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甲方要“五彩斑斓的黑”,我对着屏幕上的色盘,感觉自己快要色盲了。
我朋友小洁把链接甩给我的时候,我正在跟一张海报较劲。
甲方要“五彩斑斓的黑”,我对着屏幕上的色盘,感觉自己快要色盲了。
手机“叮”地一声,像一道细小的电弧,从我指尖窜到头顶。
小洁没头没脑地发来一句:微微,你快看,这是不是张昊那个王八蛋?
后面跟了个链接。
我心里咯噔一下。
张昊,我老公。
我们之间不是没有问题,但还不至于让小洁用“王八蛋”这么激烈的词。
我点开链接。
是一个本地生活论坛的热帖,红色的“爆”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标题是:《结婚三年,我才发现老婆的真面目,我像个傻子(持续更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潮湿的苔藓,从我脊背上悄悄蔓延开来。
楼主的ID是“昊瀚星辰”。
张昊的游戏ID,他所有社交媒体的ID,都是这个。
他说,里面有他的“昊”,也有我的“辰”。
我以前觉得,真浪漫。
现在只觉得,真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下滑,看主楼内容。
那是一张张照片。
不是别的,是我那本锁在床头柜最底层抽屉里的日记。
是我从大学开始,写了快十年的日记。
是他送我的那本,封面是梵高的《星空》,所以我给它取名叫“星辰”。
他知道,这是我的“星辰”。
他把它一页一页拍了下来,选了其中最“精彩”的部分,发到了网上。
那些我以为只属于自己的,最私密的,最脆弱的,甚至有些刻薄和阴暗的念头,就这么赤裸裸地摊开在几十万陌生人的面前。
“2023年9月5日。今天又是假性亲密的一天。他下班回来,兴致勃勃地跟我讲他项目组的八卦,那个叫Cindy的女同事又怎么穿了露背装,那个姓李的领导又怎么拍马屁。我笑着听,点头,假装很感兴趣。其实我脑子里想的是,我的设计稿还没改完,明天又要被甲方催了。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室友,共享水电,定期交合,却不再分享灵魂。”
“2023年10月12日。他升职了,请全部门的人去吃了顿海鲜大餐,花了他小半个月工资。回来的时候醉醺醺的,抱着我说,老婆,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和香水味,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想要的好日子,和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回事。他想要的是别人眼里的成功,我想要的,只是一起安安静g静吃顿晚饭。”
“2023年11月20日。因为他妈又打电话来催生孩子的事,我们大吵一架。他说我不体谅他,不懂得传宗接代的意义。我问他,孩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吗?孩子不应该是因为爱和期待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他看着我,眼神很陌生,说,林微,你能不能别这么理想主义,能不能现实一点?那一刻,我感觉我和他之间隔着一条银河。”
还有……
关于他打呼噜我睡不着觉的抱怨。
关于他总是把臭袜子扔在地板上的抓狂。
关于他对我工作的轻视,他总说,“你不就是在家画画图吗,能有多累?”
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深夜里无处安放的情绪,那些无法与人言说的委屈,那些对婚姻最真实的审视,都被他当作战利品,展示给全世界。
他还在帖子开头写了一段声情并茂的“引言”。
“我一直以为我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爱我的妻子。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就结了婚,我努力工作,想给她最好的生活。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了她的日记。我才知道,原来在她眼里,我这么不堪。她看不起我,嫌弃我,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感觉天都塌了。我把这些发出来,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只是想让大家评评理,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无意中发现”?
那个抽屉,我上了锁。
钥匙只有一把,我串在从不离身的钥匙扣上。
除非,他撬了锁。
我的血,一点点凉下去,最后凉透了,变成了冰碴子。
我往下翻评论。
“楼主抱抱,你老婆有点绿茶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心疼楼主,这是典型的PUA吧?一边享受你带来的物质生活,一边在精神上鄙视你。”
“这种女人太可怕了,赶紧离了吧,不然迟早被她吸干。”
“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做得不够好?不然人家为什么这么想?”
“楼上的圣母滚。我站楼主,男人在外打拼已经很累了,回家还要被老婆精神虐待,太惨了。”
“已婚男表示感同身受,我老婆也天天嫌弃我,但我没楼主这么勇敢,敢把它说出来。”
“勇敢?”
我看到这两个字,差点笑出声。
把妻子的隐私公之于众,接受一群陌生人的审判和意淫,这叫勇敢?
这叫懦弱,叫无能,叫卑鄙。
手机又响了,是小洁的电话。
“微微!你看到了吗?张昊他是不是疯了?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小洁的声音比我还激动,隔着听筒我都能想象到她跳脚的样子。
我没说话,喉咙里像堵了一团蘸了水的棉花,又胀又涩。
“喂?微微?你还在听吗?你别吓我啊!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我没事。”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小洁,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你家都被人偷了,你还说没事?”
“嗯。”我应了一声,“家是被人偷了,所以,我要让他知道,小偷的下场是什么。”
挂了电话,我没有哭,也没有砸东西。
我异常地冷静。
冷静到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我站起身,走到那个被撬开的床头柜抽屉前。
锁芯周围有几道新鲜的划痕,手法很拙劣。
他大概是用了根回形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试探了很久。
我可以想象他那副样子,鬼鬼祟祟,像一只偷食的硕鼠,脸上带着急于窥探秘密的兴奋和猥琐。
我的日记本还躺在里面,只是被翻得有些卷边了。
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打开了张昊的书房门。
他的书房,一向是我的禁区。
他说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独立的空间来工作和思考。
他的电脑设了密码,他的文件柜也上了锁。
他说,这是商业机密,是职业操守。
我尊重他。
我从没想过去窥探他的世界。
因为我相信,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跟一个不尊重你的人谈尊重,就像跟一个流氓谈道德。
纯属浪费感情。
我打开他的电脑。
密码?
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
试了他的生日,不对。
试了我们结婚纪念日,还是不对。
我盯着那个登录界面,突然想起了他那个叫Cindy的女同事。
我输入了“cindy”和她的生日,我记得张昊提过一次,是0520。
“cindy0520”。
屏幕亮了。
欢迎使用。
那一瞬间,我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嫉妒。
我只觉得,荒谬。
一种巨大的,铺天盖地的荒谬感,把我整个人都淹没了。
原来,我连做他电脑密码的资格都没有。
我坐在他的电竞椅上,椅子上还有他身体的余温。
我开始翻他的电脑。
微信聊天记录,QQ聊天记录,邮件,文件夹……
我像一个冷静的考古学家,在废墟里寻找文明的碎片。
然后,我找到了。
在一个命名为“Work Hard”的隐藏文件夹里。
里面没有工作。
只有一个子文件夹,叫“My Precious”。
我的珍宝。
我点开。
里面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几十张他自己的裸照。
各种角度,各种姿势。
有的在健身房的镜子前,秀着他那点可怜的腹肌,配上油腻的笑容。
有的在酒店的落地窗前,背景是城市的夜景,他举着手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摆出一种“我很忧郁但我也很性感”的表情。
还有的,就在我们家的浴室里。
我认得那面镜子,认得镜子旁边我挂着的黄色小鸭子搓澡巾。
照片里的他,表情得意洋洋,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我一张一张地翻过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一直知道他自恋。
但我不知道,他自恋到了这种程度。
他会把这些照片发给谁?
我打开了他的微信。
他和那个Cindy的聊天记录,被他置顶了。
我点进去,快速地往上翻。
暧昧的表情包,深夜的“晚安”,工作上超出同事界限的关心。
“昊哥,你今天好帅。”
“你也是,裙子很漂亮。”
“周末有空吗?新开了家日料,一起?”
“这周末不行,要陪老婆。下周吧。”
再往上翻,我看到了那些照片。
他把那些裸照,打包发给了Cindy。
Cindy回复:“哇哦,昊哥身材这么好,嫂子真幸福。”
张昊回了一个害羞的表情,然后说:“一般般啦,还在努力。”
我关掉微信。
原来,他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假性亲密”。
他对所有人,都戴着面具。
在公司,他是努力上进的好同事,好领导。
在朋友面前,他是仗义疏财的好兄弟。
在我面前,他是“努力奋斗想给我好生活”的好丈夫。
而在网上,在那些陌生人面前,他是一个被“恶毒妻子”伤害的,“可怜的受害者”。
他活在自己编织的楚门的世界里,并且乐在其中。
而我,是那个戳破他虚伪泡沫的,不合时宜的“坏人”。
我的日记,成了他用来攻击我的武器。
那么,他的裸照呢?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文件夹的名字“My Precious”。
我的珍宝。
好啊,张昊。
你把我的灵魂撕碎了给别人看。
那我就把你最珍视的“宝贝”,也分享给全世界。
这很公平。
我找到他公司的通讯录。
在他的一个工作交接文档里,清清楚楚地列着他们公司所有部门,所有人的邮箱地址。
市场部、技术部、人事部、行政部……
甚至包括他们那个传说中地中海发型的CEO。
我笑了。
我把那些裸照,打包,压缩。
命名为:“张昊先生的艺术展”。
然后,我开始写邮件。
我没有写长篇大论的控诉,也没有声泪俱下的哭喊。
那太难看了。
我只写了三句话。
“大家好。”
“我是张昊的妻子,林微。”
“他喜欢分享,他把我的日记分享给了全世界。所以,我也把他的珍藏分享给大家。不用谢。”
邮件主题,我写的是:一份来自张昊家属的特殊“福利”。
我把那个压缩包,拖进了附件里。
然后,我把收件人列表,从那个文档里,原封不动地复制了过来。
上百个邮箱地址。
密密麻麻地排在那里。
我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我想到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他会在冬天的夜里,跑遍半个城市,给我买一份我随口提到的热豆浆。
他会在我来例假的时候,笨拙地给我煮红糖姜茶,然后一脸邀功地看着我。
他也曾是那个,眼里有光的少年。
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是时间磨掉了爱情?
还是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撬开我抽屉锁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一切,就已经死了。
他把我的日记发到网上的那一刻,就是在我坟头蹦迪。
现在,我要做的,只是把这场滑稽的葬礼,办得更体面一点。
我闭上眼。
按下了发送键。
“您的邮件已成功发送。”
屏幕上跳出的这行小字,像一个宣判。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瘫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
我的手机,和张昊放在玄关充电的手机,几乎在同一时间,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电话,微信,短信……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密集地砸向我们这个小小的,即将分崩离析的家。
我没有接。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声音,像一首喧闹的交响乐。
是审判的乐章。
张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喊一声“老婆,我回来了”。
他几乎是踹开门的。
他满脸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他冲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看到上面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和消息,又看到了我电脑屏幕上的邮件发送成功页面。
他明白了。
“林微!”
他嘶吼着我的名字,声音都在发抖。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说,“我把你干的事,用你的方式,还给了你而已。”
“那能一样吗?”他歇斯底里地喊,“我发的只是你写的字!你发的是我的照片!是裸照!我的工作!我的名声!全都被你毁了!”
“字?”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张昊,那是我的日记,是我的思想,是我的灵魂。在你眼里,就只是‘字’?”
“你那些阴阳怪气的想法,算什么灵魂?”他鄙夷地看着我,“你但凡对我有一点尊重,你会在背后那么写我吗?你嫌我俗气,嫌我妈催生,嫌我跟同事吃饭,林微,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就你最高贵,最脱俗?”
“我从来没觉得我高贵。”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希望,我的丈夫,能是我最亲密的战友,而不是一个需要我处处提防的敌人。我希望我能在他面前,展现我所有的脆弱和不堪,而不用担心被他当成笑话。”
“我把你当笑话了吗?”他反问,理直气壮,“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我每天累死累活地在外面挣钱,为了这个家,我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我点头哈腰地伺候领导,我图什么?我不就图回家能有个温暖的港湾吗?结果呢?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俗不可耐的!”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但你就是这么想的!你的日记里,字字句句都是对我的鄙视!”他指着那本日记,“你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你为什么要写在這種鬼东西里?你就是虚伪!”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我不想再跟他争辩了。
和一个已经认定你有罪的人,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
“张昊。”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们离婚吧。”
他愣住了。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会跟他厮打。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地,提出离婚。
“离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微,你是不是搞错了?现在是你毁了我的事业,是你把我的脸丢到全公司,你还有脸提离婚?”
“你的事业,你的脸面,是你自己丢的。”我说,“在你撬开我抽老公把我的日记发到网上,我把他的裸照发给了他公司所有同事
我朋友小洁把链接甩给我的时候,我正在跟一张海报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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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咯噔一下。
张昊,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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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的ID是“昊瀚星辰”。
他说,里面有他的“昊”,也有我的“辰”。
我以前觉得,真浪漫。
现在只觉得,真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下滑,看主楼内容。
那是一张张照片。
是我从大学开始,写了快十年的日记。
他知道,这是我的“星辰”。
“2023年10月12日。他升职了,请全部门的人去吃了顿海鲜大餐,花了他小半个月工资。回来的时候醉醺醺的,抱着我说,老婆,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和香水味,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想要的好日子,和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回事。他想要的是别人眼里的成功,我想要的,只是一起安安静静吃顿晚饭。”
还有……
关于他打呼噜我睡不着觉的抱怨。
关于他总是把臭袜子扔在地板上的抓狂。
一桩桩,一件件。
“我一直以為我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愛我的妻子。我們是大學同學,畢業就結了婚,我努力工作,想給她最好的生活。直到我無意中發現了她的日記。我才知道,原來在她眼裡,我這麼不堪。她看不起我,嫌棄我,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感覺天都塌了。我把這些發出來,不是為了博取同情,只是想讓大家評評理,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无意中发现”?
那个抽屉,我上了锁。
钥匙只有一把,我串在从不离身的钥匙扣上。
除非,他撬了锁。
我往下翻评论。
“这种女人太可怕了, 赶紧离了吧, 不然迟早被她吸干。”
“勇敢?”
我看到这两个字,差点笑出声。
这叫懦弱,叫无能,叫卑鄙。
手机又响了,是小洁的电话。
挂了电话,我没有哭,也没有砸东西。
我异常地冷静。
冷静到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我站起身,走到那个被撬开的床头柜抽屉前。
锁芯周围有几道新鲜的划痕,手法很拙劣。
他的书房,一向是我的禁区。
他的电脑设了密码,他的文件柜也上了锁。
他说,这是商业机密,是职业操守。
我尊重他。
我从没想过去窥探他的世界。
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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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连做他电脑密码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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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找到了。
里面没有工作。
我的珍宝。
我点開。
里面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几十张他自己的裸照。
各种角度,各种姿势。
还有的,就在我们家的浴室里。
我一张一张地翻过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一直知道他自恋。
但我不知道,他自恋到了这种程度。
他会把这些照片发给谁?
我打开了他的微信。
我点进去,快速地往上翻。
“昊哥,你今天好帅。”
“你也是,裙子很漂亮。”
“周末有空吗?新开了家日料,一起?”
“这周末不行,要陪老婆。下周吧。”
再往上翻,我看到了那些照片。
他把那些裸照,打包发给了Cindy。
我关掉微信。
原来,他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假性亲密”。
他对所有人,都戴着面具。
在公司,他是努力上进的好同事,好领导。
在朋友面前,他是仗义疏财的好兄弟。
我的日记,成了他用来攻击我的武器。
那么,他的裸照呢?
我的珍宝。
好啊,张昊。
你把我的灵魂撕碎了给别人看。
这很公平。
我找到他公司的通讯录。
市场部、技术部、人事部、行政部……
我笑了。
我把那些裸照,打包,压缩。
命名为:“张昊先生的艺术展”。
然后,我开始写邮件。
那太难看了。
我只写了三句话。
“大家好。”
“我是张昊的妻子,林微。”
“他喜欢分享,他把我的日 '日记' 分享给了全世界。所以,我也把他的 '珍藏' 分享给大家。不用谢。”
我把那个压缩包,拖进了附件里。
上百个邮箱地址。
密密麻麻地排在那里。
我想到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他也曾是那个,眼里有光的少年。
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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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我不知道。
我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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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邮件已成功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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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电话,微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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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声音,像一首喧闹的交响乐。
是审判的乐章。
张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几乎是踹开门的。
他明白了。
“林微!”
他嘶吼着我的名字,声音都在发抖。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我不想再跟他争辩了。
他愣住了。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会跟他厮打。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地,提出离婚。
“离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林微,你是不是搞错了?现在是你毁了我的事业,是你把我的脸丢到全公司,你还有脸提离婚?”
“你的事业,你的脸面,是你自己丢的。”我说,“在你撬开我抽屉锁,把我的日记发到网上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我的鼻子,“你这个毒妇!”
“我毒?”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再毒,也比不上你诛心。你把我心里最隐秘的角落挖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让所有人围观、凌辱。张昊,你杀死了那个全心全意爱过你的林微。”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我……我没想那么多。”他嗫嚅着,气势弱了下去,“我就是……就是看到你那么写我,我气昏了头……我想让别人评评理……”
“你想要的不是评理,是认同。”我冷冷地说,“你想要所有人都站在你那边,指责我,唾骂我,证明你是对的,我是错的。你受不了我在精神上不完全臣服于你,所以你要摧毁我的精神。”
他沉默了。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我拉开卧室门,开始收拾我的东西,“这个房子,车子,存款,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尽快跟你,跟这一切,划清界限。”
我把我的衣服、电脑、画板,塞进一个行李箱。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箱子就装完了。
我拉着箱子走到门口,没有回头。
“林微!”他在背后喊我,“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
“绝?”我说,“张昊,你记住,是你先放弃我的。”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我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像一个句号,结束了我的前半生。
小洁来接我的时候,我正坐在小区楼下的花坛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
她冲过来抱住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拍着我的背。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一直强撑着的冷静,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我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我在小洁家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是铺天盖地的混乱。
张昊的公司炸了锅。
他被紧急停职,接受内部调查。
他那个地中海CEO亲自给他打了电话,据说在电话里咆哮了十分钟,核心思想就是让他滚蛋,并且保留追究他败坏公司名誉的法律责任。
他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事,一夜之间都成了哑巴。
微信好友列表里,他被拉黑了一大片。
那个叫Cindy的女同事,第一个跳出来跟他划清界限,在公司内部群里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和张昊只是纯洁的同事关系,对他私生活的混乱和道德败坏深感震惊和不齿。
墙倒众人推,人性凉薄,莫过于此。
而我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们共同的朋友圈子,彻底分裂了。
有人支持我,说张昊活该,做得好。
有人指责我,说我太狠,不该毁了人家一辈子。
更有人当起了和事佬,劝我“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给他个台阶下”。
我婆婆,张昊的妈妈,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她就给我发微信,一条接一条,语音。
我点开一条,她那尖利的声音就从听筒里钻了出来。
“林微!你这个丧门星!我们张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东西进门!你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你还想离婚?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张家,给我儿子赔罪!”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害他?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等着,我这就去你单位闹,去你爸妈家闹!我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我听着那一条条语音,面无表情地把她拉黑了。
然后,我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我爸听完,半天没说话,电话那头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最后,他说:“微微,回来吧。家里永远是你的港湾。”
我妈在旁边泣不成声:“我可怜的女儿……怎么会碰到这种……”
挂了电话,我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我最怕的,是他们不理解我,是他们觉得我丢人。
但他们没有。
他们永远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离婚那天,是个阴天。
我和张昊约在民政a局门口。
我先到的。
他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几天没见,他像是老了十岁。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身上那件昂贵的衬衫也皱巴巴的。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
有恨,有怨,有不甘,还有一丝……哀求?
“林微。”他声音沙哑,“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不然呢?”我反问,“你还想怎么样?等你妈来我家闹,还是等你找到新工作,再开始新的‘幸福生活’?”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件事……是我不对。”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道歉。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看着他,“张昊,你撬我锁的时候,给过我机会吗?你把我的日记发到网上,让成千上万的人骂我的时候,给过我机会吗?”
“我……”
“我给过你机会的。”我打断他,“在你第一次轻视我的工作时,在你第一次对我妈说的话阳奉阴违时,在你第一次对我撒谎时……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婚姻需要磨合,人无完人。但你呢?你把我的忍让,当成了理所当然。”
“你把我的底线,踩在了脚下,还碾了碾。”
“张昊,我们回不去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我们走了进去。
流程快得不可思议。
填表,拍照,签字,盖章。
不过半个小时,两本红色的结婚证,就换成了两本深红色的离婚证。
走出民政局,外面下起了小雨。
“林微。”张昊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那个帖子……我删了。”他说。
“哦。”我没什么反应。
删了又如何?伤害已经造成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我……对不起。”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但已经太晚了。
我没有回答他,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一眼。
张昊还站在原地,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他身上。
他像一座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岛。
我转回头,加快了脚步。
我们,两清了。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我搬回了爸妈家。
我爸把我那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重新收拾了出来,换上了我喜欢的窗帘和床单。
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生怕我瘦了。
小洁几乎天天来找我,拉着我逛街,看电影,喝下午茶。
她说:“离了好!姐带你开启新生活,泡遍天下小奶狗!”
我笑着捶她:“你省省吧,自己还是单身狗呢according to your request.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