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买家是对小夫妻,首付给得爽快,说特喜欢你那房子的格局,敞亮。”
电话是中介老李打来的。
“张哥,你那房子,挂500万,成了。”
我“嗯”了一声,手指在积了灰的柜台上划拉出一道印子。
“买家是对小夫妻,首付给得爽快,说特喜欢你那房子的格局,敞亮。”
“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我那间半死不活的五金店,门口马路上,一辆洒水车正唱着《兰花草》慢悠悠开过去。
水雾扑了我一脸。
我老婆林薇的电话掐着点就进来了,跟催命似的。
“怎么样了?老李怎么说?”她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尖利。
我清了清嗓子,把准备了一万遍的台词拿了出来。
“卖了。”
“多少?!”她那边立刻传来了挪动椅子的声音,估计是激动得站起来了。
我沉默了两秒,让她那点可怜的期待再飞一会儿。
然后,我用一种疲惫又沮丧的语气,轻轻吐出三个字。
“五十万。”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从狂喜到错愕,再到扭曲的愤怒,一定很精彩。
“多少?!”她又问了一遍,声音已经变了调,像被人踩了脖子的鸡。
“五十万。”我重复道,语气里加了点恰到好处的颓唐,“买家把价格咬得死死的,说我们这房子问题多,户型老,位置也一般。现在这行情,能出手就不错了。”
“张默!你是不是疯了?!那房子我们买的时候就快三十万了!装修花了多少钱?这几年房价涨了多少?五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她开始咆哮,那些话像冰雹一样砸过来。
我没吱声,让她骂。
骂得越凶,越证明她信了。
“我不管!这房子不能卖!五十万我不同意!你赶紧给中介说,我们不卖了!”她下了最后通牒。
我轻笑一声。
“晚了,林薇。”
“合同签了,定金都收了。二十万定金,毁约要赔双倍。”
我慢悠悠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给她那颗急功近利的心上,浇上一勺冷油。
电话“啪”的一声挂了。
我把手机扔在柜台上,拿起旁边的蒲扇,不紧不慢地扇着。
午后的风带着热浪,吹得门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哗啦啦响。
我知道,她会回来的。
她会回来,拿着那五十万,然后消失。
这正是我想要的。
林薇是晚上八点多才回来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她没跟我说话,径直走进卧室,“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我没去理她,继续坐在客厅看我的抗战神剧,声音开得老大。
过了一会儿,卧室门开了条缝。
“张默,你过来一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软了下来。
我心里冷笑,戏演得还挺全套。
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推开门。
她坐在床边,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巾,已经被她揉得不成样子。
“老公,”她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都是我不好,老逼你。”
你看,她多会演。
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怪你,是我没本事,挣不来大钱,连套房子都保不住。”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自我厌弃,我自己听了都想给自己一耳光。
她果然被我的态度安抚了,抽噎着说:“那……那钱什么时候能到账?”
图穷匕见了。
“手续走完,快的话,一个星期吧。”
“才五十万,手续能有多复杂?”她嘟囔了一句,虽然声音很小,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毕竟是房产交易,流程还是要走的。”我耐着性子解释。
她没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盘算着,这五十万,够她飞多远。
我和林薇结婚八年。
前四年,我们和大多数普通夫妻一样,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也为了省下几块钱的菜钱而一起开心。
那时候,她会因为我给她买了一支二十块的口红而高兴一整天。
转折点发生在她换了一份工作之后。
新公司里,都是些家境优渥的年轻人。
今天这个背了爱马仕,明天那个去了马尔代夫。
林薇的朋友圈,从分享我们俩做的晚餐,变成了转发各种奢侈品和心灵鸡汤。
“你看人家王可可,男朋友又给她买了块卡地亚手表。”
“莉莉下个月要去冰岛看极光了,真羡慕。”
这样的话,成了我们家里的背景音。
我开着这家半死不活的五金店,每天和螺丝钉、水龙头打交道,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万把块钱。
我给不了她卡地亚,也给不了她冰岛的极光。
我们的争吵越来越多,越来越凶。
起初我还试着跟她讲道理,后来发现根本没用。
她的心,已经飞到这个小小的家,小小的五金店之外去了。
她开始频繁地和朋友出去“聚会”,常常深夜才回,身上带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和酒气。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她的手机。
她和一个备注叫“高老师”的人聊得火热。
那个“高老师”教她怎么“投资理财”,怎么“让钱生钱”,说得天花乱坠。
而那些所谓的“投资”,都需要本金。
她开始变着法地跟我要钱。
“我弟要结婚,彩礼还差五万。”
“我妈身体不好,要做个手术。”
我像个傻子一样,一次次地把五金店的流水,我爸妈给我的积蓄,都填了进去。
直到我爸突发脑溢血,急需手术费,我找她拿钱,她才支支吾吾地告诉我,钱都没了。
“投进去了,高老师说很快就能翻倍。”
那一刻,我看着她那张既心虚又理直气壮的脸,心彻底凉了。
我爸的手术费,是我跪着跟亲戚朋友借的。
从医院回来那天,我跟她提了离婚。
她又哭又闹,说她知道错了,说她再也不信那个什么“高老师”了,求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看着我们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照片里她笑得那么甜。
我心软了。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这套房子,是我婚前买的,写的我一个人的名字。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我爸出院后,身体一直不好,后续的康复治疗还需要一大笔钱。
五金店的生意越来越差,借亲戚的钱也得还。
我走投无路了。
卖掉房子,是我唯一的选择。
而这个计划,就在那个时候,在我心里慢慢成形。
我要让她自己走。
带着她以为的“全部家当”,满怀希望地,从我的世界里滚出去。
接下来的一周,林薇表现得像个贤妻良母。
她不再抱怨,不再发脾气。
每天准时回家,做好晚饭等我。
吃饭的时候,还会给我夹菜。
“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
那温柔的样子,让我恍惚间以为我们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
但我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放在桌下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和“高老师”的聊天界面。
我的心就又硬得像块铁。
周五下午,中介老李打电话给我,说尾款到了。
是450万。
加上之前的20万定金和买家自己凑的30万,整整500万。
我看着手机银行里那一长串的零,深吸了一口气。
我立刻把其中的450万,转到了我用我妈身份证新开的一张卡里。
然后,我用P图软件,做了一张银行到账短信的截图。
到账金额:300,000元。
算上之前的20万定金,正好50万。
天衣无缝。
我回到家时,林薇正敷着面膜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看到我,她立刻扯下面膜。
“钱呢?到账了吗?”
我把手机递给她,点开了那张伪造的截图。
“到了,尾款三十万。”
她一把抢过手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一丝如释重负。
失望的是,真的只有这么点。
如释重负的是,钱,终于到手了。
“那……这钱打算怎么办?”她试探着问我,眼睛却不敢看我。
我一屁股陷进沙发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
“我爸后续治疗要钱,借亲戚的钱要还,五金店要进货……这点钱,撒胡椒面似的,一下就没了。”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我们呢?我们以后住哪?”她声音都发颤了。
“先在店里凑合一下吧,后面再想办法。”我表现得心力交瘁。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的。
我躺在客房的小床上,几乎能听到隔壁房间里,她那颗心在如何激烈地盘算。
第二天是周六。
我故意说要去城南的批发市场进货,一大早就出了门。
我没去什么批发市场。
我把车开到我们小区对面的一个茶馆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我们那栋楼的单元门。
我在等。
等她提着行李箱,鬼鬼祟祟地走出来。
我点了一壶龙井,茶馆里放着评弹,咿咿呀呀的,唱的是什么我听不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九点。
十点。
十一点。
就在我以为我的判断出了错,她或许还有一丝良知的时候。
她出现了。
她戴着墨镜和帽子,拉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单元门。
那个行李箱,还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时我送给她的。
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她快步走到路边,上了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黑色轿车。
我看不清开车的人是谁。
但我想,大概率就是那个“高老师”吧。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我端起茶杯,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悲凉。
我慢慢地喝完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然后起身,结账,离开。
回到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房子里。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的衣服、化妆品,所有值点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客厅的茶几上,留着一张纸条和我的银行卡。
纸条上的字写得很潦草,像是急着要走。
“张默,我们不合适,离婚吧。卡里的钱我先拿走了,算是我应得的青春损失费。以后,各自安好。”
“青春损失费”,呵。
说得真好听。
我拿起那张卡。
这张卡里,是我故意留下的五十万。
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
远处的城市,高楼林立,一片繁华。
而我的世界,在这一刻,终于清净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
看着那张新卡里“4,500,000.00”的余额。
我笑了。
不是微笑,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畅快的大笑。
笑了很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林薇,你以为你卷走的是我的全部。
你不知道,你卷走的,只是我施舍给你的,一个滚蛋的盘缠。
你以为你奔向的是天堂。
你不知道,那五十万,在你和你那位“高老师”营造的虚假繁荣里,又能支撑多久?
一个月?
三个月?
我不用去想。
因为从你上那辆车开始,你的一切,就都与我无关了。
我删掉了手机里所有关于她的照片,拉黑了她的微信和电话。
然后,我给我爸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后续所有的治疗,都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护工。
钱,不是问题。
接着,我给当初借钱给我的亲戚们,一个个地把钱转了过去,还多转了一些,作为利息。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八年的沉重枷锁。
我没有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多待。
我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锁上门,走了出去。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我的五金店。
那个我曾经觉得死气沉沉,充满了油污和铁锈味的地方。
我把车开到店门口。
店门紧锁,卷帘门上被人贴了张“旺铺转让”的小广告。
我走过去,把那张小广告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我拿出钥匙,打开了店门。
一股熟悉的,机油混合着金属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没有觉得难闻。
反而觉得很安心。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根。
我决定不租房了。
就把店后面那个小小的储藏室收拾出来,当做卧室。
虽然小,但足够了。
我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把储藏室里的杂物都清理干净,又去附近的家具市场买了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衣柜。
晚上,我就睡在了我的五金店里。
没有林薇的抱怨,没有深夜的争吵,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和虫鸣。
我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把五金店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把那些生锈的、过时的货品全都清了出去。
然后,我拿着剩下的钱,去批发市场进了一大批新货。
都是些时下流行的,质量好的智能门锁、新型水管、环保涂料。
我要把这个店,重新做起来。
为了我自己。
生活一下子变得简单而忙碌。
每天早上七点开门,晚上十点关门。
吃饭就在附近的小餐馆解决,十几块钱一份的盖浇饭,吃得也挺香。
空下来的时候,我就研究一下新产品的性能,或者看看相关的行业资讯。
没有了林薇那个无底洞,我的钱开始慢慢积攒起来。
我爸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转。
有时候,我会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喂,是张默吗?我是林薇的朋友,她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能不能……”
我一言不发,直接挂掉。
我知道,那五十万,已经被她和她的“高老师”挥霍得差不多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还是那个心软好拿捏的傻子。
可惜,那个傻子,已经在林薇坐上那辆黑色轿车的时候,就死了。
大概过了半年。
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张默,我错了,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是林薇。
我看着那条短信,没有任何感觉。
不恨,也不爱。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留言。
我没有回。
直接把号码拉黑了。
又过了几个月,我的五金店生意越来越好,我还雇了个小工帮忙。
那天,我正在店里算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是林薇的弟弟,林涛。
他比我上次见他时憔悴了很多,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
“姐夫……”他一开口,声音就带着哭腔。
“别这么叫我,我跟你姐已经没关系了。”我淡淡地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姐夫,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姐吧!”
我皱起了眉头。
“她怎么了?”
“她……她被那个姓高的骗了!不仅那五十万没了,还……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意料之中的事。
“那个姓高的,就是个骗子!他骗我姐说能带她赚大钱,结果把钱都卷跑了!现在那些放高利贷的天天来家里闹,我爸妈都快被逼疯了!”
林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是你们家的事,跟我没关系。”我绕过他,准备去仓库理货。
他一把抱住我的腿。
“姐夫!我知道你肯定还有钱!你卖房子的钱不止五十万对不对?我姐都跟我说了,她猜到了!你肯定藏起来了!”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理所当然。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一家人,从根上就是烂的。
我一脚踹开他。
“滚。”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他被我踹得一个踉跄,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张默!你真够狠的!我姐跟了你八年,你竟然见死不救!”他开始撒泼。
“她跟了我八年,我给她花的钱,替你们家还的债,少说也有几十万了。我仁至义尽。”
“现在,马上从我的店里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打110。
林涛看我来真的,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临走前,他回头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张默,你等着,你会后悔的!”
我没理他。
这种垃圾的威胁,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是,他那句话,“我姐猜到了”,让我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林薇,她真的猜到了吗?
或许吧。
以她的精明,事后冷静下来,肯定会觉得五十万这个价格不合常理。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她猜到我藏了钱,她也永远不可能知道我藏了多少,藏在哪里。
她更不可能有机会,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她的贪婪,亲手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这件事之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五金店的生意上了正轨,我甚至盘下了隔壁的铺面,扩大了经营范围。
我爸康复得很好,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下楼散步了。
有时候他会来店里坐坐,看着我忙里忙外,脸上总是挂着欣慰的笑。
“阿默,现在这样,挺好。”
“嗯,挺好。”
我没有再找。
一个人过日子,清净,自在。
偶尔也会有街坊邻居给我介绍对象,我都笑着拒绝了。
被蛇咬过一次,十年怕井绳。
对于感情,我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关于林薇的后续,我都是从别人口中零零散散听说的。
听说她为了躲债,跑去了外地。
听说她在某个小城市的夜总会里当服务员。
听说她又跟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有家室,只是玩玩她。
这些传闻,真假难辨。
我也没兴趣去求证。
她的人生,已经成了一出我不关心的肥皂剧。
直到两年后的一个冬天。
我接到了一个来自陌生城市的电话。
是警察打来的。
“请问是张默先生吗?我们这里是XX市公安局。”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们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个旧钱包,里面有你的照片和联系方式。想跟你核实一下情况。”
警察描述了那具女尸的体貌特征。
我默默地听着。
虽然已经两年没见,但我知道,是她。
“她……是怎么死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初步判断是药物过量,具体情况还在调查。”
药物过量。
我眼前浮现出她当年神采飞扬的样子,和她躺在某个阴暗出租屋里,冰冷地死去的画面。
强烈的对比,让我一阵恍惚。
“那……麻烦你们处理吧。”我最后说。
“你不来认领遗体吗?她毕竟是你的……”
“前妻。”我打断了他,“我们早就离婚了,法律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她当年穿着白裙子,第一次来我这家小破店里找我的样子。
她说:“老板,买个灯泡。”
那时候,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谁能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
或许都有吧。
难过的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欲望的泥潭里,彻底熄灭了。
庆幸的是,我及时抽身,没有被她一起拖进深渊。
我把烟头摁灭在地上。
店里的小工探出头来。
“老板,有客人来了。”
“来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挂上笑脸,走进了我的五金店。
店里灯火通明。
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挑选墙纸。
“老板,你帮我看看,这个颜色和我家的装修风格搭不搭?”
“好嘞。”
生活,还在继续。
我的生活,早已翻开了新的一页。
而林薇,她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那个充满了谎言、背叛和算计的,肮脏的过去。
警察局那边后来又联系过我一次,是关于林薇的后事。
她的家人,林涛和她的父母,拒绝来认领遗体。
理由是“没钱”、“丢不起这个人”。
警察问我,作为前夫,是否愿意承担火化费用。
我沉默了很久。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
我给警察局那边转去了一笔钱,不多,刚好够支付最基本的火化和骨灰寄存费用。
我不为她,只为我们曾经那八年的夫妻情分,画上一个最后的,体面的句号。
也为了让我自己,彻底地放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林薇或者她家人的消息。
他们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后,便沉入了湖底,无声无息。
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五金店的生意扩展到了线上,我开了网店,每天订单不断。
我换了辆新车,不再是以前那辆破旧的面包车。
我还在郊区给我爸妈买了一套带小院子的一楼,让他们养养花,种种菜。
我妈不止一次地劝我:“阿默,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再找一个吧。”
我总是笑着摇头。
“妈,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
不是说我完全抗拒感情。
只是,我变得比以前谨慎得多,也看得更清楚。
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和我一起,把日子往好了过的伴侣。
一个能理解我每天在五金店里浑身是汗,而不是嫌弃我身上有铁锈味的女人。
一个能为我们共同的未来添砖加瓦,而不是总想着从我这里掏空什么的女人。
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
我宁愿等着,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稀里糊涂地跳进一个坑里。
有天晚上,我盘完店里的账,锁好门,准备开车回家。
路过街角那个24小时便利店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车。
我想进去买包烟。
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欢迎光临。”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我抬起头,看到了柜台后站着的那个女孩。
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便利店的蓝色工作服,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
她的长相很普通,脸上甚至还有几颗淡淡的雀斑。
但她的眼睛很亮,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她微笑着问我。
我愣了一下。
“一包……中华。”
她麻利地从货架上取下烟,扫码。
“一共四十五元。”
我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谢谢惠顾。”她把烟递给我,又附送了一个灿烂的笑。
我走出便利店,坐进车里,却没有马上发动。
我看着手里的那包烟,又回头看了一眼便利店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她正在认真地整理货架,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繁地光顾那家便利店。
有时候是买包烟,有时候是买瓶水,有时候什么都不买,就进去转一圈。
我们慢慢地熟络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叫陈静,是附近一所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在这里做兼职。
她知道了我是对面那家五金店的老板。
“哇,老板,你店好大啊!”她第一次知道我的身份时,眼睛瞪得圆圆的。
“小本生意而已。”我笑着说。
我们开始聊天。
聊她的学业,聊我的生意,聊今天的天气,聊最近上映的电影。
和她聊天很舒服。
她不会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也不会问我开的什么车。
她会好奇地问我,那种弯弯曲曲的水管叫什么名字。
她会兴奋地跟我分享,她今天又学会了一道新菜。
她的世界很简单,也很干净。
有一天,我照例去买水。
她递给我水的时候,顺手塞给我一个用保鲜盒装好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今天做的可乐鸡翅,做得有点多,你拿回去尝尝吧。就当……就当谢谢你老照顾我生意。”
我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的眼睛。
我笑了。
“好。”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外面的餐馆吃饭。
我回到我那个由储藏室改造的小房间里,用微波炉热了那盒可乐鸡翅。
味道很好。
甜而不腻,带着一点点家的味道。
我吃得很慢。
吃完后,我看着那个干干净净的保鲜盒,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没有再去便利店。
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是我鼓起勇气问她要的。
“陈静,这个周六有空吗?我想请你看电影。”
信息发出去后,我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比我当初签下那500万的卖房合同还要紧张。
过了漫长的五分钟。
手机“叮”的一声。
是她的回复。
只有一个字。
“好。”
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我看着那个“好”字,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洒在我那张摆满了螺丝钉和扳手的旧桌子上。
一切,都刚刚好。
我和陈静开始约会。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去公园散步,去吃路边摊的麻辣烫。
我发现,快乐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不需要昂贵的礼物,也不需要豪华的餐厅。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怕只是并肩走在马路上,什么都不说,都觉得很开心。
我跟她坦白了我的过去。
包括我的那段失败的婚姻,那个因为贪婪而走向毁灭的前妻,以及我卖掉房子,设下圈套让她离开的全过程。
我说的时候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以为她听完后,会觉得我心机深沉,会害怕我。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握住了我的手。
“都过去了。”她说,“你值得更好的人。”
那一刻,我眼眶有点湿。
我知道,我找对人了。
半年后,我向她求婚了。
没有钻戒,没有鲜花。
我只是在她工作的那个便利店门口,拿着一个我亲手用螺丝帽焊成的心形装饰,单膝跪地。
“陈静,我没什么钱,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五金店,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老父亲。我离过婚,心里有伤。这样的我,你愿意嫁吗?”
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周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是便利店的老板,和几个来买东西的顾客。
我把那个粗糙的“心”套在了她的手上。
她笑得像个孩子。
我们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就在一家普通的饭店里,请了双方的亲戚和几个要好的朋友。
我爸妈特别喜欢她,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说:“好孩子,我们家阿默有福气。”
婚后,她辞掉了便利店的工作,来店里帮我。
她学得很快,什么都知道。
记账,理货,招待客人,样样都做得很好。
她还帮我开了直播,在网上卖货。
我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我们搬出了那个储藏室,用卖房剩下的钱,在市区买了一套不大但很温馨的房子。
装修的时候,她什么都要最好的。
“老公,这钱不能省,我们要在这个家里住一辈子的。”
我看着她认真挑选地板颜色的样子,心里暖洋-暖的。
我终于明白了。
一个真正爱你的女人,她想要的不是你给她多少钱。
而是,她想和你一起,把你们的小家,一点一点地,变成你们都想要的样子。
我们有了一个儿子。
胖乎乎的,很可爱,笑起来和陈静一样,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的生活,被彻底填满了。
有吵闹的生意,有温柔的妻子,有可爱的儿子,有健康的父母。
我别无所求。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儿,还是会偶尔想起林薇。
想起她最后的结局。
我不知道,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决绝,如果我选择了原谅,或者用另一种更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人生没有如果。
是她的贪婪,把她自己推向了绝路。
也是我的那份决绝,让我从泥潭中挣脱,获得了新生。
或许,我该感谢她。
感谢她用她的毁灭,成全了我的幸福。
第二天早上,阳光依旧明媚。
陈静在厨房里做早餐,平底锅里传来“滋啦啦”的煎蛋声。
儿子在客厅的地垫上爬来爬去,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我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她。
“老婆,辛苦了。”
她回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不辛苦,快去洗漱,准备吃饭啦。”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家。
心里一片安宁。
卖掉那套房子,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它让我失去了一个家,却也让我,重新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来源:笑到飞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