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微软联合创始人比尔·盖茨十月下旬发布的一份公开备忘录正在气候科学界和慈善领域引发激烈辩论。这位全球最富有的慈善家之一呼吁各国领导人减少对近期减排目标的关注,转而优先改善人类福祉,特别是最贫困地区人口的生活条件。这一立场转变迅速在科学家、环保活动家和政策制定者之
微软联合创始人比尔·盖茨十月下旬发布的一份公开备忘录正在气候科学界和慈善领域引发激烈辩论。这位全球最富有的慈善家之一呼吁各国领导人减少对近期减排目标的关注,转而优先改善人类福祉,特别是最贫困地区人口的生活条件。这一立场转变迅速在科学家、环保活动家和政策制定者之间引发尖锐分歧,凸显出气候行动与发展优先事项之间日益复杂的张力。
在这份发布时机敏感的备忘录中,盖茨明确表示气候变化"不会导致人类灭亡",并批评当前气候讨论过度聚焦于"世界末日"式的灾难叙事。他认为这种叙事正将资源从更紧迫的人类福祉问题上转移开。作为盖茨基金会联合主席和突破能源组织创始人,盖茨在气候和全球健康领域的双重角色使其观点具有特殊影响力——他不仅是全球最大的私人气候技术投资者之一,也是疫苗接种、疟疾防治和营养改善等发展议程的主要资助者。
备忘录发布恰逢联合国宣布人类已错过将全球升温控制在1.5摄氏度以内的目标,以及大西洋历史上最强飓风之一在古巴登陆造成严重破坏。这一时间点使盖茨的言论显得尤为引人注目。他在备忘录中写道,全球战略应该进行"战略性转向",从限制升温和减少排放转向防止人类苦难,尤其是那些生活在最艰苦条件下的最贫困国家人群。他强调,应该将能源获取、农业生产力和疾病预防置于优先位置,即使这意味着短期内无法达到某些排放削减目标。
这一立场迅速遭到多位知名气候科学家的批评。大自然保护协会首席科学家凯瑟琳·海霍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虽然备忘录的大部分内容"非常棒",但她会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呈现这些观点。海霍指出,将气候变化视为与贫困、疾病和清洁水获取等问题并列的独立议题是根本性的误解。她强调,气候变化不是一个单独的问题,而是"每个问题桶上的一个漏洞"——它加剧了所有现有的发展挑战,使贫困更深重,疾病更广泛,水资源更短缺。
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迈克尔·奥本海默对《纽约时报》表示更为直接的担忧,他警告称盖茨的言论"肯定会被那些一心想破坏应对气候变化努力的人滥用"。这种担忧并非没有根据。在当前政治环境下,气候政策本身就面临严峻挑战,来自全球最具影响力慈善家之一的质疑声音可能为削弱气候行动提供正当性理由。批评者认为,盖茨实际上是在将气候行动与减贫工作对立起来,这种零和思维框架在逻辑上是有缺陷的,在实践中也是危险的。
然而,盖茨的观点也获得了相当多的支持,尤其是在能源和气候技术领域。Carbon Direct首席科学家朱利奥·弗里德曼认为,盖茨是在强调一个"姗姗来迟"的政治现实。弗里德曼在短信中表示,如果不能确保人们从气候行动中受益,就无法动员他们参与行动。他指出,备忘录实际上重点强调了那些能够同时减少排放、改善人类福祉和保护生态系统的具体行动,这种务实的方法可能比单纯的排放目标更有效。
盖茨本人在接受CNBC采访时为自己的立场辩护说:"我是一名气候活动家,但我也是一名儿童生存活动家。"他提出了一个尖锐的假设性问题:如果停止资助所有疫苗能让全球温度下降0.1度,这算得上是明智的权衡吗?这个问题触及了资源分配的核心困境。作为净资产超过一千亿美元的全球首富之一,普通人可能认为盖茨有足够的钱同时做这两件事,但正如能源研究公司ClearView Energy Partners负责人凯文·布克所指出的,基本经济学原理适用于任何规模的决策者。
要理解这场争论的实质,需要考察盖茨在气候领域的实际投资策略。突破能源成立于2015年,是一个包含多个组织的伞形机构,旨在加速可持续能源创新。其核心是突破能源风险投资基金,该基金专注于早期气候技术投资,涵盖清洁钢铁、可持续航空燃料、长期储能和直接空气碳捕获等领域。该基金的第三期在2024年筹集了8.39亿美元,使其总资产管理规模超过二十亿美元。这些投资聚焦于"绿色溢价"较高的领域——即清洁方式的成本远高于污染方式的技术领域。
但就在备忘录发布的几个月前,突破能源经历了重大重组。今年三月,该组织宣布大幅削减运营规模,裁减了大量员工。《纽约时报》报道称,这次重组反映出盖茨对气候慈善策略的重新评估。突破能源的多个项目被关闭或缩减,组织重心转向更集中的技术投资和政策倡导。这一变化为盖茨十月份的备忘录提供了背景——他不仅在言辞上调整立场,也在实际资源配置上进行战略性收缩。
盖茨基金会在全球健康领域的投入规模为这场辩论增添了另一维度。该基金会年度支出超过六十亿美元,其中大部分用于疫苗开发、传染病防控、营养改善和基础医疗服务。盖茨在备忘录中暗示的正是这种资源竞争:在有限的慈善资本和政府预算面前,应该优先投资于立即拯救生命的干预措施,还是用于长期的气候缓解项目?他倾向于前者,并认为当前气候政策过度强调近期排放削减目标,而忽视了技术创新和适应措施的长期价值。
这种观点在发展经济学界有一定支持。多年来,一些学者质疑激进的减排目标是否符合发展中国家的利益。他们指出,数亿人仍然缺乏基本的电力供应,强制推行昂贵的可再生能源可能延缓这些地区的发展。盖茨在备忘录中特别强调了能源获取的重要性,认为应该允许发展中国家利用现有技术实现经济增长,同时投资于下一代清洁能源技术,使其最终能够负担得起并大规模部署。
但批评者指出,这种论证存在根本性的逻辑缺陷。气候变化本身就是导致贫困、疾病和水资源短缺的主要驱动因素,特别是在脆弱地区。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的报告显示,气候变化已经在加剧极端天气事件,破坏农业生产,扩大疾病传播范围,并迫使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海霍强调的正是这种系统性关联:投资于气候缓解不是与发展目标竞争,而是实现这些目标的前提条件。没有气候稳定,长期的减贫和健康改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环保组织"自然保护运动"在回应盖茨备忘录时指出,其最大问题在于将气候支出与人类福祉支出设定为零和游戏。该组织认为,这种框架假设了一个固定的资金池,但实际上全球有足够的资源同时应对气候变化和发展挑战——问题在于政治意愿和资源分配机制。数据显示,全球每年在化石燃料补贴上的支出超过六千亿美元,远高于气候融资规模。如果重新分配这些资源,就能够在不牺牲发展目标的情况下大幅加速气候行动。
盖茨备忘录还引发了关于技术乐观主义的更深层辩论。他的立场建立在一个核心信念上:技术创新将最终解决气候问题,因此当前应该优先投资研发,而不是强制推行尚不成熟的昂贵技术。突破能源的投资组合反映了这一理念,重点支持核聚变、氢能、新型电池和碳捕获等前沿技术。盖茨在多个场合表示,这些突破性技术一旦成熟并实现成本下降,将使清洁转型变得自然而然,无需政府强制或经济牺牲。
但这种技术解决主义遭到许多气候科学家的质疑。他们指出,即使未来技术取得突破,也无法弥补当前十年的延误所造成的损害。气候系统存在临界点和不可逆转的变化,一旦越过某些阈值,即使后续实现零排放也无法恢复。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反复强调,未来十年是决定性的时间窗口,需要立即采取大规模行动减少排放。从这个角度看,盖茨呼吁降低对近期减排目标的重视是在错误的时间发出错误的信号。
值得注意的是,盖茨并未宣布改变其气候风险投资策略。《纽约时报》报道指出,突破能源继续在核能等领域进行投资,盖茨本人也仍然支持多个气候技术项目。这表明,备忘录更多是关于公共政策优先级的建议,而非其个人投资方向的根本转变。但作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慈善家之一,盖茨的公开言论必然影响政治话语和资金流向。在一些国家已经在削减气候承诺的背景下,来自盖茨的质疑声音可能被解读为放松气候行动的信号。
这场辩论最终反映出气候治理面临的深层困境:如何在紧迫的减排需求、发展中国家的合理发展诉求、技术创新的不确定性以及有限的资源之间找到平衡?盖茨提出的问题——是否应该为了0.1度的温度差异而牺牲疫苗资助——虽然极端,但触及了真实的权衡困境。然而,将这个问题框定为二选一的选择本身就可能是误导性的。正如批评者所指出的,气候行动与发展目标不应该是相互排斥的选项,而应该被设计为相互强化的策略。关键在于如何设计政策和投资组合,使其既能减少排放,又能改善当下数十亿人的生活质量,并为未来世代保护一个宜居的星球。
来源：人工智能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