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是下午四点打来的,窗外的天阴沉得像一块脏了的抹布,空气里有股雨后泥土和尾气混合的潮湿味道。
电话是下午四点打来的,窗外的天阴沉得像一块脏了的抹布,空气里有股雨后泥土和尾气混合的潮湿味道。
林薇的声音隔着听筒,又快又急,像被什么东西追着。
“老陈,晚上的庆功宴你别来了。”
我正拿着汤勺,在小火慢炖的乌鸡汤里搅动,浓郁的菌菇香气瞬间被这句话冲淡了。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吗?我还给恬恬请了假,让她奶奶接。”
“投资方都在,还有几个媒体,都是商务场合,你来了不方便。”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喙的指令。
“我怎么不方便了?”我心头窜起一小股火苗,“我也是公司的一份子。”
“你算哪门子的一份子?”她似乎被我这句话逗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烦,“行了,别闹了,我在做头发。你在家把饭做好,等我回来。”
电话“咔哒”一声挂了。
我举着手机,愣在厨房里,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零件的木偶。
耳边是“咕嘟咕嘟”的汤水翻滚声,可我心里却一片冰凉。
我算哪门子的一份子?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心上最软的那块肉上。
三年前,林薇要创业,我辞掉了年薪五十万的项目经理工作,跟她说:“你大胆往前冲,家里有我。”
我成了她口中最坚实的后盾。
公司初创,没钱请行政,我就是行政。拉网线、装电脑、置办办公桌椅,连卫生间的卷纸都是我从超市一包包扛回去的。
她第一次见投资人,紧张到手心冒汗,是我通宵帮她改PPT,一遍遍模拟问答,直到她能脱稿背出所有数据。
公司资金链断裂,员工工资发不出来,是我拿出我们准备买房的积蓄,跟她说:“先顶上,人稳住了,公司才能活。”
现在,公司上市了,庆功宴上,却没有我的位置。
因为我来了“不方便”。
我关掉火,看着锅里翻滚的珍贵食材,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些都是托人从乡下买来的,为了让她庆功回来能喝口热汤补补身子。
现在看来,倒像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我把汤盛出来,自己喝了一碗。
味道很好,但暖不了心。
晚上七点,林薇公司的庆功宴在全网直播。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薇穿着一身高定香槟色礼服,妆容精致,挽着她的合伙人,笑得像朵盛开的玫瑰。
她在台上致辞,感谢投资人,感谢团队,感谢每一个支持她的人。
她提到了很多人,甚至提到了公司楼下每天给她送咖啡的外卖小哥。
唯独没有提我。
仿佛我这个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弹幕刷得飞快。
“林总好美好飒!”
“这才是新时代独立女性!”
“嫁给林总这样的女人,少奋斗三十年啊!”
我看着那条“少奋斗三十年”,气得直想笑。
是啊,娶了她,我直接不用奋斗了。
女儿恬恬凑过来,指着屏幕:“爸爸,妈妈好漂亮,你怎么不在妈妈身边呀?”
我摸了摸她的头,喉咙发紧:“爸爸……爸爸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在家保护恬恬公主啊。”
恬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回去玩她的积木了。
我看着女儿天真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心酸和委屈涌上心头。
我为这个家付出的,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
难道一个男人回归家庭,支持妻子的事业,就是活该被无视,活该被当成一个吃现成的“家庭煮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的助理小李发来的微信。
一张现场图,配文:“陈哥,林总今天气场两米八!”
照片上,林薇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像个女王。
我回了个“嗯”。
心里却恨不得把手机摔了。
大概是我的回复过于冷淡,小李的电话直接追了过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疑惑:“陈哥,你……是不是跟林总吵架了?”
“没有。”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你怎么没来呀?刚才我们还找你呢。”
我心里一动:“找我干什么?”
“哦,就是刚才播放公司发展历程的VCR,有几张早期的照片,林总的合伙人王总说,有几张得感谢你这个‘幕后英雄’,当时办公室的服务器还是你帮忙搭的呢。”
小李的声音很真诚,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忱。
我的心稍微缓和了一点。
原来,还是有人记得我的。
“林总怎么说?”我忍不住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总说……说都过去了。”小李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说公司能有今天,全靠团队每个人拼出来的。”
好一个“拼出来”。
我的付出,就这么被她一句轻飘飘的“过去了”给抹杀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知道了,你们玩得开心。”
正准备挂电话,小李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了,陈哥,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她的语气变得非常犹豫。
“你说。”
“就是……您和林总那个离婚协议,已经签完字生效了吧?”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什么?
离婚协议?
“小李,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都在抖。
“啊?陈哥你不知道吗?”小-李-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林总前段时间给我们开会,说为了优化公司的股权结构,方便下一轮融资,她和您已经协议离婚了,财产也做了分割,她还把签好字的协议给我们看了……她说您是净身出户,全力支持她的事业……”
小李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我的耳朵里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
签好字的协议……
净身出户……
我的脑海里闪过半年前的一幕。
那天林薇拿回一份文件,让我签字。
她说公司要申请一笔重要的政策扶持贷款,需要创始人证明自己没有潜在的巨额共同债务风险,签一个“婚内财产独立协议”,只是走个形式,为了应付银行审查。
我当时正忙着给恬恬辅导作业,看都没看就签了。
我甚至还开玩笑说:“这是把我卖了还帮你数钱啊。”
林薇当时亲了我一下,说:“老公你最好了,等公司这轮融资结束,我给你买辆车。”
原来……原来那份文件,根本不是什么财产独立协议。
而是一份离婚协议!
一份让我“自愿”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
我被她这种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不,是气得浑身发冷。
我像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付出了我的一切,我的事业,我的积蓄,我的时间,我的人脉,结果到头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需要被“优化”掉的成本。
一个在她通往成功道路上,必须被甩掉的包袱。
“陈哥?陈哥?你还在听吗?”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小李,谢谢你。我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客厅明亮的灯光,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墙上我们一家三口的婚纱照,林薇笑得那么甜,现在看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冲到书房,拉开抽屉,疯狂地翻找。
在最底层,一个牛皮纸袋里,我找到了那份文件的复印件。
标题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离婚协议书》。
下面的条款,每一条都像一把刀。
男方陈阳,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包括但不限于房产、车辆、存款及公司股权……
男方陈阳,自愿放弃对女儿陈恬的抚养权……
我看着我的签名,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此刻像一个耻辱的烙印。
我竟然亲手签下了自己的“死刑判决书”。
怒火和屈辱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
我拿起手机,再次拨通林薇的电话。
这一次,她接了。
背景音很嘈杂,音乐声,欢笑声,碰杯声。
“又怎么了?我在忙!”她的声音很不耐烦。
“林薇,”我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要后半夜,你跟恬恬先睡吧。”
“我等你。”
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想在电话里和她歇斯底里,那只会让我像个怨妇。
我要当着她的面,问个清楚。
我把那份复-印-件-放-在-茶-几-上-,-用-一-个-玻璃-杯-压-着-。
然后,我坐回沙发,静静地等待。
等待我的“女王”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给老家的父母打了个电话,问他们身体好不好。
我妈还在念叨:“小阳啊,你一个大男人,总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林薇现在出息了,你也不能落下太多啊。”
以前听到这种话,我总会不厌其烦地解释。
但今天,我只是“嗯”了一声。
“妈,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离婚诉讼”和“欺诈胁迫下签订的协议效力”。
我以前是做项目管理的,最擅长的就是搜集信息,分析利弊,制定方案。
我的理智,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之后,开始一点点回笼。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让我这三年的付出,变成一个笑话。
凌晨两点,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林薇回来了。
她带着一身酒气和高级香水的混合味道,脸颊微醺,眼神迷离。
看到我坐在客厅,她愣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
她一边说,一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长舒了一口气。
“在等你。”我看着她。
“等我干嘛?我累死了。”她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我把茶几上的那份复印件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解释一下。”
林薇睁开眼,看到那份文件,眼神瞬间清醒了。
她坐直了身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你不都签了字吗?还问我干什么?”她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我签的是‘婚内财产独立协议’,不是‘离婚协议’!”我压着火,“林薇,你把我当傻子耍?”
“有什么区别吗?”她嗤笑一声,脸上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刻薄,“陈阳,你别天真了。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你看看我,再看看你。我每天见的都是什么人?投资人,行业大佬,媒体精英。你呢?你每天见的是菜市场的王大妈,是小区里遛狗的李大爷,是你女儿幼儿园的老师!”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共同语言了!我跟你说公司的战略,你跟我说今天鸡蛋又涨了两毛钱!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见血。
我浑身冰冷,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这就是我爱了十年,支持了三年的妻子。
“所以,为了你的‘上流社会’,为了你的‘共同语言’,你就用这种欺骗的手段,让我净身出户?”
“我没有欺骗你!”她提高了音量,仿佛这样就能显得理直气壮,“是你自己不看的!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签字了,就代表你同意了!”
“再说了,我亏待你了吗?这套房子你住着,每个月我给你五万块钱生活费,还不够吗?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五万块钱生活费。
在她眼里,我这三年的付出,我放弃的一切,就值每个月五万块钱。
我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孩子的父亲,不是她的合伙人。
我只是一个她雇佣的,高级保姆。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林薇,你真是好样的。”
“我好样的?”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陈阳,你搞搞清楚!这个家是谁在养?公司是谁在撑?没有我,你现在还在那家破公司里当你的小经理,为了几千块钱的奖金跟人争得头破血流!”
“你现在能过着这种‘吃现成’的清闲日子,都是谁给你的?你不但不感激,还反过来指责我?你有没有良心!”
“吃现成”三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脸上。
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突然就不想再跟她争吵了。
没意义了。
当一个人从心底里就认定你是个吃软饭的,你就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也只会嫌血腥。
“林薇,”我平静下来,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我们法庭上见吧。”
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在她看来,我应该会哭,会闹,会求她,会像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歇斯底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静得可怕。
“法庭上见?陈阳,你疯了?”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拿什么跟我斗?我告诉你,这份协议有你的亲笔签名,白纸黑字,到哪儿都有效!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不仅如此,你如果敢闹,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别忘了,恬恬的抚养权也在我手上!”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林薇,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她皱起眉。
“我以前是做项目管理的。”我慢慢地说,“一个优秀的项目经理,最核心的能力,就是风险控制和资源整合。”
“在你眼里,我可能是个只会围着灶台转的家庭煮夫。但在我眼里,我们这三年的婚姻,你这家公司,就是一个我深度参与,并且已经出现重大风险的项目。”
“现在,我要开始对这个项目进行风险评估,和……损失清算了。”
我说完,站起身,不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回了卧室。
我关上门,把她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我给最好的朋友老张打了个电话。
老张是个律师,专门打经济纠纷的官司。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那份被我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老张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陈阳,你这个……真是被坑惨了。”
“我知道。”我的声音很沙哑,“现在还有机会吗?”
“有,但是很难。”老张的语气很严肃,“关键在于,你能不能证明,你是在被欺诈、胁迫,或者对协议内容有重大误解的情况下签的字。”
“林薇肯定会说,她跟你解释清楚了,是你自己同意的。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当时说的是‘财产独立协议’。”
“那怎么办?就这么认了?”我不甘心。
“别急。”老张安抚我,“我们换个思路。就算这份协议本身很难推翻,但我们可以从‘财产分割’和‘对公司的贡献’入手。”
“你为她公司做的那些事,有留下任何书面证据吗?比如邮件、聊天记录、采购单据?”
我精神一振。
对啊!
我以前做项目,凡事都习惯留痕迹。
“有!公司初创期的所有采购,都是我经手的!供应商的合同,很多都是我起草和谈判的!当时为了省钱,没有请专业的法务。”
“还有,公司最早的内部办公系统和服务器,是我找朋友帮忙搭建的,所有的沟通记录和技术方案,我电脑里都还存着备份!”
“好!”老张的声音兴奋起来,“这就是你的‘弹药’!这些东西,都可以证明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煮夫’,而是公司的‘隐形合伙人’!”
“她想让你净身出户?没那么容易!你为公司付出的这些‘劳动’,完全可以折算成‘技术股’或者‘人力股’!这官司,有的打!”
老张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我瞬间充满了力量。
是的,我不能再用一个“丈夫”的身份去跟她纠缠感情。
我要用一个“合伙人”的身份,去跟她清算利益。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证据。
我把三年来所有的相关邮件、聊天记录、文件、照片,分门别类,做成了一个详细的表格。
每一项贡献,我都标注了时间、内容、产生的价值,以及相关的证明材料。
当我把所有东西整理完,看着屏幕上那个长达几十页的文档,我自己都惊呆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为-她-的-“帝国”-,-添-了-这-么-多-砖-,-加-了-这-么-多-瓦-。
而她,却想把盖楼的我,一脚踢开。
真是讽刺。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薇陷入了冷战。
她早出晚归,我视而不见。
我们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唯一的交流,就是关于女儿恬恬。
她大概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过几天就会像以前一样,主动求和。
她甚至没有把那份离婚协议真正当回事,觉得那只是她拿捏我的一个筹码。
她太自信了。
或者说,她太不了解我了。
她以为我还是三年前那个,会为了爱情冲昏头脑的陈阳。
她忘了,我也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过十年的人。
我只是为了她,暂时收起了我的爪牙。
不代表我没有。
一周后,我委托老张,正式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诉讼请求很简单:
一,撤销那份在欺诈情况下签订的离婚协议。
二,重新进行婚内财产分割,要求获得公司30%的股权,或者等值的现金补偿。
当法院的传票送到林薇公司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当天晚上就冲回了家,把那张传票狠狠地摔在我面前。
“陈阳!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真的敢告我!”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再也没有了庆功宴上的优雅和从容。
我正在陪恬恬画画,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恬恬在,你小声点。”
“你还知道恬恬在!”她口不择言,“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恬恬!你想让她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吗?你想让她被人指着鼻子说,她的爸爸为了钱,把她妈妈告上法庭吗?”
又是这套道德绑架。
我放下画笔,站起身,直视着她。
“林薇,第一,提出离婚,并且用欺骗手段让我净身出户的人,是你,不是我。把家庭推向破碎边缘的人,是你。”
“第二,我不是为了钱告你,我是为了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这叫维权,不叫贪婪。”
“第三,我希望恬恬长大后,看到的是一个有尊严,懂得维护自己权益的父亲,而不是一个被妻子当成垃圾一样随意丢弃,还不敢吭声的窝囊废!”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钉在她虚伪的道德高地上。
她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好……好……陈阳,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法官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这个每年给政府纳税几千万的‘杰出青年企业家’!”
她撂下狠话,摔门而去。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战斗,正式打响了。
我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
林薇的社会地位、人脉资源、律师团队,都远在我之上。
我唯一的武器,就是那些沉睡在硬盘里的证据,和我那颗已经被伤透,再也不会动摇的心。
开庭前,我们有过一次调解。
在法院的调解室里,我和林薇分坐在长桌的两端,中间隔着一个疲惫的调解员。
这是我们冷战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视。
她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眼神依旧犀利,像一只时刻准备战斗的鹰。
她的律师,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首先发言,语气傲慢。
“陈先生,我们当事人考虑到夫妻一场,以及对孩子的影响,愿意做出最大的让步。”
“我们愿意在原协议的基础上,额外补偿您两百万现金。条件是,您立刻撤诉,并公开声明,之前的起诉是由于一时冲动。”
两百万。
打发叫花子呢。
我还没说话,老张就笑了。
“孙律师,你是在开玩笑吗?两百万?林总公司现在市值多少?五十个亿?还是八十个亿?”
“陈阳先生作为林总的配偶,在公司创立和发展过程中,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贡献。按照婚姻法,婚内财产,他至少拥有一半的权益。你们现在用两百万就想买断?这是把我们当法盲,还是当傻子?”
孙律师推了推眼镜:“张律师,请注意你的用词。我当事人的公司,是在婚后创立不假,但公司的发展,完全是依靠我当事人个人的能力和团队的努力。陈先生只是在家做做饭,带带孩子,这属于家庭内部的劳动,和公司经营无关。”
“而且,我们有陈先生亲笔签名的离婚协议,白纸黑字,他自愿放弃所有财产。我们现在愿意给两百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是吗?”我终于开口了。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资料,轻轻放在桌上。
“孙律师,麻烦你看看这个。”
我把资料推到他面前。
第一页,是公司初创期,我为了节省成本,亲自去电子市场采购服务器和办公电脑的清单,上面有我的签名和付款记录。
第二页,是我和装修公司老板的微信聊天记录,为了一个插座的位置,我们讨论了半个下午。
第三页,是我熬夜为林薇修改的,第一版商业计划书的PPT草稿,上面还有我的批注。
第四页,是我动用我以前的人脉,为公司请来的第一个技术大牛的邮件往来。当时林薇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
一页又一页。
每一页,都是我这三年付出的铁证。
孙律师的脸色,随着他翻动的书页,变得越来越难看。
林薇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倨傲,变成了震惊,再到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她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被她认为是理所当然,甚至早已遗忘的琐事,都被我一件件,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
“这些……这些只能说明你帮了点小忙,不能算作对公司的投资!”孙律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吗?”我拿出最后一份文件,“那这个呢?”
那是我和林薇的聊天记录。
公司资金链断裂的那次,她凌晨三点给我发微信。
“老公,我撑不住了,公司账上没钱了,下周发不出工资,团队就要散了。”
我的回复是:“别怕,我们还有一百二十万的存款,我明天就转给你。先顶过去再说。”
下面,是我的银行转账截图。
一百二十万。
那是我们当时所有的积蓄。
我看着林薇,一字一顿地问:“林总,这笔钱,算是‘帮小忙’,还是算是‘投资’?”
林薇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调解室里,一片死寂。
调解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尴尬:“林女士,你看……陈先生提出的这些证据,确实很有力。你们毕竟夫妻一场,闹上法庭,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对公司的声誉……”
林薇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我。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陈阳,你真行。”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早就开始算计我了,是不是?”
我笑了,笑得有些悲凉。
“林薇,你错了。如果我真的从一开始就算计你,那份离婚协议,我根本就不会签。”
“我只是……把我自己的工作习惯,带到了生活里而已。”
“凡事留痕,做好记录,评估风险。这是我当项目经理时,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我只是没想到,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项目风险,竟然是你给我的。”
我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眼圈红了,但依旧倔强地昂着头。
“你想要多少?”
她终于服软了。
老张对我使了个眼色。
“不多,”我伸出三根手指,“公司30%的股权,或者,按照当前市值折现。”
“不可能!”林薇尖叫起来,“30%?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会稀释掉所有投资人的股份!公司会完蛋的!”
“那就折现。”我寸步不让,“按照最新的估值,八十亿。30%,就是二十四亿。”
“你做梦!”
“那就法庭上见。”我收起资料,准备起身,“我相信,这些证据,足够让法官做出公正的判决了。到时候,媒体会怎么写?‘科技新贵忘恩负-义-,-骗-取-丈夫-财产-’?-林-总-,-你-觉-得-这个-标题-,-会-不-会-影响-你-公司-的-股价-?”
我的语气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林薇的命门上。
她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公司,她的声誉,她的“女王”人设。
她可以不要我,但她不能不要她的帝国。
林薇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坐不稳。
她的金牌律师,也终于收起了那副傲慢的嘴脸,脸色凝重地看着她。
“林总,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一下和解方案。”
那天的调解,最终不欢而散。
但我和老张都知道,我们已经赢了。
不是赢在法律上,而是赢在心理上。
我击溃了林薇最后的防线。
从法院出来,天空下起了小雨。
老张拍了拍我的肩膀:“行啊你,陈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刚才那气场,比我还像律师。”
我苦笑了一下:“都是被逼出来的。”
如果可以,谁愿意把自己活成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呢?
我只是不想再任人宰割了。
接下来的谈判,转移到了律师之间。
老张和孙律师每天都在为具体的数字和条款,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
林薇没有再找过我。
我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
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我租好了新的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我联系了以前的一些老同事、老朋友,告诉他们,我准备重新出山了。
很多人都表示惊讶,但更多的是支持。
“陈阳,你可算想通了!你那身本事,在家带孩子太浪费了!”
“出来单干吧!凭你的能力,绝对没问题!需要帮忙随时开口!”
这些温暖的话语,让我找回了久违的自信和价值感。
原来,离开林薇的光环,我不是一无是处。
我依然是那个,能独当一面的陈阳。
一个月后,协议终于达成了。
没有二十四亿那么夸张,但最终的数字,也足以让我和我的家人,一生衣食无忧。
我放弃了股权,选择了现金。
我不想再和她的公司,有任何瓜葛。
签字那天,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的包间里。
林薇看起来很憔悴,但依然化着精致的妆。
她把签好的文件推给我,没有看我。
“字我已经签了,钱会在一周内打到你账上。”
“好。”我拿起笔,在我的名字后面,签下了最后一次字。
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
“陈阳,”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的眼眶红红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真的不能回去了吗?”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十年的女人。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起变老,看着恬恬长大,结婚,生子。
我曾经把她当成我生命的全部。
可是,她亲手打碎了这个梦。
“林薇,”我摇了摇头,很平静地说,“你知道吗,一个项目,如果核心架构出了问题,修修补补是没有用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推倒重来。”
“而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重来的必要了。”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搬家的那天,是个周末。
老张带着几个朋友来帮忙。
我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书和一些电子设备。
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一件都没带走。
包括那张巨大的婚纱照。
恬恬拉着我的手,好奇地问:“爸爸,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呀?以后还和妈妈住在一起吗?”
我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宝贝,爸爸和妈妈,以后要分开住了。但是,我们都一样爱你。你想妈妈了,随时可以回去看她。想爸爸了,爸爸也随时都会来接你。”
恬恬似懂非懂,但她很乖,没有哭闹。
也许在孩子敏感的世界里,她早就察觉到了我们之间那冰冷的气氛。
离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新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我用那笔钱的一部分,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就叫“陈阳项目管理咨询工作室”。
业务很简单,就是帮那些初创的小公司,或者需要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传统企业,做项目规划、流程优化和风险控制。
这正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我以前的人脉和口碑,很快就为我带来了第一个客户。
一个做生鲜社区团购的年轻老板,他的公司扩张太快,内部管理一团糟,供应链、仓储、配送,到处都是问题。
我花了一周的时间,泡在他的公司里,跟车、下仓库、访谈员工,把所有流程都摸了一遍。
然后,我给了他一份长达五十页的诊断报告和优化方案。
细致到每个冷链车应该在什么时间点出发,才能最大化地避开高峰期;每个分拣员的操作流程应该如何优化,才能把出错率降低5%。
老板看完,激动地握着我的手:“陈老师!你就是我的救星啊!我请了那么多顾问,都没人能把问题说得这么透彻!”
项目很成功。
我的名声,也慢慢在圈子里传开了。
找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但这种忙,和以前在家里的忙,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种被需要,被认可,价值被实现的忙。
我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我开始健身,学着做一些更精致的菜,周末会带着恬恬去郊野公园放风筝,去科技馆看展览。
我的生活,重新变得丰富多彩,充满了烟火气。
偶尔,我也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林薇的消息。
她的公司又拿了什么奖,她的身价又涨了多少。
我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新闻。
有一次,我在恬恬的幼儿园门口,碰到了她。
她来接恬恬,我们隔着马路,遥遥相望。
她开着一辆新的保时捷,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依然是那个光芒四射的女王。
而我,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手里还提着刚从菜市场买的菜。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冲她点头笑了笑,然后牵着恬恬的手,转身离开。
我们终究,还是活在了两个世界。
只是这一次,是我主动选择了我的世界。
一个有温度,有尊严,有自我价值的世界。
晚上,我正在给恬恬讲睡前故事,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是小李。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
“陈哥……打扰你了。”
“没事,怎么了?”
“我……我从公司辞职了。”
我有些意外:“为什么?做得不是好好的吗?”
“林总她……她变了。”小李叹了口气,“自从你们……之后,她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公司里现在人人自危,以前那种创业的氛围,一点都没有了。”
“前几天,就因为一个项目的宣传文案,有一个小小的错别字,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负责的同事骂得狗血淋头,直接让人家卷铺盖走人。”
“我觉得,那已经不是我当初向往的公司了。”
我沉默了。
一个企业的灵魂,其实就是创始人的灵魂。
当创始人的心变了,企业也就变味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问。
“还没想好,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小李顿了顿,又说,“陈哥,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当初要不是我多嘴……”
“跟你没关系。”我打断她,“你只是按下了那个按钮,但炸弹是她亲手埋下的。就算你不说,它也迟早会爆。”
“而且,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现在还活在那个可笑的谎言里。”
是的,我很感谢小李。
是她的那通电话,让我从长达三年的麻醉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心里一片宁静。
我终于明白,婚姻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也不是另一个人的避风港。
它应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合作,是两个独立灵魂的彼此成就。
任何一方的过度付出和另一方的理所当然,最终都会导致天平的失衡。
而我,只是用了一段惨痛的经历,才买来了这个教训。
一年后,我的工作室已经走上了正轨。
我租了新的办公室,组建了一个小而精的团队。
我们专注,我们专业,我们在业内做得有声有色。
我不再是任何人的“幕后英雄”,我就是我自己的英雄。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林薇的合伙人,王总。
“陈阳,方便见个面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们在一家茶馆见了面。
王总看起来比一年前苍老了很多。
“公司出问题了。”他开门见山,“林薇她……太冒进了。为了扩张,她签了很多对赌协议,现在业绩达不到,资金链又断了,公司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们想请你回来。”王总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只有你,才知道这家公司最早的根基是什么。也只有你,能劝得住林薇。”
请我回去?
劝住林薇?
我笑了。
“王总,你可能找错人了。”我说,“我现在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而且,我和林薇,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阳,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是林薇对不起你。”王总急切地说,“但是,这家公司,也有你的心血啊!你真的忍心看着它就这么倒下吗?”
“心血?”我摇了摇头,“我的心血,早就在那份离婚协议上,被她亲手抹掉了。”
“王总,一个好的项目经理,永远不会在已经失败清算的项目上,再追加任何投入。那不叫拯救,那叫愚蠢。”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告诉林薇,让她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像我,现在正在为我的选择,享受生活一样。”
说完,我站起身,买了单,转身离去。
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我人生的新项目,才刚刚开始。
而最好的项目,永远是为自己打造的那一个。
来源:大气晚风一点号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