,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掌事姑姑崔姑姑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水汽氤氲。我正托着腮帮子,无神地望着窗外那轮残月。
“崔姑姑,”我幽幽地开口,“你说,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陛下……那个我?”
“那个我”三个字一出口,崔姑姑的手猛地一抖,手里的铜盆“哐当”一声差点砸在地上,盆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袖。她花了半晌才把神魂捡回来。
“我的好娘娘,您可真是……”崔姑姑苦笑着,“您有这份争宠的心思,自然是顶好的事。可这宫里的事,向来是急不得的。再者说,您这话……未免也太直白露骨了些……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好好好,”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以后委婉些便是了。”
可这事关我的身家性命,我这颗心在油锅里煎着,怎么可能不急?
我灵机一动,从梳妆台上跳下来,拉住崔姑姑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崔姑姑,您是宫里的老人了,在这宫墙里待的年头比我吃的盐都多,您可否将陛下的喜好、日常的习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崔姑姑见我这般急切,反倒叹了口气。她拉着我走到跟前,神色凝重,语重心长:
“奴婢从前也是在御前侍奉过的,陛下的喜好习惯,自然可以一五一十地告知娘娘。但有一件事,奴婢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先让娘娘您知晓。”
我见她这般严肃,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什么事?姑姑但说无妨。”
崔姑姑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示意宫女们都退下,然后才凑到我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絮语:
“咱们这位陛下,性子比这宫里的石头还冷清。他每夜都在紫宸殿的南书房批阅奏折,一连数年,从未召任何一位妃嫔侍寝。宫里的人都说,陛下他……好似……”
我的眸子缓缓睁大,屏住了呼吸:“好似什么?”
崔姑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气息几乎是贴着我的耳廓钻进去的:“好似……不近女色。”
“啊!”我急得几乎尖叫出声,“陛下他……他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
“娘娘慎言!”
崔姑姑被我这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关紧了窗户,还不忘探头左右张望了许久,确定没有隔墙之耳。
关好窗户后,她“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声音都带了哭腔:
“此事关乎天家颜面,只有我们几个曾在御前伺候的老人私下揣测过,娘娘可千万、千万别往外说一个字!否则奴婢这颗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来:
“崔姑姑快起,你这是做什么!您也是一片好心提点我,我感激您还来不及,怎么会说出去?我发誓,此事绝不从我口中泄露半分!”
崔姑姑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放了心,开始伺候我脱下沉重的簪环,洗漱歇息。
可等她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榻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下可真是完犊子了。
当今天子,那方面竟然有难以启齿的隐疾!
我该如何是好?这世间最好、也最“阳”的灵丹妙药,竟然是个“次品”,我这小命岂不是铁定保不住了?
而且眼下,我人已经入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这就等同于葬送了所有退路。我再也无法去宫外寻旁的什么阳刚男子来给我“调和”了。
总不能……总不能让爹爹冒天下之大不韪,再给我寻个阳刚的男人,偷偷送入宫中,与我行那苟合之事?
这招实在是险之又险,暂且不提可行性,若是一着不慎被人发现,那可是诛九族的抄家灭族大罪!
思及此,我不由得汗毛倒竖,浑身打了个寒颤。
呜呼哀哉,当真是天要亡我林思月!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怪不得,怪不得陛下屡屡不肯见我,我还当真是自己魅力不够。原来症结压根不在这儿!
我就说嘛,我这等花容月貌,在闺中时也是人人夸赞的,陛下怎会连见我一面的兴趣都无?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了,原来他老人家是“不举”啊!
真是可惜了,那般年轻俊美、如同天神的帝王,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脚虾。
哎,我心口好疼!为我的小命疼!
次日,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算准了时辰,在爹爹下朝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他。
爹爹远远瞧见了我,还以为我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要与他同乐。他那张严肃的老脸上瞬间堆满了喜色,加快了脚步,甩开身后的随从,快步走到我身边。
“月儿,我的好女儿,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爹爹?”他搓着手,一脸期待。
我哪有什么好消息,只有一肚子的愁云惨雾。我将他引至御花园一处僻静的凉亭,这里四下无人,适合叙话。
“爹爹……”我一开口,委屈就涌上了心头,瘪了瘪嘴,眼泪珠子差点掉下来,“哪有什么好消息……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非要让我入宫,这下可好了……”
爹爹一见我这模样,顿时急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月儿,怎么还哭了?你这话是何意呀?”
我越想越难受,红着眼眶,捂着胸口,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您老人家怎么就不事先打听清楚了,再把我送进宫呢?”
爹爹见我气息不稳,十分心疼,一面替我轻拍后背顺气,一面道:
“月儿莫急,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只是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爹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我急得直跺脚:“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
爹爹急得在凉亭里团团转:“爹爹是真的不明白,月儿给爹爹一点提示,好不好?”
我重重叹了口气:“陛下他,日日都不肯见我。”
“那爹爹来想法子,让他必须见你。”
“没有用的!”我脱口而出。
“怎会没用?月儿放心,爹爹这张老脸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哪怕是倚老卖老,陛下总会卖爹爹几分薄面。”
我连连摇头,苦着脸:“此事……此事难以启齿,羞于出口,岂是几分薄面就能使得的?”
爹爹还是满脸迷茫:“女儿,你究竟想说什么?”
“哎呀!”
我急得又跺了跺脚,这老头子怎么就是不开窍呢!我心一横,顾不得其他了,压低声音脱口而出:
“我的意思已经够清楚了!当今圣人,他……他不能人道!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
爹爹愣了愣,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然而,仅仅是下一瞬,一个冰冷又熟悉的内监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我们父女二人头顶炸开:
“陛下驾到——”
爹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错愕,瞬间僵硬成了石雕。
亭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尽数抽空,骤然凝滞。
周遭一片死寂,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鸣都消失了,唯有寒雁掠过天际时,那令人心悸的振翼声。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头去,只瞧见一抹近在咫尺的赭黄色龙袍,瞬间,我只觉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石板上,“扑通”一声跌跪在地。
“陛……陛……陛陛……陛下!”我的牙齿都在打颤。
爹爹也慌了神,赶忙整理衣冠,抱拳躬身,拜了下去。
“参……参见陛下!”
我跪在地上,额角的冷汗瞬间就浸湿了鬓角。
苍天啊,陛下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有没有……他有没有听到我刚刚对爹爹说的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若是被他听到了……那我跟爹爹,会不会被当场拖出去,杀了灭口?
毕竟,我刚刚说的那个秘密,无异于是将他身为男人的、身为帝王的面子,狠狠地丢在地上,还碾了两脚。
高傲如帝王,怎会允许旁人如此折损自己的颜面?
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帝王陈允直都默然不语,只是负手站在那里。他不动,我和爹爹就不敢动,任凭我们两个跪着,亭中一时寂阒无声。
啪嗒、啪嗒——
是我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在死寂的凉亭里,清晰得可怕。
看来……看来是真的被他听到了。
怎么办?
怎么会这么倒霉,正好被他撞见?
完了……当真完了……
林思月啊林思月,你自己本就是个短命鬼,死期将近倒是没什么,可偏偏要搭上爹爹,真真是不孝之女……
不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暗暗咬紧了后槽牙,一会若是他追究起来,我定要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求他能饶过爹爹,保全我们林家。
就在我心思百转千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那个沉默不语的帝王陈允直,终于发话了。
“都起身吧。”
他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我跟爹爹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陈允直又对他身边的翁公公道:
“沏壶好茶来,朕要与爱卿和淑妃叙会话。”
“奴才领旨。”
翁公公躬身退下,去吩咐人沏茶。陈允直看着像两只鹌鹑一样拘束的我和爹爹,竟似笑非笑地说道:
“爱卿和淑妃都如此拘束做什么?是朕突然过来,吓到你们父女了?”
“没有没有。”我跟爹爹齐齐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便坐下,陪朕喝杯茶。”
翁公公方巧领着小太监送来了茶具和热茶,陈允直从容地展袖入座后,抬手示意我们坐下。
我跟爹爹如履薄冰,满心不安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屁股只敢沾半个凳子。
好在,陈允直似乎真的没有听见,他竟然没有提及方才那要命的话题,而是转头跟爹爹谈起了江南匪患。
“如今江南不太平,江匪作乱,已成心腹之患。爱卿以为,朝中该派何人前去剿匪,方为上策?”
原来……原来是来找爹爹商议国事的。
我跟爹爹几乎是同时暗暗松了一口长气。爹爹抬袖擦了把额角的冷汗,脸上的神色终于恢复了如常,与陛下侃侃而谈起来。
“老臣以为,当朝之中,该派徐少将军最是合适。”
“哦?何以见得?”
爹爹道:“徐少将军不仅勇冠三军,身手了得,且还是武状元出身,于兵书策略、排兵布阵一道,皆不在话下。”
“再者,其祖父曾任过江南节度使,在当地威望至深。由他前去,亦可得当地百姓助力。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
陈允直闻言,面露赏赞之色:“还是爱卿想得深远周到,那朕就依你所言,派徐玄明去。”
两人言谈甚欢,气氛渐渐缓和。我在爹爹的眼色示意下,强忍着发软的双腿,起身给皇帝斟茶。
“陛下,请用茶。”
我盈盈福身,双手奉上茶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陈允直却别有深意地抬眸,打量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直视我的灵魂。他缓缓接过我递上的茶盏。
“淑妃有心了。”
“多谢陛下夸赞。”我娇声软语,赶忙退到一旁,低眉顺眼地站好。
本以为这桩国事谈完,就没我什么事了,却不料陈允直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我身上。他忽然问身侧的翁公公:
“翁泉林,这几日,淑妃是不是常常来寻朕?”
翁公公一愣,随即笑道:
“回陛下,可不是嘛。淑妃娘娘当真是心悦陛下,但每回来都赶得不巧,您要不是有国事要忙,要不就是在歇息。奴才只好斗胆,叫娘娘先回去了。”
“原是如此。”
陈允直微微颔首,那双点漆般的瞳眸深邃无比,神情难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那已经开始冒冷汗的爹爹,又转头看向我。
“倒是朕,疏忽了爱妃。”
他顿了顿,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那朕今晚,便翻淑妃的牌子。你叫敬事房先记下。”
“噗——咳咳咳!”
爹爹一口热茶结结实实地喷了出来,烫得他直跳脚。而我,站在一旁,亦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他……他分明不是……不行吗?
陈允直见我们父女这般失态,非但没有半分惊愕,反倒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
“爱卿这是怎么了?可是茶水太烫?”
爹爹也顾不上失仪了,“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朝着他磕头大拜,激动得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多谢陛下体恤小女!老臣……老臣谢陛下隆恩浩荡!”
是夜,陈允直果然依诺,摆驾来了我的揽月殿。
可我……
我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替朕更衣。”
寝殿内,红烛摇曳,光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旖旎又紧张的气氛。
我的手却在帝王的腰间来来回回地摸索,指尖颤抖得厉害,始终寻不到那精巧的衣扣。
鼻尖沁出了一层细密的珠汗,紧张得我快要窒息。却陡然听得头顶传来一声清浅的、带着戏谑的笑音。
“爱妃这是在跟朕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啊?”
我无措地抬起首,恰好撞进一双温润中含着浅笑的凤眸。
陈允直捉住了我那双不规矩的柔夷,按着我的手,一路滑过那绣着金龙的华贵缎面,最终在胸前的盘扣处停下。
他搭着我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往下一按。
“啪嗒”一声。
那坚硬的玉扣,应声而解。
我的脸“轰”的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娇娇地唤了一声:“陛下……”
烛火跃跃,映出陈允直那张宛如玉雕的面庞,他眸中染上了几分我看不懂的缱绻。他躬身,用一种不容我反抗的力道,将我整个人打横抱起。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将我轻轻放到了柔软的榻上,随即,那带着龙涎香的挺拔身影便倾身覆了下来。
罗帐轻落,金钩微荡,红烛摇影,满室旖旎。
这一夜,我如同坠入了云端,醉生梦死,几度沉浮。
在我唤了数次水后,陈允直方才餍足地放过了我。
我浑身酸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陈允直却精神奕奕,他将我捞入怀中,紧紧搂着,阖眸小寐,似是在养精蓄锐。
就在我以为今晚的“劫难”终于过去,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时,他却在我耳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爱妃先前,以为朕不行?还为此,偷偷跑去找丞相诉苦?”
“呃……”
我瞬间哽住,刚涌上来的那点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一下子煞白如纸。
完了!
白日里我跟爹爹说的话,果然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根本就不是来商议国事的,他就是来“堵”我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上赶着说临幸我,原来……原来是为了亲自下场,破除谣言,自证清白?!
天要亡我……
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手脚并用地爬离了他的怀抱,不顾身上未着寸缕,狼狈地跪在了床上。
“陛下恕罪!陛下饶命!都是臣妾一人胡言乱语,妄自揣测!与爹爹没有半分关系,还请陛下明察,切莫迁怒于爹D爹!陛下要打要罚,都冲着臣妾一人来!”
我的话音甫落,
下巴倏地被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抬起,我被迫撞进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在爱妃眼里,朕……就这么可怕吗?”
我心思电转,死到临头,求生欲爆棚,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狗腿道:
“不不不,陛下龙威赫赫,气度非凡,臣妾是对陛下敬重不已,爱戴不已!”
陈允直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地问道: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那爱妃现下觉得,朕……行,还是不行?”
我哪敢说半个“不”字,赶忙拍马屁……哦不对,是拍龙屁。
“行!陛下很行!非常行!臣妾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被陈允直这个“非常行”的男人,结结实实地折腾了一整夜。
次日,我 日上三竿才醒,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下不来床。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身体酸软,但我通身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温水浸泡过一般,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看来,先前那半仙道士所言非虚。
我确实是至阴体质,才会体弱多病。而陈允直这“至纯至阳”之躯,当真是我的“续命良药”,只需一点点调和,便能让我强身益体。
于是,为了让我这具破败的身子骨能变得更好,为了长命百岁。
我豁出去了。
我天天守在陈允直下朝的必经之路上,发挥我毕生所学。
装柔弱!扮可怜!
陈允直每回碰上我,都会被我变着花样地缠住。
“陛下~臣妾今早起来有些头晕,站不稳了,您能扶臣妾一把吗?”
我算准了角度,踉踉跄跄地歪倒在他怀里,双手顺势环住他的窄腰。
“陛下~臣妾昨夜梦魇了,梦到一只好大的老虎要吃我,您今晚能陪陪臣妾吗?”
我一头扑进他怀里,用脸颊蹭着他胸前坚硬的龙纹,紧紧搂住他的腰不撒手。
“陛下~臣妾的心口不知怎么了,跳得好快,好疼呀,您能给臣妾揉揉好吗?”
我媚眼如丝,执起他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由分说地贴到了我胸前的那处柔软……
如此这般,我极尽矫揉造作之能事,跟陈允直腻歪了足足月余。
效果是显著的。
我只觉自己身体大好,脱胎换骨。从头到脚的经脉都通畅了,浑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走起路来步履轻盈,面色红润,再不似从前那般三步一喘、乏力如蒲柳的病秧子。
而宫里,因我之事,都盛传起了“撒娇女人最好命”、“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之类的言论。
还有人说,先前陛下那般端方清冷,不近后宫,都是因为后宫那些妃嫔们太端着架子,不够“努力”。
如今我林思月一人得享专宠,更是印证了老祖宗传下来的那句话——男人啊,都喜欢“骚”的。
我对此半点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切中了陈允直的“下怀”,找到了他的“命门”,便可以长长久久地这般下去,吸他的“阳气”,直至我身体彻底痊"愈。
却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我当头一棒。
有那么一日,一个御花园里洒扫的小宫女,在陈允直路过时,竟也学着我的样子,假作脚滑,尖叫着往陈允直的龙躯上扑去。
结果,陈允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当场下令,以“秽乱宫闱,冲撞圣驾”为由,将那宫女拖下去活活杖毙。
他还严令宫中,不得再生此类歪风邪气,违者严惩不贷。
那宫女的惨叫声,仿佛还在我耳边回荡。
我被此事吓得不轻,连着好几日都食不下咽。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想来先前是自己命大,运气好,正好碰上陈允直心情好,又或者……是他对我那句“不行”的评价耿耿于怀。
如若不然,我也会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一样,触了这位清冷帝王的霉头,小命不保。
自此,我再也不敢去拦陈允直的龙辇了。
可如此这般,我缩在宫中安分守己了没几日,那个我避之不及的男人,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我敛衽福身,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大礼,再不敢似从前一般,千娇百媚地往他身上扑。
他反倒似乎有些不习惯了。他亲自将我扶了起来,手臂圈在我的腰上,不咸不淡地道了句:
“朕竟不知,爱妃也有这般安分守礼的时候。”
“陛下休要打趣臣妾了。”
我羞赧地垂下眼眸,脚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想挣开他的怀抱。
可陈允直的手臂却如铁钳一般,一把将我捞了回去,更紧地搂在怀里。
“你在怕朕?”他眯起了眼睛。
“不……不怕。”
我摇摇头,可那心虚闪躲的眼神,却彻底出卖了自己。
“休要骗朕。”陈允直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我的琼鼻,那眼神里竟是……满眼的宠溺?
“你那点小心思,朕怎会看不出来?”
我嗫嚅着唇,不敢看他,嗓音越来越低:
“陛下难不成忘了,前几日您才刚下令,后宫不得有歪风邪气……臣妾可不敢触陛下的雷池,给陛下惹麻烦。”
陈允直闻言,眉眼间竟是含了笑意:“爱妃这是在……跟朕赌气?”
“臣妾不敢!”
我吓得立刻又要跪下去,却被陈允直一把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娇娇误会朕了。”他抱着我,几步走到了书桌前,用手肘拂去了桌上的杂物,将我稳稳地放在了桌案上。
他俯下身来,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低声吻我。
“朕那是……对旁人的警告。”
“——除你之外。”
“除我以外?”
意乱情迷间,我抓住了这关键的一句,咕哝了一声。
“嗯。”他应着,吻得更深。
“那我……还可以跟之前一样,对陛下……那样?”我试探着问。
陈允直身上的龙涎香,总是能叫我欲罢不能,意志薄弱。
“那是自然。”
得了他的首肯,我立时胆子就肥了回来。我藕臂轻展,主动攀上了他的脖颈。
那涂着丹蔻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他的后颈和耳垂。
陈允直的呼吸,肉眼可见地渐渐重了起来。他一把扯开了我本就松散的衣裙。
“朕,求之不得。”
翁公公几乎成了我揽月殿的常客,他日日往我宫里跑,身后总是跟着一长串捧着托盘的小太监,送来陈允直的各种赏赐。
大到半人高的东海红珊瑚树、能照亮整间屋子的夜明珠;小到精巧别致的耳珰钗环、温润剔透的珠玑玉石。
各类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几乎要将我的库房都堆满了。
陈允直对我的宠爱,已经到了毫不掩饰、近乎专宠的地步。
除了有时夜里,他必须去南书房批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其余的时候,他都会宿在我的揽月殿。
所谓“椒房专宠”,大概也不外如是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彻底惹了后宫上下的妃嫔不满。她们的怨声载道,几乎能冲破宫墙。
渐渐地,我被她们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得除我而后快。
“那新入宫的淑妃,简直就是狐 狸 精托生的!成日里变着法儿地在陛下面前讨巧卖乖,把皇上的魂儿都勾走了,真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嘛!那狐媚子成日霸占着皇上不肯放,一见着皇上,就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上去,你们是没看到她那个矫揉造作的样子哟,当真是恬不知耻!”
“要我说啊,我们姐妹几个,就是亏在脸皮太薄,做不来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情。要不说,这狐媚子,也不是人人都当得了的呢!”
后宫的流言似虎,日甚一日,越传越难听。
终于,在这一日,太后突然下旨,召见我。
我捏着那张烫金的懿旨,手心冰凉。
我战战兢兢地换上朝服,一步一步挪向太后的长信宫,心中预感着,今日此去,许是凶多吉少了。
毕竟,眼下后位悬缺,这内庭凡事,还是以太后为尊。
想来,定是那些嫔妃们,将我“独占圣恩”、“魅惑君王”之事告到了太后那里去,惹来了太后的震怒,故而才这般突然召见我。
我将那些话本中看过的、太后责罚后妃的桥段,在脑中飞快地上演了七七八八,什么罚跪、掌嘴、禁足……
我两股战战,跪在了太后跟前,声若蚊蝇:
“臣妾林氏,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位端坐在凤椅上、满身威仪的太后,不但没有开口责罚我,反而亲自走下来,扶我起身,脸上……竟然还堆满了慈祥得近乎诡异的笑意。
“是林相家的姑娘吧?快起来。”
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满眼都是……赏赞?
“好,好,好。当真是个好孩子,难怪皇帝喜欢。”
我懵了,“太后娘娘,您……喜欢我?”
“喜欢,怎会不喜欢。若非你,我那榆木疙瘩似的皇帝儿子怎会有开窍之日?”
“你是我陈家的贵人,大夏的贵人,有了你,皇嗣绵延有望,国祚后继有人矣!”
她拉过我的手,脱下手上玉镯带在我手上,眉眼舒展。
“好孩子,这玉镯是先帝赏赐的,哀家日日不离身,如今传给你,望你早日为我皇家传递香火,绵延皇嗣。”
我受宠若惊,“多谢太后!”
我知这玉镯的分量。
有了这玉镯,想来今后这宫中再无人敢置喙我什么,所以并未推脱。
太后见我大大方方接过,愈发开怀:
“好孩子,是个落落大方的,不似旁人那般扭捏,怪不得皇帝喜欢你。”
她又从袖笼中塞给我一张方子,凑近我耳语:
“哀家这里有个助孕的方子,你去煎来同皇帝一起服用,切莫忘记。”
回到揽月殿,我掏出太后给的药方。
登时双腿颤颤。
那是一张大补的方子。
上头每一位药材都是大补,什么人参、鹿茸、黄精、枸杞……
可太后地吩咐我不敢不从。
而后几日,每每与陈允直缠绵悱恻。
我看见那张床就想跑。
却每每都被陈允直抓回来,困在身下,不眠不休。
直到,我被查出有孕。
陈允直大喜过望。
太后则是当场合掌,告慰列祖列宗,言说那张药方果真灵验。
唯有我,每每想起那药方的生猛,还心有余悸。
陈允直照旧每日下了朝便来陪我,不过因我怀有身孕,与我相处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点到为止。
有时实在难熬,便会叫我用足帮他,再去凉水里泡洗身子,如此安定下来后,方抱着我入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安心养着胎,看着肚子渐渐大起来。
本以为会一直这么平安顺遂下去,直至孩子出世。
可麻烦还是找上了我。
陈允直陪太后出宫祈福那日。
贵妃借机发难。
构陷我与侍卫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我身边的婢女亦被收买,口口声声作着伪证:
“奴才亲眼看见,淑妃娘娘和胡侍卫常常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私会……”
那个我素未谋面的胡侍卫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认罪。
“贵妃娘娘饶命,奴才也是一时糊涂才会与淑妃娘娘私通……”
我看着面前突如其来,颠倒黑白的两人。
一时傻了眼。
贵妃当机立断,不容我有辩驳之机。
“事到如今,淑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快认罪?”
“既然今日皇上太后都不在宫中,那便是本宫这个贵妃说了算。”
众嫔妃齐呼:“臣妾们唯娘娘马首是瞻。”
贵妃站起身,抬手下令。
“今日为了肃清后宫,本宫便不得不先斩后奏了,来人,将这对秽乱宫闱的奸夫淫妇拖出去,一同杖毙!”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了。
扑通一声跪在贵妃面前,死死抱着她的腿不放,哭天抢地。
“贵妃娘娘,各位姐姐们,我知道你们恨我抢了陛下,可我真是无心的,我只是为了养好身体活下去罢了,求你们高抬贵手饶了我……”
这下轮到众人傻眼。
“你什么意思?什么为了活命?”
“我看她莫不是吓傻了失心疯了,都开始诌胡话了。”
我继续痛哭流涕,拖延时间。
“我保证身体好了,就离陛下远远的,再不碍你们的眼,让我出宫为尼也可以的……”
“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心要跟你抢陛下的,我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我身体不好,若想活得长久,只有跟陛下这样的……”
“陛下驾到——”
一声太监高呼传来。
呼——
我长长舒了口气。
好在我在贵妃召我时,就预感不妙,立刻叫崔姑姑快马加鞭出宫去找陈允直。
这才逃过一劫。
眼下,陈允直方步入殿中,我便已梨花带雨地扑入他怀中,捧心高呼。
“陛下,您再晚来一步,今日臣妾和皇儿就要在葬身这个毒妇之手!”
众妃面上皆震惊。
约莫是惊叹于我此刻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的本事。
迫于帝王威压,两个人证很快反口,说是贵妃逼迫,不得已为之。
真相水落石出,贵妃见大势已去,瘫倒在地。
陈允直龙颜大怒,下令将贵妃打入冷宫。
其余拥趸也尽数被严惩,替我好好处了口恶气。
当有宫妃问及贵妃罢黜,后妃群龙无首,该以谁为尊时。
陈允直搂着我腰,朗声道:
“皇后,自然是怀了皇嗣,于社稷有功的林皇后。”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愕然,又听得陈允直将手中珠串打得劈啪作响,不耐烦道:
“还不参拜皇后。”
众人愣了愣,旋即回过神来,齐齐跪地高呼。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两年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被陈允直一举封为了皇后,有些无所适从。
只觉自己德不配位,很是惶恐。
“要不陛下还是另择贤能者任……”
陈允直看出我的不安,将我捞入怀中温声安抚。
“在朕眼中,娇娇便是贤能者,你放心大胆去当这个皇后即可,不必拘束。”
“因为让你当这个皇后,不仅是朕的意思,也是太后的意思,你身后有朕和太后撑腰,便什么也不用怕。”
听陈允直这样说,我渐渐安了心。
如此也好,如今我有了孩子,是需要些权力来护他。
当了皇后,像那日贵妃发难的事就不会再发生。
不过那日过后,陈允直好似对我起了疑心,屡屡问起我:
“娇娇当时说的,身体不好,为了活命,必须要朕这样的……是何意?”
“没什么,陛下莫要多心,想来是一时紧张胡言乱语也是有的。”
我每每都找了借口搪塞过去,可他却总能看出我的心虚,不愿相信。
我被他问的烦了,身体也早就好了,就提出要回家省亲,在家小住一段时日,望他应允。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等过阵子他忘了此事,我再回宫,岂不皆大欢喜?
陈允直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跟我来回拉扯,生生从半个月缩到了七日。
可即便如此,在第三日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借口找爹爹议事,寻到了我家来。
暖阁里,他从背后抱住我,把头伏靠在我肩头:
“娇娇这三日可有想着朕?可是将朕抛诸脑后了?”
我不语,他舔了舔我的耳垂。
“娇娇真是没良心,朕可是想你想得望眼欲穿,恨不得立刻接你回宫。”
那怎么使得?
我一跺脚,转身亲了亲他的唇,蹭在他怀中娇声软语。
“陛下九五之尊岂能食言,说好七天就七天嘛,一天也不能少。”
陈允直拿我没办法,却又与我难舍难分,遂提出要在我家小住。
我赶他走。
他死皮赖脸抱着我的腰不撒手。
“娇娇在哪儿,朕就在哪儿。”
又过了一日,徐玄明听闻我回家省亲,前来看我。
他如今是京中名声大噪的少年将帅,红极一时。
他江南剿匪归来,班师回朝那日。
全京城都沸腾。
少年将军身披玄甲,意气风发,惹得街上红袖招展,姑 娘 们个个面露痴迷,争相将绣帕抛。
彼时我身在宫中,只能听崔姑姑将宫外情形口述于我,还为没能看到此番盛景而深感遗憾。
如今我见许久不见的少年风采灼灼、昂首阔步朝我走来,不禁眼前一亮。
徐玄明一见到我,便一如从前那般,毫不避嫌地上前揽住了我的肩膀。
“娇娇,如今在宫中过得如何?可有人欺负你,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你徐哥哥,我自会替你出气。”
徐玄明同我青梅竹马,自小无拘无束惯了。
我们之间情谊堪比亲人,从来都是这般随性相处,不设男女之防。
但今日却不可!
“徐哥哥,今日不可如此……”
然我仓皇抽身,游目四顾。
瞧见回廊下的脸色沉青的陈允直,犹如晴天霹雳。
想逃已来不及。
他负手从回廊下徐徐朝我们走来,眸光幽沉,满身寒气。
“参见陛下!”
徐玄明吓了一跳,如何会想到高坐鸾台的皇上竟会大白天出现在我家中。
当即神情大变,跪下去参拜。
“徐玄明,你如此不知轻重,冒犯皇后,你说朕是断你左臂好呢,还是右臂?”
陈允直醋意大发,眼神冷冽似冰。
“臣……”
徐玄明被帝王威仪所慑,一时惊心结舌。
我怕徐玄明遭难,赶忙替他求情,上前抱住陈允直的胳膊轻摇。
“陛下,徐哥哥是无心之失,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无拘无束惯了,才会如此,您就饶了他这次,我保证他下次绝不再犯,好吗?求您了陛下。”
可此番撒娇却并不管用,陈允直幽沉的眸子转向我,眉峰微挑,冷笑一声:
“徐哥哥?”
我有些畏惧他的眼神,舌头打结起来:
“有……有什么问题吗?”
当夜,陈允直逼着我叫了他八百遍陈哥哥的时候。
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陈允直将我抵在墙上,“还敢不敢叫他徐哥哥了?”
我被他吻得身子早已软了,连连摇头,红通通的鹿眸望着他,乖觉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陈哥哥。”
陈允直这才满意地放开了我。
“虽说你替他求情,用什么亲则生狎来澄清,朕还是觉得膈应,
朕会将徐玄明这次剿匪的赏赐减半,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陛下英明。”
我心下松了口气,狗腿道。
反正只要不是断手断脚的,怎么样都好。
陈允直挑眉,“陛下?”
我被他磨得早如条件反射一般,媚眼含秋,朱唇微勾,声若黄鹂:
“多谢陈哥哥。”
陈允直很是受用,展臂拥我入怀,嗅了嗅我的青丝,又吻了吻我的额头。
“娇娇是朕一人的,唯属朕一人。”
很快到了年关。
我的身子愈发沉重。
陈允直见我孕中辛苦,又时感寂寞,便将母亲接来宫中伴我,陪我说话解闷。
可偏偏母亲那日一不小心说漏嘴。
被站在门外的陈允直听到了我入宫的真相。
彼时我正在窗下插花,母亲看着我手中盛放的红梅,有感而发:
“娇娇你说这女人呀,像不像温室里的花朵,需要男人的浇灌才能长得娇艳?母亲瞧着你眼下气色也好了,容颜也更胜往昔了,这还得多亏当初那道士点拨,还有你爹给你想的明路。”
“陛下是真龙之命,九五之尊,可不是道士所说的至纯至阳之躯?你瞧瞧,如今你的顽疾也解了,容光也焕发了,想来只要一直待在陛下身边,活到期颐都不在话下!”
她笑得合不拢嘴,越说越起劲。
完全没发觉我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因为我越过她,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陈允直。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化作黯淡无光的沉寂,宛如灰烬。
一言不发,负手转身离去。
“这陛下到底是九五之尊,这道士说的世间至阳之躯,可不就是陛下吗?”
母亲不知所以,犹在喋喋不休。
直至——
哐当,
我手中的花瓶一时不稳,跌在地上。
碎了满地。
陈允直数日没有来看我。
我想他一定是听到真相寒了心,伤心透顶,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我将蒙在鼓里的母亲送回家后,做了个决定。
我要离宫。
像陈允直这样高高在上的帝王,怎能忍受旁人的欺骗戏弄?
他眼下定是觉得被这么久以来被我骗得团团转,恨死我了,所以不愿再来见我,让我自生自灭。
为了避免来日我的孩儿因我而受牵累。
我决定逃出宫去,离开京城,找个陈允直找不到我的地方,安度余生。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
那夜刚逃出宫门不远,就被陈允直亲自带人追上。
火把林立,映亮夜空。
整齐有素的羽林军将我包围。
跃跃火光映出锦绣龙袍,来人容颜俊美,雍容无双,俯身拦住了我的去路。
“朕的皇后,这是带球跑到哪儿去?”
我被陈允直一路抱回了宫室。
我在他怀中挣扎,却被他擒住手腕,他嗓音温温叮咛:
“小心我们的孩子。”
“你不恨我?”我讶异。
他摇摇头,只是问:“为何要跑?”
我道:“陛下不恼臣妾骗您吗?”
否则为何这么多天都对我不理不睬。
陈允直叹息:“早就不恼了。”
我心中愈发委屈,哽咽起来,泪水滑落面颊。
“我以为你觉得我戏弄了你,恨我……所以才不来找我了,我怕……怕会牵连到家人和腹中骨肉,所以……所以才跑的……”
“我还怕……还怕你就此伤了心,不会再跟从前一般对我好了……”
我抽抽噎噎,眼圈通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陈允直心疼得揽我入怀,捧起我的脸颊,吻去我的泪水,动作轻柔地好似捧着一块世间至宝。
“娇娇不哭,是朕不好。是朕这两日疏忽了你,朕跟你道歉,娇娇别哭了,好吗?”
“那你……能保证不降罪臣妾的娘家人吗?”
陈允直将我搂得紧紧的,拍着我的背温声安抚。
“怎会,朕从未只想过要责罚你或者你的家人。”
“娇娇别哭了,这几日朕也不好受。”
他叹了口气道:
“朕一开始想了很久,觉得娇娇不爱朕,都是骗朕的,确实有些生气。
可后来朕自己想明白了,朕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娇娇相处,何必在意眼下这一时呢?”
“朕不必计较娇娇当下是否真的爱朕,朕只要紧紧握住娇娇的手,便可用足够的耐心,最深的爱意,和一辈子时间,等着娇娇爱上朕。”
陈允直一番肺腑告白,将毫不掩饰的爱意摆在我面前。
我深深被他打动,泪如雨下。
踮脚吻上他的唇,与他紧紧相拥。
“傻瓜,我是爱你的,我是真的爱你啊。”
三月后,我诞下一位公主,举国欢庆。
我和陈允直给她取名昌宁,意为昌明盛世,康宁永伴。
公主满月后,陈允直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他遣散了后宫。
并昭告天下,此生唯我一人为后。
从此帝后一心,白首不移。
封后大典那日。
我头戴鎏金点翠的凤冠,身着赤金凤袍,裙摆迤逦绵长,在日色下熠熠生辉。
我迎着冉冉东升的曦光,踏着锦线织绣的红毯,一步步走上鸾台,走向我的夫君。
陈允直身着织金龙袍,玉带束腰,头戴翼冠,风采较之往日更甚。
他笑着朝我伸出手。
我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与他紧紧相握,徐徐步⼊殿中。
殿内香火缭绕,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礼部尚书⾼声宣读册封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兹有林氏⼥,温良贤淑,聪慧端方,克娴于礼,宜承坤仪。
今册封为皇后,钦此。”
陈允直亲手递来皇后的⾦印与⾦册,我郑重接过。
“臣妾接旨,愿为陛下分忧,为江⼭祈福。”
百官齐⻬跪拜,山呼: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封后大典结束后,陈允直牵着我的手,登上了城楼。
看着脚下⻋水马⻰,⼀派繁华盛景。
我不由感叹:“海清河晏,国泰⺠安,真好。”
陈允直握紧了我的⼿,揽我入怀。
“娇娇,往后这万⾥江山,锦绣繁华,朕都会与你携⼿同赏。”
我笑道:“好,那我就陪着陛下,看尽这人间烟⽕。”
夕阳西下,霞光瑰丽璀璨,染透了天际。
陈允直在我的唇上烙下一吻,与我定下⽣生世世的约。
“愿得⼀人心,⽩首不相离。娇娇,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分离,好吗?”
“好。”
我看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真情挚意,郑重颔首应允,与他紧紧相拥。
生生世世,我们永不分离。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