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却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与苏铭失控的质问:“你病例上写的妊娠八周,是什么意思?”
苏铭和林薇的婚礼与我的订婚礼同在希尔顿酒店相邻的宴会厅。
他挽着身披洁白婚纱的新娘,与流产不久、脸色苍白的我迎面相遇。
“恭喜啊,苏总,你们俩真有意思,两个人同时结婚还在隔壁厅。”
我强撑笑容举杯致意,指尖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苏铭的新娘好奇打量我:“铭,这位是?”
他垂眸轻笑:“前女友,来送祝福的。”
无人知晓我腹中曾孕育过他的孩子,更无人知晓我今日的订婚只是一场戏。
当我转身走向候在走廊尽头的订婚对象——
却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与苏铭失控的质问:“你病例上写的妊娠八周,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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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仪还在隔壁滔滔不绝,隔着厚重的雕花木门,也能听见那股子几乎要掀翻天花板的喜庆喧闹。
“林薇小姐,你愿意嫁给苏铭先生,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我站在洗手间冰亮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得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人,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愿意,怎么会不愿意?苏铭,苏大总裁,年轻有为,英俊多金,是这城里多少名媛淑女挤破了头也想嫁的如意郎君。
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背,却带不走一丝从心底里泛上来的寒意。小腹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坠痛,提醒着我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又刚刚失去了什么。
一个月了。那场悄无声息的手术,除了我和医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哦,或许还有苏铭,如果他曾有心去查的话。但他怎么会查呢?他正忙着筹备他的世纪婚礼,忙着迎娶他门当户对的美丽新娘。
“暖暖,你还好吗?”周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猛地关掉水龙头,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补个妆而已。”
周叙看着我,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心,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无奈。他是我今天的“未婚夫”,一场心照不宣的戏码。我需要一个体面的掩护,来面对苏铭的婚礼,来掩盖我刚刚失去孩子、狼狈不堪的现状。而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去应付家里无休止的催婚。我们各取所需,演技逼真。
他伸出手,替我理了理耳边并不存在的乱发,动作轻柔得像真的一样。“准备好了吗?仪式快开始了,我们的,和他们的。”
我们的“订婚礼”,就在苏铭婚宴的隔壁厅。多么讽刺的安排,不知道是命运的恶作剧,还是苏铭刻意为之的羞辱。
我挽住周叙的手臂,挺直脊背,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走廊铺着厚厚的猩红色地毯,吞没了脚步声,却吞不掉那从隔壁门缝里溢出来的、一波高过一波的欢呼和掌声。
他们礼成了。
这个念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心口。
就在这时,隔壁厅那扇沉重的门从里面被推开。
人流涌出。
为首的那一对,格外刺眼。
苏铭。
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一如我初见他时的模样,只是眉眼间曾经只对我流露的温和笑意,此刻被一种公式化的、属于商界精英的沉稳从容所取代。他臂弯里挽着的,是林薇。那个传说中家世足以与苏家比肩,本人温柔娴静,与他天造地设的林家千金。她一身洁白的婚纱,曳地的头纱,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幸福红晕,美得不可方物。
我们迎面撞上。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周围嘈杂的人声、笑声、祝福声,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对面那双深邃的、此刻正落在我脸上的眼睛。
那眼睛里,有片刻的怔愣,随即翻涌起我看不懂的暗沉,快得像是错觉。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
我感觉到周叙的手臂紧了紧,他在无声地给我支撑。
不能输。
我告诉自己,叶暖,你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几乎是本能地,我扬起了唇角,弧度完美,无懈可击。甚至还能抬起手,从旁边侍者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香槟,朝着他们举了举。
“恭喜啊,苏总。”声音出口,竟是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你们俩真有意思,两个人同时结婚还在隔壁厅。”
指尖死死掐着冰凉的水晶杯脚,用力到指节泛白。掌心之前被指甲掐破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湿黏的液体似乎又渗了出来,幸好,被酒杯挡住了。
苏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仿佛要剥开我脸上这层精心描画的面具,看清内里早已腐烂不堪的真容。
他身边的新娘,林薇,好奇地打量着我,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纯然的不解和探寻。她轻轻拉了拉苏铭的衣袖,声音柔美:“铭,这位是?”
苏铭终于动了动薄唇,垂眸,对着林薇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再抬眼看向我时,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疏离和客套。
“叶暖,”他顿了顿,声音平稳无波,“我的前女友。”
然后,他轻轻地,补充了后半句,像是一把钝刀,慢条斯理地割开我最后的伪装。
“来送祝福的。”
来送祝福的。
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胸口,砸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翻江倒海地疼。
前女友。来送祝福的。
多么清晰的定位,多么体面的撇清。
是啊,在他盛大辉煌的新婚之日,我这个不合时宜的前任,除了来“送祝福”,还能来做什么呢?难道还能是来抢婚的吗?
我配吗?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带着嘲弄的意味,黏稠地包裹着我,让我几乎窒息。
我强撑着那摇摇欲坠的笑容,仰头,将杯中冰凉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呛得我几乎要咳出眼泪,但我忍住了。
“是啊,祝福你们。”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带着笑,只是有些发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腥气。
周叙适时地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往他身边带了带,姿态亲昵而保护。“苏总,苏太太,恭喜。我们还要去招呼客人,失陪。”
他给了我一个离开的台阶。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两道几乎要将我凌迟的目光。
我依偎在周叙怀里,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另一端我们那个小得可怜、寒酸得可笑的订婚礼宴会厅走去。
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像我那段见不得光的过去,和我那个无人知晓的孩子,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
我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就在我走到走廊中段,以为即将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境地时——
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是玻璃杯摔碎在地的声音,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瞬间划破了走廊里虚伪的和谐。
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的低吼,撕裂了所有的平静。
“叶暖!”
是苏铭的声音。
不再是刚才那冷静疏离的苏总,而是带着某种濒临失控的、破碎的颤音。
我的脚步,生生顿住。身体僵直,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周叙也停了下来,皱眉回头。
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只见苏铭站在几步开外,脸色是一种骇人的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是毁天灭地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
他脚边,是摔得四分五裂的香槟杯,琥珀色的酒液溅湿了他锃亮的皮鞋裤脚,也溅在了林薇洁白的婚纱裙摆上。
林薇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周围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愕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苏铭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他的眼睛里只有我。
他推开试图安抚他的林薇,踉跄着向前一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折叠着的纸。那纸张的边缘,似乎还沾染着一点模糊的、暗红色的痕迹,像血。
他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钉在我脸上,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沙哑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你病例上写的妊娠八周……是什么意思?!”
……
时间,空间,声音,色彩……所有的一切,在苏铭那句嘶哑的质问炸响在走廊的瞬间,都凝固了。
妊娠八周。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所有的伪装,将我血淋淋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怎么会知道?那张病例……是那天我心神恍惚,从医院出来时不小心掉落的?还是……还是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在今天,在此刻,才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揭开?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宾客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林薇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苏铭,又看看我,脸上血色尽失。
周叙揽着我腰的手臂瞬间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他上前半步,将我半挡在身后,面对着明显失态的苏铭,声音冷了下来:“苏总,请注意你的言辞和场合。暖暖的身体状况,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苏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他举起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妊娠八周!叶暖!我们分手不到两个月!你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在咆哮,震得走廊顶上的水晶吊灯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耳边嗡嗡作响,世界天旋地转。小腹的坠痛感再次清晰地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撕扯、绞拧。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怎么解释?
告诉他,是的,苏铭,我们分手前,我就怀了你的孩子。
告诉他,我拿着孕检报告,满心欢喜地想给你一个惊喜,却看到你和林薇并肩从妇产科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姿态亲昵?
告诉他,我听着你母亲用施舍般的语气对我说“叶小姐,阿铭要娶的是能对他事业有帮助的林家小姐,你拿着这笔钱,好自为之”?
告诉他,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感受着那个小生命一点点从我体内剥离时,是怎样的灭顶之痛?
不。
我不能。
在他和他的家族眼里,我叶暖,一个无父无母、靠着奖学金和打工读完大学的孤女,根本不配生下苏家的继承人。我的存在,我的感情,我那个未成形的孩子,都只是他苏铭辉煌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需要被彻底抹去的插曲。
而现在,他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用这种被背叛、被伤害的语气来质问我?
一股混杂着剧痛、屈辱和巨大悲愤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乎要决堤的泪水逼了回去。
我不能哭。
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哭。
周叙感觉到了我的颤抖,他握住了我冰凉的手,试图给我一些温暖和力量。他看向苏铭,眼神锐利如刀:“苏铭!够了!这里是公共场所,你和林小姐的婚礼还在继续!暖暖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她的一切,都由我来负责,轮不到你这个前男友来过问!”
“未婚妻?负责?”苏铭死死地盯着周叙,又猛地将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有滔天的怒火,有蚀骨的痛楚,还有一丝……一丝我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近乎乞求的确认。“叶暖……你说话!这孩子……是不是我的?!”
是不是我的?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所有的强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
我猛地甩开周叙的手,捂住嘴,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一切,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冲去。
身后,似乎传来苏铭想要追上来的脚步声,以及林薇带着哭腔的呼唤和周叙冰冷的阻拦声。
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我扑到盥洗台前,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烧灼着喉咙和食道。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鬼,眼眶通红,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和不适晕染开,狼狈不堪。她像个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是一片荒芜的死寂。
妊娠八周。
那个孩子……曾经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带着一丝甜蜜和憧憬,悄悄构想着他(她)的模样。
是我在得知苏铭要娶别人时,独自一人躲在出租屋里,哭到昏天暗地,却还是舍不得拿掉那条象征着那个小生命存在的验孕棒。
是我在被推进手术室前,最后一遍遍看着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心如刀割。
苏铭。
他凭什么?
凭什么在抛弃我、另娶他人之后,还能摆出这样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凭什么在我已经决定将这一切彻底埋葬的时候,又来撕开我的伤疤?
门外,隐约传来争执声和脚步声,似乎是周叙和苏铭在对峙。
我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拍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待在这里,我必须离开。
深吸几口气,我拿出粉饼,试图补救花掉的妆容,却发现只是徒劳。眼底的悲痛和绝望,任何化妆品都无法掩盖。
最终,我放弃了。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憔悴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叶暖,撑住。
戏还没演完。
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裙,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门外,周叙独自等在那里,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苏铭和林薇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伴郎伴娘或者家人拉走了。
“他走了。”周叙言简意赅,伸出手,“我们也走吧,订婚礼……没必要继续了。”
我点了点头,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指尖冰凉。
他握紧了我的手,牵着我,从酒店另一侧的通道离开,避开了那些依旧在窃窃私语的人群。
坐进周叙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闪烁,将这个城市的夜晚点缀得虚假而繁华。
我靠在车窗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
我和苏铭,早就该结束了。只是今天,这场荒唐的相遇,这场鲜血淋漓的质问,为我们的过去,画上了一个最不堪的句号。
也好。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最后一点光湮灭在黑暗里。
从此以后,他是高高在上的苏总,苏太太的丈夫。
而我叶暖,只是他辉煌人生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带着不堪秘密的……
旧人。
车窗外的霓虹拉成长长的光带,像一场醒不来的迷梦。周叙的车开得平稳,车内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他没有问我要去哪里,也没有试图安慰,只是沉默地开着车,这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我靠着车窗,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苏铭那双濒临崩溃的眼睛,和他嘶哑的质问,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
“妊娠八周……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他有什么资格问?在他选择家族,选择林薇,默认他母亲将那张支票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们之间,就连同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一起被埋葬了。
车最终停在我租住的公寓楼下。老旧的居民楼,没有希尔顿酒店的金碧辉煌,只有零星几盏窗口透出温吞的光。
“到了。”周叙熄了火,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
手刚碰到门把,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我拒绝得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此刻的我,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多余的关注都让我难以承受。
周叙点了点头,没有坚持。“好。有事打电话。”
我推门下车,夜风裹挟着初夏的微凉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寒颤。没有回头,我快步走进楼道,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墙壁上斑驳的痕迹。
直到关上公寓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将所有光线和声音隔绝在外,我才允许自己彻底松懈下来。身体沿着门板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某种近乎枯竭的流淌。小腹的隐痛持续不断,提醒着我那场刚刚经历不久的手术,以及更早之前,那个短暂存在过的希望。
我和苏铭,也曾有过好的时候。
不是在他功成名就,被无数人环绕仰望的时候。而是在大学校园里,他骑着单车载着我,穿过林荫道,风吹起他白衬衫的衣角,也吹乱我的头发。是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分食一碗泡面,他把他那根唯一的火腿肠夹到我碗里,笑着说“你太瘦了,多吃点”。是他创业最初期,顶着压力连续熬夜后,疲惫地靠在我肩膀上,哑着嗓子说“暖暖,等我成功了,一定给你最好的”。
那些“最好的”,最终变成了希尔顿酒店的盛大婚礼,新娘却不是我。
那些承诺,像阳光下的泡沫,绚烂过一瞬,然后彻底破碎。
他说他身不由己,他说苏家需要林家的支持,他说他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在我听来,不过是“不够爱”三个字最残忍的注脚。
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苏铭的名字。
我看着那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震动持续着,固执得仿佛我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
我伸出手,没有接听,而是直接按了关机键。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在地板上蜷缩了一夜,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头痛欲裂。我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人,让我瞬间清醒。
是苏铭。
他依旧穿着昨天那身礼服衬衫,只是皱巴巴的,领带扯松了,胡茬冒了出来,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颓败和狼狈。哪里还有半点苏总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这处出租屋,是我和他分手后才租下的,他从未踏足。
敲门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我靠在门后,心脏狂跳,手指紧紧抠着门板,没有出声。
“叶暖,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某种压抑的情绪,“开门,我们谈谈。”
谈谈?谈什么?
谈他如何一边筹备婚礼,一边让我怀上孩子?谈他母亲如何用钱打发我?还是谈他昨天在走廊上那场精彩绝伦的失态表演?
“关于孩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需要知道真相。”
真相?
我猛地拉开门。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苏铭眯了眯眼,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急切,有悔恨,有痛苦,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
而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真相就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确实怀过孕,八周。然后,我拿掉了。”
他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要害。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门框稳住自己,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为……为什么?”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或者谎言。
为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所有被强行压抑的委屈、愤怒、屈辱和悲痛,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为什么?苏铭,你问我为什么?”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尖锐的嘲讽,“难道要我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她)有一个即将娶别人为妻的父亲?让他(她)有一个需要用钱来打发他(她)母亲的奶奶?还是让你和苏家觉得,我叶暖想用这个孩子来要挟你,攀附你们苏家?”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深邃自信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恐慌。
“不是的……暖暖,我……”他试图解释,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母亲她……我不知道她找过你……”
“你不知道?”我打断他,笑声里带着泪意,“苏铭,收起你这套惺惺作态吧!你母亲来找我,难道不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觉得,我会相信,在你苏家,在你苏铭的婚事上,你母亲可以完全绕过你,擅自做主?”
我向前一步,逼视着他,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在我拿到孕检报告,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时候,我看到你了,苏铭。在医院妇产科的走廊上,你和林薇,并肩从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她脸上带着笑,你呢?你侧着头听她说话,那表情,温柔得刺眼!”
苏铭猛地抬头,瞳孔骤缩,像是被我说中了某个他极力想要掩盖的事实。
“然后,你母亲就来了。”我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她给了我一张支票,数额很大,足够我离开这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她说,‘叶小姐,你是个聪明人,阿铭要娶的是林薇,能帮助他、帮助苏家的人。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留下来,对谁都是负担。’”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颤抖的声音:“苏铭,你告诉我,在那样的情形下,我除了拿掉他,还能有什么选择?等着你新婚燕尔之后,再来施舍一点父爱给我的孩子?还是让我和孩子,永远活在你和苏家施舍的阴影下?”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低下头,双手插入发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个被彻底击垮的人。
“对不起……暖暖……对不起……”他反复说着这三个字,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怀孕了……我不知道我妈会那样做……我……”
他的道歉,在此刻听来,苍白而可笑。
“不知道?”我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最后一点力气也从身体里流走了,“苏铭,一句‘不知道’,就能抹杀一切吗?就能让那个孩子回来吗?就能让我们之间那些伤害不存在吗?”
我看着他,眼神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平静。
“不能了。”
我缓缓地,清晰地说道:“从你默认你母亲的行为,从你选择和 Lín Wēi 走进婚姻殿堂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完了。那个孩子,是我和你最后的联系。现在,连这个联系也没有了。”
我后退一步,准备关门。
“不!暖暖!”苏铭像是突然惊醒,猛地冲上前,用手抵住门板,红着眼睛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和林薇……我可以解释……那场婚姻……”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所有的耐心和冷静在这一刻消耗殆尽,“你的解释,你的苦衷,留给你的苏太太听吧!苏铭,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将他和他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门外,传来他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还有拳头砸在门板上的沉闷声响。
一下,又一下。
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听着门外那绝望的动静,眼泪终于再次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
这一次,是为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孩子,为那段彻底死去的爱情,也为那个曾经天真地相信过永远的、愚蠢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一切归于沉寂。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也仿佛,我们之间那轰轰烈烈的几年,最终只落得这狼狈不堪的一地鸡毛。
几天后,我向公司提交了辞呈,并迅速办理了交接。
这座城市,充满了太多我和苏铭的回忆,也充满了太多令人窒息的眼光和流言。我需要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周叙来送我。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广播里播放着航班信息。
“决定好了?”他看着我,眼神温和。
我点了点头,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决定好了。换个环境,也许心情会好点。”
“也好。”他没有多劝,只是递给我一个信封,“拿着,不算多,应急用。”
我看着他,没有接。“周叙,谢谢你。真的。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为了帮我,已经在苏铭的婚礼上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我不能再接受他更多的帮助。
周叙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最终收回了信封,笑了笑:“那好吧。保持联系,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好。”
登机时间快到了。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准备去过安检。
“叶暖。”周叙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忘记过去,好好生活。你值得更好的。”
我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你也是。”
转身,汇入人流,没有再回头。
飞机冲上云霄,透过舥窗,看着脚下这座城市在视野里逐渐变小,最终被云层覆盖。
这里埋葬了我的爱情,我的孩子,和我最纯粹的几年青春。
再见了,苏铭。
再见了,过去。
一年后,南方一座临海小城。
我在一家小小的书店工作,日子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这里的空气带着海水的咸腥,节奏缓慢,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人用异样或同情的眼光看我。
我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闲暇时,就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去海边散步,看潮起潮落。
心口的伤,依然在,只是不再那么尖锐地疼痛。它变成了一道隐秘的疤痕,提醒着我曾经发生过什么,也提醒着我要向前看。
偶尔,会从财经新闻上看到苏铭的消息。他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他和林薇的婚姻,在外人看来依旧是珠联璧合,美满幸福。只是照片上的他,眉眼间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化不开的郁色。
那都与我无关了。
关于那个孩子,关于我和苏铭的结局,或许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相交过后,注定要回归各自的轨道。
只是那场同时举行的婚礼,那场走廊上的对峙,那句“妊娠八周”的质问,像一出荒诞的戏剧,为我们之间写下了最惨淡的终章。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
我合上手中的书,走到院子里,给一株新栽的茉莉花浇水。
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花香和海的气息。
生活还在继续。
而我,也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自己和解,如何带着伤痕,继续走下去。
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会遇到一个真正懂我、珍惜我的人,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也许不会。
但无论如何,叶暖,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卑微到尘埃里的叶暖了。
她失去了很多,但也在这失去中,一点点,找回了自己。
来源:雪月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