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薇薇正对着窗外那棵枯树描花样,笔尖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淡淡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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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惊雷炸
深秋的一天,小荷出门采买,回来时神色有些慌张,欲言又止。
沈薇薇正对着窗外那棵枯树描花样,笔尖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淡淡问:“怎么了?”
小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夫人……外面,外面都在传……说王爷……王爷要娶平妻了!”
沈薇薇手中的毛笔,“啪”地一声,掉在了宣纸上,染开一大团浓黑的墨迹,瞬间污了那快要描好的并蒂莲。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声音有些发飘:“……谁?”
“是……是安远侯府的嫡小姐,柳凝霜……”小荷怯生生地说道,“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说……说宫里太后娘娘都点头了,说柳小姐蕙质兰心,与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日就要下旨……”
安远侯府,柳凝霜。
沈薇薇知道她。京城有名的才女,容貌倾城,家世显赫,更重要的是,她的兄长是赵珩在军中的得力臂助。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他急于将她这个“正妃”藏起来的原因。
一个占着正妃之位,却可能碍了他与安远侯府联姻之路的绊脚石。
所以,她必须“病弱”,必须“静养”,必须消失得无声无息,为他真正属意的“佳偶”腾出位置。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开,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所有的折辱,所有的冷漠,所有荒谬的逼问,背后都藏着如此不堪的算计!
她曾经还抱有一丝可笑的幻想,或许他有什么苦衷,或许这只是皇室中人的乖张性情……
如今,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将她打醒了。
赵珩,你真是好狠的心,好绝的情!
第九章 寒心刃
消息传开的当夜,赵珩来了。
他依旧来得悄无声息,带着一身秋夜的寒意。
推开门,他看到沈薇薇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或是靠在榻上,而是穿戴整齐,端坐在正对着房门的椅子上。
桌上,放着一盏早已冷透的茶。
她抬起头,看向他。
两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平静地、主动地迎接他的目光。
赵珩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的眼神,太静了,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那里面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委屈,甚至没有了恨意,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空洞。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
“你知道了。”他开口,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沈薇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赵珩几乎要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忽然说话了,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王爷,”她问,“将我困于此地,夜夜逼问,是因为……怕我碍了你与柳小姐的好事吗?”
赵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薄唇紧抿,下颚线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种沉默,在沈薇薇看来,与承认无异。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极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嘲讽。
“王爷放心,”她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飘忽得像要散在风里,“妾身……有自知之明。”
赵珩盯着她侧脸上那抹近乎破碎的平静,胸口某处,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而密集的疼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
“薇薇……你,可爱我?”
这一次,沈薇薇没有再沉默。
她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曾经盛满星子、如今只剩枯寂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
“王爷希望妾身,爱吗?”
她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赵珩呼吸一窒,竟被她这句话问得,一时语塞。
他希望她爱吗?
他逼问她爱不爱,究竟是想听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答案?
他自己,似乎也从未想明白过。
第十章 死水寂
那晚之后,沈薇薇病了。
或许是积郁成疾,或许是秋深寒重,又或许,是心死了,身体也跟着一起垮了。
她开始咳嗽,起初只是轻微的,后来日渐严重,有时甚至会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小荷请了大夫来看,开了几副治风寒咳嗽的药,喝下去,却不见什么起色。
赵珩再来时,闻到了房间里浓重的药味。
他走到床前,看着榻上那个蜷缩着的、比之前更加单薄的身影。
沈薇薇闭着眼,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青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问她那个问题,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额头,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却骤然停住,然后缓缓收回,攥成了拳。
他转身离开,吩咐福伯去找更好的大夫,用更好的药。
名医请来了,珍贵的药材如流水般送入小院。
沈薇薇配合地喝药,配合地诊治,她的身体在名贵药材的温养下,咳嗽渐渐止住了,但精神,却再也没有恢复。
她变得更加沉默,有时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庭院,或者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空茫,没有焦点。
仿佛她的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躯壳,去往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赵珩依旧会来。
他不再问她“爱不爱”,只是来了,坐在不远处,沉默地陪着她——如果这能算是陪伴的话。
两人之间,隔着无形的、却厚重如山的屏障。
一个不再问,一个不再有任何回应。
房间里,常常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和窗外风吹过的声音。
这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第十一章 梅魂香
冬天到了。
第一场雪悄然落下,细碎的雪籽渐渐变成纷扬的雪花,覆盖了庭院,也为那棵半枯的梅树披上了一层素缟。
沈薇薇的身体似乎好了些,能下床走动了。
这一日,雪后初霁,月光清冷地洒在雪地上,映得小院亮如白昼。
她披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里。
寒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股干净的、凛冽的味道。她慢慢走到那棵梅树下。
或许是这场大雪的滋润,那原本半枯的梅树虬枝上,竟然零星地绽开了几朵淡粉色的梅花。小小的,瘦瘦的,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却顽强地散发着幽微的冷香。
沈薇薇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凉柔嫩的花瓣。
生命,竟是如此坚韧,又如此脆弱。
她站在梅树下,仰头望着那几点寒梅,看了许久许久。
月光勾勒出她清瘦的侧影,狐裘雪白,几乎要与这雪夜融为一体。
赵珩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女子独立寒梅之下,仰首望花,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随风雪散去。月光洒在她身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凄冷的美。
他停住了脚步,站在院门口,没有上前打扰。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指缝间悄然流逝。
沈薇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
一个在梅树下,一个在院门口,中间隔着清冷的月光和洁白的积雪。
这一次,沈薇薇没有移开目光。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淡,很轻,如同枝头梅花瓣上的落雪,转瞬即逝。里面没有怨恨,没有悲戚,也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遥远的平静。
赵珩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笑容,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第十二章 终局定
又过了几日,一个看似平静的午后。
沈薇薇将小荷唤到跟前。
“小荷,”她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去帮我买些东西。”
她递过去一张清单,上面罗列的是一些寻常的胭脂水粉,针头线脑,还有几样城里有名的点心。
小荷不疑有他,接过清单便出门去了。
支走了小荷,沈薇薇关上了房门。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但依旧清丽的面容。她打开妆奁,里面是赵珩陆陆续续送来的那些首饰,珠钗玉簪,华美精致,却从未见她戴过。
她伸出手,一件件抚过那些冰凉的首饰,眼神平静无波。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拿,合上了妆奁。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只带走了几件自己从尚书府带来的、贴身的旧物,几件素净的常服,以及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包袱。
那是她这两个月里,悄悄积攒下的一些银钱和几件不易察觉、却价值不菲的小物件——是她在每次赵珩送来东西时,悄悄藏起来的。那些东西,足够她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
她换上了一身最简单的青色布裙,卸去了头上身上所有的钗环,洗净了脸上淡淡的脂粉。
镜子里,只剩下一个清秀、干净、却眉眼间带着挥不去疲惫与淡漠的女子。
哪里还有半分尚书府千金、靖王正妃的影子。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她数月的小院。
这里承载了她从云端跌入尘埃的所有屈辱、绝望和心死。
没有留恋。
她推开那扇并不沉重的院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融入了外面车水马龙的人流之中。
没有回头。
第十三章 人去空
傍晚时分,小荷采买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她推开院门,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夫人,东西买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棵梅树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小荷觉得有些奇怪,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夫人?”
里面依旧没有声音。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犹豫了一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
床铺整理得干干净净,桌椅纤尘不染,梳妆台上,那些珍贵的首饰整齐地摆放着,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唯独,不见了沈薇薇的身影。
小荷手里的东西“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她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跑遍整个小院,连声呼唤:“夫人!夫人!”
回应她的,只有空寂的回声。
在房间的桌子上,一方素白的宣纸,被一只熟悉的、沈薇薇平日用的白玉镇纸压着。
纸上,是几行清秀却决绝的字迹。
小荷不识字,但她认得,那是夫人的笔迹。
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出院子,疯了似的往靖王府的方向跑去。
第十四章 纸千钧
靖王府,书房。
赵珩正在听下属汇报边关军务,福伯神色仓惶地疾步而入,甚至来不及通传。
“王爷!不好了!郊外……郊外小院那边……夫人,夫人她……”福伯气喘吁吁,脸色惨白。
赵珩眉头一皱,心中那丝不安骤然扩大:“她怎么了?”
“夫人……不见了!只……只留下了这个!”福伯双手颤抖地呈上那张被紧紧攥在手里的宣纸。
赵珩一把夺过。
目光触及纸上的字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那宣纸还要白。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刺入他的心脏——
“王爷: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昔日桃林一顾,妾心曾慕之。
然,王府侧门之辱,城郊幽禁之耻,夜夜逼问之伤,锥心刺骨,犹胜寒冬。
今,红妆尽褪,恩断义绝。
王爷,妾身不爱你。
从未。”
“啪——”
那张轻飘飘的纸,从他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飘摇着,坠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赵珩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王爷,妾身不爱你。从未。】
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他一直以来刻意维持的冰冷和掌控,割得支离破碎。
她走了。
她竟然走了!
用这样一种最决绝、最平静的方式,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并且,留下了这句他夜夜逼问,最终得到的、却并非他真正想要的答案。
——妾身不爱你。从未。
第十五章 狂怒寒
书房内的气压,瞬间低得令人窒息。
汇报军务的下属早已识趣地退下,福伯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赵珩死死地盯着地板上那张纸,仿佛要将它烧穿两个洞。
从未?
她说从未?
那三年前桃林回眸的羞涩?那宫宴上遥遥相望的倾慕?那圣旨下达时,她眼角眉梢难以掩饰的、细微的欢喜……难道都是假的吗?!
“呵……”他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从一开始的压抑,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充满了自嘲和一种毁灭性的怒意。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身旁的花梨木圈椅,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开。
“找!”他转身,猩红的眼眸如同濒临绝境的野兽,死死盯着福伯,声音嘶哑暴戾,“给本王去找!翻遍京城!翻遍整个大周!也要把她给本王抓回来!”
“是!是!王爷!”福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靖王府的势力瞬间被全部调动起来,明卫暗探,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撒向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城门被严加盘查,通往各地的官道、水路布满了眼线。
赵珩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纸。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自受。
他以为他将她牢牢掌控在手中,以为那座小院,那些夜夜的逼问,能磨掉她的棱角,能让她彻底臣服,能让她亲口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可他从未想过,她看似柔弱的骨子里,竟藏着如此烈性的决绝。
她不是逃走。
她是用她的离开,给了他最响亮的耳光,最彻底的否定。
第十六章 蛛丝迹
寻找并非毫无线索。
靖王府的力量非同小可。
很快,有探子回报,在城南一家需要验看路引、但并不起眼的车马行,查到一个符合沈薇薇身形样貌的女子,于她失踪当日下午,雇佣了一辆马车,出了南门。
方向,是江南。
“江南……”赵珩看着地图上那条蜿蜒向南的路线,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上好的宣纸地图边缘攥得变形。
她要去江南?
尚书府的老家,似乎就在江南姑苏一带。她是要回去投奔娘家?
不,不可能。沈尚书是典型的保皇派,注重清誉胜过一切,绝不会公然收留一个“逃离”王府的女儿,那等于公然打皇室的脸。
那她要去哪里?
孤身一人,一个弱女子,她要去江南做什么?
“追!”赵珩的声音冷得像冰,“沿着去江南的官道,所有城镇,给本王一寸一寸地搜!重点排查客栈、医馆、车马行!”
他就不信,她一个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的深闺女子,能飞出他的手掌心!
然而,接下来的追查,却并不顺利。
那辆雇佣的马车在出了京城百里之后,在一个岔路口失去了踪迹。车夫拿了丰厚的车资,只记得雇车的是一位戴着帷帽、声音轻柔的年轻夫人,具体样貌并未看清。
线索,似乎就此中断。
沈薇薇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江南庞大的人流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一天天过去,赵珩书房里的低气压几乎凝固成了实质。
每一次探子回报“暂无消息”,他周身的寒意就重一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在他还没有得到答案之前,在他还没有……厌倦这场游戏之前!
第十七章 余波荡
靖王正妃“病弱静养”于别院,而靖王与安远侯府柳小姐联姻的消息,并未因为沈薇薇的消失而停止传播,反而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愈演愈烈。
甚至有人开始猜测,那位“病弱”的沈家小姐,是否早已香消玉殒,只为给新的靖王妃腾位置。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靖王府,传到了赵珩的耳中。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福伯的汇报,手中把玩着一支素银的、毫无装饰的簪子——那是他某次去小院时,在她妆奁角落里看到的,似乎是她的旧物。
“王爷,安远侯府那边……又递了帖子,询问王爷何时得空,柳小姐近日画了一幅新作,想请王爷品评……”福伯小心翼翼地禀报。
赵珩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淡漠:“回了。本王近来军务繁忙,无暇他顾。”
“是。”福伯躬身应下,迟疑片刻,又道,“王爷,宫里娘娘也传话问起……”
“告诉母妃,”赵珩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本王的王妃,如今在别院静养,身体不适,不宜打扰。其余之事,休要再提。”
福伯心中一凛,连忙称是,退了下去。
书房里再次恢复死寂。
赵珩看着手中那支普通的银簪,眼前却浮现出那夜梅树下,她那个平静到近乎解脱的笑容。
她是不是……早就听到了这些风声?
所以,她才走得那么决绝。
所以,她才留下那样一句话。
【王爷,妾身不爱你。从未。】
他猛地攥紧了银簪,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不爱吗?
那为什么,心口的位置,会空落得如此厉害,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第十八章 梅落尘
冬去春来,庭院里那棵梅树花期已过,残花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在料峭春寒中,显得格外凄凉。
寻找沈薇薇的行动,持续了数月,动用的人力物力无数,最终,却不得不以一种赵珩最不愿接受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探子在江南某个依山傍水、民风淳朴的小镇,查到了最接近真相的消息。
数月前,确实有一位自称姓沈的年轻女子来到镇上,她气质清雅,谈吐不俗,用带来的银钱买下了一个带小院的小小宅子,深居简出。
她似乎懂些医术,偶尔会帮附近的贫苦百姓看看小病,分文不取,很得邻里好感。
然而,就在靖王府的探子即将找到那里的前几日,那所小宅,突然在某夜意外失火。
火势不大,很快被邻里扑灭,但那位沈姓女子,却不知所踪。
现场清理后,只在废墟中,找到了一枚未被完全烧毁的、雕刻着薇薇花纹样的羊脂玉佩——那是沈薇薇及笄时,沈尚书所赠,她平日极为珍视,几乎从不离身。
探子将那只剩半枚、被烟火熏得漆黑的玉佩,呈到了赵珩面前。
赵珩看着托盘里那枚残破的玉佩,久久没有动作。
他记得这枚玉佩。大婚那天,她凤冠霞帔,这枚玉佩就悬在她的腰间,红绳白玉,格外醒目。
如今,红绳已成灰烬,白玉蒙尘残破。
就像她一样。
意外失火?不知所踪?
是真的意外,还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最终选择?
抑或是,她早已料到他会追查到底,所以用这样一场“火灾”,彻底斩断所有可能被找到的线索,换得一个真正的自由,或者……永恒的宁静?
赵珩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看到这枚残破玉佩的瞬间,他心中那座由愤怒、不甘、掌控欲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冰冷的空洞。
和一种迟来的、噬心蚀骨的……痛悔。
她真的,再也不见了。
用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回答了他那个夜夜逼问的问题。
并且,永不回头。
第十九章 空余恨
靖王府的书房,依旧奢华,却仿佛永远笼罩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赵珩站在窗前,窗外春意盎然,百花盛开,生机勃勃。
可他眼前,却总是浮现出那个雪夜,梅树下,她单薄的身影和那个平静的笑容。
他再也没有问过任何人“爱不爱我”。
那个问题,随着她的离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和一个永无止境的回响,日夜拷问着他的内心。
他如愿以偿地“清净”了。
没有了那个需要他夜夜去逼迫、去审视的女子。
可这“清净”,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有时会下意识地走向城郊那座小院,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那棵半枯的梅树,在春风中,顽强地抽出了几丝几乎看不见的绿意。
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后知后觉。
他曾经以为,将她掌控在手心,逼出她的爱语,便能证明些什么,满足些什么。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离谱。
他亲手折断了那株可能为他盛放的桃花,将她所有的慕艾与温情,碾磨成了恨意与决绝,最终,消散于尘烟。
福伯有时会送来一些关于安远侯府,关于朝堂动向的消息,他听着,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那场原本势在必得的联姻,最终不了了之。无人敢再在他面前提起。
京城的人都说,靖王殿下自从正妃病逝后(外界已普遍接受了沈氏病故的说法),性情越发阴沉难测,不近女色,终日忙于军国大事,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铁人。
只有赵珩自己知道。
不是不近女色,而是那个会让他执着于一句“爱不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回来。
第二十章 长诀吟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时。
京郊的桃林,依旧灼灼其华,游人如织。
赵珩独自一人,策马立于桃林深处,当年他与沈薇薇初遇的地方。
春风拂过,落英缤纷,粉白的花瓣沾了他的衣襟,模糊了他的视线。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崴了脚、疼得眼圈泛红,却依旧努力保持着仪态的少女,看到了自己当年鬼使神差摘下面具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与羞涩。
那时,花雨漫天,人心……尚且懵懂。
如果……
如果大婚那夜,他没有让她从侧门离开……
如果在她沉默以对时,他肯放下身段,给予一丝温情与解释……
如果在那些夜晚,他问的不是“你可爱我”,而是别的……
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可惜,这世上,从无如果。
他给予她的,只有侧门之辱,幽禁之耻,夜夜逼问之伤。
而她留给他的,只有那句刻骨铭心、永难磨灭的——
【王爷,妾身不爱你。】
【从未。】
最后一片桃花瓣,打着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他伸出手,指尖触及那柔软的花瓣,却只觉得一片冰凉。
如同她那夜,在梅树下的笑容。
赵珩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痛悔,所有的空寂,都封锁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
从此,靖王府再无王妃。
而他漫长的一生,似乎也只剩下那一句,无人回应、也无需再问的——
长诀。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