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对方叫周明,是个中学老师,比我大两岁,脾气温和,戴个眼镜,笑起来眼睛会弯成一道桥。
我准备结婚了。
丧偶十年,儿子上初三,我三十八岁。
对方叫周明,是个中学老师,比我大两岁,脾气温和,戴个眼镜,笑起来眼睛会弯成一道桥。
他会修我们家所有漏水的水龙头和接触不良的开关。
他会在我打理花店累到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杯泡了枸杞和红枣的热水。
他会耐心地给我儿子讲数学题,比我这个只会咆哮“你怎么这么笨”的亲妈强一百倍。
我觉得,就这样吧。
我这艘在生活的苦海里颠簸了十年的破船,也该找个港湾停靠一下了。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儿子陈念。
他正戴着耳机打游戏,闻言,只是把耳机摘下来一边,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没意见?”我追问。
“我有什么意见?”他头也不抬,“你自己的事。周老师挺好的,不像你,天天就知道骂我。”
说完,又把耳机戴了回去,嘴里喊着“中路中路,推塔推塔”,重新沉浸到他的世界里。
我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
我跟周明说,孩子没意见,我爸妈那边也早就盼着,要不,我们先把证领了?
周明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说:“好,听你的。小婉,谢谢你。”
一声“小婉”,叫得我差点掉下泪来。
已经太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自从陈锋牺牲后,我就从“小婉”变成了“陈念妈妈”,变成了花店的“林老板”,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女金刚。
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和周明约好,下周一,民政局门口见。
我特意关了一天店,找出束之高阁许久的红裙子,想熨一熨。
十年了,裙子没过时,我的身材也没走样。
我对着镜子,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年,我也是穿着这样一条红裙子,嫁给了陈锋。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笑得像个傻子,牵着我的手,对所有人说:“这是我媳妇儿,林婉,全世界最好的媳-妇-儿!”
镜子里的影像渐渐模糊,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擦掉眼泪,对自己说,林婉,别想了,都过去了。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里。
陈锋,你走了十年,我也守了十年。现在,我想往前走了。
你在天上,会祝福我的,对吧?
门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
我以为是快递,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嘴里还念叨着:“谁啊,这大周末的……”
门一开,我愣住了。
门口站着五六个男人。
个个身形笔挺,皮肤黝黑,眼神锐利。
他们穿着便装,但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军人气质,隔着一条走廊都挡不住。
为首的那个,是王建军。
陈锋当年的班长,也是……把陈锋的骨灰盒送到我手里的那个人。
我脑子“嗡”的一声。
十年了。
除了逢年过节会收到他们从天南海北寄来的土特产和问候短信,我们几乎没再见过面。
他们怎么会突然一起出现在这里?
“王……王哥?”我声音有点发颤。
王建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嫂子,我们……来看看你。”
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衣架上挂着的那条红裙子上。
那抹刺眼的红,让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看到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心里一咯噔,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都站着干嘛,进来坐。”我强作镇定,把他们让进屋。
客厅里那张小小的沙发,瞬间被这几个高大的男人挤满了。
他们坐得笔直,像一排待检阅的雕塑,谁也不说话。
压抑。
前所未有的压抑。
我给他们倒水,手都在抖。
“王哥,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王建军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他摩挲着杯壁,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嫂子。”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婚,你不能结。”
我端着水壶,僵在原地。
水壶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可我浑身的血液,好像一瞬间就凉透了。
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哥,你……说笑吧?”
“我们没说笑。”旁边一个叫李虎的,是当年陈锋最好的兄弟,脾气最冲,“嫂子,我们知道你这十年不容易,但你不能嫁给别人!”
“为什么?”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一声鸣笛,“我为什么不能?”
我的质问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里。
他们又一次集体沉默了。
那种沉默,比激烈的争吵更让我窒息。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喙的审判。
他们凭什么?
凭他们是陈锋的战友吗?
“十年了。”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陈锋牺牲,整整十年了。”
“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开着这个破花店,没日没夜地干。我生病的时候,谁在我身边?我儿子不听话,我被气得心口疼的时候,谁来帮我一把?”
“我只是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身边能有口热水喝。我错了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十年的委屈和辛酸。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忍住。
我不能在他们面前哭。
王建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语气依旧强硬。
“嫂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只是觉得,你不能忘了陈锋。”
忘了陈锋?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笑了。
气笑了。
“我忘了?”我指着墙上那张陈锋穿着军装的遗像,“他牺牲那天起,这张照片就挂在这里。我每天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我儿子叫陈念,思念的念,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我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收得好好的,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杯子,他给我写的每一封信……我哪一样舍得扔了?”
“你们说我忘了他?”
“你们这十年,除了寄点土特产,发几条祝福短信,你们谁真正来看过我们娘俩一眼?你们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现在,我好不容易想开始新生活了,你们一个个跑出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说我不能结婚。”
“王建军,李虎,你们告诉我,你们凭什么?!”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积压了十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
李虎这个暴脾气,被我吼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想说什么,被王建军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王建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走到我面前,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竟然红了。
“嫂子,对不起。”
他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我们对不住你和陈念。这些年,是我们……疏忽了。”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全都站了起来,齐刷刷地向我鞠躬。
我被这个阵仗吓到了。
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一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站着。
“但是……”王建军直起身,脸色又恢复了那种不容商量的凝重,“这婚,你真的不能结。”
我的火又“噌”地冒了上来。
合着我刚才那番话,全都白说了?
“理由!”我咬着牙,“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就都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
王建军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最后只是颓然地摇了摇头。
“嫂子,你别问了。总之,我们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天底下最可笑的就是这四个字。
“我不需要你们为了我好!”我指着门口,“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家!”
僵持。
前所未有的僵持。
就在这时,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
是周明。
我让他配了一把我家的钥匙,方便他过来照顾我们。
“小婉,我买了你爱吃的……”
周明提着菜,满脸笑容地走进来,在看到一屋子煞神般的男人时,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这……这些是?”周明小声问我。
我还没开口,李虎那个炮仗就先炸了。
他上下打量着周明,眼神里满是不屑和敌意。
“你就是那个要娶我们嫂子的人?”
周明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是周明。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谁你管不着!”李虎上前一步,气势汹汹,“我告诉你,我嫂子,你不能娶!”
周明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了半步。
他是个文人,哪见过这种阵仗。
但他没有露怯,而是把我拉到他身后,挡在我面前。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我心里一暖。
“这位先生,我想,这是我和小婉之间的私事。”周明扶了扶眼镜,语气不卑不亢,“我们都是成年人,有权决定自己的婚姻。”
“狗屁的私事!”李虎骂了一句粗口,“陈锋是我兄弟!他尸骨未寒,你们就要……”
“李虎!”王建军厉声喝止了他。
“尸骨未寒?”我气得浑身发抖,“李虎,你再说一遍?十年了!人生有几个十年?!”
周明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暖,给了我一丝力量。
他对王建军说:“各位大哥,我知道你们是小婉过世丈夫的战友,关心她,这我很感激。”
“但小婉已经守了十年,她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爱她,我会对她和孩子好。这一点,请你们放心。”
他的话,说得恳切又真诚。
我看着他的侧脸,眼眶又湿了。
就是这个男人,他懂我的苦,也愿意给我一个家。
可王建军他们,却像一块巨石,死死地挡在我们面前。
王建军看着周明,眼神复杂。
那眼神里,没有李虎那种纯粹的敌意,反而带着一丝……审视和探究。
他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被说服了。
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周老师,我们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
“我们只是……不能让嫂子嫁给你。”
“为什么?”周明也问出了和我一样的问题。
王建军沉默。
又是这种该死的沉默!
我受够了。
“送客!”我拉着周明,转身走向卧室,把一屋子的尴尬和压抑丢在身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身后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他们走了。
门被轻轻地带上。
我背靠着卧室的门,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周明蹲下来,抱住我。
“没事了,小婉,没事了。”他轻声安慰我。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十年的委屈,对未来的憧憬,被搅乱的愤怒,对陈锋的思念……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那天之后,我的生活彻底乱了套。
王建军他们虽然走了,但阴影却留了下来。
我和周明原定的领证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
我没有心情。
周明很体谅我,他说:“不着急,小婉,我等你。等你把心情理顺。”
可这心情,怎么理得顺?
那句“这婚你不能结”,像个魔咒,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花店的生意也顾不上了,好几次给客人包错了花。
儿子陈念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一天晚上,他写完作业,给我端来一杯牛奶。
“妈,你跟周老师……吵架了?”
我摇摇头:“没有。”
“那是为什么?”他皱着眉,小大人的模样,“就因为我爸那些战友?”
我没说话。
“他们凭什么啊?”陈念也生气了,“我爸都死了十年了!你守了十年还不够吗?难道要你守一辈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们就是一群自私鬼!只想着自己兄弟,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儿子的这番话,几乎说出了我的心声。
是啊,他们凭什么?
“妈,别管他们。”陈念把牛奶塞到我手里,“你想跟周老师结婚,就结。这是你的自由。我支持你。”
我看着儿子已经有了棱角的侧脸,心里又酸又软。
连孩子都懂的道理,那群读过书、当过兵的男人,为什么就不懂?
我决定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
我给周明打了电话。
“周明,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吧。下周一,民政-府见。”
电话那头,周明沉默了几秒。
“小婉,你想清楚了?”
“嗯。”我语气坚定,“我想清楚了。这是我的人生,谁也无权干涉。”
“好。”周明说,“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
然而,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我送陈念去学校,刚走出小区门口,就被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拦住了。
车窗摇下,是王建军那张严肃的脸。
“嫂子,上车,我们谈谈。”
我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妈,别理他!”陈念也拉着我的手,一脸警惕地瞪着王建军。
王建军的目光落在陈念身上,柔和了一瞬。
“陈念都长这么高了。跟你爸……真像。”
提到陈锋,陈念的脸色白了白,但依旧倔强地抿着嘴。
“嫂子,上车吧。”王建军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谈完,你要是还坚持,我们绝不再拦着你。”
我犹豫了。
“妈,别信他!”
我拍了拍儿子的手,对他说:“你先去上学,别迟到了。我跟王叔叔说几句话就走。”
“可是……”
“听话。”
陈念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里除了开车的王建军,后座还坐着李虎和另外一个叫张伟的,他一直很沉默。
车子启动,没有开往市中心,而是往郊区的方向去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我警惕地问。
“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王建军目不斜视。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个水库边上。
这里很偏僻,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下了车,站在水库的大坝上,风很大,吹得我的头发乱飞。
“说吧。”我抱紧双臂,“说完我还要回去开店。”
王建军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李虎和张伟一人一根,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沧桑。
“嫂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特别不近人情?”他问。
我冷笑:“难道不是吗?”
“是。”他竟然承认了,“从你的角度看,我们就是一群混蛋。”
“但我们……有我们的苦衷。”
又是苦衷。
我最讨厌听这两个字。
“陈锋牺牲的真相,你不好奇吗?”王建军突然问。
我愣住了。
当年,部队给我的通知是,陈锋在一次边境的特殊任务中,与暴-徒英勇搏斗,壮烈牺牲。
他是英雄。
这是写在烈士证明上的。
“他不是英雄吗?”我问,声音发抖。
“是,他是英雄。”王建军猛吸了一口烟,“但过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惨烈得多。”
“那次任务,我们小队一共八个人,目标是护送一位掌握了重要情报的线人安全回国。”
“我们在边境线上,遭到了伏击。”
“对方火力很猛,装备精良,根本不是什么暴-徒,而是一伙训练有素的职业雇佣兵。”
“我们被包围了,线人中了枪,情况非常危急。”
“是陈锋。”王建军的声音哽咽了,“是他,主动提出自己留下断后,掩护我们带着线人撤退。”
“我们都不同意,但他用枪指着自己的头,说如果我们不走,他就立刻死在我们面前。”
“他说,线人关系到国家安全,比我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
“他还说……”王建-军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带孩子。他说,下辈子,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的眼泪也决了堤。
这些细节,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牺牲了,却不知道他走得如此决绝,如此悲壮。
“我们撤了。”王建军擦了把脸,“带着线人,一路被追杀,最后还是成功把他送到了安全地带。”
“可陈锋……我们回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
王建军说不下去了。
李虎在一旁,哭得像个孩子。
一直沉默的张伟,也红了眼圈,一拳砸在旁边的护栏上。
我的心,疼得像被撕裂了一样。
我以为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抚平伤口,可当真相血淋淋地揭开时,我才发现,那伤口从未愈合,只是被我深深地埋了起来。
“说这些,跟我不结婚,有什么关系?”我哭着问,“难道因为他是英雄,我就要为他守一辈子活寡吗?”
“不是!”王建军急切地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王建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他掐灭了烟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嫂子,那个我们拼死救回来的线人,他提供的核心情报,指向一个庞大的、隐藏极深的跨国犯罪集团。”
“这个集团,能量非常大,渗透到了各行各业。当年伏击我们的雇佣兵,就是他们豢养的。”
“十年来,国家一直在秘密调查这个集团,我们也一直在暗中协助。”
“而那个杀了陈锋的雇佣兵头目,代号‘秃鹫’,一直没有落网。他是个极度危险和狡猾的疯子。”
“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报复所有参与过那次行动的人,以及……我们的家人。”
我听得脊背发凉。
这些事情,离我的生活太遥远了。
遥远得像电影里的情节。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李虎抢着说,“嫂子,这十年来,我们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和陈念。你以为你家小区那个总在打瞌睡的保安,真是个普通保安吗?你以为你花店对面那个卖煎饼果子的大叔,真是为了养家糊口吗?”
我彻底懵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个爱打瞌睡的刘大爷?那个总是多给我一个鸡蛋的煎饼大叔?
他们……
“我们不敢跟你联系,不敢走得太近,就是怕引起‘秃鹫’的注意。”王建军说,“我们想让你和陈念,过最普通、最平静的生活。”
“可是现在,你要结婚了。”
“你要嫁的这个人,叫周明。”
“他是个中学老师,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对你和孩子都很好。”
“我们查过他,查得一清二楚。”
王建军的这番话,让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们竟然在调查周明!
“你们凭什么调查他!”我怒不可遏。
“就凭他姓周!”王建军的声音陡然提高,“嫂子,当年那个线人,那个陈锋用命换回来的人,他也姓周!”
我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姓周?
这……这只是个巧合吧?
天下姓周的人多了去了。
“不,不是巧合。”王建军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那个线人,叫周志国。而你要嫁的这个周明,是周志国的亲儿子!”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周明……是那个线人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喃喃自语。
“我们没有搞错。”王建军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周志国唯一的全家福。你看,这个十几岁的男孩,是不是就是周明?”
我颤抖着手接过照片。
照片上,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一个温柔的女人,旁边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清秀少年。
那个少年,虽然青涩,但眉眼之间,分明就是年轻版的周明。
我的手一软,照片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知道。”王建军的语气充满了疲惫,“也许是天意弄人。”
“周志国因为身份特殊,任务结束后就被秘密保护了起来,与家人也切断了联系。对外宣称,他因病去世了。”
“周明和他母亲,都不知道真相。他们只知道,父亲(丈夫)死了。”
“这些年,周明一直很努力,考上师范,当了老师,安分守己地生活。我们本以为,这两家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可谁能想到,十年后,你和他,竟然会走到一起。”
王建军蹲下来,捡起那张照片,小心地擦去上面的灰尘。
“嫂子,现在你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让你结婚了吗?”
“‘秃鹫’那个疯子,一直在找周志国的家人。他找不到周志国,就会拿他的家人下手。”
“一旦你和周明结婚,你们就成了一家人。你的婚礼,你的新家庭,会让你从幕后走到台前,重新进入那些人的视野。”
“到时候,危险的,不只是周明,还有你,还有陈念!”
“陈锋用命保护了你们十年,我们不能让他白死!”
王建军的话,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砸在我的心上。
我浑身冰冷,抖得站不住。
原来,我所以为的平静生活,只是一个假象。
在那平静的水面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而我,正亲手把我的儿子,我爱的人,推向那片暗流。
我以为的幸福港湾,竟然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我……该怎么办?”我失魂落魄地问。
“离开他。”王建军说,语气斩钉截铁,“离他越远越好。为了他,也为了你和孩子。”
离开他。
这三个字,说得如此轻易。
可对我来说,却像是要生生剜掉我一块肉。
我好不容易,才从十年的泥潭里爬出来,看到了一点光。
现在,他们却要我亲手把那点光,掐灭。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王建军沉默了。
良久,他摇了摇头。
“在‘秃鹫’落网之前,没有。”
我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
我没有哭。
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王建军的话,回想着周明温和的笑容,回想着陈锋牺牲前的决绝。
两个男人。
一个用生命,给了我十年的安宁。
一个用温暖,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可能。
现在,我却要做一个选择。
一个残忍到极致的选择。
晚上,周明来了。
他带着我最爱吃的榴莲千层,笑得一脸温柔。
“小婉,怎么了?电话也不接,店也没开。是不是不舒服?”
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褪去。
“小婉?”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准备托付终身的男人。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我该怎么对他开口?
告诉他,我们不能结婚,因为你的父亲,间接害死了我的丈夫?
告诉他,你的存在,会给我和我的儿子带来杀身之祸?
这太荒谬了,也太残忍了。
“周明。”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们……算了吧。”
周明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没了。
“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我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们不合适。领证的事,取消吧。”
“不合适?”周明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看着他,“小婉,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们哪里不合适?”
“我们认识一年了,你现在才告诉我,我们不合适?”
“是因为我爸那些战友吗?他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受伤。
我心如刀割。
但我只能咬着牙,把最伤人的话说出口。
“跟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发现,我还是忘不了陈锋。我没办法接受另一个男人。”
“对不起,周明。是我……把你当成了替代品。”
“替代品”这三个字,我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周明脸上。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替代品……”他喃喃地重复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婉,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以为,我们是真心的……”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每一句解释,都可能把他拖进更深的危险里。
长痛不如短痛。
我只能用最决绝的方式,把他推开。
“东西你拿走吧。”我指着那个榴莲千层,“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说完,转身就要回房间。
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林婉。”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
“你告诉我实话。”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灵魂,“是不是他们逼你的?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他不是傻子。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
我的突然转变,根本骗不过他。
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
“你放开我!”
“你不说实话,我就不放!”
我们两个,就在这小小的客厅里,僵持着。
“妈,你们在吵什么?”
陈念闻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们两个拉拉扯扯的样子,立刻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周明。
“你干什么!不准你欺负我妈!”
少年已经有了力气,周明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身后的鞋柜上。
“陈念!”我惊呼一声。
周明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好,林婉。”他扶了扶被撞歪的眼镜,“我走。”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妈!”陈念赶紧扶住我,“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
“念念,妈妈……是不是做错了?”
陈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妈,你没错。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周明会伤心,会失望,但时间会治愈一切。
他会慢慢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
我也可以退回到我的龟壳里,继续当我的“陈锋遗孀”,守着我的花店和儿子,过完这辈子。
然而,第二天,王建军又来了。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脸色,比上次在水库边,还要难看。
“出事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心沉到了谷底。
“周明……失踪了。”
“什么?!”我“噌”地站了起来,“失踪是什么意思?!”
“他昨天从你这里离开后,就没回过家。学校那边,他请了假。手机也关机了。”王建军说,“我们的人,跟丢了。”
我的腿一软,差点摔倒。
跟丢了?
“你们不是在保护他吗?怎么会跟丢了?!”我冲他喊。
“他甩开了我们的人。”王建军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想被我们跟着。”
“他……他会不会出事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如果周明因为我,被“秃鹫”的人抓走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
“现在还不好说。”王建-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也可能只是他自己躲起来了。”
“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嫂子,你再仔细想想,昨天你跟他摊牌的时候,有没有说漏什么?或者,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我努力回想。
我说的是,我忘不了陈锋,拿他当替代品。
他很伤心,很失望。
但他最后说……他说他不会放弃,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
“弄清楚……”我喃喃道,“他会不会……自己去调查了?”
王建军的脸色一变。
“坏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学老师,要去调查一个连国家都觉得棘手的犯罪集团?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他会去哪里?”王建军急切地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会去?或者,他知不知道他父亲周志国的任何信息?”
我摇摇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个老师,他喜欢看书,他做菜很好吃。
至于他的家庭,他的过去,我从未深究过。
我突然发现,我对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查!”王建军立刻拿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言简意赅地布置着任务,“查他所有的通话记录,查他近期的消费记录,查他电脑的浏览记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死要见尸”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浑身发冷。
不,不会的。
周明不会有事的。
他那么好的人,老天爷不会这么对他的。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时刻。
比当年等待陈锋的消息时,还要煎熬。
那时候,我是被动地等一个结果。
而现在,我觉得周明的失踪,都是我造成的。
如果我没有跟他在一起,如果我没有突然提出分手,如果我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
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切?
王建军他们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寻找周明。
而我,只能像个废人一样,在家里等着。
我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周明的电话,永远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看着手机里我们两个的合照。
那是在一次郊游时拍的。
他背着我,笑得一脸灿烂。我也趴在他的背上,笑得像个孩子。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幸福触手可及。
陈念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去上学了,就在家陪着我。
他什么都不问,只是默默地给我倒水,把饭菜端到我面前。
“妈,吃点吧。”
我摇摇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周老师会没事的。”他笨拙地安慰我,“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是啊,他那么聪明。
可聪明,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天下午,王建军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找到了吗?”
“找到了。”王建军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古怪。
“他……他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他没事。”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他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他!”
“嫂子,你先别激动。”王建-军顿了顿,“你来一趟市局吧。有些事,需要你当面确认。”
市局?
为什么要去警察局?
我心里刚刚落下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我打车赶到市局,王建军和李虎在门口等我。
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进去再说。”
王建军带着我,走进了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警服,肩膀上的警衔,显示他级别不低。
看到我进来,他站了起来。
“林女士,你好。”
他的声音,温和而熟悉。
我抬起头,看清了他的脸。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审讯室里坐着的那个男人。
那个穿着警服,眼神沉静,气质截然不同的男人。
是周明。
我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
周明?
那个温和木讷,戴着眼镜,给我儿子讲数学题的中学老师?
他怎么会穿着一身警服,坐在这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转向王建军,声音都在发飘。
王建军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懊恼和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我们也被他……耍了。”
周明……不,应该说,是穿着警服的这个男人,站了起来。
他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歉疚的微笑。
他还是那张脸,但脱下了那副伪装用的平光眼镜,整个人的气质,锋利得像一把出了鞘的刀。
“对不起,小婉。”他说,“一直瞒着你。”
“我叫周明,这是真名。但我不是中学老师。”
“我是省厅的一名刑警。我的父亲,也不是因病去世的线人周志国。”
我彻底傻了。
信息量太大,我的CPU已经烧了。
“那你爸……”
“我爸叫周卫国,是省厅的老副厅长,今年刚退休。”周明说,“他身体好得很,天天在家逼我相亲。”
我:“……”
王建军:“……”
李虎:“……”
我们三个人,像三个傻子一样,看着他。
“那……那那个线人周志国呢?那张照片……”我艰难地问。
“周志国,确有其人。他也确实是我的一个远房叔叔。”周明解释道,“当年,他确实是我们安插在那个犯罪集团内部的线人。”
“但是,护送他回来的任务,并不是陈锋他们执行的那一次。”
“在那之前,我们就已经把他安全转移了。”
“陈锋他们那次护送的,是另一个‘假的’线人。那是一个诱饵。”
“一个……为了引出‘秃鹫’,也为了保护真正线人周志国的诱饵。”
王建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诱饵?”他失声喊道,“你的意思是,陈锋他们……是为了保护一个假的线人,才……”
“是。”周明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这是一个我们不愿意看到的牺牲。但是,为了最终的胜利,有时候,牺牲在所难免。”
“陈锋是英雄,是真正的英雄。他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我们后续十年部署的时间,也彻底保护了周志国和他家人的安全。”
王建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他坚守了十年的秘密,这个让他背负了十年愧疚的真相,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原来,他们拼死保护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那你……”我看着周明,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你为什么要伪装成老师,接近我?”
周明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一丝温柔和羞涩。
那神情,和他“扮演”中学老师时,如出一辙。
“因为……我喜欢你。”
他说得坦然又直接。
“第一次见你,不是在一年前的相亲会上。”
“是十年前,在陈锋的追悼会上。”
“那天,你穿着一身黑衣,抱着还很小的陈念,哭得站都站不稳,但你的眼神,倔强得像一头小兽。”
“我爸当时负责那次行动的后续工作,带我一起去的。他说,让我看看,什么是英雄的家属。”
“从那天起,我就记住你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看你一个人开花店,一个人带孩子,看你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去。”
“我……很心疼。”
“一年前,我知道你开始相亲了。我怕你遇到坏人,也怕……错过你。所以,我就求我爸,帮我伪造了一个身份。”
“一个最普通,最安全,也最不可能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身份——中学老师。”
“我想用这种方式,慢慢地走进你的生活,让你重新感受到温暖和爱。”
“我没想到,会把陈锋的战友们给招来。”
他说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也猜到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不想把你卷进来,所以就自己躲了起来,想先把事情调查清楚。”
“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们。”
他看着王建军,眼神里带着歉意:“王队长,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最高机密,我们不能透露。让你们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压力。”
王建军摆了摆手,神情复杂。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气愤自己和兄弟们被当成了棋子,还是该庆幸,嫂子和陈念这十年的平静,并非侥C-E。
我看着周明。
这个男人,用一个精心编织了一年的谎言,给了我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我不知道该气他骗我,还是该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
“所以,‘秃鹫’……”
“‘秃鹫’和那个犯罪集团,上个月,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了。”周明说,“这也是为什么,我敢在那时候,向你求婚。”
“危险,已经解除了。”
“林婉,现在,你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重新开始了。”
他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的爱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炙热,都要真诚。
我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我走出市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王建军和李虎,把我送回了家。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
到了小区门口,王建军叫住了我。
“嫂子。”
“嗯?”
“对不起。”他说,“是我们……搞砸了。”
我摇摇头:“不怪你们。你们也是为了我好。”
“那……你和周警官……”李虎忍不住问。
我沉默了。
是啊,我和周明。
我该怎么办?
接受他?
可他骗了我。他用一个虚假的身份,构建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的动心,我的依赖,我的爱,是不是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拒绝他?
可他又为我做了那么多。他默默地守护了我十年,用他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温暖着我。
这份情意,我又怎么能轻易辜负?
“我不知道。”我轻声说,“让我……自己想想吧。”
回到家,陈念正焦急地等着我。
“妈,你没事吧?周老师呢?找到了吗?”
我看着儿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只能把他抱在怀里。
“念念,如果……如果周老师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他骗了我们,你……还会接受他吗?”
陈念愣了一下。
“他骗我们什么了?”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了他。
陈念听完,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像我一样,陷入纠结和迷茫。
可他却抬起头,异常冷静地对我说:
“妈,我觉得,他是不是警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真心的。”
“他假扮成老师,是为了保护你,接近你。这说明他在乎你。”
“而且,他是个警察,是个英雄。这不比一个普通老师,更配得上你吗?”
“我爸是英雄,我未来的继父也是英雄。我觉得……挺酷的。”
我被儿子这番“酷”论,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
我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我纠结的,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欺骗?
可他的欺骗,出发点,却是爱。
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我把我和周明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
他修水龙头时认真的侧脸。
他给我儿子讲题时耐心的语气。
他在王建军他们面前,把我护在身后的背影。
他为我做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对我的好,也是真的。
那份温暖,那份心动,更是真的。
难道,就因为他换了一身衣服,这一切,就都变成假的了吗?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陈锋的墓地。
我买了一束他最喜欢的白菊。
我把墓碑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坐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陈锋,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用命护了我十年,现在,又有一个人,想接替你,继续护着我。”
“可我心里……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我是不是,太快忘了你?”
风吹过,墓碑前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是在回应我。
我仿佛听到了陈锋的声音。
他还是那样,笑得像个傻子。
他说:“小婉,你幸福,我就高兴了。”
“别为我守着。去找你的幸福吧。”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站起身,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锋,谢谢你。”
“也……再见了。”
从墓地回来,我直接去了市局。
我在门口,等到了下班的周明。
他看到我,愣住了,脚步也停了下来。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脱下警服,换上便装的他,又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温和的男人。
“周老师。”我开口。
他身子一僵。
“我觉得,你还是戴眼镜的样子,比较顺眼。”
我从包里,拿出他落在我家的那副平光眼镜,递给他。
他愣愣地看着我,没有接。
“你……”
“我儿子说了。”我看着他,努力地憋住笑,“我爸是英雄,我未来的继-父也是英雄。这事儿,挺酷的。”
周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他一把抢过眼镜,胡乱地戴在脸上。
“那……林婉同学,你愿意……给我这个‘周老师’,一个转正的机会吗?”
我看着他紧张得有些滑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没有回答。
而是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我想,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我和周明,最终还是走进了民政局。
没有选什么特殊的日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三。
领完证,他牵着我的手,走在阳光下。
“周警官。”我叫他。
“嗯?”
“以后,不准再骗我了。”
“好。”
“工资卡要上交。”
“……好。”
“家务活要分担。”
“必须的。”
“对我儿子,要比对我还好。”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林婉,我会用我的余生,来爱护你,和我们的家。”
“就像陈锋一样。”
我看着他,眼睛有些湿润。
我知道,我生命里的那艘破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这个港湾,或许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风平浪静。
但它足够坚固,足够温暖。
这就够了。
后来,王建军他们,成了我们家的常客。
逢年过节,他们不再是寄点土特产,而是拖家带口地,来我家蹭饭。
李虎每次喝多了,都要搂着周明的脖子,一边喊着“你小子可以啊”,一边哭着说他对不起陈锋。
周明总是笑呵呵地,由着他闹。
陈念也和这群叔叔们混得很熟,天天缠着他们讲部队里的故事。
他的性格,也开朗了很多。
我的花店,依旧开着。
只是旁边,多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是周明开的。
他说,他还是喜欢教书育人。以后退休了,就在这里,给社区的孩子们,免费讲课。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和他的身上。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想,这就是幸福吧。
陈锋,你在天上,一定也看到了,对吗?
来源:雨落星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