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暮春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瓦上，汇成细流沿着檐角坠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我坐在窗前，指尖摩挲着婚书边缘的暗纹，那是三年前萧策亲手为我描的缠枝莲，如今墨色已淡，像极了他眼底渐渐褪去的温度。
归田书
暮春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瓦上，汇成细流沿着檐角坠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我坐在窗前，指尖摩挲着婚书边缘的暗纹，那是三年前萧策亲手为我描的缠枝莲，如今墨色已淡，像极了他眼底渐渐褪去的温度。
“阿栀，”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和离书我拟好了，你看看，若有不妥，我们再改。”
我转过身，看见他站在紫檀木桌旁，玄色常服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曾经我总爱描摹他铠甲上的兽面纹，说那是世间最威风的纹样，可如今他卸去戎装，周身的锐气减了几分，眉眼间却多了我读不懂的疏离。桌上的和离书摊开着，字迹遒劲有力，是他一贯的风格，只是“萧策”二字的墨团，似乎比其他字重了些。
“不必改了。”我伸手去拿，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却像被烫到般缩回。三年前大婚那日，也是这样的雨天，他掀开我的盖头，笑着说“往后有我”，可如今，这四个字成了最锋利的刀，剖开我们之间所有的温情。
萧策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好”。他将和离书折好，放进我早已备好的锦盒里，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结束一段婚姻的凭证，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我们初遇的那年。彼时他还是个刚崭露头角的校尉，随父出征归来，在城门口救了被地痞骚扰的我。他穿着银白铠甲，骑着高头大马，阳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光。后来他说，那天我眼里的倔强，让他想起了远在边关的妹妹。
再后来，他步步高升，成了镇守一方的将军，而我，也从一个孤女，成了他的妻。新婚之夜，他握着我的手说：“阿栀，等我平定了北境，便卸甲归田，带你去江南，看你最爱的桃花。”我信了，日复一日地守在将军府，为他缝补征衣，为他祈求平安，可等来的，却是他与表妹苏婉然的流言，是他日渐减少的归家次数，是他眼底再也藏不住的愧疚。
苏婉然是他恩师的女儿，自幼体弱，去年被接入府中养病。起初我待她亲厚，可渐渐发现，萧策看她的眼神，早已超出了对妹妹的关怀。有一次我撞见他在花园里为苏婉然披衣，细雨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温柔地叮嘱她别着凉。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等的江南，等的桃花，都成了泡影。
“明日我便会向陛下请辞，”萧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卸甲归田的事，我已筹谋许久，往后……你若有难处，可随时派人找我。”
我点头，喉咙却像被堵住般，说不出一句话。他终究是要去寻他的心上人了，而我，不过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带着锦盒离开了将军府。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与萧策告别。马车驶离京城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府邸，红墙黛瓦，曾是我以为的归宿，如今却成了我想要逃离的牢笼。
我去了江南，那个萧策曾许诺带我去的地方。找了一处临水的小院，院外种满了桃树，春天一到，桃花便会铺满整个庭院。我学着纺纱织布，学着采桑养蚕，日子过得平淡而安稳。偶尔会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说萧策真的卸了甲，回了故乡，还娶了苏婉然，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我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将那些过往，连同那本婚书，一起锁进了箱底。
日子一天天过去，桃花开了又谢，我也渐渐习惯了江南的生活。直到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整个江南都裹上了银装。我染了风寒，卧床不起，朦胧中，竟看到了萧策的身影。他穿着厚厚的棉袍，头发上落满了雪花，眼神焦急地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喊着“阿栀”。
我以为是幻觉，用力眨了眨眼，可他却还在那里。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指尖冰凉，却带着熟悉的温度。“阿栀，我找了你好久，”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陌生。他瘦了些，眼角有了细纹，曾经挺拔的肩背，似乎也有些佝偻。我问他：“你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娶了苏姑娘，过着你想要的生活了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说：“婉然……婉然她去年就病逝了。她临终前告诉我，她从未想过要破坏我们的感情，那些流言，都是她故意传出去的，她只是想让我看清自己的心意。阿栀，我直到失去你，才明白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卸甲归田，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们曾经的约定，可我回来找你时，你已经不在了。我找遍了京城，找遍了周边的城镇，直到上个月，才从一个旧部口中得知你来了江南。”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原来，我们之间，竟有这么多的误会。可那又如何呢？错过的时光，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萧策，”我轻轻开口，声音因为生病而有些沙哑，“我们已经和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想再回去了。”
他愣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痛苦。“阿栀，你不能这样对我，”他抓住我的手，力道有些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弥补你，会陪你看桃花，会实现我们所有的约定。”
我摇了摇头，挣脱了他的手。“太晚了，萧策。在你选择相信流言，在你对我日渐疏离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想再被过去的事情打扰。”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眼眶渐渐红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好，我不逼你。但我不会走，我会在江南住下来，等你原谅我。”
我没有再劝他，只是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可我也清楚，我的心，早已在那些漫长的等待和失望中，变得冰冷。
萧策真的在江南住了下来，就在我小院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他时常会来我这里，有时会带些新鲜的水果，有时会帮我打理庭院，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纺纱织布。我从不主动和他说话，他也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不打扰我。
日子久了，邻里街坊都知道了我们的事，有人劝我原谅他，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当初犯了错。可我知道，有些伤口，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一旦触碰，还是会疼。
那年春天，桃花又开了，满院的粉色，绚烂夺目。萧策像往常一样来帮我打理庭院，他站在桃树下，看着满树的桃花，忽然开口：“阿栀，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要在桃花树下，为我弹一首《凤求凰》。”
我握着织布机的手顿了顿，想起了新婚那年的春天，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后来，他总是忙于军务，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弹给他听。
“都忘了。”我淡淡地说，继续织布。
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的心里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或许，我真的该放下过去了？
可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场意外，彻底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静。那天，我去河边洗衣，不小心失足落水。冰冷的河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爬不上岸。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淹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将我救上了岸。
我睁开眼，看到萧策跪在我身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他不停地为我擦拭脸上的水珠，声音颤抖：“阿栀，你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那一刻，我看着他焦急的眼神，看着他因为担心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的坚冰，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或许，他是真的后悔了，真的在乎我。
从那以后，我不再刻意回避萧策。我们会一起在庭院里赏花，会一起去河边散步，会像朋友一样聊天。他会给我讲他在边关的故事，讲他卸甲归田后的生活，我也会给他讲我在江南的日子，讲我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融洽，我甚至开始想，或许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直到那天，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那本婚书。我打开婚书，看着上面萧策的字迹，看着那渐渐淡去的缠枝莲，忽然想起了我们和离的那天，想起了他眼底的疏离，想起了那些漫长的等待和失望。
我把婚书拿给萧策看，问他：“萧策，你告诉我，如果你没有失去我，如果你没有经历婉然的病逝，你还会来找我吗？你还会想起我们曾经的约定吗？”
萧策看着婚书，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阿栀，我不敢保证。但我知道，现在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去的错误，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的回答，没有给我想要的肯定，却也坦诚。或许，人总是要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是人性的弱点，谁也无法避免。
“萧策，”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们重新开始吧。但我有一个条件，我们离开江南，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他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他紧紧地抱住我，声音哽咽：“好，好，我们去哪里都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江南，去了一个偏远的小镇。我们买了一处小院，院外种满了我喜欢的花草。萧策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他会帮我做家务，会陪我去赶集，会在晚上给我讲故事。我们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就像我曾经憧憬的那样。
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那年冬天，萧策染上了重病，卧床不起。我请遍了镇上的大夫，却都束手无策。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临终前，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不舍：“阿栀，对不起，我还是没能陪你走到最后。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难过。”
我泣不成声，只能用力点头。他看着我，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萧策走了，带走了我所有的幸福和希望。我按照他的遗愿，将他葬在了小院外的山坡上，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小镇的风景。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平淡，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我常常会坐在山坡上，看着萧策的墓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和离，没有那些误会，我们会不会过得更幸福？可人生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能在最后的时光里，和他重新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后来，我在整理萧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里面记录了他从认识我到去世后的所有心情。我才知道，其实在他心里，我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人。他娶苏婉然，是因为恩师临终前的嘱托，他怕苏婉然一个人无法生活。他卸甲归田，也是为了兑现对我的承诺，只是那时的我，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找了我很久，直到在江南找到我，他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意义。
看着日记里的一字一句，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原来，我们之间，有这么多的误会和错过。如果当初我能多给他一些信任，多给他一些时间，我们就不会走那么多的弯路。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过小镇。我守着我们的小院，守着萧策的墓碑，平静地度过了余生。有人问我，后悔吗？我总是笑着摇头。虽然我们的爱情充满了波折和遗憾，但我依然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了萧策，让我拥有过那么一段幸福的时光。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有甜蜜，有痛苦，有误会，有错过，但只要曾经真心爱过，就足够了。而萧策，那个曾经让我爱入骨髓，又让我伤心欲绝的男人，会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直到生命的尽头。
来源：七月天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