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她这三年短暂的婚姻,画上一个仓促而潦草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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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苏晚在张律师带来的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她这三年短暂的婚姻,画上一个仓促而潦草的休止符。
协议内容她看得很快。沈夜出手很大方,足够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甚至挥霍无度。几处房产,数额惊人的现金补偿,还有一部分沈氏集团的非核心产业股份。
她看得只想笑。
他用这些,买断了他们的过去,也买断了她腹中这个尚未成型的孩子与他之间的关联。
她签得毫不犹豫,甚至没有就任何条款提出质疑。
张律师看着她平静得过分的侧脸,那纤细脆弱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怜悯。他忍不住开口:“苏女士,关于财产部分,如果您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可以……”
“没有。”苏晚打断他,将签好字的协议推到他面前,抬起眼,“这样就很好。”
她的眼神很静,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不起丝毫波澜。
张律师将所有文件收进公文包,起身:“后续的手续,我会处理好。离婚证……”
“麻烦你了。”苏晚点了点头,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张律师离开后,偌大的别墅,彻底陷入了死寂。
这里是她和沈夜婚后的住所,承载了他们三年婚姻生活里所有的记忆,温暖的,争吵的,甜蜜的,酸楚的……如今,都成了讽刺。
苏晚没有让自己沉溺在回忆里。
她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衣服,书籍,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她带走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她婚前带来的,或者她自己购置的。沈夜买给她的那些珠宝首饰,华服名包,她一件未动,整齐地留在衣帽间里。
在收拾床头柜时,她看到了放在最里面的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
里面是一对素圈铂金对戒。他们的婚戒。
三年前,在婚礼上,沈夜曾握着她的手,亲手将这枚女戒套上她的无名指,在她耳边低声说:“苏晚,此生不渝。”
此生不渝……
苏晚拿起那枚女戒,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她看了几秒,然后轻轻将它放回盒子,盖好,和那些她不要的东西,留在了一起。
有些承诺,说的人早已忘记,听的人又何必铭记。
她拖着行李箱离开别墅时,天空正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寒意。
她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仿佛离开的,只是一个暂住的旅馆,而非她经营了三年的家。
手机里,属于沈夜的那个号码,已经被她拉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断得干干净净。
正如她所要求的那样——
永不复婚。
也,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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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在一个临海的安静城市租了一套小公寓,安顿了下来。
这里气候温润,生活节奏缓慢,适合休养。
孕早期的反应开始找上门来,嗜睡,乏力,闻不得某些气味。她独自一人去做了第一次产检。医生告诉她,宝宝很健康,孕囊大小符合孕周,甚至让她听了听那强而有力的胎心。
轰隆轰隆,像一列疾驰的小火车,在她身体里奔跑。
那一刻,听着那神奇的声音,苏晚一直冰封的心湖,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了一丝暖意。
这是她的孩子。
与她血脉相连,从此相依为命的亲人。
与沈夜无关。
她开始学着照顾自己,学着调节情绪。她看书,听舒缓的音乐,在天气好的傍晚去海边散步。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努力为了孩子,变成一个更坚强的人。
只是偶尔,在深夜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摸到身边空荡荡的床铺,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感,还是会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让她窒息。
她会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一室黑暗,然后轻轻抚摸着小腹,低声呢喃:“宝宝别怕,妈妈在。”
像是在安慰孩子,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时间,就在这种表面的平静与内心的暗涌中,悄然滑过。
她的肚子,开始一点点显怀。
而另一边,沈夜的生活,似乎并未因这场婚变掀起任何波澜。
他依然是沈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者,忙碌于各种会议、应酬、并购案之间。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不同的、鲜妍明媚的面孔,八卦杂志上偶尔会登出他与某位名媛千金共进晚餐的模糊照片。
他过得风生水起,意气风发。
仿佛生命里,从未出现过苏晚这个人。
只是,他回那栋别墅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回去,也大多是在深夜,带着一身酒气。
别墅里,还残留着苏晚生活过的痕迹。玄关处她忘记带走的太阳镜,书房里她看到一半插着书签的小说,客厅窗帘她最喜欢的那个淡雅颜色……
每一次看到,都像是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不致命,却绵绵密密地疼。
他开始失眠,需要借助酒精才能勉强入睡。
有一次,他醉意朦胧间,习惯性地伸手向旁边探去,触手一片冰凉的空荡。他猛地惊醒,打开灯,看着身侧空无一人的枕头,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空落,将他紧紧攫住。
他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衣帽间,看着那些她留下的珠宝和衣物,胸口剧烈起伏。
然后,他像是疯了一样,将那些东西胡乱地塞进巨大的垃圾袋里,想要全部扔掉。
可当他提着沉重的袋子走到门口时,脚步却像是被钉住,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最终,那些袋子,被他又原封不动地提了回去,塞进了储物间的最深处。
眼不见为净。
他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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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
苏晚的孕期进入了第二十周。按理说,这应该是相对稳定的阶段。
然而,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
剧烈的腹痛将她从睡梦中撕裂般疼醒,下身涌出一股温热的暖流。
她挣扎着摸到手机,凭借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拨通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雨夜,将她送到了最近医院的急诊室。
医生和护士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胎盘早剥,大面积!立刻准备手术!通知血库备血!”主治医生快速下达指令,声音急促。
“联系上家属了吗?”护士长一边推着移动病床往手术室跑,一边急问。
“患者手机里只有一个紧急联系人,叫沈夜,但是……电话打不通!”另一个护士焦急地回答。
手术室门口,红灯刺目地亮起。
苏晚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浮浮沉沉。无影灯的光线白得炫目,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她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体内快速流逝。
冷。
无边无际的寒冷包裹着她。
她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患者血压持续下降!”
“心跳过快!”
“快!加大输血量!氧气面罩!”
医生护士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在意识彻底涣散的前一秒,她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樱花树下,对她笑得一脸温柔的沈夜。
他说:“晚晚,嫁给我。”
……
一片混乱中,有人在她耳边大声喊:“苏女士!苏女士!坚持住!为了孩子!”
孩子……
她的宝宝……
苏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护住自己的小腹。
然后,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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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医院不远的一家顶级私人俱乐部包厢内。
沈夜正坐在牌桌前,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筹码。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包厢里烟雾缭绕,笑语喧哗,他却觉得莫名的烦躁,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
坐在他旁边的,是最近对他示好颇多的林家千金林薇薇,正体贴地给他斟酒,声音娇柔:“沈夜哥,今晚手气不好吗?看你好像不太开心。”
沈夜没接话,甚至没看她一眼,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底那股没由来的慌乱。
他扯了扯领带,站起身:“我去透透气。”
说完,不顾身后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包厢。
走到安静的走廊尽头,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不知何时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愈发烦躁。
就在这时,俱乐部的经理拿着一个正在响铃的座机电话,匆匆走了过来,神色有些紧张:“沈先生,您的电话,好像是医院打来的,非常紧急!”
“医院?”沈夜眉头紧锁,心里那点不安瞬间放大。他接过电话,“喂?”
“请问是沈夜先生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您的妻子苏晚女士因胎盘早剥大出血,情况非常危急,正在抢救!请您立刻过来!”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夜耳边炸开。
苏晚……大出血……危急……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头骨上,砸得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
她……怀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胎盘早剥……大出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我马上到!”
他声音嘶哑地吼出这句话,扔下电话,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踉跄着冲出了俱乐部,甚至来不及去取车,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时,声音都是抖的。
“快!开快点!”他对着司机低吼,眼睛赤红。
车窗外,夜景飞速倒退,霓虹灯拉出模糊的光带。沈夜双手死死攥在一起,指甲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血红的月牙印,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怎么会怀孕?
是……离婚前就有了吗?
所以那天,她接到律师电话时,是刚刚知道怀孕的消息?
所以,她那么平静地答应离婚,那么决绝地提出“永不复婚”,是因为……这个孩子?
而他,他都做了些什么?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在和律师商讨如何快速结束婚姻,他在各种声色场合麻痹自己,他甚至……连她怀孕都不知道!
无尽的悔恨与恐慌,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他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晚晚……苏晚……你不能有事……你一定不能有事……”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像个迷失在暴风雪中的孩子。
出租车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
沈夜几乎是滚下车,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大楼,抓住一个护士的胳膊,声音破碎不堪:“苏晚……我妻子苏晚……在哪里抢救?!”
护士被他骇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指了指手术室的方向:“在、在二楼手术室……”
沈夜甩开她,疯了一样冲向楼梯。
手术室门口,那盏代表着他人生最大审判的红灯,依旧刺目地亮着。
门外站着两名神色凝重的医生和几名护士。
看到狂奔而来的沈夜,主治医生迎上前,手里拿着一张纸,语气沉重而迅速:“沈先生?您终于来了!这是病危通知书,需要您签字。另外……”
医生顿了顿,看着沈夜瞬间惨白如纸的脸,艰难地开口:“产妇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我们正在尽全力抢救。但……万一出现最坏的情况,我们需要您明确指示——”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这七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在沈夜空旷的脑海里疯狂撞击、回荡。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倒钩,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住,伸手死死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鸣响。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孩子……
那个他直到此刻才知晓存在的,他和苏晚的孩子……
可苏晚……
他的晚晚……
那个曾经会对他笑,会对他撒娇,会在雷雨夜缩进他怀里,也会在离婚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决绝话语的苏晚……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揉捏,痛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痉挛。
他想起她签下离婚协议时那过于平静的眼神,想起她留下所有他赠与的物品,拖着行李箱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究竟……对他的晚晚,做了些什么?!
“啊——!”
一声压抑不住地、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哀嚎,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
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一把抓住医生的白大褂下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仰起头,赤红的双眼里,泪水混着无尽的绝望,汹涌而出。
“医生!医生我求求你!救她!救她!!!”
他嘶喊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血泪。
“我要我妻子!我只要我妻子!!”
他一遍遍地重复,像是某种偏执的咒语。
“保大人!保大人!!求你们……一定要救活她……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
他语无伦次,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地上,剧烈地颤抖,崩溃得如同一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
医生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迅速点了点头:“我们明白您的意思了,会尽全力!请您在外面等候!”
说完,医生转身,快步返回了那片代表着生死界限的手术室区域。
大门再次沉重地合上。
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微乎其微的希望,一同隔绝。
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沈夜一个人。
他依旧跪在那里,站起来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额头抵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里溢出。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什么自由,什么厌倦,什么所谓的及时行乐……全都是狗屁!
没有苏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想起她怀孕初期,似乎总是很容易疲惫,胃口也不好……可他当时在做什么?他以为她是在故意跟他闹脾气,吸引他的注意,他甚至不耐烦地责备过她“不懂事”……
他想起离婚前那段时间,她似乎瘦了很多,脸色也总是苍白……可他被那些莫名的情绪和所谓的“新鲜感”蒙蔽了双眼,从未真正关心过她……
永不复婚……
她现在,一定恨透他了吧?
没关系,恨他也好,只要她活着。
只要她能活下来,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忏悔,去弥补,去求她原谅……
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而煎熬。
沈夜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证明他还活着。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眼睛赤红,布满血丝,不敢眨一下,仿佛只要这样盯着,就能等到一个好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
那盏灼烧着他灵魂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一片死寂。
沈夜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狼狈的脸上,瞬间燃起一丝近乎扭曲的、卑微的希望之光。
他连滚带爬地想要站起来,双腿却因为长时间的跪地和极度的紧张而麻木僵硬,险些再次摔倒。他勉强用手撑住墙壁,支撑住虚软的身体,踉跄着扑到手术室门口。
门,从里面被推开。
率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
他摘下了口罩,脸上带着手术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沉痛的、无法言说的凝重。
他的身后,没有病床被推出来。
只有一名年轻的护士,怀里抱着一个……用白色无菌布完全包裹住的,小小的、安静的……躯体。
那白色,刺得沈夜眼睛生疼,连带着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男人,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而沉重:
“沈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产妇因为失血过多,引发多器官功能衰竭……抢救无效……”
“请……节哀。”
轰——!!!
世界,在沈夜的眼前,彻底崩塌,碎裂,化为一片虚无的灰烬。
尽力了……
节哀……
抢救无效……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不!
不可能!
他不信!
沈夜猛地摇头,瞳孔剧烈地收缩,扩散,最后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他死死地盯着护士怀里那抹刺目的白,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他想冲过去,想掀开那白布看看,想大声告诉他们,他们搞错了!他的晚晚怎么会……她只是生他的气,只是在惩罚他……她不会那么狠心……
可是,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一般的怪异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护士抱着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身体,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动作轻柔地,带着一丝不忍,递了过来。
“沈先生……这是……您……您要看一眼吗?”
沈夜的目光,机械地、一点点地,落在那一团白色上。
透过那厚厚的布料,他仿佛能看到下面,勾勒出的,一个模糊的、安静的轮廓。
他的晚晚……
他那个曾经鲜活、温暖,会对他笑,会对他生气的晚晚……
现在,就躺在这冰冷的白布之下,再也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温度。
永不复婚……
她真的,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彻底地,永远地,离开了她。
兑现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条件。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绝望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终于冲破了沈夜所有的压抑和禁锢,响彻在空旷死寂的医院走廊里。
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具身体,而是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十指疯狂地插入发间,身体蜷缩着,痛苦地蹲了下去,最终彻底瘫软在地。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涸的血色,凝固在眼眶周围。
他像个迷失在无边黑暗里的孩子,发出压抑的、破碎的、绝望到极致的呜咽。
“晚晚……我的晚晚……”
“回来……你回来……”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求你回来……”
护士抱着那具冰冷的身体,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个彻底崩溃、痛不欲生的男人,最终,还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带走了他世界里,最后的一丝光亮。
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救赎。
空旷、冰冷、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
只剩下沈夜一个人。
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跪在绝望的深渊里。
永世。
不得超生。
第21章:迟来的真相
苏晚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举行。
墓地选在一处僻静的山坡,周围松柏苍翠,细雨如丝,打湿了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的肩头。来的人不多,大多是苏晚生前几位不多的好友,她们红着眼圈,看着那个曾经明媚鲜活的女人,最终化作一方小小的盒子,被放入冰冷的墓穴。
沈夜站在最前面,一身剪裁昂贵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脸色惨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站得笔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梢滑落,与脸上未干的泪痕混在一起,他却毫无知觉。
他不敢看那墓穴,不敢看墓碑上苏晚那张笑靥如花的照片。那笑容,曾经只为他绽放,如今却成了刻在他心头的凌迟之刑。
葬礼结束后,人们陆续散去,只剩下沈夜一人,依旧僵立在雨中。
“沈夜。”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沈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是林薇,苏晚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部分内情的朋友。她撑着一把黑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压抑着的愤怒和鄙夷。
“林小姐。”沈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林薇没有把伞分给他一半的意思,她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狼狈不堪的男人。
“有几样东西,晚晚之前托我保管的。”林薇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浅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到沈夜面前,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而你又恰好表现出了一点点的,嗯,‘悔意’,”她讥诮地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继续道,“就把这个交给你。”
沈夜空洞的眼神,在接触到那个文件袋时,微微动了一下。他伸出颤抖的手,接了过来。文件袋很轻,里面似乎只有薄薄的几页纸。
“她说,这是她最后想对你说的话。”林薇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恨,有怜悯,但最终都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沈夜,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入细密的雨帘中,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径尽头。
沈夜站在原地,雨水早已将他浑身浸透,刺骨的寒冷他却感觉不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上。
晚晚……留给他的?
最后的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急切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粗暴地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不是信。
是几张纸。
最上面一张,是一份复印的、有些皱巴巴的……孕期检查报告。
患者姓名:苏晚。
诊断结果:宫内早孕,约5周。
检查日期……赫然是他们离婚协议送达前的第三天。
报告下方,还有一行用娟秀字迹手写的备注:宝宝有胎心了,像小火车一样有力。想第一个告诉阿夜,给他一个惊喜。
“阿夜”,那是他们情浓时,她对他的专属昵称。
沈夜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那行字。
惊喜……
所以那天,她接到律师电话的时候,口袋里或许就装着这份刚刚拿到的报告?所以她摸着肚子轻笑,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痛到了极致?所以她平静地同意离婚,提出永不复婚,不是欲擒故纵,而是……在被宣告拥有新生命的同时,被她的丈夫亲手推入了地狱!
他当时在做什么?他在律师面前,嘲讽她“有自知之明”,他说“求之不得”!
“呃……”一声痛苦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沈夜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冰冷的石碑才没有倒下。
他颤抖着手,看向第二张纸。
这是一份……心理健康评估报告。
时间,是他们离婚后的第一个月。
诊断意见栏里,清晰地写着:中度抑郁状态,伴有焦虑及躯体化症状。建议药物治疗配合心理疏导。
评估摘要里,记录着患者的自述片段:“……感觉不到快乐,失眠,厌食……经常无故流泪……对未来感到绝望……但为了宝宝,必须努力撑下去……”
为了宝宝,必须努力撑下去……
所以她独自一人,在承受着被他抛弃的痛苦时,还在为了他们的孩子,顽强地与抑郁抗争。而他,他在花天酒地,他在庆祝所谓的“自由”!
第三张纸,是一张B超影像图。
小小的,黑白的图像,下面标注着孕周:19周+。
图像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苏晚的笔迹,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却依旧努力写得工整:
“宝宝,今天医生阿姨让妈妈看你了,你好乖,小手小脚都在动。妈妈给你取了个小名,叫‘念念’。思念的念。妈妈会一直念着你,爱着你。不管爸爸在哪儿,你都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贝。”
念念……
沈夜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泥泞的草地上。他佝偻着背,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痛得直不起腰来。
他紧紧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像是攥着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开肉绽,灵魂都在颤抖。
报告单的边缘被他捏得变了形,上面的字迹在他模糊的泪眼中扭曲、放大,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将他凌迟。
他一直以为,离婚是他们感情破裂水到渠成的结果。
他一直以为,苏晚的平静是真的不在乎。
他一直以为,他失去的只是一段婚姻。
直到此刻,直到这些冰冷的纸张摆在他面前,他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他亲手杀死了她。
杀死了那个满心欢喜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杀死了那个在绝望中依旧为了他们的骨肉努力挣扎求生的妻子。
杀死了那个,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用“念念”这个名字,无声诉说着思念的……傻瓜。
“啊——!!!晚晚!!!”
他再也无法抑制,仰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那声音不似人声,充满了绝望、悔恨和自我憎恶,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悲鸣。
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脸。
可惜,再多的眼泪,也洗刷不掉他的罪孽。
再痛的忏悔,也换不回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
和他那个,尚未出世,甚至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冠以“念念”之名,随之逝去的孩子。
真相,总是来得太迟。
而迟来的真相,是这世间,最残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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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行尸走肉
自那日后,沈夜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回到了那栋空旷冰冷的别墅,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苏晚的气息,如今却成了对他无休止的酷刑。
他不敢进卧室,那里仿佛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不敢去厨房,仿佛能看到她系着围裙为他准备早餐的背影;他甚至不敢看向客厅的沙发,那里曾是他们相拥看电影的地方。
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深夜,他会听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会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冲过去开门,嘴里无意识地喊着:“晚晚,你回来了?”
门外,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呼啸的冷风。
有时在书房,他会觉得有人轻轻推开门,给他送来一杯温热的牛奶,一抬头,却只有一片虚无。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闭上眼,就是苏晚躺在手术台上苍白的面容,就是护士抱着那具蒙着白布的冰冷身体走向他的画面,就是那几张检查报告上,她写下的,关于“念念”的只言片语。
酒精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却又往往将他拖入更深的深渊。醉眼朦胧间,他似乎能看到苏晚就站在不远处,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轻轻地说:“沈夜,永不复婚。”
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沈氏集团的运营中,近乎自虐般地加班、开会、谈判。他变得比以往更加严苛、冷酷、不近人情,公司上下人人自危。
可即使是在最繁忙的会议上,在签署最重要文件的瞬间,那股蚀骨的寒意和空虚也会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瞬间失神,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离。
他去看过心理医生,昂贵的诊金,顶级的专家,却对他的情况束手无策。他拒绝沟通,拒绝疏导,他只是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重复:“是我害死了她,和我孩子。”
医生开的抗抑郁和安眠药物,被他随意丢在一边。他似乎沉浸在这种自我惩罚的痛苦中,仿佛只有持续地痛着,才能证明他还活着,才能让他感觉离苏晚近一点点。
他去了苏晚租住的那套小公寓。
房东正在重新招租,里面属于苏晚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地板上纤尘不染,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她的温度。
他找到了苏晚常去散步的那个海边。
他独自一人,从黄昏坐到夜幕降临。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海浪一遍遍拍打着沙滩,像极了苏晚曾经温柔的絮语。他记得她说过,喜欢大海,因为觉得广阔,能包容一切。
可现在,大海包容不了他的悔恨。
他拿出手机,屏幕碎裂,是他那天在医院摔的,他一直没修。他翻看着,才发现,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离婚前很久。最后一条,是他敷衍地回了一个“嗯”字。
他向上翻,那些曾经的甜蜜,如今看来,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讽刺。
她分享给他看到的可爱小猫视频,他没点开。
她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他隔了几个小时才回“不”。
她身体不舒服,委婉地问他能不能陪她去趟医院,他直接转了笔钱过去,说“忙,自己去看”。
……
点点滴滴,琐碎平常,此刻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根稻草。
他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忽略她,伤害她了。
孩子,或许是她对这段婚姻最后的希望,而他却亲手将这希望掐灭,连带着她的生命。
沈夜关掉手机,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在夜色中微微颤抖。
晚晚,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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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无法面对的余生
沈夜开始频繁地出入墓园。
他不再西装革履,总是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衬衫或T恤,神色憔悴,胡子拉碴,与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商界精英判若两人。
他常常在苏晚的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有时会带一束她最喜欢的白色百合,轻轻放在墓前。
有时,他会带着酒,坐在旁边,自己喝一口,再往墓碑前的土地上洒一点,仿佛在和她对饮。
更多的时候,是他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晚晚,今天公司又拿下了一个项目……以前你总说我工作狂,现在……好像除了工作,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我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餐厅,味道好像变了……也可能,是陪我吃饭的人不对。”
“下雨了,你那边冷吗?你以前最怕冷了……”
“念念……他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总是会哽咽,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对不起……爸爸甚至……没能看他一眼……”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充满了悔恨和思念。
周围扫墓的人偶尔会投来异样或同情的目光,但他浑然不觉。他的世界,早已随着那方墓碑,一同被埋葬。
有一次,他在墓园遇到了林薇。
林薇看着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更深的冰冷。
“沈夜,你这样,是做给谁看呢?”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晚晚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现在她死了,你在这里扮演深情,不觉得太晚,也太可笑了吗?”
沈夜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荒芜。
“我……我没有……”他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你没有?”林薇冷笑,“你以为你痛苦,你悔恨,你天天来这里守着,就能减轻你的罪孽吗?我告诉你,不能!晚晚受过的苦,你永远体会不到万分之一!她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孕吐难受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半夜腿抽筋疼醒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躺在手术台上血流不止、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每一个质问,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沈夜脸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抠进身旁的泥土里,指甲断裂,渗出鲜血,也感觉不到疼。
“我……我只是……想离她近一点……”他声音微弱,如同蚊蚋。
“离她近一点?”林薇俯视着他,语气刻薄而残忍,“沈夜,你不配。晚晚最后的心愿是‘永不复婚’,她连死后都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你在这里,只会打扰她的清净。”
说完,她将怀里抱着的一束新鲜雏菊轻轻放在苏晚墓前,语气瞬间变得温柔:“晚晚,我来看你了。别担心,一切都好。”
然后,她再也没看沈夜一眼,转身决绝地离开。
沈夜僵在原地,林薇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他最后自欺欺人的外壳。
是啊,他不配。
他连在这里忏悔的资格,都是偷来的。
永不复婚……
她连魂魄,都不愿再与他相遇。
那一刻,沈夜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地、完全地,碎裂成了齑粉。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墓碑上苏晚的照片,仿佛要将她的笑容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踉跄着离开了墓园。
背影萧索,如同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魂。
他的余生,都将活在苏晚和“念念”的阴影之下,永无宁日。
而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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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最后的救赎?
时间无法抚平一切,尤其是深入骨髓的罪孽感。它只是将尖锐的剧痛,磨成了钝重而无休止的折磨。
五年后。
沈氏集团在沈夜的带领下,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成为了真正的商业帝国。沈夜的名字在商界更加令人敬畏,他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阴郁冷漠。他几乎不再有任何私人生活,没有绯闻,没有娱乐,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每年会在固定的几个日子消失:苏晚的忌日,他们曾经的结婚纪念日,还有……根据那张B超单推算出的,“念念”可能的出生日期。
他依旧会去墓园,但不再长坐,只是放下花,静静地站一会儿,然后离开。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个必要的仪式,确认那个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依旧横亘在那里,提醒着他活着的意义——赎罪。
在一个寻常的商务晚宴上,沈夜端着酒杯,应酬着络绎不绝前来攀谈的人,眼神疏离而疲惫。他习惯性地走到露台透气,却无意间听到了角落里两个女人的低声交谈。
“……所以说,当年那件事,根本就是个误会!”一个穿着宝蓝色礼服的女人语气有些激动。
“误会?什么误会?”她的同伴好奇地问。
“就是沈氏集团那个沈夜,和他前妻苏晚的事啊!”蓝礼服女人压低了声音,但沈夜对自己的名字和苏晚的名字过于敏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我老公当年和给沈夜做离婚协议的张律师是同学,有一次喝多了,张律师透露的。”蓝礼服女人继续说道,“其实沈夜当初找律师拟离婚协议,根本不是因为变心或者厌倦,是因为他当时被人做了局,惹上了很大的麻烦,好像涉及很严重的商业纠纷,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沈夜手中的酒杯几欲脱手,他死死攥住,指节泛白。
“他怕连累他妻子,才想了那么个蠢办法,用最快最决绝的方式把她推开,以为这样才能保护她。张律师说,沈夜当时交代,财产分割上务必最大限度保障苏晚今后的生活,而且……协议里其实暗藏了一个条款,等风头过去,如果他没事,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把她追回来。”
“天啊……那……那他前妻后来……”
“唉,谁知道后来会出那种意外呢?苏晚怀孕的事,沈夜恐怕根本不知道。他当时自身难保,可能也没留意到妻子的异常。等他好不容易摆平了麻烦,想回头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这……这也太……”
“谁说不是呢?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啊……张律师后来也自责得不行,觉得当初要是多句嘴,或者换个方式……可惜,没有如果了。”
两个女人的叹息声渐渐远去。
露台上,只剩下沈夜一个人。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又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窟。
误会?
保护?
他当初那样决绝地推开她,不是因为厌倦,而是因为……想要保护她?
这个突如其来的,颠覆了他五年来自我认知的“真相”,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
那他这五年的痛苦算什么?他的忏悔算什么?苏晚的死又算什么?!
一场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和愚蠢,而酿成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想笑,又想哭。
他猛地转身,冲回宴会厅,不顾旁人惊诧的目光,直接找到助理,声音嘶哑急促:“立刻!马上!给我联系五年前负责我离婚案的张律师!现在!立刻!!”
助理被他眼中近乎疯狂的神色吓到,连忙去办。
半个小时后,沈夜在酒店套房里,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张律师。
五年不见,张律师也老了不少,看到沈夜的样子,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复杂和愧疚。
“沈先生……”
“告诉我!”沈夜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眼睛赤红,像是要滴出血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麻烦……那个局……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妻子?!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张律师被他摇得晃了晃,艰难地开口:“沈先生……您……您当时严令禁止我向沈……向苏女士透露任何一个字。您说,只有让她彻底恨您,离开您,她才能真正安全……我……我只是遵照您的委托……”
“遵照委托……呵呵……遵照委托……”沈夜松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却比哭还要难听,“所以我为了保护她,亲手把她推向了死路?!所以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恨了自己五年?!忏悔了五年?!张律师!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他妈怎么回事?!”
他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暴躁地踱步,然后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张律师低下头,无言以对。
房间里,只剩下沈夜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原来,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罪孽,都源于一个“为她好”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成了杀死她的最直接的凶器。
这比他知道是自己变心害死她,更加残忍,更加让他无法承受。
因为连恨,都无法彻底。
他该恨谁?
恨那个做局的人?恨遵守委托的律师?还是……恨那个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自己?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靠着墙壁,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眼神空洞,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连赎罪,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的人生,从苏晚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而现在,他连如何继续背负着这沉重的枷锁走下去,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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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归处
又是几年过去了。
沈夜将沈氏集团交给了职业经理人团队打理,只保留了大股东的身份。他消失了,从那个繁华喧嚣、充满他与苏晚回忆的城市里彻底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他出家了,在某个深山古寺里了却残生。
有人说他去了国外,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默默等死。
也有人说,他其实早就因为长期抑郁和酗酒,身体垮掉,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某个角落。
只有林薇,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明,去给苏晚扫墓时,看到了墓前放着一束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白色百合。
花瓣上,雨珠晶莹,如同泪水。
没有署名,没有卡片。
但林薇知道,是他。
他或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以他自己的方式,继续着无尽的忏悔。又或许,他终于找到了一种方式,离他的晚晚和念念更近一些。
墓园安静,只有雨丝落下的沙沙声。
墓碑上,苏晚的照片依旧笑得温柔明媚,仿佛在注视着这尘世的一切悲欢离合,爱与憎,悔与恨,都与她无关了。
风吹过,拂动百合的花瓣,像是在无声地诉说一个关于错过、误会与永诀的故事。
故事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只是,再无团圆。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