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或许，只是苏晴单方面觉得降到了冰点，因为林洲的态度始终如一——冷静，疏离，界限分明。

下篇

Chapter 10

那晚之后，苏晴和林洲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或许，只是苏晴单方面觉得降到了冰点，因为林洲的态度始终如一——冷静，疏离，界限分明。

苏晴不再试图去联系他，也不再在家庭聚会上刻意寻找话题。她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配合他演好那场“一切如常”的戏码。

只是心口那个地方，空荡荡的，时常会掠过一阵细密的疼痛。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淌，转眼，竟是三年。

这三年里，苏晴全身心投入工作，职位和薪水都水涨船高。她搬了家，换了一个更宽敞更舒适的公寓，用忙碌和物质填充着生活的每一个缝隙，试图忘记那段荒唐的婚姻，忘记那个变得陌生的人。

她和林洲，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表面夫妻”。只在必要的家庭场合见面，扮演着青梅竹马的感情，应付着双方父母偶尔的催生暗示，然后各自回到彼此毫无交集的世界。

那两本结婚证，仿佛从未存在过。

直到那天。

苏母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手术，苏晴接到电话，慌慌张张赶往医院。安顿好母亲，办理完各种手续，已经是深夜。

父亲年纪大了，熬不住，苏晴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陪夜。

母亲睡着后，她才感到一阵疲惫袭来。想起明天公司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需要一份存在家里电脑里的文件。

她给林洲发了条信息，问他方不方便去他那里拿一下她旧电脑的电源线（她之前有些杂物暂时放在他家的客房）。她的新电脑和旧电脑型号不同，电源线不通用。

林洲很快回复：「密码没变。自己拿。」

言简意赅。

看着他发来的信息，苏晴怔了怔。密码没变……还是他们以前约定的那个，她的生日。

心里泛起一丝微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或许，他只是懒得改而已。

处理好母亲那边的事情，确认她睡得很安稳后，苏晴才打车前往林洲的公寓。

输入自己的生日，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公寓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林洲似乎还没回来。

苏晴没有开大灯，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熟门熟路地走向客房。拿到电源线，她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鬼使神差地，她走出了客房，来到了林洲的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窗外城市的光线。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和他的卧室一样，书房也是极简风格，巨大的书柜占满了一整面墙，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专业书籍和建筑设计相关的册子。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书脊，忽然，在书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与周围严谨风格格格不入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

笔记本是深蓝色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泛白，透出一种被时光浸润的陈旧感。

不知为何，那个笔记本像是有某种魔力，牢牢吸引住了苏晴的视线。

她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

她认得那个本子。很多年前，她好像见林洲用过。

一个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念头涌上心头——看看它！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理智在呐喊，告诉她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是错误的行为。

但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拉着她一步步靠近。那个关于林洲是否喜欢她的疑问，困扰了她三年，或许，答案就在这个本子里。

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个笔记本从书架底层抽了出来。

笔记本很沉，带着岁月的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缓缓掀开了封面。

扉页上，是林洲熟悉而略显青涩的字迹，写着日期——十年前。

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继续往后翻。

前面大部分内容，都是一些零碎的学习笔记，偶尔夹杂着几句心情随笔，属于那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迷茫和锐气。

直到她翻到中间一页。

那一页的日期，距离扉页，大约过了两年。

上面的字迹，因为用力而微微晕开，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

「今天，她笑着跟我说，她好像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体育生。阳光照在她脸上，眼睛亮晶晶的。我看着她，嘴里说着‘恭喜’，心里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苏晴，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头看看我？」

苏晴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猛地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

她继续往后翻，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本子。

「她和体育生分手了，哭得很伤心。我陪着她，骂那个男生是混蛋。心里却有个卑劣的声音在说：太好了。」

「她今天剪了短发，像个假小子，还是很好看。」

「高考志愿，我偷偷抄了她的第一志愿。幸好，录取了。」

「她又在为沈川那家伙黯然神伤。那个男人，配不上她。」

……

一页页，一句句，密密麻麻，全是关于她。

那些被她忽略的青春岁月，那些她以为理所当然的陪伴，原来背后，都藏着他如此深沉而无声的爱恋。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晴胡乱地擦掉，迫不及待地往后翻，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翻到了最后有字迹的一页。

日期，赫然就是他们领证结婚的那天。

那页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却无比凌乱，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深深地刻进了纸张的纤维里：

「她永远不会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可当她喊着别人的名字吻我时，我知道我终究是输了。」

……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苏晴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

她真的喊了沈川的名字！

在那样的时候，在她强行吻他，逼他娶她的那个夜晚，她竟然，真的喊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而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她把他当成了别人的替身，知道她醉酒后的疯狂与爱无关，知道这场婚姻始于一个荒谬的错误和一个残忍的羞辱。

所以他才会说“你会后悔的”。

所以他才会在婚后用冷漠筑起高墙。

所以他才会……在这本记载了他十年暗恋的日记最后，写下了“我终究是输了”。

他不是输了给沈川，也不是输了给命运。

他是输给了她，苏晴，这个彻头彻尾的，被偏爱而有恃无恐的，笨蛋！

笔记本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苏晴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着冰冷的书柜，缓缓滑坐在地上。

巨大的震惊、悔恨、心痛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了整整三年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襟。

原来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千百倍。

Chapter 11

苏晴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

眼泪像是流干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和一阵阵尖锐的心痛。那寥寥数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她这三年来所有自以为是的内疚和懊悔，都割裂得粉碎，露出了底下更鲜血淋漓的真相。

她不仅毁了他的感情，还践踏了他的真心。

走廊外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苏晴猛地一惊，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捡起那个笔记本，想要把它塞回原来的位置。可是已经晚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林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顺手按亮了顶灯。

刺眼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苏晴满脸的泪痕和慌乱，以及她手中那个来不及藏起的，泛黄的日记本。

林洲的目光，在看到那个笔记本的瞬间，骤然凝固。

他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侵犯领地的震怒，以及……一丝猝不及防被看穿所有秘密的狼狈和惊慌。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几步跨进来，一把从苏晴手中夺过了日记本，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晴被他眼里的厉色吓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泪水再次涌了上来：“林洲……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林洲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讽，“只是好奇？只是想看看我这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瓜，到底在心里偷偷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

“不是的！我没有！”苏晴哭着摇头，心像是被他的话凌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你喜欢我……”

“现在知道了？”林洲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自嘲，“然后呢？苏大小姐是来看笑话的吗？看看这个暗恋了你十年的傻瓜，是怎么在你酒后失态，喊着别的男人名字的时候，还像个乞丐一样，卑微地捡起你施舍的婚姻？”

他的话，字字诛心。

苏晴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对不起……林洲……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喊了……我不知道……”

“喝醉了？”林洲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像是淬了冰，“喝醉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喝醉了就可以随便拉个人结婚，然后在最不该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刀？苏晴，你永远都是这样，只顾着自己高兴，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复翻涌的情绪，但眼底的痛楚却无法掩饰：“十年……我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你身后十年，看着你为别人哭，为别人笑。我告诉自己，就这样守着你也好，至少还能在你需要的时候，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可我没想到，就连这最后一点奢望，都被你毁得如此彻底。”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绝望，“你强迫我娶你，却又在那一刻告诉我，我连个替身都不如。苏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不是的！你不是替身！”苏晴泣不成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却被他猛地甩开。

“别碰我！”林洲低吼一声，像是被她触碰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荒芜，“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她，目光陌生而疏离：“结婚证在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我们离婚。”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攥着那本日记本，决绝地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留下苏晴一个人，僵立在冰冷的灯光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缓缓滑坐在地。

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我们离婚。

原来，这场始于她强迫的荒唐婚姻，最终，还是由他，画上了句号。

而她，连一句辩驳的资格都没有。

Chapter 12

苏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林洲的公寓，怎么回到医院的。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坐在母亲病床前，看着母亲熟睡的容颜，眼泪无声地流淌。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书房里那一幕，林洲震怒而伤痛的眼神，他那些诛心的话语，还有最后那句冰冷的“我们离婚”。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这三年的冷漠从何而来。

明白了他那句“你会后悔的”背后，藏着多么深的绝望。

也明白了，自己那个醉酒的夜晚，究竟对他造成了多么毁灭性的伤害。

她毁掉的，不只是他们二十多年的友情，更是他默默守护了十年的，纯粹而卑微的爱恋。

而她，竟然迟钝到毫无察觉，甚至还在为失去那份“友情”而委屈难过。

她有什么资格委屈？

天快亮的时候，母亲醒了过来，看到苏晴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

“晴晴，你怎么了？是不是妈妈吓到你了？没事的，就是个小手术。”苏母心疼地拉着女儿的手。

苏晴摇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妈。就是……没睡好。”

她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几乎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该怎么解释？说她醉酒强迫林洲领了证，现在又要去离婚了？

她开不了口。

早上八点，父亲来换班。苏晴安顿好父母，离开了医院。

初冬的早晨，天色灰蒙蒙的，寒风凛冽。

她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只觉得浑身冰冷，从内到外。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洲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言简意赅的时间地点：「九点，民政局。」

苏晴看着那条信息，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弯下了腰。

她该怎么办？

去离婚，如他所愿，放他自由，结束这场持续了三年的错误？

可是……可是在知道了真相的此刻，她还能心安理得地签下那份离婚协议吗？

那个在她身边守护了十年的人，那个因为她一个荒唐的举动而痛苦了三年的人……她真的，对他只有愧疚，没有丝毫其他的感情吗？

这三年来的失落，心痛，那些不由自主的观察，那个对沈川脱口而出的“我有男朋友了”的谎言……仅仅是因为愧疚吗？

一个被她刻意忽略了三年的问题，终于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她对林洲，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Chapter 13

苏晴最终还是去了民政局。

她到的时候，林洲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他靠在车门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萧索。初冬的寒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蹙的眉头。

他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在清冷的空气中袅袅散开。苏晴怔住了，她从未见过林洲抽烟。他以前说过，讨厌烟味。

是因为……烦闷吗？

看到苏晴走近，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然后他掐灭了烟头，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走吧。”他转身，率先朝民政局大门走去。

苏晴看着他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民政局里，办理离婚手续的夫妻并不多，但气氛普遍低沉压抑。他们取号，等待，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交流。

苏晴偷偷看着身旁的林洲。他坐得笔直，目光落在前方某一点，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想起三年前，他们来这里领证的时候。那天她醉醺醺的，像个疯子，而他一言不发，任由她胡闹，只在最后按手印的时候，死死攥着她的手，红着眼睛说了那句“你会后悔的”。

当时她不懂，现在，她全懂了。

“请A38号到三号窗口。”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林洲站起身，走向窗口。

苏晴看着他的背影，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即将永远失去他的恐慌，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站起身，脱口而出：“林洲！”

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林洲脚步顿住，缓缓回过头，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询问，依旧没有什么温度。

窗口的工作人员也看了过来。

苏晴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注视下，所有冲到嘴边的话，都卡住了。

她想说什么？说对不起？说我们能不能不离婚？说我现在知道你的心意了，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可她有什么资格？

在她那样深深地伤害了他之后，在他独自承受了三年的痛苦之后，她凭什么因为知道了真相，就奢求他的原谅和回头？

那些话，太苍白，太自私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轻声说：“……没什么。”

林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一丝极快的情绪掠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他转过身，走向了那个即将终结他们法律关系的窗口。

苏晴站在原地，看着他将准备好的材料递进窗口，看着工作人员低头审核，看着那台象征着终结的打印机，缓缓吐出了两份文件。

她的视线，一点点模糊。

Chapter 14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苏晴的手抖得厉害，笔画歪歪扭扭，几乎不像她自己的字。而林洲，签名依旧沉稳有力，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当那个暗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手中时，苏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本证件的颜色一起，沉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结束了。

这场持续了三年零几天的，荒诞的婚姻，终于彻底结束了。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阳光刺眼，苏晴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林洲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履行最后一项义务。

“不用了。”苏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沙哑，“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林洲没有坚持。

两人沉默地站在路边，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和悲伤。

“林洲，”苏晴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对不起。为三年前的事，也为……昨天的事。”

林洲的目光落在远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回应。

苏晴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连她的道歉，都不愿意接受了。

“还有……”她深吸一口气，忍着鼻腔的酸涩，“谢谢你。谢谢你……喜欢了我十年。”

这句话说出口，带着无尽的酸楚和悔意。

林洲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终于转过头，看向她，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痛，有嘲，或许，还有一丝释然？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苏晴以为他会说点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转过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SUV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没有丝毫留恋，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苏晴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崭新的，却冰冷刺骨的离婚证。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出她的生命了。

Chapter 15

离婚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天崩地裂。

生活依旧在继续。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照顾康复出院的母亲，应付父母关于“怎么最近不见小洲来家里吃饭”的疑问。

苏晴用工作填满了所有时间，不让自己有空隙去回想，去疼痛。

只是，城市好像突然变小了。

她会在某个街角的咖啡馆，看到类似他的背影而心跳骤停；会在听到某首他们曾经一起听过的老歌时，突然红了眼眶；会在深夜从噩梦中惊醒，习惯性地摸向身旁冰冷的空位，然后彻夜难眠。

她开始疯狂地回忆，回忆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不是婚后那三年冰冷相对的日子，而是更早以前，那些被她视为理所当然的，充满阳光和欢笑的岁月。

他帮她补习数学时无奈的纵容，他替她背黑锅时故作凶狠的眼神，她失恋时他默默递过来的肩膀，她开心时他眼底细碎的光芒……

原来，他的爱，早已渗透在岁月的每一条缝隙里，无声无息，无处不在。

只是她，被宠坏了，被偏爱得有恃无恐，所以瞎了眼，蒙了心，从未看见。

如今看清了，却已经太晚了。

她弄丢了他。

那个在她生命里存在了二十多年，如同空气和水一样不可或缺的人，被她亲手推开了。

心痛如同慢性毒药，日夜侵蚀着她。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她思考了无数次的问题，有了答案。

她对林洲，不仅仅是愧疚，不仅仅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年岁里，那份感情就已经悄然变了质。只是她固执地守着“好朋友”的界限，以为那才是他们之间最牢固的关系。

又或者，是在这三年冰冷婚姻的折磨里，在日复一日的失落和心痛中，她早已对他产生了依赖和……爱。

可惜，她明白得太迟了。

Chapter 16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残忍的磨刀石。

它磨平了最初的尖锐痛楚，却将那份遗憾和思念，打磨得更加深刻入骨。

一年时间，悄然流逝。

苏晴的生活逐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她升了职，成了部门总监，事业风生水起。身边也不乏优秀的追求者，父母和朋友开始委婉地催促她开始新的感情。

可她总是笑着摇摇头。

心里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哪里还有位置留给别人。

这一年里，她再也没有见过林洲。他像是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从双方父母偶尔的提及中，她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他的消息。他离开了原来的建筑设计院，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工作室，做得有声有色。他似乎很忙，很少回家，父母抱怨连给他介绍对象都抓不到人。

他……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吧。

或许，已经有了新的，适合他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这个念头让苏晴心里一阵尖锐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的祝福。

他值得最好的。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他，懂得珍惜他的人。

而不是像她这样，后知后觉，伤他至深的人。

新年将至，公司举办年会。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晴作为部门总监，免不了要应酬一番。几杯酒下肚，脸颊有些发烫，她找了个借口，走到宴会厅外的露台透气。

冬夜的寒风带着凛冽的清新，吹散了酒意，也吹起了心底的寂寥。

她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视线。

就在楼下酒店大堂的入口处，林洲正从一辆车上下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依旧挺拔卓然。一年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侧脸的线条更加分明，在灯光下显得冷峻而成熟。

他身边，站着一位穿着优雅长裙的年轻女子，正侧头跟他说着什么，笑容温婉。

苏晴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瞬间弯下了腰，几乎无法呼吸。

他果然……有了新的人选。

看起来，很登对。

她应该为他高兴的。可是为什么，眼泪却不听话地往上涌？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转过身，不想再看下去。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楼下的林洲，似乎有所感应，忽然抬起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冰冷的玻璃，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猝不及防地相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Chapter 17

隔着氤氲的泪光和冰冷的空气，苏晴对上了那双她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眼睛。

林洲的目光，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惊讶，复杂，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痛楚？

他身边的女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上来，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苏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别开脸，慌乱地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湿润，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回了喧嚣的宴会厅。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她肋骨生疼。

他看见她了。

他看到她了，带着另一个女人。

也好。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算是为过去的一切，画上一个狼狈的句点吧。

她再也没有心思待在年会上，跟领导打了个招呼，便提前离开了。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苏晴卸下所有的伪装，疲惫地倒在沙发上。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露台上那短暂的对视。

他看起来很好。这就够了。

她闭上眼睛，试图将他的样子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苏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她刻骨铭心的，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是我，林洲。”

苏晴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她猛地坐起身，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有件事，想跟你当面谈谈。”林洲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明天下午三点，街角那家‘时光’咖啡馆，方便吗？”

街角那家‘时光’咖啡馆，是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去的地方。他为什么会约在那里？要谈什么？是因为今天在年会上的偶遇吗？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苏晴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好。”她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明天见。”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回响。

苏晴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弹。

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Chapter 18

第二天下午，苏晴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时光”咖啡馆。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这是他们以前常坐的老位置。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原木色的桌面上，温暖而静谧。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一切都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

可坐在这里的人，和心情，却早已物是人非。

苏晴紧张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目光不时瞟向门口。

两点五十五分，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洲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和长裤，外面套着一件深色的羽绒服，打扮得很休闲，却依旧掩不住那份出众的气质。

他的目光在咖啡馆里扫视一圈，很快便落在了窗边她的身上，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他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过来点单，他要了一杯美式。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两人都没有先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和紧张。

最终还是林洲打破了沉默。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推到苏晴面前。

“这是什么？”苏晴看着那个文件袋，心里莫名一紧。

“你看看。”林洲的语气很平淡。

苏晴迟疑着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还有一份房产赠与合同。

她快速地浏览着，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林洲将他设计工作室10%的股权，以及他现在住的那套公寓，无条件转让给了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晴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颤抖，“补偿吗？林洲，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当初是我对不起你，该补偿的人是我！”

“不是补偿。”林洲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工作室能顺利起步，最初靠的是你爸帮我牵线的那个人脉。至于那套房子……你以前说过，很喜欢那个小区的环境和户型。”

他的解释，并不能让苏晴感到丝毫安慰，反而让她更加难过。

他这是在用物质，彻底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吗？

“我不会要的。”苏晴将文件推了回去，态度坚决，“林洲，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

林洲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坚持收回文件，也没有说话。

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有些莫测。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昨天年会上的那个女孩，是我合伙人的妹妹，也是我们工作室的客户。我们只是在谈工作。”

苏晴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他……是在跟她解释？

为什么？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些。”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手指紧张地蜷缩在一起，“我们……已经离婚了。”

“是啊，离婚了。”林洲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什么。他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咖啡，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放下咖啡杯，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苏晴，”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现在，我不是以你前夫的身份坐在这里。”

他顿了顿，迎着她骤然抬起的，写满惊愕和不确定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是以一个，想要重新追求你的男人的身份，坐在这里。”

Chapter 19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周围客人低语的交谈声，窗外街道的车流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苏晴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他刚才说的话。

重新……追求她？

他是什么意思？

是在开玩笑吗？还是……又一个因为她而后悔的冲动决定？

“你……你说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带着难以置信。

林洲看着她，目光沉静而专注，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说，我想重新追求你，苏晴。”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一年前，在民政局门口，你叫住我的时候，我想听的不是对不起，也不是谢谢。”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情感：“我想听的是别的。但当时，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要求任何东西，也以为，放开你，对我们彼此都是解脱。”

“可是这一年，我发现自己错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苦涩的自嘲，“我试过了，努力地去开始新的生活，接触新的人。但我做不到。无论走到哪里，做什么，脑子里都是你的样子。开心的，难过的，生气的，撒娇的……还有那天在书房里，哭着说对不起的样子。”

苏晴的呼吸屏住了，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我才明白，十年的习惯，早已成了刻骨铭心的本能。我不是输给了你，是输给了我自己。”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深沉的痛楚和爱意，“我放不下，苏晴。”

“所以，我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不是以青梅竹马的身份，也不是以前夫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的，爱了你很多年，并且决定继续爱下去的男人身份。”

“我知道，过去的伤害无法轻易抹去。我也知道，你可能需要时间，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接受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恳切，“没关系。我可以等。就像过去很多年一样。但这一次，我不会再默默站在你身后。我会走到你面前，告诉你我的心意，光明正大地追求你。”

“苏晴，”他叫她的名字，如同叹息，又如同誓言，“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苏晴呆呆地看着他，泪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视线。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想过他或许会冷漠相对，或许会形同陌路，却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原来，他不是不要她了。

原来，他和她一样，在分开的岁月里，备受煎熬，从未放下。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不断地滑落。

看着她汹涌的泪水，林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心疼。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替她擦掉眼泪。

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他又犹豫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苏晴看到了他眼中那瞬间的犹豫和心疼。

最后一丝不确定，烟消云散。

她不再犹豫，伸出手，主动抓住了他停顿在半空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嘴角努力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清晰而坚定。

如同春雷，炸响在彼此的心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和寒冷，带来了新生般的希望和悸动。

林洲愣住了，随即，那双总是沉静如海的眸子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笼罩着他们交握的手，和彼此眼中，再也无法掩饰的深情与释然。

错误始于一场荒唐的醉酒。

但幸好，真爱从未离开。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岁月的沉淀中，淬炼得更加纯粹和坚定。

他们的故事，绕了一个大圈，终于，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也是最好的开始。

Chapter 20 （尾声）

又是一年春天。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市美术馆里，正在举办一场备受瞩目的新锐建筑设计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名为“溯光”的系列作品。设计者巧妙地将传统水墨画的意境与现代极简主义风格融合，营造出空灵、静谧而又充满力量的空间感，备受好评。

苏晴站在名为“晴洲”的主展厅里，看着墙上那些熟悉的草图、模型和效果图，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这是林洲工作室的参展作品，也是他沉淀三年后，交出的最满意的答卷。

“溯光”，追溯时光里的那一道光。

对她而言，他就是她混沌人生中，那道终于被她看见，并且紧紧抓住的光。

“看够了吗？林太太。”低沉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晴回过头，林洲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他今天穿着正式的西装，身形挺拔，眉眼间是事业有成的自信和与她在一起时才有的柔和暖意。

“没看够。”苏晴笑着靠进他怀里，指着展厅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不是太肉麻了点？林大设计师不怕被人笑话？”

林洲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声音带着宠溺：“怕什么？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个系列，是献给我太太的。”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几声善意的哄笑和打趣。工作室的伙伴们和几位共同好友都在，包括年会那天苏晴见过的，他合伙人的妹妹，此刻也正笑着朝他们招手。

一年前，在那家“时光”咖啡馆，他们选择了重新开始。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有过小心翼翼，有过因为过去伤痕而产生的短暂摩擦，但更多的是彼此坦诚的沟通，是加倍珍惜的付出，是失而复得后更显珍贵的甜蜜。

他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重新约会，看电影，散步，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重新认识和爱上全新的彼此。

那些横亘在中间的误会、伤害和三年冰冷的婚姻，没有成为阻碍，反而成了让他们更加懂得珍惜彼此的基石。

半年前，在双方父母和所有好友的祝福下，他们在那个曾经承载了他们荒唐开始的民政局，再次领取了结婚证。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有一场温馨的家宴。林洲将那本泛黄的日记本，作为最特殊的“聘礼”，郑重地交到了苏晴手上。

他说：“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在这里了。苏晴，请你收好。”

苏晴哭着接过，将自己珍藏了三年的，那本他们第一次领取的，皱巴巴的结婚证，放在了他手里。

“我的错误，你的委屈，都在这里了。林洲，我们把它埋掉，以后，只记好的，行吗？”

他红着眼眶，用力抱紧她，说：“好。”

此刻，站在他光芒汇聚的展厅里，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苏晴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对了，有份礼物送你。”林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苏晴疑惑地接过，打开。

里面并不是戒指（他们的婚戒早已彼此戴牢），而是一把崭新的钥匙，和一张手绘的卡片。卡片上，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院，设计风格正是“溯光”系列的延伸，宁静美好。旁边写着两个字：「吾乡」。

“这是？”苏晴抬头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我们的新家。”林洲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而深邃，“我亲自设计的。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归处。有阳光，有院子，有你，有我。”

苏晴的眼前瞬间模糊。

吾心安处是吾乡。

她漂泊许久，跌跌撞撞，也曾迷失方向，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最初也是最终的港湾。

她踮起脚尖，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主动吻上他的唇。

“好。”她在他唇边轻声呢喃，如同一年前，在咖啡馆里那个阳光温暖的下午，“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

窗外，春光正好。

窗内，爱意正浓。

他们的故事，始于一场阴差阳错的醉酒，历经分离与苦痛，最终在彼此的勇敢和坚持下，走向了真正的圆满。

时光溯流，爱终抵岸。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