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有一个还算孝顺的儿子李伟,一个嘴巴甜、会来事儿的儿媳王琳,还有一个聪明伶tì的孙子小宝。
我叫张兰,今年六十二。
就在昨天,我还是这个城市里最幸福的老太太。
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
我有一个还算孝顺的儿子李伟,一个嘴巴甜、会来事儿的儿媳王琳,还有一个聪明伶tì的孙子小宝。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套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房子。
那是我和老头子年轻时,从牙缝里一分一分省下来,拿命换来的安乐窝。
老头子走得早,是他唯一的遗憾。
他临走前抓着我的手,说:“阿兰,房子在,家就在,你和儿子就有根。”
我一直记着这句话。
所以当儿子和儿媳妇,为了孙子小宝上重点小学的事,前前后后磨了我小半年,想让我把房子过户到他们名下时,我犹豫了。
那不是一张纸,那是我后半辈子的根,是我最后的体面和依靠。
“妈,您想什么呢?我们还能亏待您不成?”
王琳挽着我的胳膊,笑得像朵花。
“就是为了小宝啊,那个学校划片,就差我们这一个房产证。您是小宝的亲奶奶,还能看着他输在起跑线上?”
“再说了,房子过给我们就不是您的家了?您永远是这个家的老祖宗,我们给您养老送终,天经地义!”
儿子李伟坐在我对面,低着头,一副老实样子。
“妈,琳琳说的对。您放心,我李伟要是对您有半点不好,天打雷劈。”
我看着儿子发黑的眼圈,看着他两鬓不知何时冒出的白发,心疼了。
是啊,都是为了下一代。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总不能为了自己一点私心,耽误了孙子的前程。
何况,那是我亲儿子。
虎毒还不食子,他能把我怎么样?
我最终还是点了头。
去房产交易中心那天,天特别好。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在一堆文件上签下“张兰”两个字,手抖得厉害。
工作人员看了我一眼,公式化地问:“阿姨,您想清楚了?这是赠与,过户之后,房子在法律上就跟您没关系了。”
我没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想清楚了,给我儿子的,应该的。”
王琳在我身后,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李伟扶着我,手心全是汗。
拿到那个烫着金字的新房本时,王琳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她抱着我,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的老骨头捏碎。
“妈!您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谢谢您妈!”
那一声“妈”叫得,比结婚时还甜。
晚上,王琳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她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说各种好听的话,把我哄得晕乎乎的。
我看着儿子、儿媳、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我甚至有点惭愧,为自己之前那点小小的私心和提防。
我喝了点酒,睡得很沉。
我梦见了我的老头子。
他在梦里冲我笑,说:“阿兰,你做得对。”
我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的。
天刚蒙蒙亮,我揉着眼睛走出房间。
客厅里,我的那些老家具,那个我擦了三十多年的红木五斗柜,那张我和老头子的结婚照,还有我平时坐的旧藤椅,全都被堆在了门口。
王琳穿着睡衣,叉着腰,正指挥着两个搬家公司模样的小伙子。
“对对对,都搬出去!这些老古董,又占地方又难看,早该扔了!”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王琳!你干什么!”
她回头看见我,脸上那点客气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嘴角撇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弧度。
“哟,醒了?”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问你,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的东西?”
王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一声。
“张阿姨,您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房产证的照片,那上面的名字,是李伟和她。
“看清楚了,这房子,现在是我的。我在我自己的房子里,扔几件垃圾,犯法吗?”
垃圾?
我的藤椅,夏天乘凉最舒服。
我的五斗柜,老头子亲手打的。
我们的结婚照……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地割。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琳走过来,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又低又狠。
“意思就是,这房子没你说话的份儿了。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
我气得扬起手,想给她一巴掌。
可我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抓住了。
是我的儿子,李伟。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妈,您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王琳,声音都在颤。
“李伟!你看看她!她要把我的东西全扔了!她还要赶我走!”
李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堆东西,又看了一眼王琳。
王琳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眼圈都红了。
“老公,我没有啊。我就是想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给小宝一个更好的环境。这些东西太旧了,放在家里一股霉味儿,对孩子身体不好。”
她拉着李伟的胳膊,轻轻摇晃。
“再说了,昨天妈不是也同意了吗?她说一切都听我们的。”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我昨天同意的是过户,不是让她把我的根都刨了!
“李伟,你跟她说!让她把东西给我放回去!”我死死盯着我的儿子。
李伟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我。
他叹了口气,放开我的手,转而拍了拍我的后背。
“妈,您别生气。琳琳也是好意。那些东西确实旧了,咱们换套新的,不好吗?”
“房子都重新弄一下,您住着也舒服。”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怀胎十月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
他叫我别生气。
他在和稀泥。
不,他不是在和稀泥。
他是在默许。
“所以,你也觉得这些是垃圾,是吗?”我问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李伟的脸涨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琳在旁边冷笑一声,抱起了胳膊。
“本来就是。老公,你跟她废话什么?赶紧让搬家师傅弄走,我还约了设计师呢。”
那两个小伙子得了令,抬起我的五斗柜就要往外走。
我疯了一样扑上去,死死抱住柜子的一条腿。
“不准动!这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动!”
那是我老头子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
一个小伙子有点为难地看着王琳。
王琳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了。
她走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拉开。
“你个老东西,撒什么泼!给我起来!”
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疼得我钻心。
我就是不松手。
“李伟!你看着她这么对我吗!我是你妈!”我声嘶力竭地喊。
李伟终于动了。
他走过来,却不是拉开王琳。
他蹲下来,用力掰我的手指。
一根,一根。
“妈,您别这样,让人看笑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扎进我的心脏。
我的力气一点点被抽空。
手指一松,我瘫坐在地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五斗柜,我的藤椅,我的一切,被他们抬出了那个我住了三十多年的家门。
最后,是那张结婚照。
相框的玻璃在门框上磕了一下,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就像我的心。
东西搬空了,客厅显得空旷又陌生。
王琳满意地环视一圈,然后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好了,现在该说说你的问题了。”
我抬起头,麻木地看着她。
“房子要装修,至少三个月。你住在这儿不方便。”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
“我说,”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从今天起,你不能住在这里了。”
我猛地看向李伟。
他站在王琳身后,把脸转向了一边,假装在看窗外。
他在逃避。
我的儿子,在逃避我的目光。
“这是我的家!”我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说过了,这已经是我的家了。”王琳冷冷地说,“户口本上写得清清楚楚。”
“李伟!你说话!”我几乎是在乞求。
李伟终于转过头来,脸上是痛苦和挣扎。
“妈,琳琳的意思是,装修期间灰尘大,对您身体不好。您先去我小姨家住几天,等装修好了,再接您回来。”
去我妹妹家住几天?
说得多么轻巧。
这跟把我赶出去,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不走呢?”我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问。
李伟还没说话,王琳就抢先开了口。
“不走?”她冷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你是要我报警,说你私闯民宅吗?张阿姨?”
张阿姨。
她叫我张阿姨。
昨天还抱着我叫“妈”,今天就成了“张阿姨”。
私闯民宅。
我在我自己的房子里,成了私闯民宅。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看着我的儿子,那个我曾经以为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
他站在他老婆身后,像个鹌鹑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什么为了孙子上学,什么养老送终。
都是骗我的。
他们从一开始,要的就是这套房子。
我,这个老太婆,只是房子的一件附赠品。
现在,房子到手了,附赠品自然也该被清理掉了。
我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我擦干了眼泪。
我走进我的房间,那个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我从衣柜里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一个小布包里。
我没有拿钱包,也没有拿手机。
我就这样,提着我的小布包,走出了房间。
王琳抱着胳ac膊,像个胜利者一样,倚在门口。
李伟站在她旁边,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走到门口,穿上我的鞋。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王琳如释重负的一声轻哼。
然后,是“砰”的一声。
门,关上了。
我被关在了门外。
我站在熟悉的楼道里,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我脚下投下一小片光斑。
可我只觉得冷。
从头到脚,冷得刺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
楼下,我的那些“垃圾”,被随意地堆在垃圾桶旁边。
相框里的老头子,隔着一道裂痕,仿佛在无奈地看着我。
我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老头子啊,我把家弄丢了。
我把我们的根,弄丢了。
我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腿都麻了。
有邻居路过,看见我,惊讶地问:“张姐,你这是干嘛呢?怎么不回家?”
回家?
我哪里还有家?
我摇摇头,提着我的小布包,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小区。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没有一处是我的容身之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我唯一的去处,只有我妹妹张菊家。
我凭着记忆,坐上公交车。
售票员问我去哪儿,我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那个地址。
到了妹妹家楼下,我却迟迟不敢上去。
我这副样子,怎么跟她说?
说我被亲生儿子和儿媳妇赶出了家门?
太丢人了。
我蹲在楼下的花坛边,像个要饭的。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抬头,看见妹妹张菊提着一袋子菜,正惊愕地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委屈、羞耻、愤怒、悲伤,全部涌了上来。
我“哇”的一声,哭得像个孩子。
“菊啊!我没家了!”
妹妹家不大,两室一厅,妹夫前几年也走了,现在就她一个人住。
她把我拉进屋,给我倒了杯热水,让我坐在沙发上。
她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和我手里那个寒酸的小布包,脸色越来越沉。
“说,到底怎么回事?李伟那小子欺负你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他们怎么哄我过户,到今天早上王琳如何翻脸,李伟如何袖手旁观。
我说得很慢,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每说一句,我的心就被凌迟一次。
我说完了,屋子里一片死寂。
妹妹张菊坐在我对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的脸,气得铁青。
突然,她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反了他们了!一对白眼狼!!”
她指着我,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也是个糊涂蛋!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房子是你的命根子,谁都不能给!你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被人扫地出门了!你活该!”
她骂得很难听,可我一句都反驳不了。
是啊,我活该。
是我自己亲手签的字,是我自己把刀递到了他们手里。
我低下头,眼泪又开始掉。
妹妹看我这样,又心软了。
她走过来,抱着我,拍着我的背。
“哭,哭有什么用!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把我扶起来,推到卫生间。
“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我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我混乱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花白、双眼红肿、一脸憔悴的老女人。
我觉得陌生。
这真的是我吗?
那个昨天还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张兰吗?
妹妹在外面喊:“我去做饭,你先出来吃点东西,天大的事,填饱肚子再说!”
饭桌上,妹妹给我盛了满满一碗饭。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那对斗!”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往下咽。
妹妹看着我,眼神里是心疼,也是坚定。
“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放下筷子,茫然地看着她。
“不算了,又能怎么样?房子已经是他们的了,白纸黑字,我亲手签的字。”
“签了字又怎么样?”妹妹把筷子重重一拍。
“他是你儿子!他有赡养你的义务!他把你赶出来,就是遗弃!这是犯法的!”
“我们去告他!”
告他?
告我的亲生儿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行!”我下意识地拒绝。
“那是我儿子……我怎么能去告他……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怎么做人?”
“他把你赶出家门的时候,想过你怎么做人吗!”妹妹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他把你当妈了吗?你还把他当儿子?”
“姐,你醒醒吧!你现在退一步,他们只会进一步!你以为你忍了,他们就会良心发现?他们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你今天被赶出来,明天就可能流落街头!你那点退休金,够你租房子还是够你看病?”
妹妹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是啊,我那点退休金,一个月两千多块。
在这个城市,租个最差的单间都要一千多。
剩下的钱,我怎么活?
我病了怎么办?老了动不了了怎么办?
我不敢想下去。
“可是……告上法庭……太难看了……”我还在犹豫。
家丑不可外扬。
这是我这代人,刻在骨子里的观念。
“难看?现在是你顾及脸面的时候吗?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妹妹抓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姐,我知道你心疼李伟。但你现在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为了让他知道,做人,得有良心,得有底线!”
“你今天不给他一个教训,他这辈子就毁了!他会被那个女人带到沟里去,一辈子都学不会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孝顺’!”
“你这是在救他,你懂吗?”
救他?
我看着妹妹严肃的脸,心里乱成一团麻。
那天晚上,我躺在妹妹家的客房里,一夜无眠。
我一会儿想起老头子临终的嘱托,一会儿想起儿子小时候可爱的模样。
他小时候发高烧,我抱着他跑了三条街才到医院。
他上大学那年,我为了给他凑学费,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去给人织毛衣,熬得两眼通红。
他结婚的时候,我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给他买了车,办了风风光光的婚礼。
我以为我养大了一个懂得感恩的儿子。
可他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站在他老婆那边,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赶出家门。
我的心,疼得像是要裂开。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为了我后半生的活路,为了我死去的丈夫,也为了……给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儿子,上一堂课。
第二天,妹妹陪我去找了律师。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姓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干练。
她听我讲完我的遭遇,没有像我妹妹那样义愤填膺,只是平静地问了几个关键问题。
“阿姨,您在办理赠与过户的时候,有没有签订附带的赡养协议?”
我摇了摇头。
“当时他们说得好好的,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搞那些。我也就信了。”
陈律师点点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那在过户之前,有没有其他人证,可以证明他们承诺过会为您养老送终?”
我想了想,“我妹妹算吗?他们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跟她提过。”
妹妹立刻说:“算!他们来找我姐之前,还旁敲侧击地问过我,说想让小宝上好学校,唯一的办法就是过户。我当时就提醒我姐要留个心眼,签个协议,可她不听!”
陈律师又问:“除了您妹妹,还有没有其他人?比如邻居,或者你们的共同朋友?”
我想不起来了。
这种事,毕竟是家事,我没好意思到处去说。
陈律师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就有点麻烦了。没有书面协议,人证又是您的直系亲属,在法庭上的证明力会打折扣。”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那……那是不是就没办法了?”
“您别急。”陈律师安慰我,“办法还是有的。”
她解释道:“根据我国法律,赠与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粹的赠与,一种是附义务的赠与。您这个情况,虽然没有书面协议,但从常理和社会道德来看,子女以为了孙辈上学为由,要求父母赠与唯一住房,本身就隐含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子女必须履行对父母的赡养义务。”
“他们将您赶出家门的行为,严重违反了这个隐含的义务。我们可以主张,这是‘附义务赠与合同’的义务未被履行,从而请求法院撤销赠与。”
“撤销赠与?”我眼睛一亮,“就是说,房子能要回来?”
“有这个可能。”陈律师说,“但这需要我们提供充足的证据,证明他们确实存在‘恶意遗弃’的行为。”
“怎么证明?”妹妹急切地问。
“比如,您被赶出来之后,有没有尝试联系您儿子?他是什么反应?”
我想起那扇紧闭的门,想起我打过去的电话,一次次被挂断,或者接通后敷衍的几句“妈,我在忙”。
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我打过,他不怎么接。接了也说不了两句就挂了。”
“很好。”陈律师说,“从现在开始,您再给他打电话,记得录音。”
“录音?”
“对。在通话中,不要争吵,不要谩骂。你就心平气和地问他,你现在住在哪里,以后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回家。看他怎么说。”
“还有,您被赶出来那天,有没有邻居看到?”
我想起了楼下那位邻居。
“有,我们楼的刘姐,她还问我怎么不回家。”
“非常好。我们需要这位刘姐出庭作证。”
陈律师又交代了很多细节,比如去物业调取我被赶出门那天的监控录像,比如让我去医院开具体检证明,证明我的身体状况需要人照顾。
她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让我混乱的心,渐渐有了一点底气。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我感觉天都亮了许多。
妹妹拍拍我的肩膀:“姐,听到了吧?我们有理!别怕!”
我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按照陈律师的吩咐,开始了艰难的“取证”过程。
我给李伟打电话,开了录音。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小伟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我想问问你,家里的房子,什么时候能装修好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然后是王琳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装什么修?刚开始呢!你催什么催!没地方住就自己想办法,别来烦我们!”
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捏着手机,手心冰凉。
妹妹在我旁边听着,气得直哆嗦。
“听听!听听!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这就是你那个‘会来事儿’的好儿媳!”
我没说话,只是把那段录音,保存了下来。
我又试着打了几次,结果都差不多。
要么是李伟敷衍几句,说“妈你别管了,我会处理的”,然后就没了下文。
要么就是王琳直接抢过电话,对我一顿冷嘲热讽。
“还想回来?做什么美梦呢!房子现在是我们的,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回来住?”
“有本事你去告我们啊!白纸黑字写着你自愿赠与,我看法院向着谁!”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
但我忍住了。
我把每一段录音,都好好地存着。
我还去找了我们楼的刘姐。
刘姐是个热心肠,听了我的遭遇,气得当场就拍了桌子。
“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我亲眼看见王琳那婆娘指挥人把你东西扔出来的!你放心,张姐,到时候法庭上,我给你作证!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有了刘姐的支持,我心里又多了一分底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
起诉书递交了上去,法院受理了。
开庭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我度日如年。
我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我总是在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一家人,怎么会走到对簿公堂这一步?
我甚至好几次都想放弃。
要不算了吧。
房子没了就没了吧,至少儿子还是我的儿子。
可妹妹总是骂醒我。
“姐!你现在放弃,就是对那对白眼狼的纵容!你对得起自己吗?对得起死去的姐夫吗?”
是啊,我对不起我的老头子。
他让我守好这个家,我却把它弄丢了。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必须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开庭那天,天气阴沉沉的。
我和妹妹,还有陈律师,早早地就到了法院。
在法庭门口,我看到了李伟和王琳。
他们也请了律师,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
一个月不见,李伟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的。
王琳倒是精神抖擞,化着精致的妆,穿着一身名牌,挽着李伟的胳膊,看到我,还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李伟的目光和我对上,他迅速地避开了。
我的心,又是一揪。
法庭里很安静,只听得见法官和律师的声音。
陈律师把我们准备的证据,一样一样地呈了上去。
电话录音、邻居的证词、物业的监控录像、我的体检报告……
当法庭上播放那些录音时,我能清楚地看到,李伟的头埋得越来越低。
王琳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得意,变得越来越难看。
“……还想回来?做什么美梦呢!房子现在是我们的,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回来住?”
她尖利刻薄的声音,回荡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显得格外刺耳。
连对方的那个律师,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轮到对方辩护。
他们的律师果然抓住了“自愿赠与”和“没有书面赡养协议”这两点。
他滔滔不owo地讲着法律条文,试图证明这次赠与是合法有效的,而我,只是一个“因为家庭矛盾而反悔”的无理取闹的老人。
王琳在下面,不时地点头附和,还用一种“看你怎么办”的眼神瞥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妹妹紧紧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冷静。
终于,到了我作为原告,陈述事实的环节。
我站起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
我没有看王琳,我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只看着李伟。
我没有说法律,也没有说房子。
我只是在说我们的过去。
“李伟,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得了急性肺炎,半夜发高烧,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打不到车。”
“你爸出差了,我一个人,背着你,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跑。路太滑,我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流了好多血。可我不敢停,我怕你烧坏了脑子。”
“我把你送到医院,自己都快虚脱了。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就危险了。”
李伟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上初中,迷上了打游戏,成绩一落千丈。老师请我去学校,当着所有老师的面批评我,说我教子无方。”
“我回家没打你,也没骂你。我给你讲你爸为了这个家,在工地上是怎么拼命的。那天晚上,你哭了,你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玩了。”
“从那以后,你的成绩就再也没掉出过班级前五。”
李伟的头,埋得更低了,我看到他的肩膀在耸动。
“你上大学,我说家里没钱,让你报个省内的师范,能省点钱。你非要去北京,说你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为了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白天在厂里三班倒,晚上回家还要接私活,给人织毛衣,绣十字绣。整整四年,我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你每次放假回来,我都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你狼吞虎咽地吃,说,还是我妈做的最好吃。”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我看到旁听席上,有人在悄悄抹眼泪。
连那位一直板着脸的法官,眼神都柔和了下来。
我吸了吸鼻子,看着那个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的儿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李伟,我把房子给你,不是因为我傻,不是因为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的依靠。”
“我只是觉得,我儿子长大了,他会孝顺我,他会给我养老送终。我只是觉得,为了我孙子的未来,我这个做奶奶的,牺牲一点,值得。”
“我把我的根都给了你,可你,却亲手把我连根拔起,扔在了大街上。”
“儿子,你告诉我,妈做错了什么?”
“哇——”
一声压抑不住的哭声,在法庭上响起。
不是我。
是李伟。
他再也控制不住,趴在被告席上,嚎啕大哭。
像个迷路的孩子。
王琳被他吓了一跳,厌恶地推了他一把。
“你哭什么哭!丢不丢人!”
李伟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我对不起你……妈……”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怨恨,都化成了心疼。
他终究是我的儿子。
法官敲响了法槌。
“被告,请控制你的情绪!”
庭审暂时休庭。
李伟被法警带到了休息室。
我和妹妹坐在原告席上,心情复杂。
陈律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阿姨,您说得很好。”
我摇了摇头,心里五味杂陈。
赢了官司,又怎么样呢?
我和我儿子的心,已经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次开庭时,李伟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眼睛又红又肿。
王琳恶狠狠地瞪着他,又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法官当庭宣判。
基于我方提供的证据,以及被告李伟在赡养义务上的严重缺失,法院支持我的诉讼请求。
撤销我与李伟、王琳签订的房屋赠与合同。
房屋所有权,归还于我。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我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妹妹在我旁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圈也红了。
王琳“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法官,尖叫道:“我不服!凭什么!房子是自愿给我们的!你们这是偏袒!”
法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如对判决不服,可在十五日内提起上诉。现在,请你保持肃静,否则将以扰乱法庭秩序论处!”
王 a琳被法警警告,这才悻悻地坐下,但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
李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只是在法官宣判结束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丝……解脱?
我读不懂。
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走出法院,天已经放晴了。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姐,我们赢了!”妹妹激动地抱着我。
我勉强地笑了笑。
是啊,赢了。
赢了官司,赢了房子。
却输了亲情,输了这三十年的养育之恩。
这算哪门子的赢?
回妹妹家的路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李伟打来的。
他换了号码。
“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判决……我不会上诉的。”他说。
“我知道。”
“王琳……她要跟我离婚。”
我的心,又是一紧。
“她带着小宝,回娘家了。她说,我没本事,连套房子都守不住。”
电话那头,传来他压抑的抽泣声。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当初就不该听她的……我不该鬼迷心窍……”
“我不是人……我把你赶出去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着……我总梦见我爸,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我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妈,你……你还能原谅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原谅?
我怎么回答?
说不原谅?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说原諒?那扇冰冷的门,那句“私闯民宅”,那被扔在垃圾桶边的结婚照,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来。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李伟以为我挂了电话,试探着喊了一声:“妈?”
“小伟,”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房子,我会收回来的。”
“但是,这个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看。”
“小宝是我的亲孙子,我想他了,你要把他带过来。”
“至于王琳……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就这样吧。”
我挂了电话。
妹妹在一旁看着我,叹了口气。
“姐,你还是心软。”
我苦笑了一下。
“他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怎么办?”
接下来的手续很顺利。
李伟没有上诉,王琳那边也没了动静。
一个月后,我重新拿到了那个红色的房产证。
上面的名字,又变回了“张兰”。
我拿着房本,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区。
我站在我的家门口,掏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
墙壁被敲得坑坑洼洼,地上堆满了建筑垃圾。
当初王琳请的设计师和装修队,在判决下来的第二天,就卷着预付的工程款跑了。
她想占便宜,结果被人占了更大的便宜。
真是报应。
我没有请人,也没有告诉我妹妹。
我一个人,戴上手套,戴上口罩,开始慢慢地收拾这个被他们弄得面目全非的家。
我把垃圾一袋一袋地装好,运到楼下。
我把敲坏的墙壁,用腻子一点一点地补平。
我把满是灰尘的地板,一遍一遍地擦干净。
我干得很慢,也很累。
每当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我就会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想我的老头子。
老头子,我把家拿回来了。
你放心吧。
收拾了整整半个月,屋子总算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虽然空了点,但干净,亮堂。
我从妹妹家,把我那些被她捡回来的“垃圾”又搬了回来。
那个红木五斗柜,我用砂纸重新打磨了一遍,上了新漆,光亮如新。
那张藤椅,我擦得干干净净,放在了阳台上。
那张结婚照,我换了一个新的相框,郑重地挂回了原来的位置。
相框里,我和老头子笑得正甜。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
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阳台上侍弄我的花。
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是李伟。
他提着一堆水果和营养品,局促地站在门口。
他瘦了,也黑了,看起来比以前老了十岁。
“妈。”他喊了一声,眼圈红了。
我侧过身,让他进来。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家里……您都收拾好了?”
“嗯。”
“累不累?我……我来帮您……”
“不用了,都弄完了。”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他看着墙上我跟老头子的结婚照,看了很久。
“妈,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爸。”
我没说话,给他倒了杯水。
他接过水杯,手在抖。
“王琳……跟我办了离婚手续。”
“她把小宝带走了,不让我见。”
“她说,除非我把这套房子再要回去,过户到她名下,她才考虑复婚。”
我心里冷笑一声。
这个女人,真是贼心不死。
“那你怎么想的?”我看着他,平静地问。
李伟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妈!我不是人!我以前是猪油蒙了心!我再也不会做那种混账事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妈,您打我吧,您骂我吧!求您了!”
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终究还是软了。
我把他扶了起来。
“过去了,都过去了。”
“你是我儿子,我还能真不要你吗?”
他抱着我,哭得更凶了。
那天,他留下来吃了晚饭。
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他吃着吃着,眼泪又掉进了碗里。
“妈,还是您做的最好吃。”
我看着他,笑了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从那以后,李伟每周末都会来看我。
有时候带点菜,有时候帮我干点活。
我们谁也不提王琳,也不提那段不愉快的过去。
我们就像一对最普通的母子,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段失而复得的亲情。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永远都在。
它不会消失,只是被我们用时间和沉默,暂时糊了起来。
有时候,他会跟我说起小宝。
他说王琳不让小宝跟我联系,怕我把孩子“教坏了”。
他只能偷偷地去看孩子。
每次说起这些,他都一脸的愧疚和无奈。
我安慰他:“不急,孩子大了,懂事了,他会明白的。”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的房子里,又有了烟火气。
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但我的心,是安定的。
这天,我正在楼下跟刘姐她们几个老姐妹聊天。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是王琳,和小宝。
王琳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也没了以前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
小宝看见我,眼睛一亮,挣脱王琳的手,朝我跑了过来。
“奶奶!”
他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哎,我的乖孙!”
我抱着他,亲了又亲。
王琳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脸色复杂。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过来。
她在我面前站定,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妈……”
我愣住了。
她有多久没叫我“妈”了?
“我……我错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跟李伟离婚后,日子不好过……我爸妈也骂我,说我不懂事……”
“我带着小宝,租了个小房子,工作也不好找……我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有多好……”
“妈,我知道我以前混蛋,不是人……您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吗?”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祈求。
刘姐她们在旁边,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
“就是,看人家把房子要回去了,又想回来占便宜了!”
我拍了拍小宝的背,让他自己去玩。
然后,我看着王琳。
我没有骂她,也没有讽刺她。
我只是很平静地问她:“你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我想跟李伟复婚。”她说,“我想带着小宝,搬回来住。”
“我们一家人,还跟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笑了笑。
“王琳,你知道吗?镜子破了,是粘不起来的。”
“就算粘起来了,那裂痕也永远都在。”
她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你可以跟李伟复婚,那是你们的事。”
“但是,这个家,你住不进来。”
“我欢迎小宝随时来看我,也欢迎李伟回家吃饭。”
“至于你,我们之间,除了是小宝的妈妈和奶奶这层关系,再也没有别的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王琳在我身后,歇斯底里地喊:“你凭什么!你就不想让你儿子家庭完整吗?你就不想让你孙子有个完整的家吗?你太自私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当初把我赶出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我的儿子家庭完不完整?”
“当初把我的东西扔出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我的孙子需不需要一个爱他的奶奶?”
“王琳,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你的代价,就是永远也别想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我不再理会她的叫嚣,拉着小宝的手,回家了。
那天晚上,李伟来了。
他知道了王琳来找我的事。
他坐在我对面,沉默了很久。
“妈,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小伟,你不是没用,你是心太软,耳根子也软。”
“妈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不求你多有出息。”
“妈只希望你,能挺直腰杆做人,分得清是非黑白,担得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至于你和王琳,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都支持你。”
“只要你别再糊涂就行。”
李伟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听说,李伟没有和王琳复婚。
他争取到了小宝的抚养权。
他租了个离我不远的小房子,自己带着孩子过。
日子虽然清苦,但他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了。
腰杆挺直了,眼神也亮了。
每个周末,他都会带着小宝来我这里。
我们三个人,一起包饺子,一起看电视,就像最普通的祖孙三代。
小宝会腻在我怀里,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李伟会在厨房里,笨拙地学着做我爱吃的菜。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地板上。
我的藤椅,我的五斗柜,我的老头子,都在。
我知道,这个家,虽然经历过风雨,但它的根,还在。
而我,张兰,六十二岁,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老太太。
因为我终于明白。
房子,不是家。
有爱,有尊严,有彼此守护的地方,才是家。
来源:勇往直前的星辰yQPD0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