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屏幕上,女朋友小艾的头像旁边,是我刚刚发出去的这条信息。有点土,但我们俩就吃这一套。
“宝贝,今晚的月亮,好像没你好看。等你下班,老地方见。”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长舒一口气,靠在办公椅上伸了个懒腰。
屏幕上,女朋友小艾的头像旁边,是我刚刚发出去的这条信息。有点土,但我们俩就吃这一套。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跟姜总。
姜总是我的顶头上司,设计部的负责人。一个很安静的女人,三十多岁,平时话不多,专业能力却没人敢质疑。
她总是穿着剪裁合体的素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玉雕。
此刻,她就在我对面那间玻璃隔断的办公室里,低着头,台灯的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
我跟小艾约好了,等我把手头这个方案的最后一点细节收尾,就去公司楼下那家我们常去的面馆。
我重新拿起手机,想看看小艾回了什么。
点开聊天界面,我愣住了。
最新一条消息,是我发出去的。
接收人头像,是一个简约的、灰色的字母“J”。
是姜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手脚冰凉。
我点了一下那条信息,长按。
“撤回”两个字跳了出来。
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时间,刚刚过去一分三十秒。
还来得及。
我闭上眼,点了下去。
屏幕上显示:“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还好,还好。
她可能没看见。就算看见了,只要她不问,我就装死。对,就这么办。
我心里默念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手机屏幕又亮了。
是姜总。
她的头像在屏幕顶端跳动。
“正在输入中……”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方案第三页的标题字体,用思源黑体,不要用现在的这个。”
我松了口气,赶紧回复:“好的,姜总,我马上改。”
还没等我把手机放下,第二条消息又来了。
“第十二页的右边距,参数不对,整体向左偏了2毫米,重新调整。”
“收到。”
“第二十五页,客户公司的logo颜色用错了,色号是#333,不是#353535。这么基础的错误,不应该犯。”
“对不起姜总,我立刻修改。”
“还有……”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像一串没有尽头的鞭炮。
一、二、三……我默默数着。
足足十条。
全都是关于那个我已经检查了不下五遍的方案。
每一条都精准地指出了一个我自认为处理得很好的细节,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看着那十条几乎占满整个屏幕的消息,手心里全是汗。
这比直接质问我“你刚才发了什么”要让人难受一百倍。
她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条被撤回的消息,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扎在我们之间。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着“好的”、“收到”、“马上改”,然后埋头进电脑里,把她指出的问题一一修正。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
我不敢抬头看她那间办公室,却能感觉到,那道平静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那一晚,我改方案改到十一点。
小艾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只能匆匆说一句“在忙,快了”,然后挂断。
她最后发来一条信息:“不等你了,我先回家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不是滋味。
等我终于把修改完的方案发给姜总,她只回了两个字:“收到。”
没有说“辛苦了”,也没有说“可以了”。
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经过她办公室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
玻璃门里,她还坐在那里,看着电脑,好像不知疲倦。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哪怕是“姜总,我先走了”。
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走进了电梯。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格外漫长。
我和姜总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工作上,她对我要求比以前更严苛。
一个标点,一个像素,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交上去的任何东西,都会被她用红色标记打回来,附上一连串的修改意见。
办公室里,我们几乎没有交流。
开会的时候,她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安排任务,目光从不与我对视。
同事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午休吃饭的时候,坐我旁边的张哥碰了碰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陈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姜总了?感觉她一直在针对你。”
我心里一紧,脸上还得挤出笑容:“没有啊,张哥,你想多了。姜总一直都这么高标准严要求。”
“是吗?”张哥半信半疑,“可我感觉她看你的眼神,跟看杀父仇人似的。”
我干笑着,扒拉着碗里的饭,食不知味。
那条撤回的消息,成了一个埋在我心里的地雷。
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炸,也不知道它会把我炸成什么样。
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让我每天都如履薄冰。
晚上回到家,小艾看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有些担心。
“你最近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吗?”她给我递过来一杯水。
我摇摇头:“没事,就是项目有点多,累的。”
我不敢告诉她真相。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我不小心把发给她的情话,错发给了我那个不苟言笑的女上司?
这听起来太荒唐了。
小艾也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帮我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涌起一阵愧疚。
这种感觉很糟糕,好像我同时欺骗了两个人。
一个周末,公司组织团建,去郊区爬山。
我本来想找借口不去,但行政部的同事直接在群里@所有人,说这次活动关系到年终部门评优,原则上不允许请假。
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大巴车上,大家嘻嘻哈哈地聊天,玩游戏。
我坐在角落里,戴着耳机,假装听音乐。
姜总就坐在我前面两排的位置,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一言不发。
她今天没穿西装,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长发扎成了马尾,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活力,但依旧疏离。
爬山的时候,我刻意跟她保持着距离,混在大部队的中间。
山路有些陡,爬到一半,很多人都气喘吁吁。
大家三三两两地停下来休息。
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拧开瓶盖喝水。
一抬头,正好看见姜总一个人站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也在休息。
她正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阵山风吹过,几缕碎发从她额前滑落,拂过她的脸颊。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把碎发撩到耳后。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
在她左边太阳穴的位置,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道很浅的疤痕。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道疤很细,颜色比周围的皮肤要白一些,像一道陈年的旧伤。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这个发现,像是在她那副坚硬的冰冷外壳上,凿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让我窥见了一点点不为人知的东西。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正好和我对视。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却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立刻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假装在看风景。
心跳得很快。
团建回去的路上,我心里一直想着那道疤。
它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又是怎么留下的?
一个人的脸上有了疤,背后就一定有故事。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去想,关于姜总的故事。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审判了。
这种无形的压力快要把我压垮了。
我不再仅仅是害怕这个秘密被揭穿,我开始真正地好奇,姜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沉默?那十条信息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我的思考模式,从“我该怎么办”,悄悄地转变成了“她到底怎么了”。
周一回到公司,我开始留意关于姜总的一切。
我发现她每天早上到公司的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冲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她从来不参加同事们的午餐聚会,总是自己一个人点外卖,在办公室解决。
她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文件,只有一个黑色的马克杯,和一个小小的相框,背面朝外,看不见照片。
这些细节,像一块块拼图,但我始终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
周五下午,公司服务器突然出了故障,很多历史文件都打不开了。
IT部门抢修了半天,最后通知说,几年前的一些旧项目资料可能数据损坏,需要从档案室的纸质备份里找。
姜总负责的一个旧项目正好在其中。
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跟她一起去档案室找资料。
档案室在公司大楼的地下二层,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发霉的味道。
我们俩在一排排高大的文件架之间穿梭,根据标签寻找。
“应该是这一排。”姜总停下脚步,指着一个贴着“2016-设计部”标签的架子。
资料都装在牛皮纸档案盒里,堆得很高。
我负责爬上梯子,把上面的盒子一个个搬下来。
姜总则在下面,接过盒子,打开检查。
“不是这个。”
“也不是。”
我们找了很久,我搬得满头大汗。
“找到了。”姜总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我从梯子上下来,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已经有些泛黄的档案盒。
她打开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沓厚厚的设计图纸。
“就是这个。”她说着,把图纸递给我,“你先拿上去,我再找找有没有遗漏的会议纪要。”
我点点头,接过图纸。
就在我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一张照片从图纸的缝隙里滑了出来,飘落在地。
是一张合影。
照片上,是两个很年轻的人,站在一片工地上,背后是正在施工的建筑骨架。
他们都戴着安全帽,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其中一个,是比现在年轻好几岁的姜总。
那时的她,头发还是披肩的长度,没有现在这么一丝不苟,眼神里带着光,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身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亲密地搂着姜总的肩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阳光帅气。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姜总。
那是一种完全放松的、充满幸福感的状态。
我弯腰,捡起照片,准备递还给她。
“姜总,这个……”
她回过头,看到我手里的照片,整个人僵住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她快步走过来,一把从我手里夺过照片,紧紧攥在手心,力道大得指节都发白了。
“谁让你乱动的?”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它自己掉出来的。”我结结巴巴地解释。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沉默地站着。
档案室里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她才转过身来,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档案盒的最深处。
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眼圈微微泛红。
“你先上去吧。”她说,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敢多待,抱着那沓图纸,逃也似的离开了档案室。
回到办公室,我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那张照片,那个男人,那个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
直觉告诉我,我触碰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
这个秘密,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
我找到公司的“老油条”张哥,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张哥,咱们公司以前是不是有个很厉害的男设计师啊?”
张哥正在喝茶,听我这么一问,放下茶杯,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前几天在档案室找资料,好像看到一些以前的设计图,感觉水平很高,就随便问问。”我编了个理由。
张哥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你说的是陆远吧。”
“陆远?”
“嗯。以前跟姜总一届进公司的,也是个设计天才。那时候,他跟姜总是咱们设计部的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惋惜。
“那……他现在人呢?跳槽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张哥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
“六年前,公司有个在建的项目,他去工地勘察,结果脚手架塌了,人……就那么没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了一下。
“那……姜总?”
“姜总那时候跟他已经订婚了,房子都买好了,正在装修,就等着结婚。出事之后,她请了半年的假,谁也联系不上。我们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可半年后,她又回来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话少了,也不笑了,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张哥说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言语。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联了起来。
那张照片,那个叫陆远的男人,那道浅浅的疤痕,那副从不离身的、背面朝外的相框。
还有那晚,我发错的那条信息。
“宝贝,今晚的月亮,好像没你好看。”
这是一句多么平常的情话。
可是对于一个失去了挚爱的人来说,这样一句来自陌生人的、带着亲昵称呼的私密话语,该是多么大的冒犯和刺痛。
它一定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
那些甜蜜的、痛苦的过往,瞬间将她淹没。
所以,她才会失控地,用那十条近乎苛刻的工作指令,来武装自己,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和失态。
她不是在针对我,她是在对抗她自己的回忆。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一切。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沉重的自责感。
我不仅仅是发错了一条信息,我是在一个刚刚结痂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我的无心之失,却给她带去了那么大的困扰。
而我,在真相大白之前,还在为自己的处境而惴惴不安,甚至暗地里觉得她小题大做。
我感到一阵羞愧。
那几天,我连看姜总的勇气都没有。
每次在走廊里遇见,我都会提前低下头,假装看手机,匆匆走过。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道歉吗?怎么说?
“姜总,对不起,我不小心揭了你的伤疤”?
这听起来比之前那条信息还要冒犯。
我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工作上,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再出任何差错。
我怕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都会再次触动她敏感的神经。
可越是这样,我跟她之间的氛围就越是压抑。
小艾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那天晚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剧,而是关了电视,很认真地坐在我身边。
“陈阳,我们聊聊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到底怎么了?这半个多月,你就像变了个人。魂不守舍的,跟我说话也总是走神。工作上的事,就真的让你这么累吗?”
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受伤。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能再瞒着她了。
这种独自背负秘密的感觉,不仅折磨着我,也伤害着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跟她坦白。
我没有说出姜总的全部故事,那毕竟是她的隐私。
我只是告诉小艾,我前段时间在工作上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这个错误虽然没有造成实际的损失,但却在无意中,深深地伤害到了我的上司。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抱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我觉得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甚至想过辞职。”
小艾静静地听我说完,没有指责我,也没有追问细节。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如果真的做错了事,那就去道歉。”她说。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那就真诚地道歉。”小艾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为了让对方原谅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自己好受一点。而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你不能让这件事,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地横在你们中间,也横在你心里。”
她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混乱的思绪里。
是啊,我一直在纠结的,是如何把这件事“处理”得不那么尴尬,如何让自己从这种困境中解脱出来。
我考虑的,始终是我自己。
而我真正应该做的,是放下所有的顾虑和技巧,作为一个犯了错的人,向一个被我伤害到的人,表达我最诚挚的歉意。
这无关乎职场,无关乎上下级,只关乎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
我好像突然想通了。
第二天,我给姜总发了一封邮件,内容很简单。
“姜总,关于我最近的工作状态,我想跟您当面聊一聊,不知道您中午有没有时间?”
很快,我收到了她的回复。
一个字:“有。”
中午十二点,我准时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
“请进。”
我推门进去,她正坐在办公桌后,抬头看着我。
阳光从她身后的百叶窗缝隙里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又开始冒汗。
我 rehearsed 了一路的说辞,此刻在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办公室里很安静,我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
最终,我放弃了所有准备好的话术。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鼓起勇气开了口。
“姜总,对不起。”
她的眼神动了一下,没有说话,等着我继续。
“那天晚上的信息,我很抱歉。”我说得很慢,很清晰,“我不是为发错信息这件事道歉,我是为我的冒失和不经意,可能触碰到了您的一些过往,给您带来了困扰,而道歉。”
我停顿了一下,看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后来……无意中了解了一些情况。我为我的无知和鲁莽,再次向您道歉。”
说完这些,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低着头,等待着她的宣判。
可能会是一顿训斥,也可能是一句冷冰冰的“出去”。
无论是什么,我都准备接受。
然而,我等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的时间长到,我忍不住抬起头,想看看她的反应。
她还是坐在那里,姿势没有变。
但她的眼神,变了。
那层包裹在她周身的、坚硬的冰壳,好像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她的目光不再是锋利的,而是变得有些柔软,甚至有些遥远。
她看着我,又好像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
又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开口,声音比我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轻。
“不关你的事。”
她说。
然后,她把视线移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般,又说了一句。
“他以前……也喜欢说这些话。”
我的心,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那个叫陆远的男人,在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对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姜总,说着类似的情话。
而我,一个笨拙的闯入者,用一句复制粘贴来的浪漫,撞开了她用六年时间才勉强关上的记忆大门。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有了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是悲伤,也不是脆弱,而是一种……释然。
“都过去了。”她说,“谢谢你。”
我愣住了。
谢谢我?
她为什么要谢谢我?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嘴角牵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到几乎看不见。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还没有忘记。”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那个相框,第一次,把它翻了过来,正面朝向我。
照片上,正是那天我在档案室看到的,她和陆远的合影。
她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相片上那个男人的笑脸。
“回去工作吧。”她说。
“……好。”
我站起身,慢慢地走出她的办公室,轻轻地带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低头看着那张照片,阳光洒在她身上,温暖而宁静。
我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天下午,我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
下班的时候,我经过姜总的办公室,看到她已经走了。
她的办公桌上,那个相框,依旧正面朝外地立着。
我走出公司大楼,看见小艾正等在门口。
她看见我,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我快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去老地方吃面?”她问。
“好。”我笑着点头。
我们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把今天中午和姜总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艾。
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做得对。”她说。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从那以后,公司里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姜总依旧是那个高标准、严要求的姜总。
开会的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我方案里的问题。
但我们之间的那层冰,悄悄地融化了。
她偶尔会在茶水间碰到我的时候,对我点一下头。
会在我加班到很晚的时候,发信息说一句“早点休息”。
有一次,我们团队的项目拿了奖,部门聚餐。
大家都在起哄,让姜总说两句。
她端起酒杯,站起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在我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谢谢大家,我们继续努力。”
她说完,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然后坐下了。
话还是那么少,但我却觉得,那句话里,有我能听懂的温度。
我知道,我们永远不会成为那种可以勾肩搭背的朋友。
但我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新的、更健康的平衡。
那是一种超越了普通上下级关系的、基于理解和尊重的默契。
我也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战战兢兢、揣摩上司心意的职场新人。
我学会了去观察,去理解,去共情。
我明白,每一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人背后,都可能有一段需要被温柔对待的故事。
而成长,或许就是从学会“看见”别人的那一刻开始的。
那天晚上,我又收到了姜总的信息。
我心里一跳,点开。
“明天上午的会,你来做主要陈述,把控一下时间。”
是一条正常的工作信息。
我回复:“好的,姜总。”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清澈明亮。
我拿起手机,找到小艾的对话框,打下一行字。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想了想,我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不过,还是没你好看。”
点击,发送。
这一次,没有发错。
来源:心动之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