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看着窗外,那眼神飘得很远,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没有我的,金碧辉煌的未来。
林薇说我们不合适的时候,身上穿着我用三个月泡面钱换来的裙子。
那条裙子是淡紫色的,衬得她皮肤很白,像一朵刚刚绽开的鸢尾花。
她说这话时,眼睛没看我。
看着窗外,那眼神飘得很远,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没有我的,金碧辉煌的未来。
“不合适?”
我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针,扎进我耳朵里。
有点烫,还有点可笑。
我们在一起四年,从她大一到大四毕业。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
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开着我那辆二手电瓶车,穿过半个城市去批发市场给人搬货。
中午送外卖,风雨无阻。
晚上再去大排档帮厨,洗盘子,择菜,什么都干。
我一个月赚的钱,除了留下三百块钱吃饭和交这间十平米出租屋的房租,剩下的,全都打给了她。
她说她们宿舍的女生都用了新的手机,我说,买。
她说想考研,报个辅导班要八千,我说,报。
她说毕业旅行想去看看海,我说,去。
我把银行卡里最后两千块钱取出来塞给她,骗她说是我刚发的奖金。
其实那是我预备着交下个季度房租的钱。
现在,她穿着我买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告诉我,我们不合适。
我笑了。
笑得胸口发疼。
“陈阳,你别这样。”
她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就像在看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问她,“我啃着馒头给你买肯德基的时候,我们是一个世界的。我淋着暴雨给你送伞,自己发烧到三十九度的时候,我们是一个世界的。我为你跟人打架,缝了五针的时候,你说你爱我,那时候我们是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薇的脸色白了白。
她攥紧了手里的名牌包,那包也是我买的,花了我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陈阳,过去的事情,我很感谢你。”
她顿了顿,语气生硬得像在背台词。
“但是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毕业了,我不能一辈子跟你挤在这个连转身都困难的出租屋里。我想要更好的生活,这有错吗?”
“没错。”
我点点头,从床头柜上拿起烟盒,抖出一根点上。
烟雾缭绕,呛得我眼睛发酸。
“你想要更好的生活,没错。”
“那你去找你的好生活吧。”
我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东西收拾一下,我帮你搬。”
林薇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干脆。
她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甚至还有一丝……失望?
她在失望什么?
失望我没有跪下来哭着求她别走吗?
我掐灭了烟。
“走吧。”
她没有多少东西,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大部分都是我给她买的衣服、鞋子、化妆品。
她自己的东西,只有几本专业书,和我们刚在一起时,我送她的那个旧娃娃。
她把娃娃留下了。
扔在床上,正对着我。
那娃娃的眼睛又黑又大,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我把行李箱拎下楼。
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楼下,车窗摇下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冲她招了招手。
男人我认识,是他们毕业典礼上作为优秀校友发言的企业家,姓赵。
原来如此。
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把行李箱放在宝马车旁边,转身就走。
“陈阳!”
林薇在后面叫我。
我没回头。
“那张卡,我……”
“扔了吧。”
我说。
“密码是你的生日,留着也没用了。”
我没有再听她说什么,一步一步走上那嘎吱作响的楼梯,回到了我们曾经的“家”。
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香水的味道。
甜得发腻。
我打开窗户,点了根烟,看着那辆宝马绝尘而去,消失在城市的车流里。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
我好像,连一碗长寿面都没给自己煮。
林薇走后的第一个月,我像个活死人。
白天照常出工,送外卖,搬货,只是话变得更少了。
晚上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就对着墙壁发呆。
墙上还贴着我们以前拍的大头贴,照片里的她笑得一脸灿烂,依偎在我怀里。
我看着看着,就想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开始喝酒。
以前为了省钱,我从不喝酒。
现在,我每天晚上都喝。
喝最便宜的二锅头,一块钱一两的那种。
辣得嗓子眼冒火,胃里翻江倒海。
只有喝醉了,我才能睡着。
才不会梦到她。
房东大妈来收房租的时候,看着满地的酒瓶子,叹了口气。
“小陈啊,为了个女人,不值得。”
我没说话,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钞票递给她。
“大妈,这房子,我不续了。”
我搬了出去。
搬到了一个更小,更偏僻的地下室。
没有窗户,终年不见阳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但我不在乎。
我把林薇留下的所有东西,连同那个嘲笑我的娃娃,一起打包,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换了个手机号。
我告诉自己,陈阳,从今天起,你为自己活。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
一天打三份工。
早上四点去早市帮人卖菜,九点再去送外卖,送到下午三点,扒拉两口饭,又去一个新开的物流园做夜间分拣员,一直干到凌晨一点。
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
我像一架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地运转。
我没有时间去想林薇,没有时间去悲伤。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钱。
我要赚钱。
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不知道我要用这些钱来干什么,我只是本能地觉得,只有钱,才能给我安全感。
只有钱,才能让我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跟。
我不再喝酒,也不再抽烟。
因为浪费钱。
我开始自己做饭。
买最便宜的菜,自己随便炒一炒。
味道不怎么样,但能填饱肚子。
有一次,我炒了个土豆丝,多放了点醋。
酸味窜进鼻子的那一瞬间,我的手抖了一下。
林薇最爱吃我做的醋溜土豆丝。
她说我做的比饭店的还好吃。
我把那盘土豆丝,连同锅,一起扔了。
然后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是林薇走后,我唯一一次失态。
哭完了,我擦干眼泪,重新买了口锅。
生活还要继续。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
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像天漏了个窟窿。
我接了个送餐的单子,送到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
电梯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一直在打电话,语气很急躁。
“王总,我知道时间紧,但是张师傅今天家里有急事来不了了啊!这批客户都是老饕,嘴刁得很,临时去哪儿找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厨子?”
“您别急,我再想想办法,一定,一定……”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没什么波澜。
这种有钱人的烦恼,离我太远。
电.梯到了,我把餐送到指定公司。
出来的时候,那个西装男还在走廊里踱步,急得满头大汗。
他看到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小哥,你等等!”
他拦住我。
“你对这附近熟吗?知不知道哪里有手艺好的私房菜馆子?或者……厨师也行!价钱好商量!”
我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我会做菜。”
西装男愣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我身上穿着湿透了的外卖服,头发乱糟糟的,脚上踩着一双开口笑的破球鞋。
怎么看,都不像个厨子。
他的眼神从期待,变成了失望。
“小哥,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事儿挺急的。”
“我没开玩笑。”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我以前,在新东方学过两年。”
这是实话。
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去学了厨师。
我爸说,学门手艺,饿不死。
后来遇到了林薇,为了供她上学,我才把厨师的梦想,连同那把跟了我两年的菜刀,一起锁进了箱底。
西装男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
“你可以让我试试。”我说,“不行,我一分钱不要。”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大概是实在没办法了,一咬牙。
“行!你跟我来!”
我跟着他进了一间豪华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个独立的厨房,比我住的地下室还大。
厨具锃亮,食材新鲜。
西装男指着冰箱里的东西,说:“今天的主题是江鲜,客户指定要吃长江三鲜,刀鱼、鲥鱼、河豚。你会做吗?”
我点点头。
这三样,是我当年的毕业作品。
我脱下外卖服,洗了手。
拿起那把德国产的双立人主厨刀。
刀很沉,握在手里,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一刻,我不是外卖员陈阳。
我是厨师陈阳。
我先处理刀鱼。
清蒸刀鱼,最考验火候和刀工。
鱼身不能破,鱼鳞要用刀背逆着刮,才能保持完整。
然后是清炖T鱼。
这道菜的精髓在于汤,要用鸡汤和火腿吊底,小火慢炖,把鱼的鲜美完全逼出来。
最后是红烧河豚。
处理河豚最关键的是去毒,肝脏、卵巢、血液,都必须清理干净。
我干得很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旁边的西装男,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惊讶,再到最后,只剩下目瞪口呆。
一个半小时后,三道菜上桌。
刀鱼银光闪闪,形态完整。
鲥鱼汤色清亮,香气扑鼻。
河豚色泽红润,酱汁浓郁。
西装男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刀鱼肉。
放进嘴里。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鲜!”
“太鲜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小兄弟,不,大师!你简直是神了!”
那天,客户吃得非常满意。
当场就签了一笔大合同。
西装男,也就是这家公司的总监,姓李。
李总监当场给了我两万块钱现金。
“大师,这是今天的辛苦费。”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以后有这种高端宴请,我还找你。这是我的私人电话,随时联系!”
我捏着那沓厚厚的钞票,手有点抖。
两万块。
我送大半年外卖才能赚到的钱。
我看着李总监,认真地鞠了一躬。
“谢谢李总。”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好像被推上了一条新的轨道。
我辞掉了卖菜和分拣员的工作,专心送外卖。
因为送外卖时间自由。
李总监开始频繁地找我。
有时候是招待客户,有时候是他自己的家宴。
每次给的报酬都非常丰厚。
我的名声,也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传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通过李总监找到我,请我去做私厨。
我的活儿越来越多,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半年后,我用攒下的钱,租下了一个像样的一居室。
有阳台,有厨房。
阳光可以洒在地板上。
我还给自己买了一套顶级的厨具。
我把那套厨具擦得一尘不染,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看着它们,我就觉得心里踏实。
我认识了胖子。
胖子叫王浩,是我送外卖时认识的。
他自己开了个小烧烤摊,就在我住的小区门口。
我收工晚了,就去他那儿吃点东西。
一来二去,就熟了。
胖子是个热心肠,知道我以前的故事后,气得把手里的啤酒瓶都捏碎了。
“操!什么玩意儿!”
“兄弟,别想了,那种女人,不值得!”
“你现在有手艺,有脑子,还怕没好日子过?”
他拍着我的肩膀。
“听哥的,把外卖辞了,咱俩合伙,开个馆子!”
我有点犹豫。
开馆子,不是小事。
要租门面,要装修,要请人,全都是钱。
我虽然攒了点钱,但还远远不够。
“钱的事你别担心!”胖子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这几年也攒了点,我妈给我留了套老房子,我把它卖了!咱俩五五分,一起干!”
我看着胖子那张真诚的脸,心里一热。
“胖子,谢了。”
“谢个屁!”胖-子锤了我一拳,“是兄弟就别说这话!”
我们开始着手准备。
胖子卖了房子,加上我所有的积蓄,凑了差不多八十万。
我们盘下了大学城附近的一个门面。
开始装修,设计菜单,招聘员工。
我把自己定位成私房菜馆。
不做大路货,只做精品。
每天只接待十桌客人,必须提前预定。
菜品由我根据当天的食材来定。
胖-子一开始还担心这样搞太“装”,会没生意。
结果,开业第一天,就爆了。
我做的菜,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
很多人吃完,当场就预定了下一次。
口碑,就这么一点一点传开了。
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好。
从一天十桌,到后来,预定已经排到了一个月后。
很多人为了吃我做的一顿饭,不惜一掷千金。
我成了小有名气的“陈师傅”。
我买了车,一辆二手的奥迪A6。
不算太好,但至少,不用再骑着电瓶车风里来雨里去了。
我把地下室的那个自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林薇了。
直到那天。
李总监给我打电话,说有个非常重要的客户,在“辉煌会所”攒了个局,点名要我去做菜。
“辉煌会所”。
这个城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
会员制,据说光是入会费就要七位数。
能出入那里的,非富即贵。
李总监说,这次的客户是个大人物,姓赵。
如果能把他伺候好了,我们的生意,能再上一个台阶。
姓赵。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但很快就自嘲地笑了笑。
这个城市姓赵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那么巧。
我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开着我的奥迪,第一次来到了“辉煌会所”。
门口的保安看到我的车,连问都没问,直接敬礼放行。
会所内部的奢华,超出了我的想象。
水晶吊灯,金箔墙纸,脚下踩着的是柔软的波斯地毯。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高级的香薰味。
一个穿着旗袍,身段窈窕的经理接待了我。
她带我去了后厨。
后厨比五星级酒店的还大,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陈师傅,赵总和客人们在天字一号包厢,菜单在这里,您看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经理递给我一个平板。
我扫了一眼,都是些名贵的食材。
澳洲龙虾,神户牛肉,法国蓝鳍金枪鱼。
我点了点头。
“没问题。”
我开始备菜。
工作的时候,我习惯绝对专注。
两个小时后,菜品准备得差不多了。
经理走进来,面带难色。
“陈-师傅,不好意思,赵总那边有点小情况。”
“怎么了?”
“赵总今天带了位女伴,那位小姐说,想喝您亲手煲的汤。”
经理顿了顿,补充道。
“要……以前那种,家常的,莲藕排骨汤。”
我的心,猛地一沉。
莲藕排骨汤。
林薇最喜欢喝的汤。
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每个星期都会给她煲一次。
她说,我煲的汤,有家的味道。
这个世界上,知道我这道拿手菜的,除了我,只有她。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陈师傅?陈师傅?”
经理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
我说。
“麻烦你,帮我把汤送过去的时候,说一句。”
“说什么?”
“就说,故人旧味,不知是否还合胃口。”
经理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汤煲好了。
我亲手盛了一碗,交到经理手上。
看着她端着汤,走向那个金碧辉煌的包厢。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我靠在墙上,点了一根烟。
烟雾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出租屋的窗前,对我说。
“陈阳,我们不合适。”
包厢的门,开了。
经理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薇。
她比一年前更漂亮了。
身上穿着一条我叫不出牌子,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色长裙。
脖子上戴着一串璀璨的钻石项链。
妆容精致,气质高贵。
她就像一朵被精心浇灌的玫瑰,美得咄咄逼人。
而我,穿着一身厨师服,身上还带着油烟味。
我们隔着长长的走廊,遥遥相望。
像两个世界的人。
这场景,何其讽刺。
她朝我走过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却像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
她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陈阳。”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真的是你。”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张我曾经爱到骨子里的脸。
如今,却只觉得陌生。
“你……过得好吗?”她问。
我笑了。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
我的语气里,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察aws的嘲讽。
林薇的脸色一白。
她咬了咬嘴唇。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问,“对不起你当初的抛弃,还是对不起你现在让我看到你过得这么好?”
“陈阳,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她的眼圈红了。
“我们之间,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好聚好散?”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林薇,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我们当初,是好聚好散吗?”
“你拿着我给你交学费的钱,去跟别的男人约会。你穿着我给你买的裙子,去坐别人的宝马车。你把我四年的青春和付出,当成垃圾一样扔掉。现在,你跟我说好聚好散?”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
“你配吗?!”
最后三个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走廊,都回荡着我的声音。
林薇被我吼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要是放在以前,我早就心疼得不行了。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怎么回事?”
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正是那个我曾在毕业典礼上见过的,赵总。
他看到哭泣的林薇,又看了看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懂不懂规矩?”
他搂住林薇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不悦和高高在上的审视。
林薇往他怀里缩了缩,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赵哥,没事,他……他是我一个朋友。”
“朋友?”
赵总冷笑一声。
“一个厨子,也配当你的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充满了鄙夷。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李总监推荐来的厨子吧?”
“手艺不错,就是人不太懂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随手扔在地上。
“拿着,滚吧。今天的局,不需要你了。”
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地,像一张张嘲讽的笑脸。
我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我没有去看地上的钱,也没有去看赵总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薇。
我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愧疚,一丝不忍。
可是没有。
她只是把脸埋在赵总的怀里,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熄灭了。
我笑了。
我弯下腰,没有去捡地上的钱。
而是把我自己的钱包掏了出来。
我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大概有五六千块,全都拿了出来。
然后,我走到林薇面前。
当着赵总的面,把那沓钱,塞进了她的手里。
“林薇。”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
“以前,我给你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现在,我给你钱,是想买断我们过去的一切。”
“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我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赵总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林薇压抑的哭声。
我都没有回头。
走出辉煌会所的那一刻,外面的冷风吹在脸上。
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手机响了,是胖子打来的。
“喂,老陈,你那边完事儿没?兄弟们都等着你回来喝酒呢!”
“马上。”
我调转车头,向着我们的小饭馆开去。
饭馆里,灯火通明。
胖子和几个店里的伙计正在等我。
桌上摆着烧烤和啤酒。
看到我进来,胖子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那个赵总没为难你吧?”
我摇了摇头,拿起一瓶啤酒,一饮而尽。
“胖子。”
我说。
“我想把店扩大。”
胖子愣了一下。
“扩大?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想开分店。”
我看着他,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要把我们的店,开到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陈阳,不是一个只会送外卖的。”
“我要让某些人看看,没有她,我能过得更好。”
胖子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妈的,早就该这样了!”
“干!”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我没有醉。
我的脑子,异常清醒。
从辉煌会所出来后,我心里那股憋了一年多的怨气,好像都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动力。
我不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
我要把他,重新扶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更加忙碌。
我和胖子开始为开分店做准备。
选址,谈判,装修,招聘。
每一件事,我都亲力亲为。
李总监知道这件事后,二话不说,直接给我投了一笔钱。
“陈师傅,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投资。”
他说。
“我相信你的手艺,更相信你的人。”
有了李总监的资金注入,我们的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
三个月后,我们的第一家分店,在城东最繁华的商业区开业了。
开业那天,高朋满座。
我没有时间去感受成功的喜悦,因为第二家,第三家分店的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
我像一个永动机,疯狂地扩张着我的美食版图。
期间,我认识了小雨。
她是新店的室内设计师。
一个很爱笑的女孩,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她不像林薇那么美得有攻击性。
她是一种很舒服的美,像春天的风。
她很欣赏我的才华,也知道我的过去。
但她从来不多问。
只是在我累的时候,会默默地给我泡一杯茶。
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会用她专业的设计知识,给我提供解决方案。
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就是某天晚上,我们一起加班到很晚。
我送她回家。
在楼下,她突然对我说。
“陈阳,你做的菜很好吃,但你也要记得按时吃饭。”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触动了。
我伸手,把她揽入怀里。
她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靠在我的胸口。
“以后,我做饭给你吃。”我说。
她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好。”
和-小雨在一起的日子,很平淡,但很温暖。
她会陪我一起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食材。
会在我研发新菜品的时候,给我当小白鼠,然后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建议。
她会在我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让我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一年后。
我已经拥有了五家分店。
我的“陈氏私房菜”,成了这个城市里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我不再是那个骑着电瓶车送外卖的陈阳。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
我给小雨买了一套江边的房子,带一个超大的露台。
我们在露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搬个画板在露台上画画,我就在旁边给她做点心。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岁月静好。
那天,是我的生日。
小雨神神秘秘地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她订了一家餐厅,说要带我去吃点不一样的。
我笑着说,还有比我做的更好吃的菜吗?
她说,那可不一定。
她带我来的,是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
装修得很有格调,放着舒缓的爵士乐。
我们刚坐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薇。
她是一个人来的。
她好像也看到了我们,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假装在看菜单。
她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很多。
脸上的妆很浓,但依然掩盖不住眼底的疲惫。
脖子上那串耀眼的钻石项链,也不见了。
小雨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愣了一下。
她握住我的手。
“要不,我们换一家?”
我摇了摇头。
“不用。”
我冲她笑了笑。
“都过去了。”
是真的过去了。
再次看到林薇,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波澜。
没有恨,也没有爱。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服务员过来点餐。
我看到菜单上有一道“香煎鹅肝”。
我想起,林薇以前总说,想尝尝正宗的法式鹅肝是什么味道。
那时候,我连去西餐厅的门都不敢进。
现在,我却可以云淡风轻地,为另一个女孩点上这道菜。
人生,真是奇妙。
吃到一半,林薇突然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她端着一杯红酒,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笑。
“陈阳,好久不见。”
她先开口。
“这位是?”她看了看小雨。
“我未婚妻,苏雨。”我介绍道。
小雨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林小姐,你好。”
林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未……未婚妻?”
她喃喃自语。
“你们……要结婚了?”
“下个月。”我说。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红色的酒液洒了出来,滴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像一滴血。
“恭喜。”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然后,她像是鼓足了勇气,看着我。
“陈阳,我们……能聊聊吗?”
我还没开口,小雨就站了起来。
“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
她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离开。
我知道,她是想给我们留点空间。
这个傻姑娘。
林薇在我对面坐下。
气氛有些尴尬。
“你……最近好吗?”她没话找话。
“挺好的。”
“赵总呢?”我问。
提到那个名字,林薇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我们分了。”
她苦笑一声。
“他有了新的目标,一个比我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大学生。”
“他把我赶了出来,什么都没给我。”
“我去找工作,才发现,除了年轻漂亮,我什么都不会。”
“这个城市太大了,也太现实了。”
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陈阳,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伸手,想来拉我的手。
我避开了。
我看着她,很平静地说。
“林薇,你知道吗?”
“一年前,在辉煌会所,你但凡为我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我们今天,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是你没有。”
“在你心里,我的尊严,我四年的付出,都比不上一个名牌包,一辆宝马车。”
“当你在赵总怀里,看着我被他用钱羞辱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林-薇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曾经很恨你。”
我继续说。
“我恨你拜金,恨你无情。”
“我曾经发誓,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让你后悔。”
“但现在,我不想了。”
“因为我发现,最好的报复,不是让你后悔。”
“而是,让你变得跟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自己的事业,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
“这一切,都跟你无关。”
“我甚至,应该感谢你。”
“谢谢你当年的离开,才让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说完,我站起身。
小雨正好从洗手间回来。
我牵起她的手。
“我们走吧。”
“嗯。”
小雨点了点头。
我们从林薇身边走过。
自始至终,我没有再看她一眼。
走出餐厅,外面的霓虹灯闪烁。
小雨突然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陈阳。”
她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刚才,真帅。”
我笑了,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但我心里,却无比温暖。
我知道,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而林薇,连同那些不堪的过去,都成了上一页的,一个模糊的注脚。
不重要了。
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
来源:雨落星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