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晚醒了,胃里熟悉的、刀绞似的钝痛比她清醒得更早。她蜷缩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不能露出端倪。身侧的呼吸均匀绵长,周屿白还睡着,手臂无意识地搭在她腰间,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熨帖得让人想落泪。
上篇
我跟周屿白睡了的第二天,他买了早餐站在我家楼下。
我隔着窗看他被冻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他也是这样站着,等我一起去上学。
可我现在只能推开窗,对他说:「分手吧。」
他愣住:「为什么?」
我扯出个笑:「太熟了,睡起来没意思。」
他不知道,医生昨天说,我的胃癌最多还有三个月。
我这种快死的人,怎么配耽误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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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苍白的光斑。
林晚醒了,胃里熟悉的、刀绞似的钝痛比她清醒得更早。她蜷缩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不能露出端倪。身侧的呼吸均匀绵长,周屿白还睡着,手臂无意识地搭在她腰间,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熨帖得让人想落泪。
他的睡颜放松,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林晚用目光细细描摹,从饱满的额角到挺直的鼻梁,再到那双总是含着笑看她、此刻安然闭着的眼睛。这张脸,她看了二十几年,熟悉得如同自己掌心的纹路。
她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臂,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起身时,一阵眩晕袭来,她扶住床头柜,闭眼缓了好几秒,才压下去喉咙口的腥甜。
走进浴室,锁上门。她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的自己,熟练地拧开水龙头,用哗哗的水声掩盖住干呕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有胃部一阵紧过一阵的抽搐。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昨晚,是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大家都喝多了,吵吵嚷嚷着回忆青春。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灌周屿白酒,说他当年是校草,现在更是事业有成,风光无限。他向来好脾气,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林晚拦了几次,反倒被一起打趣。
“林晚,你就护着他吧!从小到大都这样!”
“就是,周屿白,你小子行啊,林晚这颗咱们学校的明珠,还真让你摘家里守着了?”
周屿白只是笑,在桌下悄悄握紧了她的手,指尖温热。
后来是怎么回的她家,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他滚烫的呼吸喷在耳畔,带着酒意的呢喃:“晚晚……晚晚……”
意乱情迷。一切都失了控。
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穿过同一条开裆裤,打过无数次架,分享过所有秘密,是彼此生命里镌刻得最深的存在,却唯独没有跨过这条线。
现在,这条线也模糊了。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医生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回响:“胃癌,晚期。最多……三个月。积极治疗的话,或许能延长一点,但意义不大,过程会很痛苦。”
意义不大。
过程痛苦。
她看着盥洗盆旁边,周屿白昨晚随手放在那里的钱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各种卡和票据,最外面的透明夹层,是他们初中毕业时在校门口拍的大头贴,两个人挤在小小的框里,笑得没心没肺,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那时真好啊。阳光炽烈,未来遥远,死亡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她换上高领毛衣,遮住脖颈上可能存在的暧昧痕迹,也仿佛能借此裹住那颗正在缓慢碎裂的心脏。
刚整理好自己,门铃就响了。
透过猫眼看去,周屿白站在门外,手里拎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油条——她从小吃到大的那家老字号。他穿着灰色的羊绒大衣,没戴围巾,耳朵和鼻尖都冻得通红,呵出的气在冷空气里结成白雾。他就那样站着,微微跺着脚,眼神期待地望着门板,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大型犬。
这一幕,太熟悉了。
十六岁那年冬天,多少个清晨,他也是这样,顶着寒风,在她家楼下等她一起去上学。有时她起晚了,匆匆扒几口饭跑下去,他也会把捂在怀里的热包子或者牛奶塞给她,嘴里抱怨着“慢死了”,手却自然地接过她沉甸甸的书包。
时光仿佛重叠。
林晚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胃里的疼痛和心里的绞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到肺部都感到刺痛,然后猛地拉开了窗户。
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眼睛发涩。
楼下的周屿白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早餐:“懒猪,快开门!冻死我了!”
他的笑容干净、温暖,带着毫无保留的喜悦,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林晚所有的伪装。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佻,穿过寒冷的空气,砸向他:
“周屿白。”
他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似乎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劲。
“我们,”林晚顿了顿,强迫自己迎上他疑惑的目光,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分手吧。”
周屿白彻底愣住了,拎着袋子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下意识地追问,声音干涩:“……什么?晚晚,你刚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慌乱。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扩大了几分,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凉薄:
“没听清吗?我说,分手。”她微微歪头,眼神在他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不再有趣的玩具,“你看,我们都太熟了,从小一起长大,你身上几颗痣我都一清二楚。”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既要刺伤他,也要碾碎自己。
“睡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屿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豆浆袋口氤氲的热气渐渐变得稀薄。他看着她,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茫然,慢慢转变为一种深刻的、被刺痛的神情。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那双总是亮晶晶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像是骤然熄灭的星辰。
林晚不再看他,近乎粗暴地关上了窗户。
“砰”的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窗外那个挺拔的身影,仿佛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像。
窗内,林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压抑着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胃里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她却感觉不到似的,只是蜷缩在那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
对不起,屿白。
对不起。
我这种……快死的人。
怎么配耽误你一辈子。
第二章:青梅酿不出酒
周屿白在楼下站了多久,林晚不知道。
她蜷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四肢都冻得麻木,胃里的剧痛也渐渐转为一种持续的、沉重的钝痛,像是有块石头一直坠在那里。
窗外的天色从鱼肚白变成彻底的明亮,楼下的身影终于动了。她没有去看,只是听着那缓慢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感知之外。
世界重新变得死寂。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他身上熟悉的、带着点清爽皂角的气息,混合着昨晚淡淡的酒意。林晚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那袋他没带走的早餐,孤零零地被放在楼下的花坛边缘,像一个被遗弃的证物。
她放下窗帘,环顾着这个充满了周屿白痕迹的家。
玄关处摆着他强行塞过来的、据说是“情侣款”的卡通拖鞋;沙发上扔着他最爱盖的那条灰色绒毯;电视柜旁边是他们去年一起去海边捡回来的奇怪形状的石头;书架上一排排的相框,里面装满了他们从蹒跚学步到青葱年少,再到步入社会的合影。
每一件物品,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二十多年的点点滴滴。
“太熟了……”
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也是插向她自己心口最锋利的一刀。
她走到书架前,拿起一个木质相框。照片是高中毕业旅行时拍的,在海边,夕阳把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她跳起来去够周屿白举高的贝壳,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周屿白则侧头看着她,眼神里的宠溺和笑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那时,所有人都说,林晚和周屿白,是铁打的青梅竹马,以后肯定要在一起的。
连他们自己,似乎也默认了这一点。
大学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也在同一个城市。他每周都会来找她,带她去吃好吃的,看她看无聊的爱情电影,在她因为想家哭鼻子时,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丑死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份纯粹的友情,或者说比友情更亲密无间的情感,悄悄变了质呢?
林晚记不清了。
或许是在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却强装镇定地说“怕你走丢”的时候;或许是在她工作受挫,他什么也不问,只是默默陪她坐在天台上看了一整夜星星的时候;或许是在某个平凡的夜晚,他送她回家,在楼下,路灯昏黄的光线里,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低声说“晚晚,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的时候。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戏剧化的冲突,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他们从穿开裆裤的玩伴,成了彼此生命中最理所当然的存在。
可这份“理所当然”,如今却成了她推开他最残忍的理由。
“太熟了,没意思。”
林晚喃喃自语,指尖冰凉的触感透过相框玻璃传来。胃里又是一阵熟悉的翻搅,她放下相框,快步走向洗手间。
这一次,没能完全忍住。
扶着盥洗盆,她剧烈地干呕起来,喉咙里涌上强烈的恶心感,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些酸涩的胆汁。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灰败、眼神空洞的女人,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林小姐,你的情况……很不乐观。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建议你立刻住院,进行化疗,或许能……”
“能活多久?”当时她异常平静地问。
医生沉默了一下,报出一个冰冷的数字:“三个月左右。如果治疗效果好,也许能延长到半年,但……生活质量会很差。”
三个月。
九十天。
她的人生,突然被按下了倒计时快进键。
那一刻,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恐惧,不是不甘,而是——周屿白怎么办?
他那么好,那么温暖,像一个小太阳,他的人生才刚刚展开,有无限光明的未来。他应该找一个健康、活泼的女孩,谈一场正常的恋爱,结婚,生子,拥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人生。
而不是被她这个时日无多的人拖累,眼睁睁看着她在病床上憔悴、枯萎,最后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她舍不得。
舍不得他难过,舍不得他为了她奔波憔悴,舍不得他未来漫长的人生,都笼罩在她早逝的阴影里。
所以,她必须推开他。
用最决绝,最伤人的方式。
让他以为她是个玩弄感情、厌倦了他的渣女,总好过让他知道真相,陪着她一起坠入无望的深渊。
“呕——”又是一阵强烈的反胃,这次,喉咙口涌上一股清晰的铁锈味。她看到盥洗盆白色的内壁上,溅上了几丝刺目的鲜红。
林晚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那几点红色,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妖异而绝望。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而下,迅速将那抹红色稀释、带走,消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像她即将逝去的生命。
也终将,从他的生命里,被彻底抹去。
她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也更麻木。
手机在客厅响了起来,坚持不懈。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除了周屿白,不会有别人。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任由铃声一遍遍响着,直到最终归于沉寂。
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她看到上面显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个名字——
“我的屿白”。
第三章:未接来电的海洋
手机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屏幕暗下去,映出林晚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白纸。
胃里的疼痛暂时偃旗息鼓,留下一种空虚的钝痛,提醒着她那不容置疑的倒计时。她扶着墙,慢慢走回客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规律而冷漠,一声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也敲打在她的心上。
她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瞬间被汹涌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示淹没。几乎全部来自周屿白。
最早的一条是半个小时前,文字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敢相信:
【晚晚,我到家了。你刚才……是开玩笑的吧?是因为昨晚的事生气了吗?我道歉,是我不好,我喝多了……】
隔了十分钟,没有回复,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急切:
【接电话好不好?我们谈谈。】
【林晚,别这样。到底怎么了?】
【接电话!求你了!】
然后是十几通未接来电的记录,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屏幕,最近的一通就在一分钟前。
最后几条文字消息,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或者让我上去!我们把话说清楚!】
【“太熟了没意思”……林晚,这是什么鬼理由?!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你现在才觉得没意思?!】
【我不信!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林晚的手指颤抖着,划过那些文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生疼。她能想象出周屿白在楼下,握着手机,一遍遍拨打她的号码,从最初的困惑,到焦急,再到此刻的愤怒和绝望。他或许会抬头望着她漆黑的窗口,像一头被困住的兽,找不到出口。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到窗边去看一眼,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
不能心软。
林晚,你不能心软。
她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现在的残忍,是为了他以后的长痛不如短痛。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置顶的、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名字,手指悬在屏幕上空,颤抖着,迟迟落不下去。
把他拉黑吗?
从此在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就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撕裂的痛楚,比胃部的癌痛更加难以忍受。
她做不到。
至少,现在做不到。
她放下手机,像是逃避什么洪水猛兽,快步走进卧室,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她开始机械地整理房间,把周屿白留下的痕迹一点点收起来——他忘在这里的衬衫,他常用的那个马克杯,他买的投影仪……
每收起一件东西,就像是从自己心上活生生剜掉一块肉。
当她拿起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他们一起在手工陶艺店做的歪歪扭扭的杯子时,动作顿住了。那是大二那年,他非要拉着她去做的。她的那个勉强能看出是个杯子,而他做的那个,丑得独具一格,他却当个宝贝,每次来她这里都要用它喝水。
他说:“晚晚,你看,虽然丑,但全世界独一无二,就像我对你的喜欢。”
当时她笑得前仰后合,骂他土味情话太尬。
可现在……
林晚紧紧攥着那个丑杯子,指节泛白,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杯壁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原来所谓的“太熟了没意思”,是因为熟到了骨子里,爱到了生命里,才连告别,都要用最惨烈的方式,以确保他不会再回头。
她最终还是没有收起那个杯子,只是把它往里推了推,仿佛这样就能离自己的心远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把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
她向公司请了长假,借口是家里有急事。手机关了静音,除了必要的联系,几乎不看。她不知道周屿白有没有再来过楼下,她不敢去看,白天拉紧窗帘,晚上不开灯,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像一只见不得光的鼹鼠。
胃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呕吐感如影随形。她靠着之前医生开的一些止痛药和胃药勉强支撑,但效果越来越差。
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医院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死亡,还有死亡来临之前,必须要处理的一切。
包括,彻底地,将周屿白从自己的未来里剥离出去。
这天傍晚,止痛药的药效过去,新一轮的剧痛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林晚蜷缩在沙发上,冷汗浸透了衣衫,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挣扎着爬起来,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去附近的那家私立医院再做个检查,拿些效果更强的药。她不想去之前确诊的那家大医院,怕遇到熟人,更怕……周屿白会找到那里。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出头,楼道里空无一人。
她松了口气,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
然而,就在她走出单元门,准备快步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是周屿白。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头发凌乱,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身上还是那天那件灰色羊绒大衣,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沉郁而疲惫的气息里,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带着一种执拗的、不肯放弃的光。
“林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你终于肯出来了。”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攥紧了手里的包带。
他……他竟然一直在这里等着?
第四章:你在躲我?
傍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穿过。
林晚僵在原地,口罩下的嘴唇死死咬住,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周屿白的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眼里的红血丝和浑身的颓败气息,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
胃里的疼痛因为紧张而骤然加剧,她必须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勉强站直,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蜷缩下去。
“你……”她艰难地开口,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你怎么在这里?”
周屿白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以前很少抽烟。这味道混合着他本身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矛盾的、令人心碎的氛围。
“我怎么在这里?”他重复着她的话,嘴角扯起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眼神像钩子一样钉在她脸上,“林晚,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这几天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你在躲我?”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质问。
林晚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管那目光几乎要将她灼穿。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疏离:“我没有躲你。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分手了,就没有再联系的必要。”
“分手?”周屿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远处路过的人侧目,“一句‘太熟了没意思’,就单方面宣布分手?林晚,我们之间是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的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更红了,像是要滴出血来。“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因为那天晚上我……我冒犯你了?我道歉!我混蛋!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是别用这种理由搪塞我!”
看着他痛苦而急切的样子,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痛得几乎窒息。她多想告诉他,不是的,不是你的错,你很好,是我不好,是我快要死了……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伤人的冰棱:“周屿白,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你这副样子,才更让我觉得没意思。”
他猛地愣住,像是没听懂。
林晚微微抬起下巴,尽管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她努力让眼神看起来轻蔑而不耐烦:“我们认识太久了,久到我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你下一句要说什么话,你会有什么反应,我都能猜到。包括你现在站在这里,质问我,纠缠不清……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她顿了顿,感受着胃里一阵凶过一阵的绞痛,语气越发凉薄:“这种感觉很乏味,你知道吗?就像重复看一部早就知道结局的老电影。连睡在一起,都激不起半点新鲜感。所以,到此为止吧,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不仅扎向周屿白,也反噬自身,让她痛不欲生。
周屿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受伤,以及一种被彻底羞辱后的难以置信。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这个他放在心尖上二十多年的人。
“乏味……老电影……浪费……”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悲切,在黄昏的寒风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他止住笑,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疲惫,“我真没想到……原来这二十多年,在你眼里,只是一场……乏味的重复。”
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一步,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灰败的废墟。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晚几乎要崩溃,里面有爱,有恨,有不解,更有一种彻底的、令人恐慌的死心。
“好。”他最终只吐出一个字,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一步一步,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苍凉,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林晚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她慌忙扶住旁边的墙壁,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和心脏被撕裂的痛楚同时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她剧烈地喘息着,口罩阻碍了呼吸,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她颤抖着手,想要从包里摸出药瓶,却因为手抖得厉害,药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路边。
她顾不上去捡,扶着墙,弯下腰,另一只手死死抵住绞痛的胃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缓解那几乎要让她晕厥的痛苦。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浸湿了口罩。幸好,有口罩遮掩着她的狼狈和脆弱。
她最终没能去医院。
那天晚上,她在无尽的疼痛和冰冷的绝望中辗转反侧。周屿白最后那个眼神,那个“好”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知道,她成功了。
成功地把他推开了,推得远远的。
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在他心里杀死了那个他深爱着的“林晚”。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让她觉得,或许死亡本身,都是一种解脱。
接下来的日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周屿白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电话,没有消息,像是人间蒸发,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林晚终于去了医院,做了更详细的检查,拿到了更强效的止痛药。医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身体,眉头紧锁,再次强烈建议她立刻住院治疗。
她还是拒绝了。
她开始着手处理一些事情。整理自己的物品,清理掉大部分不必要的私人物品,只留下一些有纪念意义的,打包好,准备寄回父母家。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父母,谎称公司有长期外派项目,要去国外待几年,信号不好,联系可能不便,让他们保重身体。她把大部分积蓄转到了父母的卡上,只留下少部分维持生活和支付医疗费用。
她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自己的身后事。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胃痛和孤独一同袭来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他的朋友圈变成了一条横线,她不知道他是屏蔽了她,还是彻底删除了她。
这样也好。
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样最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城市的绿意渐渐被冬日的枯黄取代。林晚的身体每况愈下,呕吐变得更加频繁,有时甚至会吐出少量的血。她靠强效止痛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镜子里的自己,一天比一天憔悴,眼窝深陷,脸色灰暗。
她尽量避免出门,避免与任何人接触,活得像一个幽灵。
直到有一天,她在清理电子邮箱时,发现了一封被忽略的邮件。是她和周屿白都认识的一个老同学发来的群发邮件,邀请大家参加年底的同学聚会。
邮件里附了一张往年聚会的合影。照片上,周屿白站在她身边,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肩上,笑得一脸灿烂,而她,靠在他怀里,同样笑得幸福而满足。
仿佛就在昨天。
林晚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视线模糊。
同学聚会……
按照往年的惯例,周屿白一定会去。
一个疯狂的、带着自虐意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她的心。
她要去。
她要亲眼去看看他。
看看没有了她,他是不是真的能过得很好。
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她知道这很危险,可能会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可能会让他看到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
可是,她太想他了。
想到骨子里都在发疼。
就最后一眼。
她对自己说。
去看了这最后一眼,她就彻底死心,安心等待那个注定的结局。
第五章:同学会上的陌路人
同学聚会定在一家星级酒店的宴会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们寒暄着,交换着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近况,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热闹而浮华的气息。
林晚到得很晚。
她选了一条保守的黑色长裙,外面罩着宽大的驼色羊绒大衣,依旧用口罩和帽子遮掩着大半张脸。出门前,她特意化了比平时浓一些的妆,试图掩盖脸上的憔悴和苍白,但深陷的眼窝和过于消瘦的脸颊,并不是粉底能完全遮盖的。
站在宴会厅门口,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暖气和嘈杂的人声瞬间将她包裹。她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然而,还是有人眼尖地看到了她。
“林晚?是林晚吗?”一个穿着亮片裙子的女同学惊呼着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哎呀,你可算来了!好久不见啊!周屿白早就到了,在那边呢!”
女同学的声音不小,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投射过来。其中,包括那道她熟悉到灵魂深处、却又让她如芒在背的视线。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顺着女同学示意的方向看去。
就在不远处的窗边,周屿白站在那里,正和几个男生谈笑着。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身姿挺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似乎比前段时间清瘦了一些,但精神看起来很好。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随即,他又自然地转向身边的同伴,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一眼,平静无波,彻底将她归为了“无关紧要”。
心脏像是被瞬间冻结,然后被重锤敲击,碎裂成齑粉。林晚甚至能听到那清晰的碎裂声。尽管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他如此彻底的漠视,她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胃里翻搅的疼痛也趁机袭来。
“哦,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对那个一脸惊讶的女同学解释道,然后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有点不舒服,先去那边坐一下。”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远离人群的角落沙发。
身后似乎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在一个谁也看不到的角落,独自舔舐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角落里光线昏暗,她缩进沙发,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将自己紧紧包裹在大衣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窗边那个耀眼的身影。
他从容地周旋于同学之间,举杯,微笑,应对自如。他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光鲜,仿佛那段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感情,那个曾被他视为珍宝的人,真的就像一粒尘埃,被他轻易地从生命中拂去了。
也好。
这样也好。
林晚在心里反复默念着,像是在念一句能够止痛的经文。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痛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端起服务生送来的果汁,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压下胃里那股灼烧般的疼痛。她今天加大了止痛药的剂量,但似乎效果有限。
“哟,这不是林晚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略带轻浮的男声响起。
林晚抬头,是班里以前就比较油滑的赵峰。他端着酒杯,毫不客气地在她身边坐下,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听说你跟周屿白分手了?”赵峰凑近了些,眼神在她脸上逡巡,“啧啧,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怎么样,考虑一下我?”
林晚厌恶地蹙起眉,往旁边挪了挪:“请你自重。”
“装什么清高?”赵峰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都跟周屿白睡过了,现在又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是不是他满足不了你,你才把他甩了?”
下流而侮辱性的话语,像一盆脏水,兜头泼下。林晚气得浑身发抖,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想反驳,想呵斥他滚开,但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时发不出声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赵峰。”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林晚猛地抬头,看到周屿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站在沙发旁,脸色阴沉,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射向赵峰。
赵峰显然没料到周屿白会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作镇定:“屿白,开个玩笑嘛,别当真……”
“玩笑?”周屿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不觉得好笑。给她道歉。”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林晚一眼,始终锁定在赵峰身上。
赵峰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地转向林晚:“对不起啊林晚,我喝多了,胡说八道。”
周屿白没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离开。
赵峰如蒙大赦,赶紧起身溜走了。
角落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晚和周屿白。不,不能算“剩下”他们,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面对”她。
他解决了麻烦,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便要离开。
“周屿白。”林晚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他脚步顿住,侧过半张脸,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表情淡漠而疏离:“还有事?”
疏离的口气,仿佛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同学,甚至……连同学都不如。
林晚所有想说的话,那些感谢,那些委屈,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全都哽在了喉咙里。在他这样的目光下,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她看着他转过身,毫不留恋地走向人群中央,走向那些光鲜和热闹,将她独自留在冰冷的阴影里。
胃里的疼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尖锐得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同时搅动。她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冲向洗手间的方向。
身后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第六章:洗手间的鲜血
宴会厅的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在身后,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响。
林晚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女士洗手间。幸运的是,里面空无一人。她扑到最里面的那个隔间,反手锁上门,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冰冷的瓷砖地上。
“呕——”
剧烈的呕吐感汹涌而至,她扒着马桶边缘,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胃部痉挛的疼痛让她全身蜷缩,冷汗如同雨水般浸透了她的后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狼狈不堪。
这一次,不再是干呕。
喉咙里涌上大股大股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她看到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液,混杂着一些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喷溅在马桶洁白的内壁上,触目惊心。
鲜红与雪白形成极其强烈的、近乎残酷的对比。
她吐了血。
不是之前的几丝血丝,而是实实在在的,大量的鲜血。
林晚怔住了,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一片狼藉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红色。意识有瞬间的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死亡的气息,从未像此刻这般浓烈而具体地笼罩着她。
原来……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咚咚咚——”
隔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里面的人,你没事吧?”一个略带关切的女声传来,听起来像是酒店的服务人员,“需要帮忙吗?”
林晚猛地回过神,强烈的羞耻感和一种不想被人发现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没……没事!”她强撑着提高声音,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正常些,却掩盖不住那丝虚弱和颤抖,“只是……有点喝多了,吐一下就好……谢谢……”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离开了脚步声。
听着脚步声远去,林晚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隔间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离水的鱼。
胃部的剧痛依旧持续,伴随着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寒冷。她看着马桶里那摊刺目的红,眼神空洞。
该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就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冰冷的洗手间里吗?
不。
她不能。
她还有父母。她不能让他们的女儿,最终以这样不堪的方式被发现。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一种不愿如此狼狈死去的尊严,让她挣扎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因为脱力和寒冷而不住地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解锁屏幕,模糊的视线在通讯录里艰难地搜寻着。
不能打给父母,会吓坏他们。
不能打给周屿白……她已经没有资格了。
朋友……她这段时间刻意疏远了所有人,此刻又能找谁?
最终,她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名字上——苏晴。她为数不多的、知道她病情的闺蜜,也是唯一一个在她反复哀求下,勉强答应为她保密的人。
电话拨了出去,等待音每响一声,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快接啊,苏晴……快接……
就在林晚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了。
“喂?晚晚?”苏晴那边有些嘈杂,似乎在加班,“怎么了?你不是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吗?”
听到好友熟悉的声音,林晚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残留的血迹,咸涩而绝望。
“晴晴……”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虚弱,“我……我吐了好多血……在……在酒店洗手间……我好怕……救救我……”
“什么?!”苏晴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震惊和焦急,“你在哪个酒店?具体位置!洗手间对吗?别动!我马上过来!保持电话畅通!林晚你听着,别晕过去!等我!”
苏晴一连串急促的交代,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林晚几乎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一点力量。她断断续续地报出了酒店的名字和位置。
“好!我马上到!十分钟!不,五分钟!你撑住!”苏晴说完,似乎立刻就开始行动,电话那头传来拿起钥匙和跑动的声音。
通话没有挂断,林晚能听到苏晴那边急促的喘息声和风声,这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靠着隔板,闭上眼睛,保存着所剩无几的体力。胃部的疼痛和身体的寒冷依旧,但那种灭顶的恐慌,稍微减轻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洗手间外似乎又有人进来,洗手,补妆,交谈,然后离开。她们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轻松,那么正常,与隔间里正在发生的生死挣扎,仿佛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晚蜷缩在那里,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对林晚来说却像是几个世纪。洗手间的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伴随着苏晴焦急万分的呼喊:
“晚晚!林晚!你在哪个隔间?”
“这里……”林晚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隔间的门板。
脚步声快速靠近,苏晴在外面试图开门:“晚晚,开门!是我!”
林晚颤抖着手,摸索着打开了门锁。
门被从外面拉开,苏晴那张写满担忧和惊惧的脸出现在眼前。当她看到隔间里的情形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惨白如纸、满身冷汗、嘴角还沾着血迹的林晚,以及马桶里那尚未冲掉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我的天……”苏晴的眼圈瞬间红了,但她立刻强忍住,蹲下身,扶住林晚摇摇欲坠的身体,“别怕,我来了,我来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她试图将林晚扶起来,但林晚全身虚软,根本使不上力。
“我……我没力气……”林晚的声音细若游丝。
“我背你!”苏晴毫不犹豫,咬咬牙,转身就要把林晚往背上拉。但她个子娇小,林晚虽然消瘦,此刻完全无法配合的情况下,她也显得十分吃力。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苏晴像是看到了救星,也顾不上看来人是谁,急声求助:“先生!帮帮忙!我朋友病得很重,需要立刻去医院!麻烦你帮我扶一下!”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光线逐渐照亮了他的脸庞。
看清来人是谁的瞬间,林晚和苏晴都愣住了。
是周屿白。
他怎么会来这里?
周屿白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当看到她此刻狼狈虚弱、嘴角染血的模样时,他脸上的淡漠和平静瞬间碎裂,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恐慌所取代。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甚至比林晚还要白上几分。
那一刻,他眼中无法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和慌乱,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林晚试图紧闭的心门。
他……
他不是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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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阎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