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顾家虽然内部震动,但顾擎态度坚决,加上林安和顾辰的婚姻本就名存实亡,离婚手续也在办理中,顾父最终点了头。
(8)
和顾擎的婚礼,提上了日程。
顾家虽然内部震动,但顾擎态度坚决,加上林安和顾辰的婚姻本就名存实亡,离婚手续也在办理中,顾父最终点了头。
只有顾母,气得称病不出,扬言绝不会参加这场“丢人现眼”的婚礼。
婚礼筹备期间,顾辰没有再直接来找林安。
但他开始以一种无处不在的方式,彰显他的存在。
第一次婚礼,定在城郊的临湖草坪。
鲜花拱门,洁白座椅,宾客云集。
林安穿着定制婚纱,在顾擎的陪伴下,即将走向仪式台。
司仪正准备开口,现场所有的音响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接着,开始循环播放一首刺耳的重金属摇滚乐,震耳欲聋,完全无法进行下去。
音乐来源无法切断,婚礼被迫中断。
混乱中,林安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车窗降下,顾辰戴着墨镜,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得意的笑,扬长而去。
第二次婚礼,换到了海边教堂。
这次,在交换戒指的前一秒,教堂所有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撞开,几十只被染成各种诡异颜色的羊,咩咩叫着冲了进来,瞬间将庄严的教堂搅得天翻地覆。
宾客尖叫四散。
林安穿着圣洁的婚纱,站在混乱的羊群中,看着站在教堂门口,倚着门框,笑得肩膀直抖的顾辰,浑身冰凉。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每一次,无论她和顾擎将婚礼地点选在哪里,保密工作做得多么好,顾辰总能准时出现,然后用各种匪夷所思、荒谬绝伦的方式,将婚礼搅得天翻地覆,被迫取消。
放生动物(从兔子到孔雀,无所不有)、现场断电、伪造火灾警报、甚至雇人来冒充前男友团大闹现场……
他像是玩上了瘾,乐此不疲。
林安从最初的愤怒、绝望,到后来的麻木,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冀——
他这样一次次地来搞破坏,是不是因为,他本能地,还是爱着她的?
只是他忘了。
忘了他们的过去,忘了他们的感情。
所以只能用这种极端又幼稚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不甘和……在意?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顽固地存在着。
(9)
第九十九次婚礼。
这次选在了一艘豪华游轮上。
顾擎动用了大量人手,几乎将游轮围成了铁桶,确保连一只陌生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仪式终于得以顺利进行。
海风拂面,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
司仪面带微笑,看向一对新人:“顾擎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安小姐为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顾擎深深地看着林安,目光温柔而坚定:“我愿意。”
“林安小姐,你是否愿意……”
“她不愿意!”
一个嘶哑的、带着压抑怒火的熟悉声音,通过游轮上的备用广播系统,猛地炸响,传遍了甲板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惊呆了,循声望去。
只见顾辰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游轮最高的驾驶台外侧的栏杆上!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居高临下地看着甲板上一身洁白婚纱的林安。
他跳下栏杆,身手矫健地避开冲过来的保安,几步冲到了仪式台前。
他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顾擎,猛地攥住了林安的手腕。
他的眼睛是赤红的,里面翻涌着林安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吼而沙哑不堪:
“林安!你敢嫁?!你他妈敢嫁给他试试!”
海风吹拂着林安的头纱,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
这张脸,曾经布满对她毫无保留的爱意和宠溺,后来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嘲讽,而此刻,却写满了她看不懂的、激烈的、近乎崩溃的情绪。
他眼眶红得吓人,攥着她手腕的力道,紧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她一答应,他就会立刻碎裂。
第九十九次了。
他第九十九次,不顾一切地来了。
那一刻,林安心中那点微弱的烛火,“噗”地一下,窜高了。
看,他还是在意的。
他或许,真的……是本能地爱着她的吧?
只是他忘了。
忘了有多爱。
所以才会这么痛苦,这么疯狂。
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言。
(10)
第九十九次婚礼,再次以闹剧收场。
顾辰最终被保安“请”下了游轮。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林安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有愤怒,有不甘,有痛苦,还有一丝……得逞般的快意?
林安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那是错觉。
他只是太痛苦了。就像她一样。
因为顾辰这一闹,游轮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尴尬。宾客们窃窃私语,目光复杂地在林安和顾擎身上逡巡。
顾擎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他还是维持着基本的风度,安抚了宾客,宣布婚礼因意外暂时取消。
回去的车上,气氛压抑。
林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霓虹闪烁,却照不亮她内心的迷茫。
“对不起,顾大哥。”她低声说,“又搞砸了。”
顾擎沉默地开着车,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补充道:“是阿辰太不懂事了。”
林安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洁白的纱裙,此刻在她眼里,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九十九次了。
她像个不知疲倦的小丑,一次次地穿上婚纱,一次次地满怀某种隐秘的期望,又一次次地,在顾辰的破坏下,狼狈收场。
她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吗?
那个在她心中窜高的,名为“期望”的火苗,在第九十九次被现实冷水浇灭后,虽然还未完全熄灭,却也摇摇欲坠,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
她累了。
(11)
第一百次婚礼。
顾擎将地点定在了一处私密性极高的顶级庄园。
他动用了更多的人力物力,安保级别提升到了最高。用他的话说,“连一只无关的蚊子都别想飞进来”。
“这会是最后一次。”顾擎握着林安的手,语气沉稳而令人安心,“安安,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会开始全新的生活。”
林安看着他沉稳的眼眸,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心里却像是悬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落不到实处。
第一百次。
这个数字,像是一个魔咒。
明天,会顺利吗?
顾辰……他还会来吗?
如果他来了,是像前九十九次一样,只是为了破坏而破坏,还是……会有什么不同?
那个关于“他本能还爱着她”的微弱期望,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婚礼前夜,按照习俗,她和顾擎分开住。
林安住在庄园的客房别墅里。
别墅很安静,佣人都被屏退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心里乱糟糟的,对明天的婚礼感到恐惧,又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不该有的期盼。
她起身,想下楼倒杯水喝,或许能让混乱的脑子清醒一点。
经过二楼书房时,她无意中发现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并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是顾擎的声音。
这么晚了,他在和谁说话?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靠近门口。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刻入她骨髓的,熟悉又恶劣的嗓音——
顾辰。
他怎么会在这里?!安保不是已经做到极致了吗?
林安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贴近门缝。
(12)
书房内。
顾辰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晃着一杯红酒,姿态闲适,脸上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哪里还有半分在游轮上那副痛苦疯狂、赤红着眼睛仿佛要碎裂的样子?
“哥,这次弄得阵仗够大啊,”顾辰轻嗤一声,语气带着调侃,“连老爷子压箱底的安保队都请出来了?至于么。”
顾擎站在书桌后,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林安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听到他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阿辰,适可而止。”
“闹?”顾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在帮你测试新娘子的忠诚度吗?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铁了心要跟你。”
他抿了口酒,语气变得有些玩味,又带着令人心寒的凉薄:
“不过话说回来,哥,你这驯化的本事,我是真服了。”
顾辰晃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物品般的残忍:
“林安现在,真的和环狗一样。”
“非你不可了。”
“嗡——”的一声,林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环狗?
他把她比作……那种摇尾乞怜、被驯化到失去自我的狗?
非你不可……
所以,她这九十九次婚礼的狼狈,一百次以来的心碎和挣扎,她那一点点可悲的、关于“他本能还爱她”的期冀……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驯化成功的戏码?
是一场他冷眼旁观的……游戏?
(13)
林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
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心脏那里,传来了更剧烈、更彻底的,毁灭性的痛楚。
像是有无数把冰锥,在同一时间,狠狠地凿穿了她的胸膛,将里面那颗早已伤痕累累、却还残存着一丝温热的心脏,彻底搅碎,冻僵,化为齑粉。
原来……是这样。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本能的爱。
没有什么忘了的深情。
更没有所谓的因为在意而不甘和痛苦。
一切,都是他居高临下的玩弄,是他和他大哥之间,一场心照不宣的……驯服游戏!
她这第一百次的犹豫,那风中残烛般的期许,在这一刻,成了天底下最可笑、最可悲的笑话!
书房里,对话还在继续。
顾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告诫,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斥责之意:“玩够了就收手。她终归是我的妻子。”
“知道知道。”顾辰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带着事不关己的懒散,“放心吧哥,以后不会了。我也没兴趣老盯着你的……所有物。”
“嗯。明天婚礼,别再生事了。”
“啧,没劲。走了。”
里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是顾辰要出来了。
林安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木偶,僵硬地、踉跄地后退,飞快地躲进了走廊拐角处的阴影里。
她看着顾辰吹着轻松的口哨,姿态潇洒地从书房里走出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消失在夜色中。
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
更没有发现,阴影里,那个被他和他大哥定义为“环狗”、“所有物”的女人,正用一双彻底死去、燃着冰冷灰烬的眼睛,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14)
林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她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像是两个被挖空了内容的黑洞。
唇上被自己咬破的伤口,已经凝结成一道暗红色的血痂。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那件为明天第一百次婚礼准备的,最新定制的,价值六位数的奢华婚纱。
婚纱的缎面光滑冰凉,上面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和珍珠,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却冰冷的光泽。
真美啊。
也真……讽刺啊。
九十九次的狼狈,一百次的“期许”,换来的,是“环狗”和“所有物”的评价。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笑了起来。
开始时是低低的、压抑的轻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心脏痉挛,几乎要喘不过气。
原来,极致的悲伤,是真的会笑的。
哭了笑,笑了哭,像个真正的疯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笑声和哭声渐渐停歇。
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却眼神冰冷空洞的自己。
她抬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了衣帽间。
那里,一字排开,挂着整整九十九套婚纱。
从第一次婚礼的简洁优雅,到后来一次次更换的不同风格,中式、西式、复古、现代……它们像是一排沉默的墓碑,记录着她这将近一年来,所有的荒唐、愚蠢和自取其辱。
她定定地看了它们很久。
眼神里,最后一点波动,也彻底归于死寂。
她转身,走出了衣帽间。
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汽油桶。
(15)
庄园后那片精心打理过的玫瑰园,此刻成了最好的焚场。
夜色浓稠,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冷漠地眨着眼。
林安穿着最简单的白色睡裙,赤着脚,踩在冰凉潮湿的草地上。
她面无表情,将那些承载了她无数可笑期望的婚纱,一件,一件,从衣帽间里拖出来,扔在玫瑰园中央的空地上。
洁白的、圣洁的婚纱,与深绿色的草叶、鲜红或艳黄的玫瑰花瓣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凄艳的画面。
她打开汽油桶的盖子。
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毫不犹豫地将桶里的汽油,朝着那堆叠如小山的婚纱,泼洒下去。
透明的液体浸透了昂贵的缎面、精致的蕾丝、闪烁的碎钻……将它们变得沉重、污浊。
然后,她拿出一个打火机。
“咔哒”一声。
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起来,映照着她毫无波澜的、如同古井死水般的眼睛。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堆象征着第一百次愚蠢的婚纱。
手一松。
打火机划出一道微弱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入了那堆浸满汽油的婚纱中。
“轰——!”
赤红的火焰,猛地窜起!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瞬间吞噬了那九十九套婚纱,也吞噬了她过去一年所有的爱恨、期望与挣扎。
火光冲天。
将半个庄园的天空都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她脸颊发烫,白色的睡裙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骨髓深处,都透着冰冷的寒意。
她静静地站在熊熊烈火前,看着那些洁白的纱、璀璨的钻,在火焰中扭曲、变形、焦黑、化为灰烬。
像她那颗,彻底死去的心。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恨。
只有一片虚无的,彻底的,死寂。
(16)
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很快惊动了庄园里的人。
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脚步声、惊呼声、救火声……混乱成一片。
顾擎是第一个赶到的。
他穿着睡袍,看到站在火海前,赤着脚,穿着单薄睡裙,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纤细脆弱的林安时,脸色骤变。
“安安!”他冲过来,一把将她从灼热的气浪边拉开,脱下自己的睡袍裹住她冰凉的身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你干什么!疯了吗?!”
林安任由他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注视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火焰,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场大火,一同燃尽了。
顾擎看着她的样子,心头莫名一慌,将她抱得更紧:“没事了,没事了,婚纱没了可以再做,明天的婚礼……”
“没有婚礼了。”
林安终于开口了。
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顾擎身体一僵,低头看她:“安安,你说什么?”
林安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曾经清澈明亮,后来盛满痛苦和挣扎,此刻只剩下无边死寂的眼睛,对上了顾擎的视线。
“我说,”她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没有婚礼了。”
“顾擎,我们完了。”
顾擎的眉头紧紧皱起,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赌气、一丝情绪波动,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
他心头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语气却依旧试图保持镇定:“是因为阿辰?他又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因为这场火?安安,别闹脾气,明天是我们……”
“我听到了。”
林安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直直插了过来。
“听到什么?”顾擎下意识地问,但心里,其实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林安看着他,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嘲讽和荒凉。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重复了昨晚听到的那两个词:
“环狗。”
“所有物。”
顾擎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抱着她的手臂,瞬间僵硬。
(17)
林安用力,一点一点,掰开了顾擎箍在她身上的手臂。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的力量。
脱离他的怀抱,她后退了两步,站在一个疏离的距离。
火光在她身后跳跃,将她苍白的脸映得明暗不定,那双死寂的眼睛,此刻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顾擎骤然失血的脸色。
“安安,你听我解释……”顾擎上前一步,语气带着罕见的急切和慌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阿辰他口无遮拦,他……”
“口无遮拦?”林安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但她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所以,那些话,不是他说的?还是说,他说的是事实,只是不该被我听到?”
她的目光锐利得像冰锥,直直刺向顾擎:“顾擎,告诉我,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一个你和你弟弟之间,可以随意评估、驯化、转让的……物品吗?”
“不是!”顾擎断然否认,他试图再次靠近她,抓住她的手,“我爱你!安安,我是真的爱你!从你第一次来顾家,怯生生地跟在阿辰身后的时候,我就……”
“爱我?”林安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讥讽,“用纵容你弟弟一次次毁掉我的婚礼来证明?用冷眼旁观我一次次心碎绝望来证明?还是用‘环狗’、‘所有物’这样的词来证明你的爱?!”
她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像鞭子一样抽在顾擎的心上。
顾擎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的解释,在那样残酷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火势渐渐被闻讯赶来的保安和佣人控制住。
但那堆象征着荒唐过去的婚纱,已经化为了一地漆黑的、冒着青烟的灰烬。
如同他们之间,尚未开始,就已经彻底结束的关系。
林安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陌生,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顾擎,你们顾家兄弟的游戏,我玩不起,也不想再玩了。”
“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赤着脚,踩过冰冷潮湿、沾着灰烬的草地,一步一步,朝着庄园大门外走去。
背影决绝,单薄,却带着一种浴火重生般的、冰冷的坚硬。
(18)
林安消失了。
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拉黑了一切联系方式,注销了原来的手机号码,辞掉了工作,退租了公寓。
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
顾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几乎将整座城市翻了过来,却一无所获。
她走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顾家。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擎坐在书房里,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郁暴躁的低气压中。公司的事情被他完全抛在一边,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寻找林安,但每一次回报的消息,都让他眼底的阴鸷更深一分。
“砰!”
又一个昂贵的古董花瓶被他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找!继续找!就算把地球挖穿,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他对着电话那头的手下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疯狂。
而顾辰,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地玩着手机游戏。
对于林安的消失,以及顾擎的暴怒,他显得漠不关心,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的笑意。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甚至,在他游戏通关的间隙,还会懒洋洋地抬头,对着书房方向嘲讽两句:
“哥,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女人?跑了就跑了呗,凭我们顾家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要我说,她走了正好。省得以后麻烦。”
顾擎猛地从书房冲出来,一把揪住顾辰的衣领,将他从沙发上提了起来,眼睛赤红地瞪着他,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顾辰!你他妈再说一遍?!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一次次捣乱!要不是你那些混账话!她怎么会走?!”
顾辰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依旧在笑,笑容恶劣而凉薄:
“怪我咯?哥,你自己没本事留住女人,把锅甩我头上?”
他用力掰开顾擎的手,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嗤笑道:
“再说了,我那不是帮你测试吗?事实证明,这女人心理素质不行,开不起玩笑,走了正好,配不上你顾大总裁。”
“你!”顾擎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他。
顾辰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挑衅:“打啊!为了个不要你的女人,打你亲弟弟?爸知道了,会怎么想?”
顾擎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地盯着顾辰,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他转身,背影带着一种颓败和无力,走回了书房。
“砰!”地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顾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变得幽深难辨,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模样。
他重新拿起手机,靠在沙发上,继续玩他的游戏。
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
(19)
三年后。
巴黎,一场备受瞩目的中外文化交流盛宴。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安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藏蓝色丝绒长裙,颈间只戴着一串简单的珍珠项链,长发挽起,露出优美纤细的脖颈。
她站在宴会厅中央,手持香槟,正用流利的法语和几位欧洲著名的艺术评论家谈笑风生。
自信,从容,优雅。
周身散发着一种沉淀后的、内敛而夺目的光芒。
和三年前那个在顾家兄弟的游戏中,狼狈不堪、心碎绝望的女孩,判若两人。
这三年,她去了很多地方。
在冰岛看极光,在撒哈拉沙漠数星星,在威尼斯的小巷里迷路,在京都的古寺中听雨……
她重新拿起了画笔,不是画商业设计图,而是画她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和那些无法言说的、曾经破碎的心情。
她的画,带着一种经历过大悲大痛后的通透与宁静,意外地在欧洲艺术圈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如今,她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独立画家。
不再是谁的妻子,不再是谁的未婚妻,更不是谁的“所有物”。
她只是林安。
“林小姐,”一位主办方的负责人走过来,恭敬地对她说,“晚宴即将开始,您的座位在主桌,请随我来。”
林安微笑着点头致意,和几位评论家告别,优雅地转身。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宴会厅的入口处。
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
入口处,刚刚走进来两个身材颀长、气场强大的东方男人。
赫然是……顾擎和顾辰。
三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顾擎依旧沉稳内敛,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深沉的锐利。
而顾辰……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目光随意地扫过会场,俊美得令人侧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们的目光,也在一瞬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隔着衣香鬓影,隔着三年时光,隔着无法逾越的过往……遥遥相望。
顾擎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震惊、狂喜,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复杂。
而顾辰……
他的目光,在与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刹那,瞳孔猛地一缩!
那双总是带着讥诮或玩世不恭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毫无掩饰地,闪过了一丝剧烈的……慌乱。
(20)
林安的目光,只在顾家兄弟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像是看到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偶然闯入视野的陌生人。
随即,她便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脸上依旧带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对着等待的负责人微微颔首:
“我们走吧。”
她从容地迈开脚步,朝着主桌的方向走去。
背影挺拔,优雅,决绝。
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更没有半分旧人重逢的波澜。
仿佛那两个人,那两双凝聚了无数复杂情绪的眼睛,从未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顾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叫住她。
“安安……”
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而,林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
她径直走到主桌,在自己的位置上优雅落座,侧过头,继续和身旁一位著名的法国雕塑家低声交谈起来,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
彻底地,将他们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顾擎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看着她坐在那群真正的艺术名流之间,谈笑自若,光芒内敛却不容忽视。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那个曾经被他弟弟称为“环狗”,被他视为“所有物”的林安,早就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庄园玫瑰园的那场大火里。
活下来的林安,浴火重生,翱翔九天,再也不是他们顾家兄弟,可以轻易触碰,更遑论……驯服的存在。
而站在他身旁的顾辰。
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盯着那个甚至吝于再给他一个眼神的女人。
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
他看着她从容的背影,看着她脸上那抹刺眼的、云淡风轻的笑容。
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痛悔和恐慌,如同最汹涌的海啸,瞬间将他吞没。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她一次次穿着婚纱,看向他时,那双眼睛里,从期冀,到绝望,到最后……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他曾经以为,那是驯服。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那是他亲手推开,并且,永远、永远也追不回来的……整个世界。
【全文完】
来源:阎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