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慕千雪躺在产房那张雕花拔步床上，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中衣黏腻地贴着皮肤，每一次宫缩都带来一阵强过一阵的撕裂感，仿佛有千万只看不见的黑虫，从身体最深处钻出来，疯狂地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要将她从内部彻底撕开。
上篇
我曾是大朔王朝的京城第一贵女，如今是顾家贤惠温良的五载发妻。
临盆那日，腹痛如千万黑虫噬咬我的五脏六腑。
我的夫君，济世堂神医顾曼之，亲手为我端来安胎药。
我饮下后血崩不止，一尸两命。
魂魄不散，我看见他颤抖着手，从我的腹腔里取出一个成形的男胎。
他对着我苍白的身子低语：“千雪，别怪我。”
“只有用你与孩儿的命，才能换回她重生。”
灵堂之上，他那位“义妹”咳着血现身，腕上戴着我儿的皮肤制成的手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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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来临的时候，暮色正沉沉地压下来，将顾府精致的飞檐斗拱都浸染在一片混沌的橘红里。
像血。
慕千雪躺在产房那张雕花拔步床上，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中衣黏腻地贴着皮肤，每一次宫缩都带来一阵强过一阵的撕裂感，仿佛有千万只看不见的黑虫，从身体最深处钻出来，疯狂地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要将她从内部彻底撕开。
“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指甲深深掐入身下濡湿的锦褥，指节泛出青白色。
“夫人，用力！就快看到头了！”稳婆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已经一天一夜了。京城第一贵女，大理寺卿捧在手心长大的慕千雪，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可这是她和顾曼之的孩子，是他们期盼了多年的骨肉。为了他，再痛她也甘之如饴。
顾曼之。她的夫君。她爱慕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思绪因剧痛而有些涣散。恍惚间，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穿着遍地织金襦裙、奔跑在自家庭院牡丹丛中的少女，而那个总是穿着一袭月白长衫、眉眼清冷的少年，就站在一株玉兰花下，手里捧着一卷医书，安静地看着她。他是济世堂的少主，医术卓绝，是京城多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可他的目光，似乎永远只在她身上停留得最长。
父亲起初是不同意的。顾家虽是杏林世家，声名显赫，终究是医者，士农工商，到底隔着一层。是她，跪在父亲书房外一整夜，斩钉截铁地说：“女儿此生，非顾曼之不嫁。”
后来，她嫁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羡煞了整个京城。
成婚五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待她极好，体贴入微，济世堂的事务再忙，也从不曾冷落她。只是……只是他书房里那间从不让她进去的密室，以及他那位常年抱病、被他亲自接回府中照料，容貌与她隐隐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娇柔的“义妹”柳如烟，始终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深，却时时存在。
“曼之……曼之呢？”慕千雪艰难地喘息着，在疼痛的间隙里，用尽力气问出这句话。她需要他，在这种时刻，她只想看到她的夫君。
产房里的嘈杂似乎静了一瞬，稳婆的眼神有些闪烁，支吾着：“顾神医……在外面候着呢，正在给您煎安胎定神的药。”
正说着，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股淡淡的、清苦的药味率先飘了进来，驱散了产房中浓重的血腥气。顾曼之端着一只白瓷药碗，缓步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平素那件月白色的长衫，身形挺拔，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此刻正望着她。
“千雪，”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磁性，“喝了这碗药，就不痛了。”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一手轻柔地托起她的后颈，将药碗凑到她的唇边。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珍视。
慕千雪几乎是毫无犹豫地张开了嘴。她的曼之，她的神医夫君，他的药一定能救她，救他们的孩子。药汁温热，入口极苦，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草木腥气，滑过喉咙，落入灼痛翻搅的胃腹。
她信任他，胜过信任自己。
然而，药液入腹，预期的舒缓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猛烈、更凶戾的剧痛，如同火山在她体内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呃……”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痛苦而急剧收缩。她看见顾曼之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神依旧是温柔的，甚至带着一种悲悯般的怜惜，可那温柔底下，似乎藏着一片她从未看清过的、冰冷的深渊。
血。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下汹涌而出，迅速染红了床褥，滴滴答答，甚至溅落在地板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血崩！是血崩！”稳婆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视野迅速变得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一切光亮和声音。慕千雪最后看到的，是顾曼之缓缓直起身，将那只空了的药碗轻轻放在旁边的矮几上。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永恒的沉寂。
……
意识像是在无尽的虚空中漂浮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慕千雪“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轻飘飘地悬在产房的上空。她看到下面那个躺在血泊之中，面色惨白如纸，双眼圆睁，失去了所有生息的自己。那么狼狈，那么凄惨，哪里还有半点昔日京城第一贵女的风华。
而顾曼之，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柄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小刀。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没有丝毫面对亡妻应有的悲恸与慌乱，就那么冷静地、甚至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划开了她尚有余温的腹部。
他亲手，从她血肉模糊的腹腔里，取出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婴。孩子的皮肤是青紫色的，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一动不动。
她的孩子。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
顾曼之将那个小小的、无声无息的孩子捧在手里，低头凝视着床上再无知觉的慕千雪。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到她冰冷的耳廓，用一种极轻、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般的声音低语：
“千雪，别怪我。”
“只有用你与孩儿的命，以血亲血脉为引，才能逆天改命，换回如烟重生。”
如烟……柳如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所谓的安胎药，是催命的毒药！那间不许她进入的密室，藏着的是他癫狂的阴谋！那五年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全都是虚假的伪装！他从未爱过她，他娶她，或许只因为她这“京城第一贵女”的命格，因为她能为他生下这所谓的“血亲血脉”，用来去换他心上人的命！
滔天的恨意如同业火，瞬间焚尽了慕千雪魂魄里最后一丝温情。她想要尖叫，想要扑过去撕碎这个虚伪狠毒的男人，可她只是一缕虚无的魂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世间最残酷的真相。
……
顾府的白灯笼挂了起来，曾经宾客盈门的府邸，此刻被一片死寂笼罩。
灵堂就设在正厅。慕千雪的棺椁停放在正中，棺木昂贵，却冰冷刺骨。顾曼之一身缟素，跪在灵前，背影挺拔而孤寂。他低垂着头，面容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情。前来吊唁的宾客无不唏嘘，说着“顾神医节哀”、“夫人福薄”之类的场面话，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好一个情深义重、痛失爱妻的未亡人！悬在梁上的慕千雪的魂魄冷冷地看着，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荒谬、更讽刺的戏码。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伴随着几声虚弱的咳嗽。
一个穿着素白衣裙、身形纤弱、脸色苍白的女子，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灵堂。正是那位长年卧病，据说已药石无罔的“义妹”柳如烟。
她走到顾曼之身边，轻轻跪下，未语泪先流，声音哽咽，带着令人心碎的柔弱：“哥哥……节哀顺变。千雪姐姐她……怎么会就这样去了……”
顾曼之抬起头，看向她，那眼神是慕千雪从未见过的复杂，有心痛，有怜惜，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冀。
“如烟，你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来送送千雪姐姐……”柳如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慕千雪的棺椁，那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诡谲光芒。
她抬起手，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擦拭着眼角。就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宽大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了纤细白皙的手腕。
慕千雪的魂魄猛地一颤，所有的恨意与怨毒在那一刻凝固，随即爆发出无声的尖啸！
柳如烟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颜色有些奇特的红绳，那红色并不鲜艳，反而透着一种淡淡的、近乎肉色的粉，质地细腻，隐隐能看到极其细微的纹理。
那是……
慕千雪的魂魄疯狂地扑向棺椁，看向棺椁里那个被她忽略了的、被她夫君亲手取出的、她甚至没能看上一眼的孩儿。
她孩子的手臂上，少了一小块皮。
极小的一块，正好，能做一根手绳。
冰冷的、属于亡魂的触感，仿佛瞬间攫住了她无形的咽喉。
柳如烟腕上那根细细的、颜色奇特的肉粉色手绳，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孩儿微弱的体温，以及她自身干涸凝固的血液的气息！
她用她和她孩儿的命，换来的“重生”，原来是以这样令人发指的方式，彰显在她的眼前！
灵堂里，烛火幽幽。
顾曼之看着嘤嘤哭泣的柳如烟，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温柔。
柳如烟倚靠着他，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轻微地、缓缓地勾起一抹弧度。
而悬于梁上的魂魄，慕千雪，不再挣扎，不再试图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将这一幕，将这两个人，深深地、用淬毒的恨意，刻进她永恒寂灭的灵魂深处。
寒风穿过灵堂，吹得白幡晃动，烛影乱摇，如同无数冤魂在无声起舞。
她死了。
但她，好像又要“活”过来了。
为了复仇。
第六章：七日回魂
民间传说，人死后第七日，魂魄会归家，了却尘缘。
灵堂的烛火在第七日的子时显得格外幽暗，穿堂风过，卷起纸钱灰烬，打着旋儿，像是无声的舞蹈。慕千雪的魂魄悬浮在棺椁之上，原本混沌的意识因着那根手绳带来的刺激，变得异常清晰和冰冷。恨意是唯一的坐标，让她没有在这无边的死亡中彻底迷失。
她“看”着顾曼之打发走了最后一批守夜的下人，独自一人留在灵堂。他没有像前几夜那样跪坐在蒲团上，而是站起身，走到棺椁旁，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棺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
“千雪，”他低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灵堂里显得空灵而诡异，“今日是你的头七，你会回来看看吗？”
慕千雪的魂魄泛起一阵冰冷的涟漪。
“你再等等，再等等就好。”顾曼之继续低语，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如烟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你和你孩儿的牺牲，没有白费……待她彻底康复，我便能安心了。你……别怨我。”
安心？慕千雪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撕扯她的魂体。他谋害发妻，亲手剖杀亲子，用她孩儿的皮肉做饰物，竟还想着安心？！
就在这时，后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惊呼，是柳如烟的声音。
顾曼之脸色骤变，方才那点虚伪的感伤瞬间消失无踪，他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地朝着后院柳如烟居住的“烟雨阁”奔去。
慕千雪的魂魄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第七章：密室之秘
烟雨阁内，灯火通明。
柳如烟伏在床边，捂着心口，脸色比身上的素衣还要白上几分，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着。
“如烟！”顾曼之冲进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焦灼，“怎么了？心口又痛了？”
“哥哥……”柳如烟抬起泪眼，气若游丝，“方才……方才心口猛地一悸，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好痛……”
顾曼之眉头紧锁，迅速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沉声道：“无妨，只是阵法初成，魂魄与新的‘生机’尚未完全融合，偶有排斥反应是正常的。”他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喂入柳如烟口中。
新的“生机”？慕千雪的魂魄死死盯住柳如烟手腕上那根刺眼的手绳。那所谓的生机，就是她和孩儿被强行剥夺的生命吗？
柳如烟服下药丸，气息渐渐平稳，她柔弱无骨地靠在顾曼之怀里，怯生生地问：“哥哥，千雪姐姐她……她的魂魄会不会……回来找我们？”
顾曼之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笃定而冷漠：“放心，我已在府中布下禁制，她回魂之夜也近不了我们的身。待你完全康复，我便寻高僧将她魂魄打散，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字字句句，如同冰锥，将慕千雪残存的最后一丝对过往的眷恋，彻底击得粉碎。她看着他搂着另一个女人，用谋划她性命的方式，来安抚对方的不安。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她魂魄深处燃烧。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知道全部！她要他们付出代价！
魂魄飘荡着，跟随顾曼之离开了烟雨阁。他没有回灵堂，而是转向了书房——那间她生前从未被允许进入的密室。
第八章：血祭邪术
顾曼之在书架某处轻轻一按，机括声轻响，一道暗门无声滑开。慕千雪的魂魄随之潜入。
密室不大，却阴冷刺骨。墙壁上刻满了诡异的血色符文，中央设着一个祭坛。祭坛上，摆放着两个小巧的牌位，没有名字，只缠绕着细细的红线。而最让慕千雪魂魄剧震的，是祭坛正中的一个白玉碗，碗中盛放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和一股奇异的药草味。
那血液的气息，她至死难忘——是她生产时汹涌而出的血！
在玉碗旁边，还放着一块小小的、叠得整整齐齐的锦缎，上面放着一缕细软的、带着血丝的胎发，以及……一小片极其微薄、几乎透明的皮肤。
她的孩儿！
慕千雪的魂魄发出无声的尖啸，整个密室的烛火都为之剧烈晃动。
顾曼之似有所觉，猛地回头，警惕地看向四周，自然什么也没看到。他走到祭坛前，拿起那缕胎发，眼神狂热而偏执。
“还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了……”他喃喃自语，拿起旁边一柄银质小刀，在自己的指尖划了一道口子，将几滴鲜血滴入玉碗中。那碗中的血液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沸腾，散发出更浓烈的腥气。
“以吾之血为媒，以妻儿之命为祭，逆乱阴阳，重塑生机……”他低声念诵着晦涩的咒文。
慕千雪终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医术，这是邪术！是早已失传的、被列为禁忌的血祭邪阵！顾曼之，这个被誉为神医的男人，为了救他心爱的女人，竟堕入了如此魔道！他用她这发妻和亲生骨肉的性命和血肉，作为换取柳如烟生命的祭品！
第九章：往昔如刃
魂魄在极致的恨意中，反而陷入了一种冰冷的沉寂。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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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