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种医院特有的,混杂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空气,像一张湿冷的网,兜头盖脸地罩下来。
我从产房出来的时候,天是灰的。
那种医院特有的,混杂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空气,像一张湿冷的网,兜头盖脸地罩下来。
张伟,我的丈夫,迎上来的脚步有些迟疑。
他脸上看不出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怎么样?”我妈抢先一步,扶住我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张伟没看我,眼神飘向我妈身后站着的,他自己的妈。
我婆婆的脸,拉得比驴还长。
她甚至没走近,就隔着三五米的距离,像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货物一样,上下扫了我一眼。
“又是个丫头片子。”
她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刚被撕裂过的身体里。
我妈的脸瞬间白了。
张伟扶着我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然后又松开。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低地吐出一句:“妈,你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婆婆的音量陡然拔高,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皱纹因为愤怒而深刻起来,“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啊?我们张家三代单传!三代!到他这儿,连生三个赔钱货!我还有脸出去见人吗?”
整个走廊的人都看了过来。
护士推着婴儿车出来,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是我的第三个女儿。
“林晚的家属是吧?孩子很健康,六斤二两。”护士的声音清脆,带着职业性的愉快。
婆婆看都没看那孩子一眼,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着地面,笃笃笃,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张伟没追。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尴尬的雕塑,脸上是那种我看了七年的,熟悉的为难。
“晚晚,没事,妈在呢。”我妈搂着我,眼圈红了,“丫头怎么了?丫头是妈的贴心小棉袄,咱们有三个呢!”
我看着张伟。
他也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有歉意,有无奈,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怨怼。
是的,怨怼。
仿佛生不出儿子,是我的弥天大罪。
我忽然就笑了。
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伤口在底下隐隐作痛,但我的笑声很清晰,甚至有点刺耳。
“张伟,”我叫他的名字,“你妈走了。”
他愣了一下,“啊……她……她在气头上。”
“哦,”我点点头,“那你呢?你也气吗?”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晚晚,你刚生完孩子,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
他回避了我的问题。
从我们生下大女儿安安开始,他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我被推回病房,一个三人间,帘子隔开了小小的三个世界。
我妈忙前忙后地给我收拾东西,张伟去办手续。
婴儿床就放在我的床边,我的三女儿,暖暖,睡得很沉,小嘴巴一张一合。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很软,很暖。
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婆婆的刻薄,也不是因为张伟的懦弱。
而是心疼我的女儿。
心疼她一出生,就要被自己的亲奶奶嫌弃。
心疼她和我一样,只是因为性别,就被判定为“没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伟发来的微信。
【我妈回家了,我得回去看看她,晚点让阿姨把汤送过来。】
我看着那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回去看看她”?
她刚才那样当众羞辱我,他现在要回去“看看她”?
是怕她气坏了身子吗?
那我呢?
我这个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为他们张家生孩子的女人呢?
我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一寸一寸地凉下去。
我没有回复。
晚上,送汤来的不是阿姨,是张伟。
他提着保温桶,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晚晚,饿了吧?我妈亲手给你炖的乌鸡汤,她就是嘴硬心软。”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亲手炖的?”我问。
“是啊,”他忙不迭地点头,“炖了一下午呢셔。”
我掀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
汤色金黄,上面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
看起来确实很滋补。
我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嘴边,然后动作停住了。
我看着张伟,“你尝过吗?”
他一愣,“啊?没……没啊,这是给你补身子的。”
“你尝尝。”我把勺子递到他嘴边。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张嘴喝了。
“怎么样?”我问。
“挺好的啊,味道不错。”他砸吧砸吧嘴。
“是吗?”我冷笑一声,把勺子扔回保温桶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你再仔细尝尝,有没有尝出点别的味道?”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晚晚,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把保温桶的盖子盖上,推到一边,“就是觉得这汤里,盐放得有点多,齁得慌。跟你妈今天说的话一样,齁得人心口疼。”
张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妈?她也是好心……”
“好心?”我打断他,“当着整个走廊的人,说我生的是赔钱货,这也是好心?看都不看孩子一眼,扭头就走,这也是好心?张伟,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是好心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病房里很安静,隔壁床的家属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张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能不能小点声!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的女儿,是你的家丑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妈吗?她那个年代的人,思想就是那样,她想要个孙子有什么错?”
“她想要孙子没错。”我平静地说,“但她没资格因此作践我的女儿。我也没错,我生了三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我没有错。”
“是是是,你没错,她也没错,就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他开始耍无赖,这是他惯用的伎leang。
每当我们之间出现问题,只要涉及到他妈,他最后都会用这种方式结束争吵。
以前,我会心软。
我觉得他夹在中间也挺难的。
但今天,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张伟,你没错。”我说,“你只是懦弱。”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你说什么?”
“我说你懦弱。”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你但凡有点担当,今天在你妈说那些话的时候,就该站出来,护着你的老婆孩子。而不是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事后跑来跟我说什么‘她也是好心’。”
“我……”他张口结舌。
“你回去吧。”我转过头,不再看他,“这汤,我喝不起。我怕折寿。”
他坐在那儿,没动。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很久,我听到他起身的声音,然后是保温桶被提起来的声音。
门被轻轻地打开,又轻轻地关上。
他走了。
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挽留。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这一次,是为我自己。
林晚,你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你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七年。
人生有几个七年?
我最好的七年,都给了他,给了这个家。
换来的是什么?
是三个被嫌弃的女儿,和一个懦弱到骨子里的丈夫。
出院那天,是我妈和我弟来接我的。
张伟和他妈,谁都没来。
张伟的理由是,公司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走不开。
我婆婆呢?我没问,也懒得问。
我弟看着我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怀里抱着的暖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姐,张伟呢?他怎么当爹的?”
“他忙。”我淡淡地说。
我妈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我手里的一个包。
回到那个我称之为“家”的地方,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艾草味。
婆婆正拿着一把点燃的艾草,在屋里每个角落熏着。
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疼。
“妈,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忍不住问。
她斜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去去晦气!家里阴气太重了!”
阴气太重?
是因为我又生了个女儿吗?
我抱着暖暖,站在门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们母女四人了吗?
晚饭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长长的餐桌,我和我妈,还有大女儿安安、二女儿静静坐在一边。
张伟和他妈坐在另一边。
泾渭分明,像楚河汉界。
婆婆只顾着给张伟夹菜,嘴里不停地念叨:“多吃点,最近累坏了吧?看你都瘦了。”
张伟埋头吃饭,不敢看我。
安安和静静也很沉默,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她们已经能看懂大人的脸色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
“安安,多吃点这个,”我给大女儿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虾仁,“静静也是。”
“谢谢妈妈。”两个女儿小声说。
婆婆冷哼了一声,不大,但足够让桌上所有人都听见。
“赔钱的玩意儿,吃再多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便宜别人家。”
我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安安和静静吓得一哆嗦。
我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婆婆。
“妈,”我的声音很冷,“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我的女儿,不是赔钱货。她们是我林晚的宝贝,是无价之宝。”
婆婆大概是没想到我敢当面顶撞她,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
“反了你了!林晚!你吃我们张家的,喝我们张家的,你还敢跟我拍桌子?你生的出儿子吗你?生不出儿子你还有理了?”
“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我冷冷地回敬她,“你要是想要孙子,应该去问问你的儿子,而不是来为难我。”
“你……”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这个不下蛋的鸡!我们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妈!”张伟终于出声了,但依旧是那句苍白无力的,“你少说两句。”
“我凭什么少说?她都骑到我头上了!”婆婆不依不饶,“张伟我告诉你,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
又是这招。
以退为进,逼儿子站队。
我看着张伟。
我等着他表态。
我甚至还存着一丝幻想,或许,这一次,他会不一样。
他会站起来,拉着我的手,对她妈说:“妈,林晚是我老婆,安安、静静、暖暖是我的女儿,我们是一家人,谁也不能少。”
我等啊等。
等来的,却是他低着头,对我说:
“晚晚,你……你先给妈道个歉吧。她年纪大了,你别气她。”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是比喻,是真的,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片。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不敢再与我对视,把头埋得更低。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道歉?”我轻声说,“好啊。”
我站起身,走到婆婆面前。
她以为我真的要服软,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妈,对不起。我不该嫁到你们张家,耽误了你们家传宗接代的大业。更对不起的是,我没能早点看清楚,你们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货色。”
说完,我没再看她瞬间铁青的脸,也没再看张伟惊愕的表情。
我转身回到桌边,对我妈说:“妈,我们走。”
然后,我蹲下来,摸了摸安安和静静的头。
“宝贝,跟妈妈回家,回外婆家。”
安安和静静虽然害怕,但还是乖乖地放下碗筷,站到了我身边。
我从婴儿床里抱起还在熟睡的暖暖,对我妈说:“妈,你带着安安和静静,我抱着暖暖。”
“好!”我妈没有丝毫犹豫。
我们一家五口,就这么在张伟和他妈的注视下,往门口走去。
“林晚!你敢走!”张伟终于反应过来,冲过来拦住我。
“你给我站住!你把孩子带到哪儿去?”
“带她们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家。”我冷冷地看着他,“张伟,我们离婚吧。”
“离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晚,你疯了?你带着三个孩子,你离了婚怎么活?”
“怎么活,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绕开他,继续往外走。
“你不能走!”他死死地拉住我的胳膊,“孩子是我的!是我们张家的!”
“你的?”我回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你配吗?在她们被你妈羞辱的时候,你在哪里?在你妈说她们是赔钱货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现在跟我说孩子是你的?张伟,你想要孩子是吗?可以啊,你自己生去吧!”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他大概是被我眼里的决绝吓到了,一时竟没再拦我。
我婆婆在后面尖叫:“让她走!让她走!我看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拖油瓶能走到哪里去!离了我们张家,她连饭都吃不上!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求我!”
我没有回头。
我抱着暖暖,我妈牵着安安和静静,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那个门。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闪烁,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们而亮。
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把怀里的暖暖裹得更紧了些。
“晚晚,冷不冷?”我妈担忧地问。
“不冷。”我说。
是真的不冷。
心已经凉透了,就感觉不到外面的冷了。
我弟开车来接我们。
在车上,安安和静静依偎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她们吓坏了。
我搂着她们,轻声说:“别怕,宝贝们,妈妈在。以后,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回到娘家,我妈立马给我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我弟则开始在网上帮我查租房的信息。
我爸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后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对我说:
“离!这婚必须离!我林家的女儿,不能受这种委屈!”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抱着我妈,嚎啕大哭。
这些年受的委屈,忍的气,流的泪,在这一刻,全都决了堤。
哭过之后,心里反而敞亮了。
第二天,我开始着手找房子,找工作。
我大学学的是会计,毕业后虽然做了几年全职太太,但专业知识还没丢。
我把简历投了出去,然后开始在各个租房APP上筛选房源。
带着三个孩子,租房子不容易。
房东一听我是一个人带三个娃,大多都找借口拒绝了。
现实的耳光,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张伟的电话和微信,轰炸一样地来了。
【晚晚,你别冲动,快回来吧。】
【孩子们呢?她们还好吗?安安和静静该上幼儿园了。】
【你一个女人在外面怎么生活?听话,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我一条都没回。
好好谈谈?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七年的时间,已经把所有能谈的都谈烂了。
他的“好好谈谈”,不过是让我继续忍耐,继续妥协。
我不会再回去了。
那个家,不是我的家,是他们张家的祠堂。
而我,只是一个被要求必须生出男孩来续香火的生育工具。
现在,这个工具不想干了。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租房子给我的房东。
一个顶楼的老房子,两室一厅,没有电梯。
房租不贵,但条件很差。
墙皮有些脱落,家具是那种老式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但我很满意。
至少,这里是属于我们母女四人的,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
搬家的那天,我弟叫了几个朋友来帮忙。
我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搬完了。
站在空荡荡的旧房子里,我最后看了一眼。
这个我住了七年的地方,曾有过欢笑,有过期待,但最后,只剩下压抑和失望。
我关上门,把钥匙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再见了,张伟。
再见了,我逝去的青春。
新的生活,在一地鸡毛中开始了。
每天早上五点,我准时起床。
给暖暖喂奶,换尿布。
然后做早饭,叫安安和静静起床。
送她们去附近的公立幼儿园。
然后抱着暖暖,挤公交去面试。
面试官看着我怀里的孩子,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同情和怀疑。
“林女士,你这个情况……能保证工作时间吗?”
“能。”我点头,语气坚定,“我的孩子白天会由我母亲照顾。”
我撒了谎。
我妈身体不好,根本带不了三个孩子。
我只是想先得到一个机会。
被拒绝了十几次后,终于有一家小型的私企愿意录用我。
做出纳,试用期工资三千五。
我知道,这点钱,在上海这座城市,养活我们母女四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开始了。
我把暖暖送到了一个家庭式的托儿所,阿姨人很好,但费用不菲。
我每个月的工资,交了房租,交了托儿所的费用,再去掉水电煤气,剩下的,寥寥无几。
我开始学着精打细算。
菜市场的菜,要等到快收摊的时候去买,能便宜不少。
孩子们的衣服,我不再买新的,去淘一些二手的,或者接受朋友们的旧衣服。
我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一瓶护肤品。
日子很苦,很累。
每天晚上,等孩子们都睡着了,我坐在小小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常常会感到一阵茫厘。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但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我就会去看看我女儿们的睡脸。
安安,静静,暖暖。
她们是我坚持下去的,唯一的动力。
张伟又来了几次。
他站在我们那个破旧的楼下,看着我抱着孩子,提着菜,一步一步地爬上六楼。
他眼里有不忍,有心疼。
“晚晚,跟我回去吧。”他说,“你何必受这个苦?”
我看着他,他穿着体面的衬衫,皮鞋擦得锃亮,和我一身的油烟味,格格不入。
“张伟,”我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好?”他嗤笑一声,指了指我身后的楼道,“住这种破地方,叫好?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一点以前的样子?”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我反问他,“是那个每天在家等你回来,看你妈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吗?”
“如果是,那我宁愿不要。”
“我现在是累,是穷,但我活得像个人。我有尊严。”
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孩子们需要爸爸。”他换了个说辞。
“她们需要的是一个能保护她们,爱护她们的爸爸。而不是一个在她们被欺负时,只会说‘你体谅一下我妈’的爸爸。”
我打开门,不想再跟他多说。
“林晚!”他在我身后喊道,“我妈说了,只要你回去,给她认个错,保证……保证以后想办法生个儿子,她就不计前嫌。”
我停下脚步,回头,笑了。
“张伟,你回去告诉你妈。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我林晚的肚子,不是她家续香火的工具。还有,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生了。”
“另外,我的律师会联系你,谈离婚和抚养费的事。”
说完,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隔着门板,我听到了他懊恼的捶墙声。
离婚的官司,打得很不顺利。
张家请了很好的律师,在法庭上,把我塑造成一个性格偏激,不孝顺公婆,擅自带走孩子的“恶妇”。
他们要求三个孩子的抚ar养权。
理由是,我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固定的住所,无法给孩子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
而张伟,事业有成,家境优渥。
那一刻,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颠倒黑白。
我的律师,是我弟帮我找的一个年轻律师,姓王。
王律师很有正义感,他帮我收集了很多证据。
包括我婆婆在小区里散播我“生不出儿子”的言论时,邻居的录音。
包括张伟在我怀孕期间,对我漠不关心的聊天记录。
法庭上,当那些不堪入耳的录音被播放出来时,张伟和他妈的脸色,精彩纷呈。
“断了我们张家香火的绝户头!”
“整天就知道花钱,打扮给谁看?!”
“三个丫头片子,以后都是泼出去的水,养她们干嘛?浪费粮食!”
法官的眉头越皱越紧。
张伟的律师几次想打断,都被法官制止了。
最后,法官问张伟:“被告,录音里的这些话,是你母亲说的吗?”
张伟的嘴唇动了动,脸色煞白。
“是……但是,她也是一时气话……”
“那请问,你对你母亲的这些言论,是什么态度?你制止过吗?”王律师追问。
“我……我当然不赞同。我……我也劝过她……”张伟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是怎么劝的?是像你对我的当事人说‘你体谅一下我妈’那样劝的吗?”王律师步步紧逼。
张伟彻底说不出话了。
最终,法官把三个女儿的抚养权,都判给了我。
张伟需要每个月支付八千块钱的抚养费,直到三个孩子成年。
从法院出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张伟在他妈的搀扶下,从我身边走过。
他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啐了一口,“不要脸的女人,抢我们张家的孙女!”
我懒得理她。
张伟的眼神很复杂,有恨,有悔,还有一丝……不甘。
我抱着暖暖,牵着安安和静静,头也不回地走了。
新生活,真的要开始了。
我用第一笔抚养费,加上我妈和我弟凑的钱,租了一个好一点的房子。
虽然还是老小区,但至少干净明亮,还有个小小的阳台。
我买了些绿植,把阳台装点得生机勃勃。
工作也渐渐上手,老板看我踏实肯干,给我加了薪。
安安和静静在新幼儿园交到了好朋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暖暖也长大了不少,会咿咿呀呀地叫“妈妈”了。
日子虽然依旧清贫,但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
我以为,我和张家的纠葛,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半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张伟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憔悴,很疲惫。
“晚晚,我们能……见一面吗?”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吧。”我的语气很平淡。
“我……我妈她……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病?”
“肝癌,晚期。”
我沉默了。
说实话,我恨她。
恨她对我的刻薄,恨她对我女儿的嫌弃。
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却生不出一丝快意。
只觉得,人生无常。
“她想见见孩子们。”张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我犹豫了。
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们,再去面对那个曾经伤害过她们的老人。
但是……
安安和静静,毕竟是她的亲孙女。
血缘,是无法割舍的。
“我考虑一下。”我说。
挂了电话,我问安安和静静。
“奶奶病了,很严重的病,她想见见你们。你们……想去吗?”
安安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静静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我。
过了好一会儿,安安才抬起头,小声说:“妈妈,奶奶是不是要死了?”
我心里一惊。
孩子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要敏感。
我蹲下来,抱着她俩。
“是,奶奶病得很重。但是,去不去,妈妈尊重你们的决定。如果你们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安安想了想,说:“妈妈,我想去看看她。”
“为什么?”
“因为……老师说,要尊敬老人。”安安的声音很小,但很认真。
我鼻子一酸。
我的女儿,被那个老人那样嫌弃,却还记得老师教的“尊敬老人”。
“好,那我们就去看看她。”
我带着三个女儿,去了医院。
婆婆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蜡黄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
曾经那个精神矍铄,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的老太太,如今虚弱得像一根随时会断的枯枝。
看到我们,她的眼神动了动。
张伟站在一边,眼圈通红。
“妈,晚晚和孩子们来看你了。”
婆婆的目光,落在了安安、静静和暖暖的脸上。
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眼泪。
她朝孩子们伸出枯瘦的手。
安安和静静有些害怕,躲在我身后。
我轻轻推了推她们,“去吧,叫奶奶。”
安安和静静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奶奶。”
“奶奶。”
婆婆的手,颤抖着,摸了摸安安的脸,又摸了摸静静的头。
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我怀里的暖暖身上。
这个她从出生起,就没正眼看过一眼的孙女。
我抱着暖暖,走近了些。
婆婆看着暖暖粉嫩的小脸,眼泪流得更凶了。
“像……真像……”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像张伟小时候。”
我愣住了。
张伟也愣住了。
婆婆费力地转过头,看着我。
“晚晚……对……对不起……”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从没想过,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是我……是我不好……是我……鬼迷心窍……”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这辈子……就盼着有个孙子……我怕……怕张家绝后……我下去……没脸见列祖列宗……”
“我……我忘了……丫头……也是我的亲孙女……”
她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伟急忙上去给她拍背。
我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被“传宗接代”的思想,禁锢了一辈子的女人。
到头来,她自己,也成了这个思想的牺牲品。
可悲,又可叹。
我们没有待太久。
从病房出来,张伟送我们到电梯口。
“谢谢你,晚晚。”他低声说。
“不用谢我。”我说,“我是为了孩子。”
电梯来了,我带着孩子们走进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到张伟还站在原地,背影萧索。
一个星期后,婆婆去世了。
葬礼我没有去。
我只是让安安和静静,在家里,对着那个方向,鞠了三个躬。
我告诉她们,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恩怨,就此了结。
又过了一年。
我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我在公司表现出色,被提拔为会计主管,工资翻了一番。
我们搬了家,换了一个有电梯,有小区环境的三居室。
虽然还是租的,但我们有了更宽敞,更舒适的空间。
我给安安和静静报了她们喜欢的舞蹈班和绘画班。
暖暖也上了幼儿园,每天像个小太阳一样,充满了活力。
我用自己的积蓄,加上跟朋友借的钱,在老家的小县城,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那是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家。
生活虽然忙碌,但我甘之如饴。
看着女儿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更优秀,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张伟偶尔会来看孩子。
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玩具和零食。
孩子们对他,不亲近,也不排斥。
只是像对待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几次三番地提出复婚。
“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眼里的悔意,不像是假的,“我妈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为难你了。”
“我们重新开始,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好好对孩子们。”
我看着他,平静地摇了摇头。
“张伟,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不解,“你还恨我吗?”
“不恨了。”我说的是实话,“只是,不想再回去了。”
“镜子碎了,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我们之间,碎掉的不是镜子,是信任,是感情,是我对你的所有期待。”
“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很充实。我不想再把我的生活,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沉默了。
临走时,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我。
“这里面有点钱,算是我……补偿你们的。”
我没有接。
“抚养费你按时给就行了。其他的,我不需要。”
“我养得活我的女儿,也养得活我自己。”
我把门关上,将他和他所谓的“补偿”,都关在了门外。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回到了七年前。
我和张伟的婚礼上。
他穿着白色的西装,英俊挺拔。
他单膝跪地,给我戴上戒指,对我说:“林晚,嫁给我,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梦里的我,笑靥如花。
然后,梦境一转。
我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
左手牵着安安,右手牵着静静,胸前用背带背着暖暖。
我们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
风吹起我的头发,女儿们在叽叽-喳喳地笑。
我的脸上,也带着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而坦然的笑。
梦醒了。
窗外,天光大亮。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起床,走进厨房,开始为我的三个女儿,准备新一天的早餐。
我的人生,或许没有成为童话里最幸福的那个女人。
但我成为了自己的女王。
这就够了。
厨房里,豆浆机嗡嗡作响,平底锅里的煎蛋滋滋冒油,散发着香气。
安安揉着眼睛走出来,“妈妈,早上好。”
“早上好,宝贝。”我回头亲了她一下,“快去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饭。”
静静也跟着出来了,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姐姐后面。
我看着她们俩穿着同款的睡衣,睡眼惺忪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妈妈,今天幼儿园要画画,我想画我们一家人。”静静说。
“好啊,”我笑着问,“那你要画谁呀?”
“画妈妈,画姐姐,画妹妹,还有我。”她掰着手指头数。
“嗯,我们一家四口。”我肯定地说。
她没有提爸爸。
孩子们的心,像明镜一样。
谁真心对她们好,谁只是偶尔出现的“圣诞老人”,她们分得清清楚楚。
吃完早饭,送她们去幼儿园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林晚女士吗?”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张伟现在的女朋友。”
我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呵,这么快。
“有事吗?”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张伟了。”对方的语气很不客气,“他已经有新的生活了,你作为一个前妻,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我差点气笑了。
我纠缠他?
“这位女士,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直以来,都是你的男朋友在纠缠我。”
“你胡说!”对方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他那是去看孩子!你别拿孩子当借口!”
“我有没有拿孩子当借口,你可以去问你的男朋友。”我懒得跟她废话,“如果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不好意思,我很忙。”
“你……”
我直接挂了电话。
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张伟有了新的感情,或许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我只希望,他能找一个,他妈会喜欢的,能给他生儿子的女人。
我们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超乎我的预料。
过了大概两个月,张伟又来了。
这次,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眼下一片乌青,胡子拉碴。
他堵在我家门口,像一尊望夫石。
我下班回来,看到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又来干什么?”
“晚晚,”他声音沙哑,“我……我们能聊聊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我绕开他,想开门。
他一把拉住我,“就五分钟,求你了。”
他的力气很大,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我怕吓到邻居,只好让他进了门。
孩子们还没放学,家里只有我跟他。
他一进门,就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
“怎么了?”我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他没有喝,只是抬起头,红着眼睛看我。
“她……她怀孕了。”
“她?”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他那个女朋友,“那不是好事吗?你应该恭喜她,也恭喜你自己。”
“可是……”他痛苦地抓着头发,“上个星期去检查,医生说……可能又是个女孩。”
我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
心里的感觉,很奇妙。
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同情。
而是一种荒诞的,宿命般的讽刺。
“所以呢?”我淡淡地问,“女孩怎么了?”
“她……她要把孩子打掉。”张伟的声音都在抖,“她说,她不能冒这个险。她说,如果生下来是女孩,她没办法跟我结婚,没办法进我们张家的门。”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既可怜,又可恨。
他亲手种下的因,现在,结出了他不得不吞下的果。
他曾经默许甚至纵容他母亲用“生儿子”这把枷锁来捆绑我。
现在,这把枷锁,牢牢地套在了他自己身上。
“晚晚,”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混蛋,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女儿们。”
“我现在才明白,儿子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是自己的孩子啊!”
“晚晚,你回来吧,我们复婚好不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安安、静静、暖暖,她们不能没有爸爸。”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如果是两年前,听到这些话,我可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平静。
我抽回我的手,看着他,认真地说:
“张伟,你没有明白。”
“你现在所谓的醒悟,不是因为你真的想通了男女平等,不是因为你真的觉得女儿和儿子一样好。”
“而是因为,你被你的新女友,用你和你妈曾经对待我的方式,狠狠地刺痛了。”
“你感到的,不是悔悟,是报应。”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破了他最后一点伪装。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不是的……”他徒劳地辩解。
“张伟,”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复婚。永远不会。”
“我的女儿们,有我这个妈妈就够了。她们不需要一个,只有在走投无路时,才想起她们的爸爸。”
“至于你的新女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好自为之。”
我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我关上门,靠在门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至此,我与过去,才算是真正地,一刀两断。
又过了几年。
我的事业越来越好,成了公司的财务总监。
我在上海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虽然不大,但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让我觉得安心。
安安和静静上了小学,成绩优异,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暖暖也上了大班,成了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小朋友。
我的女儿们,在没有“重男轻女”思想毒害的环境里,长成了自信、开朗、善良的模样。
她们是我的骄傲。
偶尔,我会从以前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张伟的消息。
听说,他那个女朋友,最后还是把孩子打掉了,然后跟他分了手。
听说,他又相了几次亲,女方一听他家那种必须生儿子的要求,都望而却步。
听说,他爸妈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请了保姆,却总是不满意。
听说,他常常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和女儿们的名字。
我听着这些,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他选了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如今,他的路越走越窄,而我的桥,却越走越宽。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带着女儿们去公园野餐。
阳光很好,草坪上有很多家庭。
我们铺开餐布,摆上我亲手做的三明治和水果。
女儿们在草地上追逐嬉戏,笑声像银铃一样。
我坐在餐布上,看着她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手机响了,是我的一个追求者发来的信息。
【在忙吗?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他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离异,有一个儿子。
我们认识了半年,他对我和孩子们都很好。
我回了他:【今晚不行,跟女儿们有约。】
他很快回复:【哈哈,那我可不敢跟你的小棉袄们抢妈妈。】
我笑了笑,收起手机。
对于感情,我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充满幻想,飞蛾扑火。
我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从容。
如果有合适的,能与我并肩同行,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我不会拒绝。
如果没有,我一个人,也能活成一支队伍。
“妈妈!快来呀!”安安在不远处朝我招手。
“妈妈!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静静喊道。
“妈妈!抓!抓!”暖暖拍着小手,兴奋地叫着。
“来啦!”
我笑着站起身,朝她们跑去。
阳光下,我的三个女儿,像三个美丽的小天使。
我张开双臂,像一只真正的母鸡,护住我身后的“小鸡们”。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不再是那个被婆家逼着生儿子的林晚。
我就是我。
是安安、静静、暖暖的妈妈。
是一个靠自己,也能给女儿们撑起一片天的,独立的,完整的,幸福的女人。
来源:玩次拓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