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年在火车上,我对铺的姑娘深夜递来纸条:我娘睡了,能聊聊吗?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7 00:32 1

摘要:多年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林晚秋,但那张写着“我娘睡了,能聊聊吗?”的淡黄色纸条,却像一张旧船票,一直夹在我那本翻到毛边的《人生》里。

多年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林晚秋,但那张写着“我娘睡了,能聊聊吗?”的淡黄色纸条,却像一张旧船票,一直夹在我那本翻到毛边的《人生》里。

那张纸条,连同那个夏夜火车车厢连接处微弱的灯光、空气中混杂的铁锈与劣质香烟的味道,共同构成了一段封存在记忆深处的漫长旅途。那趟绿皮火车摇摇晃晃,载着我从北方的故乡奔赴南方的大学,也载着一个叫林晚秋的姑娘,奔赴她那被母亲牢牢攥在手心里的、未知的命运。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的人生早已被无数新的故事填满,结婚生子,事业奔波,两鬓也染上了风霜。可我总会在某些安静的时刻想起她,想起那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和那句轻得像叹息一样的“我想再考一次”。

思绪被猛地拉回到1989年的那个夏天,那趟从郑州开往广州、需要走上两天两夜的143次列车上,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1章 初见与沉默的旅途

1989年的夏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躁动而粘稠的热气。我,陈建军,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农村小子,揣着一张来之不意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第一次要出那么远的门。我爹把家里仅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我娘则给我烙了够吃三天的干粮,千叮咛万嘱咐,把我送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拥挤不堪,汗味、泡面味、脚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那个年代长途旅行的特殊气味。我好不容易挤到自己的铺位,是中铺,正准备把沉重的行李塞到下铺底下,就看到了她们母女。

女孩坐在我对面的下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的确良衬衫,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皮肤很白,是那种长年不见太阳的细腻。她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封面都快磨烂了的泰戈尔诗集,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幅画,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她旁边坐着她的母亲,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面容里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锐利得像鹰。从我上车起,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女儿,仿佛女儿是件一不留神就会碎掉的瓷器。

“晚秋,把书收起来,车上光线不好,看坏了眼睛。”妇人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叫晚秋的姑娘抬起头,轻轻“嗯”了一声,听话地把书签夹好,放进了身边的布包里。她抬头的瞬间,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很亮,但那光亮里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像被薄雾笼罩的湖面。

我冲她们局促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妇人只是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警惕,然后转过头去,继续整理她们的行李。晚秋则对我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很快又在母亲的目光下垂下了眼帘。

接下来的旅途漫长而乏味。火车“咣当咣当”地向前行驶,窗外的景色从平原变成丘陵,又渐渐染上南方的绿意。车厢里的人们打牌、聊天、嗑瓜子,热闹非凡。只有我们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安静得有些压抑。

王阿姨——后来我知道她姓王——几乎包办了女儿的一切。到饭点了,她会拿出准备好的馒头和咸菜,递到晚秋手里;水凉了,她会拿着搪瓷缸子去打开水,回来小心翼翼地试过温度才给女儿喝;甚至晚秋想去上个厕所,她都会陪着站在门口等。

而林晚秋,就像一个精致的木偶,安静地接受着母亲所有的安排。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望着窗外,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我们的目光会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她会迅速移开,像受惊的小鹿。

我能感觉到,这个叫林晚秋的姑娘,心里藏着事。那种沉默,不是性格内向,而是一种被压抑后的无声反抗。

我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漂亮和文静,更是因为她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感。我几次想找个话头跟她聊聊,比如问她也去广州吗,去上学还是工作?可每次话到嘴边,一接触到王阿姨那警惕的眼神,就又咽了回去。

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离我女儿远点。

第一天就这么在沉默和“咣当”声中过去了。夜里,车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只留着几盏昏黄的夜灯。人们的鼾声、梦话和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催人入眠。

我躺在中铺,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大学的生活,想着未知的南方,也想着下铺那个安静的姑娘。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下铺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我一个激灵,睁开眼,借着过道昏暗的光线,看到一只纤细的手正从下铺伸上来,手里捏着一个折叠起来的小纸团。

是林晚秋。

我愣住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我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接过纸团,看到她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我能感觉到,王阿姨在她的铺位上翻了个身,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捏着那个带着体温的纸团,手心里全是汗。我缩回铺位,背过身,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缓缓展开了那张被捏得有些潮湿的纸条。

纸是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我娘睡了,能聊聊吗?

第2章 纸条与夜半的低语

我的心“砰砰”直跳,像是胸腔里揣了只兔子。在那个连男女生公开说话都可能被议论的年代,一个姑娘在深夜递来这样一张纸条,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我几乎没有犹豫,用铅笔在纸条背面写下了一个字:好。

然后,我学着她的样子,悄悄探出身,把纸条递了下去。片刻后,我感觉到她抽走了纸条。又过了几分钟,我看到她的身影从下铺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像一只灵巧的猫,朝着车厢连接处的方向走去。

我深吸一口气,也轻手轻脚地爬下铺位。整个车厢都睡熟了,我蹑手蹑脚地走过过道,生怕惊醒任何人,尤其是她那位警惕的母亲。

车厢连接处是整列火车上唯一可以透气的地方。风从半开的车窗猛地灌进来,吹散了车厢里的浑浊,也让我因紧张而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林晚秋就站在那里,背对着我,扶着窗沿,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

“嗨。”我走过去,压低声音打了个招呼。

她回过头,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你……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陈建军。我考上了广州的一所大学,去报到。”我做了自我介绍,觉得应该让她安心。

“我叫林晚秋。”她轻声说,“我……我不是去上学,是去我舅舅介绍的纺织厂上班。”

“纺织厂?也挺好的,铁饭碗。”我顺着话头说,这是那个年代最实在的夸奖。

她却沉默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可我不想去。”

我愣住了。

“我今年高考,就差了三分。”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甘,“我想复读一年,明年再考。可我娘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进厂上班,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

原来是这样。我瞬间明白了白天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从何而来。那不是旅途的疲惫,而是一个梦想被硬生生折断的痛苦。

“她不让我跟任何人说这事,怕丢人。”林晚秋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了水光,“在车上,我憋得难受,看你像个学生,就……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对不起,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没有。”我赶紧摆手,“我理解。差三分,太可惜了。”

那一刻,我对她充满了同情。我们是同龄人,我正满怀憧憬地奔向大学校园,而她,却被强行拽向了一条她不愿走的路。这种命运的参差,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偷偷带了高三的课本,想在路上看,我娘发现了,全给我扔了。”她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她说,这是我的命,让我认命。”

“你娘……也是为你好吧。”我笨拙地安慰着,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我知道。”林晚秋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我爹走得早,是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她吃了太多苦,就怕我再走她的老路。她觉得,进工厂,拿工资,是天底下最稳妥的路。可那不是我想要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泰戈尔诗集,紧紧地抱在胸前,像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我喜欢看书,喜欢写东西。我想考中文系,以后当个老师,或者当个编辑。我跟她说过我的梦想,她只说我是在做白日梦。”

火车穿过一个隧道,周围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只有“咣当咣当”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在这片黑暗中,我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内心的绝望和挣扎。

“陈建军,”她忽然叫我的名字,“你说,人是不是真的有命?我们是不是就该认命?”

这个问题太大了,大到我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根本无法回答。我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我不知道人有没有命。但我爹常跟我说一句话,他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自己不放弃,总会有希望的。”

这是我爹在我去县城读高中时送我的话,朴实,却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有力量的言语了。

她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当火车驶出隧道,月光重新洒进车窗时,我看到她脸上挂着泪痕,但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谢谢你。”她说。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聊高中的生活,聊我们读过的书,聊对未来的想象。我跟她讲路遥的《人生》,讲高加林的选择和挣扎。她跟我讲海子的诗,讲“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在那个狭窄、嘈杂、随风摇晃的空间里,两个年轻的灵魂,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毫无保留地敞开了心扉。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们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谈话。回去的时候,我们比来时更加小心翼翼。

躺回自己的铺位,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林晚秋的困境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我意识到,那张小小的纸条,递过来的不仅仅是一个聊天的请求,更是一个年轻生命在迷茫中的一次微弱呼救。而我,有幸成为了那个倾听者。

第3章 母亲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当我睡眼惺忪地从铺位上爬下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王阿姨的目光。

那目光像两道X光,直直地射过来,带着审视和探究,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我内心的所有想法。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林晚秋已经洗漱完毕,安静地坐在铺位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整个小空间的氛围,明显比昨天更加凝重。

“小伙子,昨晚睡得好吗?”王阿姨冷不丁地开口问我。

“啊……还,还行。”我含糊地应着,拿起毛巾和牙刷,准备去洗漱。

“年轻人觉少,正常。”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我的脸,“不像我们上了年纪的,沾枕头就着。不过睡得再死,有点风吹草动,还是能察觉到的。”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她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她可能听到了我们夜里出去的动静。

我不敢再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向了洗漱间。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我才感觉狂跳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我开始后悔,昨晚是不是太冲动了?会不会给林晚秋带去麻烦?

等我回到铺位,王阿姨正在给晚秋梳头。她的动作很轻柔,一边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晚秋啊,到了广州,要听舅舅的话。纺织厂虽然辛苦,但是个正经地方,里面的女工都本分。你性子单纯,妈不放心,以后少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尤其是油嘴滑舌的男青年,知道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近在咫尺的我听得一清二楚。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女儿听,不如说是敲打给我听的。

我尴尬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假装看窗外的风景,耳朵却烧得厉害。

林晚秋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母亲的手在她的发间穿梭。

过了一会儿,王阿姨大概是觉得敲打得差不多了,语气缓和了一些,开始跟我拉家常。“小伙子,听你说考上大学了?真了不起,给我们乡下人争光啊。”

“阿姨过奖了,就是运气好。”我谦虚地回答。

“什么运气好,那是你有本事。”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读书好啊,有出息。不像我们家晚秋,不是那块料。我就跟她说,人啊,得认命。是什么样的料,就做什么样的碗。不是读书的料,就老老实实学门手艺,将来有口饭吃,比什么都强。”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我这才明白,她是在通过和我对话,来进一步向女儿灌输她的观念。她是在用我的“成功”,来反衬女儿的“失败”,从而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这个母亲,心思缜密得可怕。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啊,阿姨说得对”?那等于是在林晚秋的伤口上撒盐。说“晚秋其实很聪明,再试一年肯定行”?那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让王阿姨更加警惕我。

我只能选择沉默,报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林晚秋从始至终都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我能感觉到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那一整天,气氛都僵持着。王阿姨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连眼神的交流都吝于给我。而我,也识趣地尽量减少在铺位待的时间,要么去过道站着,要么去别的车厢溜达。

傍晚时分,我从餐车回来,看到王阿姨正在吃力地从行李架上取一个沉重的包裹。她年纪大了,踮着脚,显得很费劲。周围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她。

我鬼使神差地走上前,说:“阿姨,我来帮您吧。”

她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松了手。

我轻而易举地把包裹取了下来,放在铺位上。

“谢谢你啊,小伙子。”她的语气里,敌意似乎消散了一些。

“没事,举手之劳。”

她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只卤得酱红的鸡腿。她拿出一只递给林晚秋,然后,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只,递给了我。

“出门在外,吃不好。这个是我自己卤的,干净,你尝尝。”

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阿姨,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吃。”

“拿着吧,就当是……谢谢你帮我拿东西。”她把鸡腿硬塞到我手里,不容我拒绝。

我拿着那只还带着余温的鸡腿,心里五味杂陈。我明白,这只鸡腿,既是感谢,也是一种警告,更是一种复杂的、属于一个母亲的示好与防备。她防着我,却也认可我“学生”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本分”。

我看到林晚秋抬起头,冲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那个微笑,像阴雨天里透过云层的一缕阳光,瞬间让我觉得,之前所有的尴尬和压抑,都值得了。

第4章 一碗面的温度

火车进入了湖南境内,窗外的空气变得愈发潮湿温润。长时间的旅途让所有人都显露出疲态,车厢里的气氛也从最初的喧闹变得有些沉闷。

到了午饭时间,车厢里又弥漫起泡面的味道。王阿姨照例拿出她们的干粮,是已经有些发硬的馒头。林晚秋小口小口地啃着,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有些不忍。犹豫再三,我拿着自己的饭盒,去了餐车。那个年代的餐车,能提供的选择不多,价格也贵。我要了一份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小心翼翼地端回铺位。

“建军,你咋还去餐车吃饭,多贵啊。”我上铺的大叔探出头来说。

“没事,叔,好几天没吃热乎的了,馋了。”我笑着回答,把面放在小桌板上。

香气一下子就散开了。林晚秋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碗面,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

王阿姨也看了过来,眼神里有些复杂。

我把面推到桌子中间,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另一个干净的搪瓷碗,拨了一大半面过去,连汤带面,还特意多拨了几个鸡蛋块。

然后,我把那碗面推到了林晚秋面前。

“阿姨,晚秋妹妹,”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了。你们也尝尝吧,热乎乎的,吃了身上舒坦。”

整个小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晚秋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王阿姨的脸色则变了又变。她先是警惕,然后是审视,最后,那张紧绷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她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又看了看自己女儿没什么血色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

“这……这怎么行?你花钱买的……”她开口拒绝,但语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强硬。

“没事儿,阿姨。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我真诚地看着她,“再说,我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也算半个大人了,照顾一下妹妹是应该的。”

我特意强调了“妹妹”两个字,就是想让她放心,我没有任何别的企图。

王阿姨沉默了。她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在努力分辨我话里的真伪。最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林晚秋说:“既然是建军的一片心意,你就吃吧。快谢谢哥哥。”

“谢谢……谢谢你,建军哥。”林晚秋小声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害羞。

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口面,吹了吹,放进嘴里。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对于一个吃了两天干粮的人来说,一碗热汤面的慰藉是巨大的。

她吃得很慢,很珍惜。王阿姨就坐在旁边看着,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她偶尔会抬头看我一眼,那眼神里,戒备和警惕已经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类似于感激和认可的情绪。

一碗面,似乎融化了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墙。

那天下午,王阿姨主动跟我聊起了家常。她问我家是哪里的,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的。我一一如实回答。当她听说我也是农村出来的,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母亲一个人操持家里和田里的活时,她沉默了很久。

“都不容易啊。”她感慨道,“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就是苦过来的。所以啊,就怕孩子再受苦。总想着给他们铺条好路,让他们走得稳当点,别摔跤。”

她这番话,像是在对我解释,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点点头:“阿姨,我明白您的心思。”

“你是个好孩子,懂事。”她看着我,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里依然带着生活的风霜,“我们家晚秋,就是被我惯坏了,脑子里总想些不切实际的。以后到了社会上,有她要吃的苦头。”

我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我知道,此刻的争辩毫无意义。一个母亲几十年形成的观念,不可能因为我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我只希望,那碗面的温度,能让林晚秋在寒冷的现实中,感受到一丝来自陌生人的温暖。这就足够了。

第5章 站台上的争执

火车在第三天清晨抵达了一个大站,会停留半个小时。广播里通知旅客可以下车活动一下。憋了两天两夜的人们像开了闸的洪水,纷纷涌向车门。

我们也下了车。清晨的站台上,空气清新,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润。长久地站立在坚实的土地上,让人有种不真实的踏实感。

王阿姨去打开水了,我和林晚秋站在不远处,保持着一点距离。这是两天来,我们第一次在白天,在没有她母亲监视的情况下,有了一个短暂的独处空间。

“昨天……谢谢你的面。”她低着头,轻声说。

“不客气。”我笑了笑,“好吃吗?”

“嗯,特别好吃。”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我们相视一笑,之前所有的压抑和尴尬,仿佛都在这个清晨的站台上烟消云散了。

“建军哥,”她忽然鼓起勇气,看着我,“你说,我现在跟我娘说,我真的想回去复读,她会同意吗?”

我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神,心里一沉。我不想骗她,也不想打击她。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但我觉得,你可以再试试。至少,要让她知道你真实的想法。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至少你努力争取过,将来不会后悔。”

我的话似乎给了她一些力量。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就在这时,王阿姨提着水壶回来了。她看到我们站在一起说话,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妈,”林晚秋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我有话想跟您说。”

王阿姨看着女儿严肃的表情,愣了一下:“什么事?”

“我……我还是不想去纺织厂。”林晚秋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我想回家复读。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年。我保证,明年我一定能考上大学。考不上,我什么都听你的,一辈子都不后悔。”

站台上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都静止了。

王阿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刚刚还算缓和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胡闹!”她厉声呵斥道,“这事不是早就说定了吗?你舅舅那边都安排好了,厂长都打过招呼了,你说不去就不去?我的脸往哪儿搁?你舅舅的脸往哪儿搁?”

“可是妈,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林晚秋的音量也提高了,带着哭腔,“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轰隆隆的机器旁边,每天重复一样的工作,一眼就看到老。我想读书,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激烈地反抗。

“外面的世界?”王阿姨冷笑一声,眼圈却红了,“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我十六岁就出来闯荡,什么苦没吃过?被骗过,饿过肚子,差点连命都没了!我把你护得这么好,就是不想让你再走我的老路!你以为读书就那么好?大学毕业了,还不是要找工作?现在有铁饭碗给你,你不要,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母女俩的争吵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侧目。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积压了多年的矛盾,在此刻彻底爆发了。

“那不是福!”林晚秋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滚落,“那是你觉得的福,不是我想要的!妈,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你的想法就是做白日梦!”王阿姨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发颤,她指着不远处的我,对林晚秋说:“你是不是看人家建军考上大学,你也动了心思?我告诉你,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没那个命!”

我被突然点名,愣在原地,无比尴尬。

“不关他的事!”林晚秋哭着辩解,“是我自己想的,一直都想!”

“别说了!”王阿姨猛地把水壶墩在地上,水溅了出来,烫得她哆嗦了一下。但她顾不上这些,指着火车,一字一句地说:“林晚秋,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你要么,现在就跟我上车,老老实实去厂里报到。要么,你就从这儿,自己买票回家。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也别认我这个妈!”

这话太重了。

林晚秋瞬间呆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呜——”火车的汽笛声长鸣起来,催促着旅客上车。

王阿姨不再看女儿,弯腰捡起水壶,转身就向车门走去。她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决绝,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苍凉。

林晚秋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急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晚秋,快上车吧,别让你娘一个人走了。”

她看了看母亲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最终,她擦干眼泪,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迈着沉重的步子,跟着上了火车。

第6章 最后的地址

站台上的争吵像一场风暴,刮过之后,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沉默。

回到车厢,王阿姨和林晚秋谁也不理谁。王阿姨扭头看着窗外,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哭泣。而林晚秋则用被子蒙住了头,把自己缩成一团,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我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心里堵得难受。我开始反思,是不是我昨天鼓励她的话,才导致了今天这场激烈的冲突?我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转念一想,这颗种子早已埋在林晚秋的心里,就算没有我,它也迟早会发芽。我不过是恰好成为了那个让她鼓起勇气的催化剂。

火车继续向南,离终点站广州越来越近了。

那天晚上,是我们在火车上的最后一夜。车厢里异常安静,大概是所有人都累了。王阿姨很早就躺下了,背对着外面。

深夜,我正朦朦胧胧地睡着,又感觉胳膊被碰了一下。

我睁开眼,看到林晚秋站在我的铺位旁,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红肿着,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能……再跟你聊聊吗?”她用气声问。

我点点头,悄悄爬下床。我们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车厢连接处。

“对不起,建军哥,”她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别这么说。”我递给她一张纸巾,“我没觉得是笑话。我……我挺佩服你的勇气的。”

她摇了摇头,苦笑道:“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要妥协。我没法真的丢下她一个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是啊,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也最无奈的羁绊。

“其实我明白,我娘不是不爱我。她只是……用她认为对的方式来爱我。”她靠在车厢壁上,望着窗外的夜色,幽幽地说,“她把她这辈子没能得到的安稳,都寄托在了我身上。我任何一点想要偏离轨道的想法,在她看来,都是对她的一种背叛。”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长大了。她不再只是抱怨命运不公,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那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母爱。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问。

“先去上班吧。”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认命的疲惫,“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边上班,一边自己偷偷看书。厂里有夜校,我打听过了。等我攒够了钱,我就自己去考试。到时候,就算她再反对,我也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

听到这番话,我心里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她没有被击垮,而是在绝望中,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新的、虽然更艰难的路。

“你一定可以的。”我由衷地说。

她笑了,是那种雨后初晴的微笑,带着泪痕,却格外动人。“建军哥,谢谢你。这两天,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真的就认命了。是你让我觉得,我的想法不是白日梦,是值得被尊重的。”

“我们是朋友嘛。”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和一支笔,借着微弱的灯光,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然后折好,递给我。

“这是我老家的地址。不是广州工厂的。”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如果……如果你以后有空,可以给我写信吗?我想知道大学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郑重地接过那张纸条,像是接过来一个沉甸甸的承诺。“好,我一定给你写信。”

我也从我的书里撕下一页,在上面写下了路遥《人生》里的一句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我把纸页递给她:“送给你,我们共勉。”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仔细地读着上面的字,然后珍重地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明天就要分别了,我们都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一生。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一封信,可能就是维系两个人联系的唯一纽带。

第7章 分道扬镳的黎明

火车在清晨时分,缓缓驶入了广州站。

“旅客们请注意,开往广州的143次列车,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广州。请您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宣告着我们这段漫长旅途的结束。车厢里骚动起来,人们开始收拾行李,互相道别。

我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囊,跳下铺位。王阿姨和林晚秋也已经准备好了。王阿姨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没有再看我,只是默默地检查着行李。

林晚秋站在一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人群开始向车门涌动。我背上包,对她们说:“阿姨,晚秋,我先下车了。你们多保重。”

王阿姨“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林晚秋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最后的一眼。

我随着,挤下了火车。南方的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陌生的城市气息。站台上人山人海,南腔北调,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我站在原地,回头在下车的人群中寻找她们母女的身影。

很快,我看到了她们。王阿姨一手提着一个大包,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林晚秋的手腕,生怕她走丢了似的。她领着女儿,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

就在她们即将汇入人潮,彻底消失在我视线中的时候,王阿姨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的目光再次相遇。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告诫,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东西——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托付什么的……恳切?

她只是看了我一秒钟,就迅速转过头,拉着林晚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出站口的中。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迅速分开的直线,将沿着各自的轨道,奔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趟绿皮火车,那两天两夜的旅程,那个叫林晚秋的姑娘,和那场发生在站台上的争执,都将成为我青春记忆里,一段深刻而遥远的注脚。

我握紧了口袋里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转身,背对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写着“大学新生接待处”的牌子。

我的新生活,开始了。而她的,也一样。

第8章 没有回音的信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更加精彩纷呈。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军训、上课、参加社团、泡图书馆……崭新的世界让我目不暇接,几乎快要忘记了那趟漫长的火车旅途。

直到一个月后,我在整理旧物时,再次翻出了那张夹在《人生》里的纸条。

林晚秋娟秀的字迹,清晰地写着一个我从未去过的、位于河南某个小县城的地址。

我坐在宿舍的窗前,铺开信纸,提起了笔。我给她写了第一封信。信里,我详细地描述了大学的校园,有趣的老师,可爱的同学,还有广州这座繁华的城市。我告诉她,图书馆里有很多很多书,多到一辈子都看不完。在信的结尾,我问她,在纺织厂工作得怎么样,是否习惯,有没有坚持看书。

我把信投进邮筒,心里充满了期待。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我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我有些担心,是不是地址写错了?还是信寄丢了?或者,是她的母亲把信扣下了?

我又写了第二封信。这一次,我写得很简单,只是问候她是否一切都好,如果收到信,希望能给我回个信,报个平安。

这封信,同样石沉大海。

时间久了,学业和生活占据了我全部的精力,写信的热情也渐渐淡了。我把那张地址条重新夹回书里,心里安慰自己,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也许她过得很好,只是不方便回信。又或者,她已经彻底融入了新的生活,忘记了那个在火车上萍水相逢的、名叫陈建军的男孩。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广州工作、结婚、生子。生活像一辆设定好轨道的列车,平稳而按部就班地向前行驶。我走过很多地方,坐过无数次火车,从慢悠悠的绿皮车,到风驰电掣的高铁。每一次坐在窗边,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我都会偶尔想起1989年的那个夏天。

我再也没有去过信上的那个地址,也没有再试图去打听她的消息。我怕,怕打听到的结果,会破坏掉记忆中那个抱着诗集、眼神倔强的姑娘的模样。我宁愿让她活在我的想象里——想象她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了那个纺织厂,考上了夜校,甚至考上了大学,最终成为了一名老师,或者编辑,实现了她最初的梦想。

又或者,她没有离开,但在平凡的岗位上,找到了自己的乐趣,嫁给了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

哪一种,都好。

如今,我也到了当年王阿姨的年纪,我的女儿也正值青春年华。我常常会因为她的前途,她的选择,而感到焦虑。每当我想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时,我就会想起王阿姨那双复杂的眼睛,想起林晚秋在站台上那绝望的哭喊。

我就会告诉自己,要多听听孩子的想法,要尊重她的选择。因为我深深地知道,那份以爱为名的控制,对一个渴望飞翔的年轻灵魂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枷锁。

这或许就是那趟旅程,那个姑娘,留给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早已泛黄的《人生》,翻开,那张淡黄色的纸条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娘睡了,能聊聊吗?”

短短九个字,却开启了一段足以让我回味一生的记忆。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夏夜,在摇晃的车厢连接处,一个女孩抱着最后的梦想,向一个陌生人,发出了微弱却坚定的呼救。

林晚秋,无论你现在身在何方,过着怎样的生活,我都希望,你终究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谢谢你,让我见证了青春最真实的挣扎与勇气。

来源:奇幻叶子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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