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年,我替大哥去相亲,女方却看上了我,大哥从此与我断绝关系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14 00:21 1

摘要:1985年,我二十岁,在本地一所不入流的师专读书,算是个“文化人”。

我叫陈明,生在1965年。

我们家,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着的普通工人家庭。

一间筒子楼里隔出来的两居室,住了我们一家四口。

我爸,我妈,我哥陈伟,还有我。

1985年,我二十岁,在本地一所不入流的师专读书,算是个“文化人”。

当然,只是在街坊邻居嘴里。

我哥陈伟,比我大三岁,初中毕业就进了红星机械厂,当了一名光荣的钳工。

他手艺好,能吃苦,每个月工资比我爸还高,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那年头,一个八级钳工,比我这种前途未卜的师专生,听起来可要金贵多了。

所以,我哥二十三了,婚事就成了全家头等大事。

我妈托了七大姑八大姨,终于经厂里工会王干事的介绍,给我哥说了个对象。

女方叫林慧,是个老师,在市里重点小学教语文。

她爸是市教育局的一个小领导。

这条件,在我们这片工人区,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我妈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觉,把家里所有布票、工业券都翻了出来,扯了新布,给我哥做了身“的确良”的板正外套。

相亲的日子定在周日下午,地点是市里唯一像点样子的“新风茶社”。

我哥为了这次相亲,提前三天就开始“闭关”。

不跟工友喝酒了,不光着膀子在院里下棋了,连说话都刻意压着嗓子,生怕带出车间里的粗野气。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周六下午,我哥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左边眼眶,青了一大块,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我妈“哎哟”一声,手里的搪瓷盆“哐当”掉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哥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闷着头不说话,一股子机油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儿。

我爸递过去一根烟,他接过来,点上,猛吸一口。

“跟车间里张三那小子,干了一架。”

“为什么啊!”我妈的声音又尖又利,像锥子一样扎着耳膜。

“他嘴巴不干净,拿小慧的事儿开玩笑。”我哥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着他那只乌青的熊猫眼。

“他说……他说人家老师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一个臭钳工,别是哪里有毛病吧……”

“他妈的!”我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暖水瓶都跟着一晃。

我妈却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打赢了又怎么样?明天怎么去见人?啊?你顶着这么个脸,是去相亲还是去讨债啊!”

我哥把烟头狠狠摁在水泥地上,火星子“滋啦”一声灭了。

“不去了!丢不起那个人!”

“你说不去就不去?”我妈的嗓门又拔高了八度,“王干事那边怎么交代?人家姑娘那边怎么交代?我们陈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我爸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妈坐在床沿上,抹着眼泪。

我哥梗着脖子,像一头受伤的公牛。

我就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本借来的《存在与虚无》,感觉自己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突然,我妈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老二。”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去。”

“啥?”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替你哥去!”我妈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一种豁出去的光。

我哥也愣了,抬起头:“妈,你疯了?让他去?他那文弱样子,跟个书呆子似的,能顶什么用?”

“总比你顶着个黑眼圈去强!”我妈斩钉截铁,“你俩是亲兄弟,个头也差不多,眉眼有几分像。就说……就说你叫陈伟,是机械厂的工人。”

“这……这不是骗人吗?”我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叫骗人?”我妈瞪了我一眼,“这叫事急从权!你哥这脸,一个礼拜都消不了肿。等消了肿,人家姑娘早跟别人跑了!你就去见一面,把情况稳住,说你哥临时出差了,过几天再正式见。你嘴巴会说,又是文化人,跟人家老师有话说。”

我爸也掐了烟,站起来:“你妈说得对。老二,这事儿,只能你去了。为了你哥,为了咱们家。”

我看着我哥。

他低着头,那只没受伤的眼睛里,满是屈辱和不甘。

但他没再反对。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去了,就多说说我的好话。”他声音嘶哑地嘱咐我,“就说我技术好,是厂里的骨干,人老实,能吃苦。”

“我知道了,哥。”我点了点头,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第二天下午,我穿上了我哥那件崭新的“的确良”外套。

袖子有点短,肩膀有点宽,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我妈在我口袋里塞了十块钱,那是家里一个星期的菜钱。

“机灵点,别说漏了嘴。”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我一咧嘴。

“办好了,回来给你炖肉吃。”

我哥站在门后,没出来,也没说话。

我推着家里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出了门。

初秋的阳光,照在身上,一点暖意都没有。

新风茶社在市中心,离我们家很远。

我骑了一个多小时,才满头大汗地赶到。

茶社是栋二层小楼,门口挂着木头招牌,进出的人都穿着体面。

我把自行车锁在门口,整了整衣领,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一股茉莉花茶的清香扑面而来。

王干事已经在了,坐在靠窗的卡座上,正和一个女孩说话。

那应该就是林慧了。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很长,编成一根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化着浓妆,或者打扮得花里胡哨。

她很素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正侧耳听着王干事说话。

看到我,王干事立刻站了起来,热情地招手。

“小陈!这里这里!”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

林慧也站了起来,她比我想象中要高一些,目光很清亮,像一汪秋水。

“来来来,我介绍一下。”王干事拍着我的肩膀,“这位就是红星机械厂的青年才俊,陈伟!”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你好,我叫林慧。”她朝我伸出手,声音温温柔柔的。

我慌忙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

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

“你好,陈……陈伟。”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舌头差点打了结。

王干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借口有事先走了,临走前还拼命给我使眼色。

卡座上,只剩下我和林慧。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服务员过来问喝什么茶。

我想起我妈的嘱咐,要显得大方一点。

“来一壶最好的龙井。”我说。

林慧笑了,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不用那么破费,普通的茉莉花茶就好。”她对服务员说。

我更窘了,感觉自己像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傻子。

“听王干事说,你在红星厂当钳工?”她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是。”我含糊地应着。

“那很辛苦吧?我听我爸说,钳工是个技术活,也是个力气活。”

“还……还行。”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把大哥交代的话背出来。

“我哥……哦不,我,我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老师傅们都夸我手艺好。”

我说得磕磕巴巴,自己都觉得假。

林慧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清亮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

她没有追问厂里的事,反而换了个话题。

“你手上,没有钳工的茧子。”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

我的手,因为常年写字看书,虽然不白皙,但也绝没有工人那种厚重粗糙的老茧。

“我……我这是……保养得好。”我憋出一句连自己都不信的解释。

她又笑了,没有戳穿我。

“你喜欢看书?”她指了指我外套口袋里露出一角的《存在与虚无》。

我忘了把它拿出来了。

这下完了。

一个钳工,看萨特?说出去谁信?

我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便看看。”我含糊道。

“我也很喜欢萨特。”她轻声说,“虽然他的很多观点我不太认同,但我觉得,他提出的‘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这个概念,非常迷人。”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跟一个相亲对象,讨论起存在主义哲学。

而且,她不是在附庸风雅,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那一瞬间,我忘了自己是“陈伟”,忘了我是来替我哥相亲的。

我变成了陈明。

“是啊,‘存在先于本质’,这意味着人首先存在,然后通过自己的选择和行动,来定义自己是什么。这在某种程度上,赋予了生命无限的可能性。”我情不自禁地接话。

“但这种绝对的自由,也意味着绝对的责任。”她说,“你要为你的一切选择负责,这其实是沉重的。”

“也许吧,但比起被别人或者被所谓的‘本质’所定义,我更愿意承担这种沉重的自由。”

我们开始聊天。

从萨特聊到加缪,从《局外人》聊到《鼠疫》。

又从文学聊到电影,从《庐山恋》聊到刚刚上映的《人生》。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很多相似的看法。

我完全忘了时间,忘了我妈的嘱咐,忘了我哥那张青肿的脸。

我只觉得,和她聊天,是一件非常快乐,非常舒服的事情。

她不像我身边那些女孩,只关心你一个月赚多少钱,家里有几间房。

她关心的是,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茶续了好几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茶社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看了看手表,有些意犹未尽。

“我送你吧。”我脱口而出。

“不用了,我家不远。”她站起身,对我笑了笑,“今天……聊得很开心。”

“我也是。”我由衷地说。

看着她走出茶社的背影,我心里空落落的。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罪恶感,瞬间将我淹没。

我干了什么?

我不仅没有好好地替我哥吹嘘,反而用我自己的身份,和他的相亲对象,聊得热火朝天。

我这是在挖我哥的墙角。

我骑着车往回走,夜风吹在脸上,冰凉刺骨。

那十块钱,我一分没动。

回到家,全家人都坐在桌边等我,像三堂会审。

“怎么样怎么样?”我妈第一个冲上来。

“还……行吧。”我把车停好,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什么叫还行?”我哥从暗处走出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就……就聊了聊。”

“你都说啥了?有没有说我工资高,是技术骨-干?”

“说了。”我心虚地说。

“那姑娘啥反应?对你……哦不,对‘我’,满不满意?”我妈追问。

“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哥的音量提了起来,“你这张嘴不是很会说吗?怎么一到正事上就掉链子!”

“我……”我百口莫辩。

我总不能说,我们聊了一下午的萨特和加缪吧?

我爸看出了我的窘迫,出来打圆场。

“行了行了,孩子刚回来,让他先喘口气。等王干事那边的消息吧。”

那一晚,我失眠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林慧清亮的眼睛和浅浅的酒窝,一会儿是我哥那只乌青的、充满屈辱的眼睛。

我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小偷。

两天后,王干事骑着自行车,满面春风地来了我们家。

“老陈家的!大喜事啊!”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来。

我妈赶紧迎出去。

“王干事,快进来坐!怎么样了?”

“成了!成了啊!”王干事一拍大腿,“人家姑娘那边,对你们家‘陈伟’,满意得不得了!”

我妈激动得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我哥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爸赶紧给王干事倒茶。

我躲在自己房间里,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人家姑娘说了。”王干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你们家陈伟,虽然是个工人,但是有文化,有思想,跟别的工人不一样。还说……他看的书,她也喜欢看。”

我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妈也愣住了。

“看书?我们家陈伟……是爱看报纸。”我妈勉强地笑着。

“不是报纸,是外国小说!”王干事摆摆手,“姑娘亲口说的!还说他谈吐不凡,对什么……什么‘存在主义’,很有见解!”

屋子里的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我哥的脸,比他受伤的眼眶还要难看。

他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开我的房门。

“陈明!”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你他妈的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我没……”

“你没说什么?‘存在主义’?我他-妈连这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你是在给她介绍我,还是在介绍你自己!”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那只没受伤的眼睛,此刻比受伤的眼睛更吓人。

“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他一把将我推在墙上,我的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墙上,眼冒金星。

“我让你去说我能吃苦,技术好!你倒好,去跟人家卖弄你那点破墨水!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出丑,你好上位?”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急得快哭了。

“你就是故意的!”他指着我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你从小就看不起我!看不起我这个没文化的粗人!现在连我的亲事你都要抢!陈明,你安的什么心!”

“陈伟!你干什么!放开你弟弟!”我妈和我爸冲进来,拉开了他。

“妈,你别管!今天我非得打醒这个白眼狼!”我哥还在挣扎。

“你打!你打死他有什么用!”我妈哭着喊,“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天晚上,我们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哥的怒吼,我妈的哭喊,我爸的叹息,还有我的辩解,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烂粥。

最后,我爸一拍桌子。

“都别吵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老二,这事儿……是你不对。”

我低下了头。

“但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王干事那边,人家姑娘点名要见你。总不能现在跟人家说,那天去的是弟弟,现在换哥哥来吧?那我们陈家的脸,就真没地方搁了。”

“那怎么办?”我哥红着眼问。

我爸沉默了很久,像是下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老二,你……你就继续跟那姑娘接触吧。”

“爸!”我哥不敢相信地喊道。

“不然呢?”我爸疲惫地说,“你顶着这张脸,怎么去?就算脸好了,你去了,跟人家姑娘聊什么?聊车床还是聊扳手?人家姑娘喜欢的是老二聊的那些东西。这事儿……是缘分,也是命。”

“我不服!”我哥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是我的相亲!凭什么让他占了便宜!”

“就凭他去了!就凭人家姑娘看上他了!”我爸吼道,“你是我儿子,他也是我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非要为了这件事,把人家姑娘得罪了,我们家两个儿子都打光棍,你才甘心吗!”

我哥不说话了,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怨毒。

从那天起,我哥就不再跟我说话了。

他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在家吃饭,他立刻摔下筷子走人。

我在院里洗脸,他扭头就进屋。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比陌生人还陌生。

家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我妈总是唉声叹气,偷偷抹眼泪。

我爸的烟抽得更凶了,常常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一坐就是半宿。

而我,夹在中间,像个罪人。

我试着跟我哥道歉,跟他解释。

“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从我身边走过,肩膀狠狠地撞了我一下。

我给他买他最爱喝的“老白干”,放在他床头。

第二天,我发现酒瓶被扔在楼下的垃圾堆里,摔得粉碎。

我知道,我们兄弟之间,有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而这道墙,是我亲手砌起来的。

与此同时,我和林慧的接触,却在继续。

是她主动来学校找我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图书馆看书,一个同学跑来告诉我,门口有个很漂亮的女孩找我。

我出去一看,是林慧。

她穿着和那天一样的米白色连衣裙,站在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你怎么来了?”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问了王干事,才知道你不是陈伟,你是他弟弟陈明,在师专读书。”她看着我,眼神坦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无地自容,“对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她打断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包括我哥受了伤,爸妈让我顶替,以及现在家里的情况。

我说完,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审判。

我觉得她肯定会觉得我们一家都是骗子,然后转身就走。

但她没有。

她静静地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

“陈明,我那天之所以答应继续接触,不是因为你是‘陈伟’,或者你是谁的弟弟。”

“而是因为,你是你。”

“是因为我们聊的那些话,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趣,很真诚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颤。

“可是……那是我哥的相亲。”我艰涩地说,“他因为这件事,已经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问题,需要你们自己去解决。”她说,“但这不是我的问题。我的选择,只关乎我自己。我选择的,是那天下午,在茶社里,和我聊萨特的那个青年。”

她的目光,坚定而执着。

“陈明,我不想因为别人的错误,或者一场荒唐的误会,就错过一个可能跟我聊得来的人。你呢?”

我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我自己的倒影。

我动摇了。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一边是或许一生只能遇到一次的灵魂共鸣。

我该怎么选?

那个周末,我没有回家。

我和林慧一起,去了市里的公园。

我们划了船,聊了很多很多。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和她在一起。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家里的压抑,忘记我哥那双怨毒的眼睛。

我能做回我自己,那个喜欢读书,喜欢思考,有点不切实际的陈明。

可是,快乐是短暂的。

当我周日晚上回到家时,等待我的是一场狂风暴雨。

我哥把我堵在了门口。

他喝了酒,满身酒气,眼睛通红。

“你去哪了?”他嘶哑地问。

“我……我跟同学在一起。”我撒了谎。

“同学?”他冷笑一声,“是叫林慧的同学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

“有人看见了,看见你跟她一起逛公园!你还敢骗我!”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力气大得我几乎窒-息。

“陈明,你真行啊!我把你当亲弟弟,你他妈在背后捅我刀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粗人配不上人家老师,就你这个‘文化人’才配?”

“不是的!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他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我脸上,“你抢了我的相亲,现在还要抢我的人!我们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没有抢!”我也急了,大声反驳,“是她来找我的!是她选择的我!”

这句话,像一桶油,浇在了火上。

我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松开我,退后一步,指着我,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好……好……是她选择的你……”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

突然,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行啊,陈明,你长本事了。”

他转身,从墙角抄起一根我爸用来捅煤炉的铁通条。

“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他妈打断你的腿!”

我妈和我爸闻声从屋里冲出来,看到这架势,吓得脸都白了。

“陈伟!你疯了!快放下!”我妈尖叫着去抢那根铁条。

“都别管!”我哥一把甩开我妈,我妈踉跄着撞在墙上。

我爸冲过去扶住我妈,对我哥吼道:“!你要对你妈动手吗!”

我哥愣了一下,手里的铁条垂了下来。

但他眼里的凶光,没有丝毫减退。

他死死地盯着我。

“陈明,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跟那个林慧,到底断不断?”

我看着他,看着我爸妈期盼又恐惧的眼神。

我知道,只要我说一个“断”字,这场风波就能暂时平息。

我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我哥还是我哥,我们家还是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林慧的脸,浮现在我眼前。

她站在梧桐树下,阳光洒在她身上。

她说:“我选择的,是那天下午,在茶社里,和我聊萨特的那个青年。”

我犹豫了。

我这一犹豫,在我哥看来,就是默认。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一片死灰。

“好,好得很。”

他扔掉手里的铁条,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他没有再看我,而是转身对我爸我妈说:

“爸,妈,从今天起,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然后,他指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陈伟,没有他这个弟弟。”

“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陈伟!陈伟!”

我妈哭喊着追了出去,但很快就回来了,因为我哥跑得太快了。

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爸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人的背都驼了下去。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我哥,跟我断绝关系了。

为了一个我只见了几次的女孩。

值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家,在那一刻,碎了。

我哥说到做到。

他真的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他从厂里的集体宿舍,搬到了外面租的一间小破屋。

我妈去找过他好几次,哭着求他回家。

他每次都把门关上,任我妈在外面怎么敲,怎么喊,他都不开。

我爸去找他,他见了面,就说一句话:“让陈明滚,我就回去。”

我爸还能说什么?只能叹着气回来。

厂里的工友,街坊邻居,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事。

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和不屑。

“就是他,抢了自己哥哥的对象。”

“真是个白眼狼,读了点书,连良心都读没了。”

“他哥多老实一个人啊,被他害惨了。”

那些流言蜚语,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不敢出门,不敢见人。

在学校,我也成了“名人”。

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传到了学校里。

同学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连老师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感觉自己像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好几次想去找林慧,跟她说,我们算了吧。

我不想因为我,让她也背上骂名。

可是,每次话到嘴边,看着她那双清澈信任的眼睛,我就说不出口。

她是我在这一片黑暗和指责中,唯一的光。

她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她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暴跳如雷。

她爸,那个教育局的领导,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逼她跟我断绝来往。

“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跟一个抢了哥哥对象的骗子混在一起,你还要不要脸!”

她没有屈服。

她绝食抗议。

三天后,她爸妈妥协了。

她从家里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

她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但眼睛依旧明亮。

“陈明,你不要怕。”她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他们越是反对,我越是要跟你在一起。我相信我的选择。”

我看着她,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一个男人,二十岁了,哭得像个孩子。

我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孩如此坚定的爱。

“林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傻瓜。”她帮我擦掉眼泪,“爱情里,没有谁连累谁。我们只是,想在一起而已。”

那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那个家已经回不去了,那我只能,为自己,也为林慧,闯出一条新的路。

1986年夏天,我师专毕业。

因为那件不光彩的事,我没能分到市里的好学校。

我被分到了一个偏远的乡镇中学,教初中语文。

我爸妈想让我去求求情,找找关系,留在城里。

我拒绝了。

我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

离开这个充满非议和伤心回忆的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问林慧,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那个乡镇,条件很差,连自来水都没有。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辞掉了市重点小学的“铁饭碗”,跟着我,去了那个穷乡僻壤。

她爸气得扬言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我们走的那天,我爸妈来送我们。

我妈抱着林慧,哭得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是我们家……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林慧摇摇头,笑着说:“妈,别这么说。是我自己选的。”

她已经改口叫妈了。

我爸把一个布包塞到我手里,沉甸甸的。

“这里面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你们拿着,到那边安顿下来,别亏待了小慧。”

我看着我爸,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头发白了大半。

“爸……”我喉咙哽咽。

“别说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好好过日子,有空……就回来看看。”

我知道,他指的是,等我哥气消了,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哥没来。

我没指望他会来。

我们坐上了去乡镇的长途汽车。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回头望去。

我爸妈还站在站台上,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再见了,我的家。

再见了,我的哥哥。

乡镇的生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艰苦。

学校分给我们一间泥瓦房,算是婚房。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下雨天,屋顶漏雨,我们要用脸盆接。

冬天,没有暖气,我们只能靠烧煤炉取暖,常常被呛得满脸乌黑。

吃的,是自己种的青菜萝卜。

喝的,是井里打上来的,带着泥沙味的水。

林慧从小在城里长大,哪里吃过这种苦。

她的手,很快就变得粗糙,长满了冻疮。

但我从来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她学着生火做饭,学着下地种菜。

她把我们那间简陋的泥瓦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养了花。

白天,我们各自去学校上课。

晚上,我们挤在昏暗的灯泡下,一起备课,一起看书。

没有电视,没有娱乐。

但我们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聊学生,聊教学,聊书本里的世界,聊我们对未来的期盼。

那段日子,很苦,但也很甜。

因为我知道,无论多难,都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1987年,林慧怀孕了。

我们都很高兴,但也开始发愁。

乡下的医疗条件太差了,生孩子有风险。

我想带她回城里生。

我们攒了几个月的工资,买了些土特产,回到了那个阔别一年多的家。

开门的是我妈。

她看到我们,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就下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拉着林慧的手,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又哭又笑。

我爸也从屋里出来,看到我们,眼圈红了。

家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感觉更旧,更小了。

我哥的房间,门锁着。

“你哥……他还是不肯回来。”我妈低声说,“他去年,结婚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结婚了?”

“嗯,跟他们厂里一个女工。没办酒席,就领了个证,算是成家了。”

“那……他过得好吗?”我问。

我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好。那个女的,人厉害,又懒。你哥一个人上班养活她,回家还要洗衣做饭。两个人三天两头吵架。你哥……瘦了很多。”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想去看看他。

我妈拦住了我。

“别去。他不会见你的。你去了,只会让他更难受。”

我在家里住了几天。

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林慧做好吃的。

我爸把家里唯一一张躺椅搬出来,让林慧坐。

他们把对我们的愧疚,全都补偿在了林慧身上。

但这个家,始终缺了一角。

吃饭的时候,看着桌上空着的那个位置,谁都笑不出来。

我哥的房间,像一个禁地,提醒着我,我是一个罪人。

林慧快要生的时候,住进了市里的医院。

我爸妈天天往医院跑,送汤送饭。

林慧的父母,也来了。

两年不见,她爸妈也老了。

看到我和林慧,她爸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她妈则拉着林慧的手,偷偷抹眼泪。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

林慧生了个儿子,七斤重,很健康。

我们给他取名叫陈念。

思念的念。

我希望,他能成为我们家重新连接起来的纽带。

孩子满月那天,我们在家里摆了一桌酒。

请了几个关系好的亲戚。

我爸妈特意去请我哥。

“你弟弟有孩子了,你当大伯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回家看看孩子。”

我哥没来。

他托人带话过来。

“我没这个弟弟,自然也没这个侄子。”

我爸气得当场就把酒杯给摔了。

一桌子人,尴尬地谁也吃不下饭。

我抱着孩子,心里像刀割一样。

我知道,我哥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孩子慢慢长大,会爬了,会走了,会叫爸爸妈妈了。

我们还在那个乡镇中学教书。

日子清贫,但安稳。

每隔一两个月,我们会带孩子回城里看望父母。

每次回去,气氛都很沉重。

我哥依旧不回家。

我妈常常念叨:“要是你们兄弟俩能和好,我死也瞑目了。”

我试过很多办法。

我给他写信,信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我托人给他送东西,他直接扔出门外。

有一年过年,我带着孩子,去他家门口等他。

天很冷,下着雪。

我和孩子在雪地里站了两个多小时。

他下班回来,看到我们,愣了一下。

然后,他绕开我们,从另一条路走了。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

孩子冻得直哭,问我:“爸爸,大伯为什么不理我们?”

我抱紧孩子,说不出话来。

那一刻,我真的绝望了。

或许,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1995年,改革的浪潮席卷了全国。

我哥所在的红星机械厂,效益越来越差,最后,倒闭了。

我哥下岗了。

他成了第一批下岗工人。

他没有技术,没有学历,年纪也大了,很难再找到工作。

他老婆嫌他没用,跟他大吵一架,卷了家里所有钱,跟一个南下做生意的老板跑了。

我哥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

他开始酗酒,整天醉醺醺的,人也变得颓废不堪。

我爸妈急得不行,天天去劝他,但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我从我妈那里听到这些消息,心急如焚。

我跟林慧商量,我想把他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林慧没有丝毫犹豫。

“应该的。他毕竟是你哥。”

我把孩子托付给邻居,和我爸一起,去了我哥租的那个小破屋。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酒气和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乱七八糟,到处是酒瓶和泡面盒子。

我哥就躺在床上,胡子拉碴,瘦得脱了形。

看到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他声音沙哑。

“哥,我……”

“滚!”他抓起床边的酒瓶,就朝我扔了过来。

酒瓶砸在我脚边,摔得粉碎。

“我让你滚!我陈伟就算饿死,也不需要你这个叛徒来可怜!”

我爸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按住他。

“你混账!他是你弟弟!他是来帮你的!”

“我没有他这个弟弟!”我哥咆哮着,像一头困兽。

他和我爸撕扯起来。

我冲上去,想把他们拉开。

混乱中,我哥一拳打在我脸上。

和十年前一样的位置。

我的眼眶,瞬间就肿了起来。

血,从我鼻子里流了出来。

我哥愣住了。

我爸也愣住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他。

“哥,十年前,你挨了一拳,我去替你相亲。”

“今天,你打我一拳。”

“我们……算扯平了,好不好?”

我哥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眼里的凶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和茫然。

“跟我回家吧,哥。”我说,“回我们的家。”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那双凹陷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哥最终还是跟我们回了乡下。

他病得很重,酒精严重损伤了他的肝脏。

我们在家里,把他照顾得很好。

林慧每天给他熬粥,熬药,没有半句怨言。

我儿子陈念,很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大伯。

他天天缠着我哥,让他讲工厂里的故事。

我哥一开始很抗拒,不说话。

但孩子的天真,慢慢融化了他心里的坚冰。

他开始跟孩子说话,给孩子做木头枪,木头坦克。

他的手,还是很巧。

他的病,时好时坏。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有一次,我给他端水过去,他突然开口。

“那个林慧……是个好女人。”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对不起我。”他又说。

“是,哥,我对不起你。”我低声说。

“但是……”他顿了顿,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恨你这么多年。”

“都过去了,哥。”

“过不去了。”他摇了摇头,看着远方,“陈明,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恨的,不是你抢了林慧。”

“我最恨的,是那天下午,我为什么要去打那场架。”

“我恨我自己,没出息。”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流了下来。

我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我们都回不去了。

回不到那个我哥还是工厂骨干,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1985年。

我们都被时代的车轮,狠狠地碾过。

我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1998年的冬天,他走了。

走的时候,很安详。

他把我叫到床前,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给……给念念。”

我打开一看,是一只用木头雕刻的老鹰。

雕得栩栩如生,翅膀张开,仿佛要冲向天空。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作品。

我哥的葬礼,很简单。

我们把他安葬在了乡下的那片山坡上。

墓碑上,我亲手刻下了他的名字:陈伟。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我的哥哥。

后来,随着乡镇合并,我们工作的学校被撤销了。

我和林慧,带着孩子,又回到了城里。

我爸妈已经很老了。

我们搬回去,跟他们住在一起。

那个家,终于又完整了。

只是,永远地,少了一个人。

我找了一份在报社当编辑的工作,林慧则在一家私立学校继续教书。

日子不富裕,但很安稳。

儿子陈念,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

他说,他想造出世界上最结实的房子。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还会想起1985年的那个下午。

我穿着我哥那件不合身的外套,推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满心忐忑地去赴一场不属于我的约。

如果那天,我哥没有打架。

如果那天,我去茶社,只是尽职尽责地夸赞我哥。

如果……

人生没有如果。

我们做的每一个选择,都要自己承担后果。

我得到了林慧,得到了我一生的挚爱。

但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哥哥。

这笔账,是赚是赔,我算不清楚。

我也不想再去算了。

每年清明,我都会带着林慧和孩子,去乡下给我哥扫墓。

我会带上一瓶他最爱喝的老白干,洒在他的坟前。

“哥,我又来看你了。”

“爸妈身体都好,你放心。”

“念念也长大了,比我还高了。”

“哥,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没有人回答我。

只有山风,吹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叹息。

来源:暮归念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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