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萧承澜从不碰我 登基后,他却夜夜宿在我宫中 三千宠爱在一身 下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29 00:00 2

摘要:江映梨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如同修罗般的面容,所有的泪水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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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你都别想离开。”

江映梨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如同修罗般的面容,所有的泪水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

她终于明白了。

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恩宠,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偏袒。

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早已注定的囚禁。

她是他看中的猎物,早在四年前,或许更早,就被打上了独属于他的烙印。以前的不闻不问,不过是蛰伏。如今权柄在握,他便再无顾忌,要用这世间最华贵也最坚固的牢笼,将她永远锁在身边。

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她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疯狂而绝对的占有欲,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寸寸碎裂,化为虚无的黑暗。

她的安稳,她的自由,她的家,她的一切……都没了。

只剩下这漫无边际的、令人绝望的深宫,和身边这个她永远也无法逃脱的……帝王。

那句“骨灰也得留在朕的寝殿里”,像淬了冰的钉子,将江映梨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钉死了。

她不再试图求饶,不再流露任何情绪,像一株失了水分的花,迅速枯萎下去。每日按时喝药,用膳,对着萧承澜时,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眼底再没了丝毫光亮,空茫茫一片,映不出任何人,任何事。

萧承澜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彻底驯顺的样子,来揽月轩来得更勤。有时只是看着她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或者摆弄那盆早已凋谢的梨花,便能坐上小半个时辰。他不说话,她也不开口,内室里静得只剩下更漏滴答的声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揽月轩成了后宫真正的禁区,连飞过的鸟雀似乎都带着小心翼翼。但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潮。王美人血淋淋的下场震慑了所有人,却也激起了更深的不甘和怨恨。一个侍妾出身的婕妤,凭什么?

这日,许久未曾踏足揽月轩的皇后沈氏,带着几位高位妃嫔前来“探病”。理由是现成的,嘉婕妤中毒初愈,身为六宫之主,理应关怀。

江映梨依礼迎接,跪在冰凉的地上。

皇后亲自将她扶起,笑容温婉得体,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叹道:“妹妹清减了不少,此番真是受苦了。陛下严惩了恶徒,妹妹也莫要再忧心,好生将养才是。”她话语亲切,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江映梨纤细的脖颈和手腕,带着一种评估器皿般的审视。

同来的德妃、贤妃也纷纷附和,言辞恳切,关怀备至。只是那话语里的机锋,藏都藏不住。

“嘉婕妤妹妹真是好福气,得陛下如此爱重。”德妃掩唇轻笑,目光扫过室内明显超出婕妤份例的摆设,“这揽月轩,都快赶上皇后娘娘的凤仪宫精致了。”

贤妃接口,语气温和,却字字戳心:“是啊,听说陛下为了妹妹,连早朝都迟了几回。妹妹可要劝着陛下些,莫要因后宫之事,耽误了前朝政务,徒惹非议。”

江映梨垂着眼,一言不发,只当是耳边风。她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了。这具躯壳尚且留在这里,内里早已麻木。

皇后见她油盐不进,如同泥塑木雕,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又换上担忧的神色:“妹妹这般沉默,可是心中仍有郁结?本宫知道,妹妹思念家人。唉,陛下也是为了妹妹考量,那摘星楼若建成,必是京城一景,届时妹妹登高望远,也能稍解思乡之情。”

思乡?家都没了,何处是乡?

江映梨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依旧沉默。

皇后自觉无趣,又坐了会儿,便带着人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她似想起什么,回头温言道:“对了,下月十五是太后娘娘寿辰,宫中要大办。妹妹身子若好些了,也该出来走动走动,总是闷在屋里,于身心无益。”

送走皇后一行,揽月轩又恢复了死寂。

云雀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毫无生气的侧脸,小声劝道:“主子,您……您说句话吧,哪怕骂奴婢两句也好……”

江映梨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已是盛夏,庭院里的树木葱郁,生机勃勃,可她的眼神,却像是看到了万物凋零的深秋。

“云雀,”她声音沙哑,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云雀一愣,眼圈瞬间红了:“主子,您别这么想……”

江映梨没有再问,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那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灰蓝色的天空。

活着,是为了承受这无休止的禁锢和绝望吗?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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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寿辰,是宫中大事。即便江映梨百般不愿,也被宫规和萧承澜的态度逼着,必须出席。

寿宴设在慈宁宫花园,比之前的宫宴更加隆重盛大。宗室皇亲,文武重臣及其命妇,济济一堂。

江映梨穿着合乎规制的宫装,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尽量将自己缩在阴影里。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嫉妒的……如同附骨之疽。

萧承澜和皇后一左一右陪着太后。太后年近花甲,精神矍铄,目光扫过台下,在江映梨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几分审视,却并未多言。

宴至酣处,又有歌舞献上。这次是边陲小国进贡的胡旋舞,舞姬们穿着色彩艳丽的胡服,踩着急促的鼓点,旋转如风,看得人眼花缭乱。

气氛热烈,觥筹交错。

忽然,一名捧着酒壶上前为帝后斟酒的宫女,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着御座的方向扑倒,手中的银质酒壶脱手飞出,里面猩红的葡萄酒液,直直泼向坐在侧下方的江映梨!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几乎无人能反应!

江映梨甚至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猩红朝自己兜头泼来!

电光火石之间,坐在她斜前方席位的一个身影猛地站起,迅疾无比地侧身一挡——

“哗啦——”

大半壶酒液,尽数泼洒在那人玄色的龙袍后背之上,浸染开一大片深色的污渍。只有零星几点,溅到了江映梨的裙摆。

是萧承澜。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前面。

整个慈宁宫花园,瞬间死寂。

音乐停了,歌舞停了,所有的谈笑风生都卡在了喉咙里。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陛下……竟然为了一个婕妤,以身挡酒?

那失手的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萧承澜缓缓转过身,玄色龙袍上的酒渍蜿蜒流淌,如同凝固的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先落在江映梨身上,确认她无恙后,才转向那瘫软的宫女,最后,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脸。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滔天的怒意和审视,仿佛要将每个人的心思都剥开来看。

“拖下去。”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立刻有侍卫上前,将那连求饶都发不出的宫女拖走。

太后蹙了蹙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儿子那阴沉的脸色,终究没有开口。

皇后拿着帕子的手紧紧攥起,指节泛白,脸上却还得维持着端庄的笑容。

萧承澜不再看任何人,伸手拉起还在怔愣中的江映梨,沉声道:“回去。”

他甚至没有向太后告退,便当着所有宗亲重臣的面,牵着江映梨的手,径直离开了慈宁宫花园。

留下满园死寂和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

回到揽月轩,萧承澜挥退了所有宫人。

内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背对着她,脱下那件被酒渍污了的龙袍,随手扔在地上。

江映梨看着他挺拔却此刻透着无尽寒意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他又一次,用这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庇护”。可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更深的恐惧。这份“庇护”,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萧承澜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他只穿着中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江映梨抬起眼,终于敢直视他,眼中是浓浓的不解和疲惫,“陛下明明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臣妾成为众矢之的,让所有人都恨臣妾入骨……”

萧承澜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冰凉。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她依旧看不懂的暗流。

“恨?”他嗤笑一声,“她们敢吗?”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

“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朕的人。朕碰得的,她们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朕就是要让你明白,除了朕身边,你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偏执:

“梨娘,你看,这宫里宫外,除了朕,谁还能护得住你?谁还敢护你?”

“你只能待在朕为你打造的笼子里,依靠朕的宠爱,才能活下去。”

江映梨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掌控欲,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是在保护她。

他是在驯化她。

用恩宠,用威胁,用孤立,用这后宫所有的明枪暗箭作为磨刀石,一点点磨掉她所有的棱角,斩断她所有的退路,让她彻底习惯他的存在,依赖他的庇护,最终……变成一只只能栖息在他掌心、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金丝雀。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到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反抗是徒劳,挣扎是笑话。

她这条命,她这个人,从踏入肃王府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早已不由自己了。

随他去吧。

她不再去看他,也不再去看这令人窒息的宫墙。她将自己更深地封闭起来,像一只受伤的蚌,用坚硬的壳,包裹住内里柔软的、早已千疮百孔的肉身。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同潭死水。

摘星楼开始动工了,据说规模宏大,日夜赶工。偶尔有沉闷的施工声远远传来,像是在提醒她,那个她称之为“家”的地方,正在被彻底抹去。

萧承澜依旧常来,有时会跟她说话,说前朝的趣事,或者说摘星楼的进展。她听着,不回应,像个没有灵魂的听众。

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只要她人在眼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便足够了。

这年秋天,来得格外早。揽月轩庭院里的树叶开始泛黄,凋零。

一日傍晚,萧承澜带来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片梨树林,花开如雪,纷纷扬扬。树林深处,隐约有一个女子的背影,穿着素雅的衣裙,正仰头看着飘落的花瓣。

画的笔触细腻,意境清幽,看得出作画之人极为用心。

“看看,喜欢吗?”萧承澜将画展开在她面前。

江映梨目光落在画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那梨树林,像极了京郊她幼时常去玩耍的那片林子。那女子的背影……

她移开目光,垂下眼睫:“陛下丹青妙笔,臣妾不敢妄评。”

萧承澜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这是朕心中的样子。”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上那女子的背影,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偏执:

“等摘星楼建好了,朕就在楼周围,种满梨树。”

“到时候,梨花盛开,就像这样。”

他抬起眼,看向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期待:

“梨娘,你就住在那里,陪着朕,看一辈子的梨花,好不好?”

江映梨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一辈子……看梨花?

在这黄金打造的牢笼里?

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的疯狂念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她只是重新低下头,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绝望不甘,都死死地压回心底最深处。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坠落在地,被宫人无声地扫去。

如同她无声湮灭的自由,和再也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这深宫寂寂,长夜漫漫。

她的劫,似乎,还远远看不到尽头。

秋意渐深,揽月轩庭院里的老梧桐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绝望的囚徒伸出的手臂。

那幅梨花图被萧承澜命人装裱起来,就挂在江映梨寝殿内最显眼的位置。她每日起身,入睡,一抬眼便能看见那一片虚幻的、繁盛到不真实的雪白,还有那个永远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像是在无声地提醒她,他为她规划好的、那片被梨树环绕的“未来”。

她越发沉默,有时对着窗外一坐便是整日,眼神空茫,仿佛魂魄早已抽离,只留下一具精致却了无生气的躯壳。云雀和其他宫人战战兢兢,伺候得愈发小心。

萧承澜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依旧常来,有时带着奏折在她这里批阅,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享受着这种绝对的掌控和占有,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的藏品,只要摆放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便足够了。

这日,他下朝过来,心情似乎不错,竟主动提起了前朝之事。

“今日朝上,有人弹劾你父亲。”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目光却落在江映梨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江映梨正在插花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一片花瓣被她不小心掐断,飘落在案几上。她垂下眼睫,没有出声。

萧承澜继续道:“说他督造城南河堤不力,贪墨工款,以致今夏汛期,河堤有溃决之险。”

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慢悠悠地补充:“证据确凿。”

江映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父亲为人或许平庸,但绝无胆量贪墨工款,尤其是在她入宫、备受“瞩目”的当口。这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是那些看她不顺眼的朝臣?还是后宫哪位娘娘的手笔?

她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花枝,转过身,面对着萧承澜,屈膝跪了下去。

“陛下明鉴。”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臣妾父亲若有罪,自当依律惩处。臣妾……无话可说。”

她没有求情,没有辩解。因为她知道,求情无用,辩解更是可笑。决定她父亲生死的,从来不是那些所谓的证据,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意。

萧承澜看着她跪伏在地的、纤细脆弱的背影,眼神幽暗。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你不替他求朕?”他问,指腹摩挲着她光滑的下颌。

江映梨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妾不敢妄求。”

萧承澜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好一个‘不敢妄求’。”他松开手,直起身,“朕已下令,将江主事……革职查办,押入天牢,候审。”

江映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个深红的印子。天牢……那是九死一生之地。

“不过……”萧承澜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晚膳用什么,“朕想了想,河堤之事,虽有疏失,倒也未曾造成实质灾祸。念在你伺候朕还算尽心的份上……”

他拖长了语调,欣赏着她脸上终于出现的一丝细微的波动。

“死罪可免。流放三千里,至北疆苦寒之地,终生不得返京。”

流放……北疆……

江映梨闭上眼,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这比直接杀了父亲,更残忍。北疆苦寒,父亲年事已高,此一去,恐怕……

而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吧。看到她痛苦,看到她绝望,看到她清楚地认识到,她和她家族所有人的命运,都牢牢捏在他的掌心。她若顺从,家族或可苟延残喘;她若反抗,便是万劫不复。

他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斩断了她对外界最后一丝可能的念想和支撑。

“臣妾……”她伏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谢陛下隆恩。”

萧承澜满意地看着她彻底驯服的姿态。他再次弯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揽入怀中。他的怀抱温热,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寒冷。

“乖。”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只要你一直这么听话,朕不会亏待你,也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家人?她还有家人吗?

家宅被拆,父亲流放,母亲……自她入宫后,便音讯全无,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

她靠在他怀里,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抱着。

窗外,秋风呜咽,卷着残叶,拍打着窗棂,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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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梨病了。

病势来得又急又凶,高烧不退,整日昏昏沉沉。太医来看过几次,说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外加偶感风寒,开了不少安神解郁的方子。

药一碗碗灌下去,热度时退时起,人却始终不见清醒,日渐消瘦,形销骨立。

萧承澜勃然大怒,斥责太医无能,将太医院院判都打了板子。他罢朝三日,守在揽月轩,亲自给她喂药,擦拭。

可她依旧没有起色,偶尔睁开眼,眼神也是涣散的,认不出人,只是无意识地喃喃着“爹……娘……回家……”之类的呓语。

萧承澜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他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因消瘦而愈发突出的锁骨和腕骨,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于……恐慌的情绪。

他不能让她死。

他绝不允许。

“给朕用最好的药!治不好嘉婕妤,太医院所有人,提头来见!”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太医院上下噤若寒蝉,绞尽脑汁,用尽珍稀药材,总算是将江映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烧退了,人也渐渐清醒。

只是,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空洞。仿佛那场大病,不仅耗尽了她的体力,也抽走了她最后一点精气神。

她不再看窗外,不再看那幅梨花图,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萧承澜来与不来,她都没有反应。喂她吃药,她便张嘴;喂她用膳,她便吞咽。

像一具精致的人偶。

萧承澜似乎有些烦躁于她这副模样。他开始带她出去走动,不顾秋意寒凉,执意牵着她的手,在御花园里散步。

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盛,各色珍品,争奇斗艳。他却偏偏领着她,走到一处略显偏僻的角落。

那里,竟有一片新移栽过来的梨树。树干尚细,枝叶在秋风中显得有些萧疏。

“看,”他指着那片梨树林,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期待,“朕让人移来的。等来年春天,就能开花了。”

江映梨的目光掠过那些光秃秃的枝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看到的只是一片虚无。

萧承澜眸色沉了沉,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和女子的笑语。是几位妃嫔在园中赏菊,恰好走到了这边。

见到萧承澜,她们连忙敛容行礼,目光触及他与江映梨交握的手时,都迅速垂下,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

其中一位穿着鹅黄色宫装、容貌娇俏的妃子,是最近颇得些脸面的李才人。她胆子似乎大些,起身后,笑着奉承道:“陛下真是雅兴,这秋日赏菊,也别有一番风味呢。”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江映梨,“嘉婕妤姐姐身子可大好了?瞧着气色还是弱了些,可要仔细将养才是。”

她话语听着关切,那声“姐姐”却叫得格外甜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江映梨恍若未闻,眼神依旧空茫地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萧承澜的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他看也没看李才人,只对身后的内侍总管吩咐道:“李才人御前失仪,降为采女,迁出缀锦宫。”

李才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承澜,还想说什么,却被内侍迅速而无声地“请”了下去。

其他妃嫔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跪地。

萧承澜不再理会她们,拉着江映梨,转身离开了这片即将属于“梨花”的角落。

自那日后,后宫再无人敢在江映梨面前多说一个字,多露一个表情。她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揽月轩,躲避着嘉婕妤。

江映梨彻底成了一个被孤立在华丽牢笼最深处的、无声的影子。

冬天到了,第一场雪落下,覆盖了宫殿的琉璃瓦,也覆盖了那片新移栽的梨树林。

揽月轩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江映梨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

萧承澜走进来时,看到她安静的侧影,脚步微微一顿。他走到她身边,将一份奏折递到她面前。

“北疆传来的。”他语气平淡,“你父亲,到了流放地。虽艰苦,性命无虞。”

江映梨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份奏折,却没有伸手去接。

良久,她轻轻开口,声音因为长久不说话而有些沙哑:

“陛下,”

萧承澜看着她,等待着她下面的话。求饶?还是……认命?

然而,她只是极轻极轻地问了一句,像是叹息,又像是最终的判决:

“这样……您满意了吗?”

萧承澜瞳孔微缩,捏着奏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满意?

他看着眼前这双空洞得再也映不出他身影的眼睛,看着这张苍白消瘦却依旧难掩清丽的面容,心头第一次掠过一丝茫然,但随即,便被更深的偏执和戾气覆盖。

他俯下身,将她连人带狐裘一起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揉碎她。

“不够。”他在她耳边,如同宣誓般,一字一句地道,“远远不够。”

“梨娘,我们之间,还有一辈子。”

“很长……很长的一辈子。”

窗外,雪落无声,天地间一片纯白,掩盖了所有污秽与伤痕,也掩盖了那无声滋长、永无尽头的禁锢与绝望。

这年冬天的雪,似乎格外寒冷,也格外漫长。

冬去春来,宫墙角落的积雪消融,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那片被萧承澜寄予厚望的梨树,挣扎着抽出些许嫩绿的新芽,在料峭春寒里微微颤抖。

揽月轩内,却感受不到半分春意。

江映梨依旧终日坐在窗边,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那场大病似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元气,如今虽能起身走动,脸色却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萧承澜依旧常来,有时会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海外进贡的会唱歌的机械鸟,或是番邦献上的能照出人影格外清晰的玻璃镜。他似乎在试图用这些东西,重新点燃她眼中死寂的光。

可江映梨只是淡淡瞥过,便再无反应。那只会唱歌的鸟,被她搁置在博古架角落,积了薄灰;那面清晰的玻璃镜,她从未照过。

她吃得极少,云雀变着法子想让主子多用些,熬了清淡的粥,炖了滋补的汤,她却只是象征性地动几勺,便摇头推开。

“主子,您再吃一点吧,身子要紧啊……”云雀端着半碗几乎没动的燕窝羹,声音带着哭腔。

江映梨靠在软枕上,目光落在窗外那几株挣扎着吐绿的梨树上,声音轻飘飘的:“饱了。”

萧承澜很快发现了她愈发消瘦。他盯着她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尖俏的下巴,眉头紧锁。

“御膳房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他语气森寒,揽月轩的小厨房立刻换了一批人,可送来的膳食,依旧剩了大半。

他开始亲自监督她用膳。他坐在她对面,夹了菜,递到她唇边。

“吃。”

江映梨垂下眼睫,沉默地张开嘴,机械地咀嚼,吞咽。像个被操控的木偶。

他喂一口,她吃一口。他不喂,她便不动。

萧承澜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却将灵魂彻底封闭起来的模样,胸腔里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他猛地摔了筷子,精美的瓷具在光洁的金砖上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江映梨!”他连名带姓地低吼,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手腕上传来剧痛,江映梨蹙了蹙眉,却依旧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轻声反问,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陛下……又想臣妾怎么样呢?”

萧承澜被她问得一窒,看着她空洞的眼神,那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团冰冷的棉花,无处发泄,只烧得他自己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

他想她怎么样?

他想她像初入王府时那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惶恐,却又藏着鲜活的气息;他想她像那夜被他抱坐龙椅时,惊慌失措,眼底映着他的影子;他甚至宁愿她像之前那样,哭着求他放过她,至少那证明她还有情绪,还会挣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具温顺的、却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猛地松开她的手,拂袖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他没有再来揽月轩。

宫人们窃窃私语,猜测着嘉婕妤是否终于失宠。连皇后那边,都派人送来了一些寻常的赏赐,话语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江映梨对此毫无反应。他来或不来,于她而言,并无分别。

直到一天深夜,她已睡下,殿门却被猛地推开。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萧承澜踉跄着走到床前,玄色龙袍有些凌乱,眼底带着醉意,更深处,却翻涌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暗流。

他挥退了惊慌失措的云雀,重重地坐在床沿,俯身看着被惊醒的江映梨。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在昏暗的宫灯下,依旧是一片沉寂的湖。

“说话。”他盯着她,声音因醉酒而沙哑低沉。

江映梨沉默。

“朕让你说话!”他猛地抬手,攥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提起来,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脸上。

江映梨吃痛,蹙紧了眉,却依旧抿着唇。

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萧承澜眼底的疯狂之色愈盛。他低下头,狠狠吻上她苍白的唇,带着惩罚和掠夺的意味,不容拒绝。

唇齿间是浓烈的酒气和他霸道的气息,江映梨僵硬着身体,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像一具没有知觉的玩偶。

她的顺从,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萧承澜猛地放开她,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她被蹂躏得微微红肿的唇瓣,和她那双映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暴戾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好……好得很!”他低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指着她,一字一句,如同诅咒:

“江映梨,你以为你这样,朕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想死?朕偏不让你死!”

“朕要你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看着朕为你建的摘星楼,看着朕为你种的梨树,看着朕如何……把你锁在身边一辈子!”

他像是发泄般,将内室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瓷器碎裂声,桌椅倾倒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宫人们跪在殿外,瑟瑟发抖,无人敢靠近。

直到力气耗尽,他才喘着粗气停下来,看着一片狼藉中,依旧安静地坐在床上,连姿势都未曾变过的江映梨。

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踉跄着扑过去,再次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别这样……梨娘,别这样对朕……”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颤抖,“你看看朕……你看看朕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怀中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和一片死寂的冰凉。

那一夜后,萧承澜仿佛变了个人。

他不再强迫她说话,不再逼她用膳,甚至不再试图用那些外物引起她的兴趣。他只是来得更勤,待的时间更长。

他有时会抱着她,在窗边一坐就是半天,絮絮地跟她说话。说他在边关征战时的旧事,说他幼年在宫中如履薄冰的岁月,说他第一次在肃王府见到她时,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站在梨花树下,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他说了很多,那些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的、深埋在心底的隐秘。

江映梨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依旧空茫,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早已神游天外。

他也不再限制她的行动,甚至允许她在宫人的陪伴下,去御花园走走。只是无论她走到哪里,周围总会悄无声息地清场,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那片梨树,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竟然真的挺过了寒冬,在春日里绽开了零星的花苞。虽然稀稀落落,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显得格外可怜,但那一点点颤巍巍的洁白,终究是开了。

萧承澜很是高兴,特意在那片梨树下设了小小的宴席,只有他和她。

春风拂过,几片柔弱的花瓣飘落,落在她的发间,衣襟上。

他伸手,想为她拂去。

她却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望不见底的晦暗。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只是收回了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梨娘,”他望着那片伶仃的梨花,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决绝,“你知道吗?朕有时候在想,或许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府。”

“就该让你嫁个寻常人,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江映梨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偏执,有不甘,有痛楚,最终都沉淀为一种近乎认命的疯狂。

“可是,已经晚了。”

“从朕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晚了。”

“所以,这辈子,就这样吧。”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碰她,只是虚虚地描摹着她清瘦的轮廓,像是在铭记一件失而复得、却终究残缺的珍宝。

“你恨朕也好,怨朕也罢。”

“活着,留在朕身边。”

“这就是你的命,梨娘。”

“也是……朕的命。”

春风依旧温柔,梨花依旧无声飘落。

他们坐在那里,一个玄衣墨发,威仪天成,一个素衣白裳,清冷如雪。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幅静止的、凄美的画卷。

只有彼此知道,这看似平静的画面下,是怎样两颗早已千疮百孔、被执念和绝望彻底禁锢的灵魂。

一个用尽手段,求而不得。

一个心如死灰,无处可逃。

这深宫寂寂,岁月长长。

他们的纠缠,或许,真的要耗尽这一生,才能看到尽头。

或者,永远没有尽头。

日子如同上林苑中那潭死水,波澜不惊地向前流淌。春尽夏至,御花园里百花争艳,热闹非凡,唯有揽月轩和那片被圈禁起来的梨树林,依旧维持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冷。

江映梨的身体在那场大病后便彻底垮了,如同被蛀空了根基的玉树,外表看似完好,内里却已腐朽。她依旧吃得极少,每日里大半时间都是昏睡着,偶尔醒来,也只是倚在窗边,望着那几株花期已过、只剩下郁郁葱葱叶子的梨树,眼神空濛,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承澜不再强迫她,也不再对她诉说那些压抑在心底的往事。他只是沉默地来,沉默地陪着她。有时批阅奏折,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沉睡或发呆的侧脸。内室里常常整日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更漏滴答,和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

他变得极其敏感于她的任何一点细微变化。她咳嗽一声,他会立刻宣太医;她眉头无意识蹙起,他会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下,生怕惊扰了她。他甚至开始翻阅一些晦涩的医书古籍,试图找出调理她这般“忧思郁结”之症的法子。

这日午后,江映梨难得精神好些,靠在软榻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素色的旧帕子,那是她入府前母亲给她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这光里。

萧承澜坐在不远处,目光从奏折上抬起,落在她身上。看着她指尖那方旧帕,他眼神微暗,却没有说什么。

忽然,她极轻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阵烟:“梨花……都谢了。”

萧承澜一怔,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与眼前无关的事物。

他放下奏折,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绿意盎然的梨树,低声道:“嗯,谢了。等来年,还会再开。”

江映梨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的空洞,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洞悉了一切后的平静和疲惫。

“来年……”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极微弱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浅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萧承澜的心脏。

那不是笑,是一种认命,一种……诀别。

萧承澜心头猛地一悸,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她,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他窒息的气氛。

可江映梨已经重新转回头,望向窗外,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清醒和言语,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那种即将失去她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萧承澜淹没。他僵在原地,看着她安静得如同沉睡的容颜,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或许……真的留不住她了。

无论他用尽怎样的手段,给予怎样的“恩宠”,布下怎样的天罗地网,都留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他可以用江家威胁她,可以用流放折磨她,可以铲平她的旧宅,可以建起摘星楼,可以种下满园梨树……可他无法将生的意志,强行灌入一个早已枯萎的灵魂。

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愤怒和绝望,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出口。

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袍角在门槛处卷起一阵冷风。

当晚,江映梨的病情急转直下。

她开始持续低烧,喂进去的药汁大半都吐了出来,人昏沉得厉害,偶尔醒转,眼神也是涣散的,连近在咫尺的云雀都认不出了。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召到了揽月轩,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却都束手无策。脉象浮游无力,元气衰竭,已是灯枯油尽之兆。

“废物!一群废物!”萧承澜一脚踹翻为首的院判,眼底一片骇人的赤红,“治不好她,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整个太医院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可躺在龙床上的那个人,气息却依旧在一点点微弱下去。

萧承澜不再上朝,日夜守在她的床前。他亲自用沾湿的软布擦拭她干裂的嘴唇,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唤:“梨娘……醒醒……看看朕……”

可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她的呼吸轻浅得几乎感觉不到,苍白的脸在明黄色的锦被映衬下,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深夜,江映梨忽然醒了过来。

她的眼神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久违的、柔和的光彩。她微微动了动手指。

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的萧承澜立刻察觉,俯下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和颤抖:“梨娘?”

江映梨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他的脸上。她看了他很久,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爱,只有一种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终于看清了什么的释然。

她极轻、极轻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

“陛下……”

萧承澜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梨花……开了吗?”

萧承澜喉头一哽,看向窗外漆黑的、飘着冷雨的夜,哑声道:“快了……就快开了。”

江映梨闻言,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笑容。那笑容纯净而遥远,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站在肃王府梨花树下,不谙世事的少女。

“真好……”她喃喃着,眼神开始逐渐涣散,那点清明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她的手,在萧承澜的掌心,一点点失去温度。

“梨娘?梨娘!”萧承澜猛地收紧手臂,将她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将自己的体温渡给她,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绝望,“不许睡!朕命令你不许睡!听见没有!”

可怀里的身躯,依旧在一点点变冷,变僵。

她的眼睛依旧睁着,望着虚空,那最后一点光彩,彻底湮灭。

窗外,夜雨敲打着屋檐,淅淅沥沥,像是无尽的哀泣。

萧承澜抱着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也变成了一尊雕塑。

他赢了。

他用尽一切手段,到底将她留在了身边,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他也输了。

输掉了她可能曾经有过的、一丝微弱的生机,输掉了这深宫里,唯一一个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人。

他得到了她的躯壳,直至死亡。

却永远,永远地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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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婕妤江氏,薨。

旨意传出,后宫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议论,没有人敢表露丝毫情绪。那个曾经掀起无数波澜、承受了帝王所有偏执与恩宠的女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这个雨夜,香消玉殒。

葬礼依照婕妤的品级操办,不算隆重,却也无人敢怠慢。萧承澜没有出席,他将自己关在紫宸殿三日,不见任何人。

三日后的深夜,他独自一人来到了揽月轩。

这里还维持着她生前的模样,只是少了那个人,所有的精致华美都显得空洞而冰冷。那盆早已枯萎的梨花还在窗边,那幅梨花图依旧挂在墙上。

他走到床榻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极淡的、带着药味的冷香。

他站了许久,然后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大的、素面白瓷坛。

没有人知道,嘉婕妤的遗体火化后,骨灰并未葬入妃陵。

萧承澜打开瓷坛的盖子,看着里面细腻的、灰白色的粉末,眼神空洞。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那冰冷的灰烬,如同当初触碰她冰凉的脸颊。

“你看,”他对着空寂的内室,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朕说过……”

“死了,骨灰也得留在朕的寝殿里。”

他盖上盖子,将那个素白瓷坛,紧紧握在手中,转身,一步步走入沉沉的夜色里。

紫宸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没有人知道,在那张象征着天下至高权柄的龙床枕畔,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冰冷的白瓷坛。

摘星楼依旧在修建,日夜不停,据说已初具规模。

那片梨树,在来年春天,果然开出了更加繁盛的花朵,洁白如雪,纷纷扬扬。

只是,再也无人欣赏。

深宫寂寂,岁月长长。

一个帝王的偏执,一个女子的凋零。

这场始于禁锢,终于死亡的纠缠,在史官笔下,或许只是寥寥数语。

而在那无人知晓的深夜,唯有冰冷的骨灰坛,陪伴着孤寂的帝王,诉说着那场盛大而绝望的……囚爱。

来源:阎紫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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