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工作人员扶了扶眼镜,把那张申请表又看了一遍,好像上面的字会变一样,
“战先生,我再确认一遍,”
工作人员扶了扶眼镜,把那张申请表又看了一遍,好像上面的字会变一样,
“您是……主动申请重返前线?”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
“您家里,不是还有妻子和女儿吗?”
这话一出,另一个同事也凑了过来,小声说:
“是啊,战先生,现在前线跟绞肉机似的,九死一生。
花城谁不知道您跟苏总……
您要是有点什么事,她们娘俩可怎么办?”
战策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一张纸。
那是一份诊断报告,薄薄一张,却重得像块铅。
上面的“肺癌晚期”几个字,好像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了。
他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但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剩一片空洞。
他深吸了一口办公室里带着打印机墨水味的空气,那股味道呛得他胸口发闷。
“是的,我要去。”
“为什么啊?”
工作人员是真的想不通,
“家里人肯定不同意的。”
家里人?
这个词像根针,在他心里轻轻扎了一下。
当年,两家老爷子在战场上是过命的交情,一句话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五年前,他从前线退役,带着一身战功,风风光光地娶了那位年轻有为的女总裁。
婚礼办得像全城盛典,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是楷模夫妻。
婚后五年,他们有了一个像小天使一样的女儿,日子过得就像教科书里的幸福范本。
苏清颜的事业因为这段美满婚姻更加顺风顺水,而他,也以为自己会在这份温暖里过一辈子。
可人心是会变的。
口袋里的那张纸又被他捏紧了些,边缘都起了毛。
生命只剩下九个月,与其躺在病床上,看着所有东西一点点崩塌,不如回到唯一让他觉得有意义的地方。
为国,为民,也为自己最后的尊严。
“好吧,战先生。”
工作人员看他眼神那么坚决,也不好再劝,把一份回执单推到他面前,
“退役返召有优先权,十七天后,请准时来报道。”
战策的目光落在“十七”这个数字上,先是一愣,随即心里竟笑了,带着点说不清的自嘲。
“您笑什么?”
“没什么,”
他摇摇头,声音很轻,
“我出生的日子,跟苏清颜结婚的日子,还有我女儿朵朵的生日……
都是十七号。”
这巧合,像是命运在他这趟人生终点站前,盖上的最后一个邮戳。
“我想申请秘密入伍,不要通知任何人。”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如果我死在战场上,所有能用的器官,都捐了。”
工作人员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了点头,眼神里除了同情,更多了种敬佩。
“我……我明白了,战先生。”
战策站起身,刚才还满身的憔悴和疲惫,一瞬间好像都被风吹走了。
他挺直了背,眼里只剩下对战场的向往。
还有十七天,一切都该有个了断了。
豪宅的门锁“咔哒”一声转开,玄关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倾泻出来。
战策换鞋的动作慢了半拍,脸上拼命扯出一个微笑。
“爸爸,你回来啦!”
一个小小的身影,像颗小炮弹一样从客厅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女儿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味,瞬间钻进了他的鼻腔。
“爸爸,你回来啦!”
女儿清脆的声音先从客厅传来。
紧接着,苏清颜也迎了上来,她接过我手里的公文包,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
“怎么这么晚?
是不是又加班了?”
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帮我解开领带,指尖带着一丝凉意。
“快,先吃饭,肯定饿坏了。”
女儿拉着我的手往餐厅走。
餐桌上,糖醋排骨的酱汁在灯下亮晶晶的,旁边是刚出锅的清蒸鲈鱼,热气还丝丝缕缕地往上冒,全是我爱吃的。
苏清颜拿起筷子,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排骨,堆成一座小山:
“看你瘦的,多吃点。”
女儿也在旁边帮腔,用小勺子努力地给我舀汤:
“爸爸多吃,才有力气陪我玩!”
我看着碗里的菜,又抬头看了看她们俩挂着标准笑容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旁边两个保姆压着嗓子小声议论:
“先生真幸福,太太和小姐对他太好了。”
“是啊,真叫人羡慕。”
这些话像一根根烧红的针,一针一针往我心上扎。
幸福?
我差点笑出声。
那些我无意中瞥见的聊天记录,那些她们以为藏得很好的眼神,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子里闪过去。
桌子底下,我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可脸上,还得撑着一个丈夫和父亲该有的样子。
女儿歪着头看我:
“爸爸,你怎么不吃呀?
菜不好吃吗?”
我心里默默地数着。
十七天。
还有十七天,我就能彻底离开这对母女了。
晚饭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里吃完了。
苏清颜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
“对了,刚才我妈打电话,说她身子有点不舒服。”
她擦了擦手,看着我:
“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今晚带朵朵过去看看,可能就住那边了。”
小朵朵立刻拉住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外婆不舒服,你也一起去陪陪她吧!”
话还没说完,她好像收到了妈妈的眼神,马上改口:
“哎呀,爸爸身体也不好,还是别来回跑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她妈上周还能去公园跟人跳一上午的广场舞,身体好得很。
这借口,她们每次都用不腻。
但我只是点了点头,把声音放得很平:
“行,那你快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我这边还有点工作要处理,有事打电话。”
她好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干脆,嘴上还补了一句:
“那你也别太累了,我们争取明天就回来,会想你的。”
说完,拉着女儿的手,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口传来女儿的声音:
“爸爸,你要早点休息哦!”
玄关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只觉得空气都是冷的。
去见那个男人,就这么迫不及待。
不过没关系,就快结束了。
我这样告诉自己。
可偏偏有人,非要把我最后一点假装的体面都撕碎。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地振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
「战先生,看看这个吧。」
下面附着一张图片。
我点开,瞳孔猛地一缩。
是苏清颜的聊天记录截图。
屏幕的光照在我脸上,冰凉一片。
那一行字,每一个标点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眼睛里:
「抱歉,司城,我是不会和战策离婚的。
哪怕,我心里一直住着的人,其实是你。」
“清颜,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感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像被人从高处猛地推了一把,整个世界都在晃。
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
我一直以为,苏清颜就是我命里那颗最亮的星星,砸锅卖铁都要捧着的那种。
我们的故事,在花城谁不知道?
朋友们喝多了,都得拍着我肩膀说一句:
“战策,你小子才是纯爱战神。”
我还记得那年下暴雨,她为了给我送一碗自己熬的姜汤,在公司楼下站了好几个小时。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全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看见我却一下笑开了,牙齿都在打颤。
“战策,你对我真好!”
就为这句话,她生日那天,我包下了全城的无人机,在夜空里拼出她的名字。
整个花城的人都抬着头看,第二天头条全是这个。
她当时抱着我,在我耳边说:
“这是我收过最浪漫的礼物。”
现在想想,这一切就像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戳穿了还带着血的笑话。
我后来才知道,她嫁给我,不过是跟她爷爷的一场交易。
筹码就是整个苏氏集团。
她心里那片最亮堂的地儿,从来没给我留过。
那里一直住着另一个人,一个叫司城的年轻画家——那道她从不敢提起的、十五的月光。
要不是我无意间翻开了她锁在抽屉最深处的那本日记,我可能这辈子都像个傻子。
日记里,她和司城的大学时光被一笔一划地刻了下来。
他们在满月下牵着手,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头挨着头说以后要开个什么样的画室。
每一页都写着:
“司城,我好想你。”
原来,那才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爱情。
可苏老爷子,用最不容置喙的方式,亲手掐灭了这段感情。
我能想象到他用拐杖敲着地板,对苏清颜说:
“你必须嫁给战策!”
他动用了一切手段,把司城这个名字,从苏清颜的世界里硬生生抹掉了。
几年后,司城回国了。
然后,那把被我以为早就熄灭的火,死灰复燃。
“清颜,我回来了。”
“司城,我好想你!”
日记的后半部分,全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偷偷见面。
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开始,只是她一个人去。
后来,我看见了女儿的名字。
“妈妈,司城叔叔对我真好!”
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屏幕上的那行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里。
“再忍忍,还有十七天,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和他们再无交点了!”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把这条刚收到的陌生短信删掉,就当没看见。
可屏幕又亮了,还是那个号码。
“别急着删,战先生。”
对方的字里行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别以为你拥有她。
她的心,从来就不是你的。”
“你女儿的心,现在也在我这。
她天天盼着妈妈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呢!”
“你到底是谁?”
我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把屏幕捏碎。
那天晚上,风雨特别大,窗户被吹得哐哐响。
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冷空气从旁边没人的位置一阵阵地渗过来。
黑暗像潮水,要把我整个人都淹没。
因为天气,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喉咙里像有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响。
每一次咳嗽,都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被撕扯。
“咳……咳咳……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低声骂了一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
紧接着,一抹温热的腥甜涌上喉咙。
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再摊开时,借着窗外闪电的光,看到了枕巾上那片刺眼的红。
他身旁的床位是空的,手一摸,被单凉得像块铁。
枕头上甚至连一点余温都没有,只有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里,幽幽地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提醒他,他的妻子和女儿,此刻正睡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那些欢声笑语好像不是回忆,而是正发生在他耳边,一下下地往他心口凿,不是尖锐的疼,是那种钝钝的、磨人的疼。
战策闭上眼,把涌上来的那点酸涩硬生生憋了回去。
第二天,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苏清颜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领着女儿回了家,脸上挂着那种精心练习过的、恰到好处的关心。
“老公,昨晚睡得好吗?
外面打雷了,我跟朵朵都担心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早餐放在桌上。
但那个印着餐厅logo的打包盒,像一根针,扎得他眼睛生疼。
就在半小时前,他的手机里刚收到一张照片,照片上,苏清颜正和另一个男人在那家餐厅里,手牵着手,笑得灿烂。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开口,一个身影就跟着走了进来,就那么自然地、堂而皇之地站在他家的玄关。
战策浑身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他盯着那个男人,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但从没想过,这男人敢直接登堂入室。
是觉得在外面偷偷摸摸还不够,非要摆在家里,让他天天看着吗?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苏清颜立刻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
“亲爱的,你别误会,这是我给朵朵新请的家庭老师,司城先生。
他艺术上很有名,教朵朵画画和音乐,最合适不过了。”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好像生怕慢一秒就会露馅。
旁边的小朵朵也仰着脸,开心地晃着他的手:
“爸爸,司老师可厉害了,我超喜欢他!”
那个叫司城的男人,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甚至还对着战策微微躬了躬身:
“战先生,您好。
很荣幸能成为朵朵的老师,以后请多关照。”
他的语气谦逊得挑不出一丝错,可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里面藏着一点东西,像是看笑话,又像是在炫耀。
战策看着眼前这三个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股冷意从脚底板升上来。
他想笑,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动。
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在看一场极其拙劣的舞台剧,而自己是台下唯一的、被蒙在鼓里的观众。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喉咙被堵住了,只能看着他们表演,任由那种无力感把他整个人淹没。
“还有16天。”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再忍16天,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用这句话,给自己筑起了一道墙。
苏清颜看他没反应,就好像得到了默许,立刻笑着带女儿和司城去了另一个房间,客厅里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一家三口的说笑声,隔着门板,模糊地传过来。
战策抓起外套,想去公司交接工作,这个家他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可刚走到门口,他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属于司城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见。
“清颜,收敛点,你先生还在呢。”
战策的脚步,就那么钉在了原地。
紧接着,是苏清颜满不在乎的轻笑。
“这有什么?”
那话跟商量似的,从她嘴里吐出来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那男人在就在,这个点,他早该回公司了。」
她转头对着女儿,声音倒是软了下来:
「朵朵,你先出去玩,看看爸爸是不是在院子里,他要是过来了,跟妈妈说一声。」
小姑娘抱着膝盖,摇了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不要,我想看妈妈和司叔叔抱抱,这样我就有小弟弟了。」
苏清颜的脸「唰」
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她声音都绷紧了:
「朵朵!不许胡说!你赶紧出去,有你在,妈妈怎么……」
话没说完,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司城压根没理屋里的这点小尴尬,他侧过身,目光越过门缝,刚好跟门外的战策对上了。
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没说话,但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钉子,一下下往战策心口扎——“看见没?
你老婆护着我呢。
你一个吃软饭的,拿什么跟我争?”
战策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闷得他喘不上气,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开始细细地发抖。
他实在不想看下去,赶在女儿跑出来之前,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挪开了。
身后那扇门里是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敢听。
他只能在心里掰着指头数日子,一天,两天……数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不见底的羞辱里爬出去。
战策以为,只要自己装聋作哑,就能熬到解脱的那一天。
这些天,他活得像个影子。
回家就低着头,从客厅穿到卧室,不该看的绝不往那边瞟一眼,不该听的,也一句都钻不进耳朵里。
可那天,他推开家门,还是看见了那个男人。
司城坐在钢琴前,女儿朵朵被他圈在怀里,他的手覆在女儿的小手上,一下一下地按着琴键。
而另一只手,就那么自然地搭在苏清颜的腰上。
苏清颜整个人都依偎在钢琴边,眼神软得像要化开,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司城,还时不时伸出手,帮他理一下衬衫的领口。
叮叮咚咚的琴声里,那三个人就像一幅画。
一幅严丝合缝、插不进任何外人的画。
直到战策的脚步声响起,苏清颜才像被惊醒一样,猛地站直了身子。
她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笑,快步迎上来:
“回来啦?今天上班累不累?”
那声音高了一个调,甜得发腻,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行。”
战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眼皮都没抬,侧身就想从她身边绕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脚下的地板突然猛地一晃!
紧接着,是天花板吊灯剧烈的摇晃,和架子上东西噼里啪啦往下掉的碎裂声。
“地震了!”
女儿尖锐的哭喊声刺破了屋子里的死寂。
苏清颜的反应快得惊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推开面前的战策,疯了一样扑向司城,死死拽住他的胳膊:
“快走!”
朵朵也哭着抱住了司城的大腿,小脸埋在他裤子上,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司叔叔……司叔叔我怕……”
母女俩,一个护着胳膊,一个抱着腿,就这么簇拥着那个男人,头也不回地朝安全出口冲去。
战策被那一下推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整个别墅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天花板上灰尘簌簌地往下掉,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他肺里本就有病,这一咳,感觉每根气管都像被刀片来回刮。
他想跑,可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使不上劲。
墙上的装饰画砸在他脚边,玻璃碎了一地。
“救……”
他张了张嘴,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最后只能蜷缩在一个墙角,眼睁睁看着头顶的裂缝一点点扩大。
他当时就一个念头:完了,要死在这儿了。
万幸,晃动慢慢停了。
除了满地狼藉,这栋房子,居然没塌。
别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战策拖着步子走出来,浑身是灰,蹭破的袖口还挂着线头。
人群里,苏清颜和朵朵像是才看到他,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紧张,快步冲了过来。
“亲爱的,”
苏清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急得像是快哭了,
“刚才里面太乱了,司城又是客人,我们……
我们就先找了个安全地方躲着!”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继续说:
“再说,你一直都那么厉害,我当时就觉得你肯定没问题的。
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可别生我们的气啊!”
朵朵也仰着小脸,用那种天真无邪的童音说:
“爸爸是超人,朵朵知道爸爸最棒了!”
可她们俩,谁都没有看一眼他惨白的脸色,也没有问一句他刚才压抑下去的咳嗽声。
好像他这个人,天生就该是铜墙铁壁。
战策心里那点仅存的温度,像是被冬天的冷风吹过,一点点凉了下去。
他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还有十二天。”
他在心里数着日子,只要到了出征那天,这一切让人喘不过气的虚伪,就都能结束了。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司城却跟算好了时间似的,踱步过来,脸上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战先生,你可千万别误会。”
他站定在战策面前,声音不大不小,
“清颜和朵朵也是太热情好客,把你当自家人了,才没那么客气。”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在胸口的项链上摩挲着。
那项链在光下晃了一下,刺得战策眯了眯眼。
他死死盯着那条项链——深海一样的蓝色钻石,被星星点点的水晶簇拥着,那款式……像极了去年生日时,苏清颜送给他的那条。
可又不太一样。
司城脖子上这条,蓝得更纯粹,光泽也更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司城似乎很满意他的眼神,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哦,这个啊。
去年清颜送我的。
当时她说有两条,一条是真品,另一条好像是仿的。”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故作惊讶地补了一句:
“她把那条仿的也买下来了,真不知道是送给谁了?”
轰的一声,战策感觉自己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些他视若珍宝的温柔和体贴,不过是别人挑剩下的赝品。
他竟然只是个替代品。
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都是过去苏清颜对他笑的样子。
那些他以为是深情的瞬间,现在看来,每一帧都像是一把刀子,扎得他心口生疼。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攥紧拳头,对面的司城突然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一滑,身子一歪,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战先生!你怎么动手打人?”
司城的喊声尖锐又凄厉,划破了劫后余生的宁静。
“我知道,地震的时候我没顾上你,是我的错!
可你也不能这样啊!”
战策僵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
我碰都没碰到你。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就在这时,苏清颜和朵朵匆忙跑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清颜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半跪在地上把司城扶进怀里。
“司城?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她声音都带了哭腔,一回头,那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样,冲我吼:
“战策,你是不是疯了!
司城是客人,你动手打他?”
朵朵也噔噔噔跑过来,抱住司城的手臂,仰着头拿一双眼睛瞪我:
“爸爸你这个坏蛋!
司叔叔给我买糖,你欺负他!”
小丫头一边说,一边还伸出小手,特别认真地去拍司城衣服上的灰,那动作,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一个护着,一个扶着,一个心疼着,严丝合缝地,像一副完整的拼图。
而我,就是多出来的那一块。
心脏像是被人攥住,猛地往下一坠,坠得我眼前发黑。
我晃了一下,手下意识扶住了身后的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嘴唇动了动,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苏清颜大概是觉得场面有点僵,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生硬得像是在下命令: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司城道歉。
道了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别闹得大家脸上都难看。”
我没理她。
只是看着他们,把他们的表情一个一个刻在脑子里。
那种失望、那种疼痛、那种被全世界推开的凉意,从脚底板一点点往上爬。
然后,我转过身,一句话没说,就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苏清颜在我身后尖叫,高跟鞋在地板上磕出刺耳的一声,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
做错了事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吗?”
我没停。
身后,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很快就低了下去,变成了对司城轻声细语的安抚和关心。
那些声音飘到我耳朵里,像一根根针,扎得我几乎要走不稳。
好像我才是那个闯入者,那个打破了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罪人。
我把自己关回房间,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
原本就想着,身体熬不住了,剩下的日子就这么熬过去算了。
可司城显然不这么想,他布下的那张网,不把我彻底勒死,是不会收手的。
那天下午,我吃完饭在院子里坐着,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别墅侧门冲了进来,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在阳光下晃了一下,直接就朝着我的胸口捅了过来!
我虽然身体垮了,但战场上练出来的本能还在。
就在刀尖快要碰到衣服的瞬间,我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从椅子上翻了下去,狼狈地在草地上滚了一圈。
“来人!救命啊!”
我刚想喊,一个比我更凄厉、更惊恐的声音先响了起来——是司城。
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叫得声嘶力竭。
就在这一片混乱里,那个拿刀的陌生人,动作突然僵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然后,在我的注视下,缓缓地、用力地,把那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他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里。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司城却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声音抖得恰到好处:
“战策!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歹毒!
你竟然买凶杀我!”
“现在好了,他没杀成,你就想杀人灭口,是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苏-清颜和朵朵正好跑到门口,正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我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又惊又怒地大吼:
“我根本不认识他!
刀不是我捅的!
是他自己——”
可我的解释,在她们眼里,大概就像个拙劣的笑话。
更让我绝望的是,警察来了之后,那个杀手的口供,竟然跟司城说的一模一样。
他说是我花钱雇他来杀司城,事败之后,我又想杀他灭口。
人证物证,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苏清颜看着我,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失望和愤怒。
“战策,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你现在自己承认,我还能想办法保你。不然,别怪我大义灭亲,亲手送你进监狱!”
朵朵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尖得刺耳:
「爸爸,你为什么要做坏事?你太让我失望了!」
战策看着她们,耳朵里一阵嗡鸣,眼前的东西开始晃动、倾斜。
那股说不清的委屈和愤懑,像水泥一样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
最后一点力气好像被人从身体里抽走了,他膝盖一软,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倒下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又假又恶心的世界,最后这七天,到底要怎么熬过去?
——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得吓人。
空气是冷的,手摸到的床单也是一片冰凉。
战策就那么躺着,盯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真空的盒子里。
案子怎么样了?
他脑子空空的,懒得去想,也没人来跟他说。
他记得以前生病,苏清颜总会拉着朵朵守在床边,递水喂药,就算只是装装样子,好歹也算个伴。
可现在司城来了,她们连那点表面功夫都省了。
不多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战策费力地伸出手,划开屏幕。
是苏清颜发来的信息。
前面几句还是老样子,不咸不淡地问候了两句。
可看到最后,他的手指停住了。
那行字清清楚楚:
「司城被你雇凶吓得不轻,我现在得好好陪着他。
我这么做,也算是在替你赎罪,你明白吗?」
赎罪。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
战策盯着屏幕,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从胸腔里挤出一声短促又难听的笑。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绝望过。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又重又急的脚步声,听着就不善。
门「哐」
地一声被推开,苏老太爷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大概是听说了情况,一张老脸涨成了紫红色,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那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手里的拐杖「砰」
一声狠狠砸在地板上,整个房间都跟着震了一下。
「那个混账东西!
把我们苏家的脸都丢尽了!」
「来人!现在就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我倒要当面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苏清颜就被带了回来。
她就站在战策的房门口,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又软又委屈:
「爷爷,您听我解释,这里面全是误会!」
战策躺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特别可笑。
她就像个三流演员,背着一套漏洞百出的台词,却演得情真意切。
她嘴里说的每个字,听着都是在为他开脱,可话锋一转,就把所有脏水都引到了他身上。
那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天生的。
「爷爷,战策他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情绪也起伏不定,很可能是被什么人给骗了,才做出这种事……」
那些话从门缝里飘进来,每一个字都像砂纸,一下一下地磨着战策的神经。
他躺在床上,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累过。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求这场荒唐的戏,能快点收场。
门外,苏老爷子那冲天的火气,竟然真的被这几句鬼话给说服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虽然还是板着,但明显软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战策是我老战友的亲孙子,也是为国家流过血的功臣!」
「就算你们两个没感情了,为了苏家的名声,为了这张老脸,你也必须给我安分守己地把日子过下去!
不许再闹出任何乱子,听懂了没有?」
苏清颜的脸瞬间皱成一团,那表情比哭还难看,嘴角往下撇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爷爷,我知道了……”
老爷子前脚刚迈出大门,苏清颜后背那根弦“啪”地就断了。
她像个被点着的炮仗,转身冲进房间,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咄咄的声响。
她几步冲到战策床边,双臂往胸前一抱,眼睛死死瞪着他,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战策,你行啊你,学会跟我爷爷告状了?”
“就因为你,我被我爷爷指着鼻子骂!
把这个家搅得鸡飞狗跳,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挥手,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被直直扫了出去。
“哐啷——”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杯子在地上炸开,滚烫的热水溅到战策的手臂上,洇湿了一小块被子。
但他像是没感觉到一样。
苏清颜还不解气,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被子,使劲地扯,仿佛那不是棉花,而是战策的骨头,要被她一根根捏碎。
战策只是抬眼看着她,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句话也不说。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点燃了苏清颜。
她气得声音都变调了,又尖又细:
“你说话啊!
装哑巴是吧?
你以为不吭声这事儿就能过去?”
“我告诉你,没门!
你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给我等着!”
她连着骂了好几句,屋子里除了她的回音,再没别的动静。
可骂着骂着,她发现战策竟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这一下,倒像是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喂,你……”
苏清颜愣住了,脑子里忽然闪过爷爷临走时的眼神,心头一跳。
她深吸一口气,肩膀松了下来,脸上那股子戾气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转而堆起一层假笑。
她放轻脚步,凑到床边,声音也跟着软了,腻得发黏:
“老公,你别生气嘛,我刚刚就是太着急了。”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吗?”
“睡着啦?那你好好休息哦。”
她一边说,一边心不在焉地帮他掖了掖被角,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门口瞟。
确定床上的人真的没反应后,她立刻直起身,像只偷了腥的猫,踮着脚尖,飞快地溜出了房间。
那脚步声,轻快又急促,消失在走廊尽头。
听上去,不像是去见什么人,倒像是奔赴一场迟到了太久的解脱。
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战策才慢慢睁开眼。
他对着天花板,攥紧了拳头,嘴里几乎没有声音地动了动:
“还剩六天。”
战策缓缓坐起来,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苏清颜送的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恶心。
尤其那条被她叫做“星耀之辉”的项链,现在想来,不过是司城不要的廉价仿制品。
他面无表情地把那些礼物一件件收拢,衣服、摆件、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全堆在一起,塞进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里。
袋口扎不紧,他一眼瞥见了那条项链。
“就用你了。”
他自言自语,拿起项链,想用它把袋口绑死。
可那链子滑不溜手,金属链条一次次从他指间脱开,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勒出一个死结。
他拖着那个沉甸甸的垃圾袋,刚走到门口,隔壁房间里隐约传出的声音,让他脚步猛地一顿。
那是一种被死死压抑住的,带着哭腔的哼声。
门缝里先是传来司城压得低低的笑声,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意味:
「宝贝,你今天真好看。」
紧接着,我听见了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苏清颜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就你会说话……」
后面的词句渐渐模糊了,融进了一些细碎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动静里。
我手里的垃圾袋被攥得咯吱作响,塑料的边缘勒进掌心,生疼。
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朵朵。
她就站在门外,踮着脚,正从那条门缝里好奇地往里瞅。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缩。
我看着女儿,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说不出话。
苏清颜,她的妈妈,就是这样当着孩子的面,和一个外面的男人纠缠不清。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
「还有六天,忍过这六天就走了。」
我强迫自己转过身,拖着那袋垃圾,一步步挪向楼梯口。
可等我扔完垃圾回来,走廊里那扇门后的声音又清晰地飘了出来。
是苏清颜在说话:
「他毕竟还有用,我和他的婚姻关系着苏家的脸面,再说,他给苏家挣的名声也不能就这么丢了。」
顿了顿,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再过几天就是结婚纪念日,我还得送他个礼物。」
司城的声音听起来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冷淡,但还是装得很大度:
「宝贝,我这正好有个东西,你拿去送他吧。」
「这是什么?」
苏清颜的语气里透着好奇。
司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玩味:
「这可不是普通的带子,是深海蚕丝做的。
本来是我用来擦我那把名琴的,结果前阵子琴坏了,我就拿它擦了擦鞋底,正准备换条新的。」
他慢悠悠地接着说:
「我想着这东西挺难得,扔了也可惜。
正好你要送战策礼物,这个就挺合适。
他肯定觉得这是个宝贝,得高兴坏了。」
短暂的沉默后,我听见苏清颜捶了他一下,嗔怪道:
「你真坏!这么好的东西拿来擦鞋。
不过……也算是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我正愁送他什么呢。」
「那个男人肯定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门道,只会当是我精挑细选的,说不定又会像以前那些东西一样,好好地收起来呢,呵呵……」
我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刚扔完一袋垃圾,马上就又要来一件新的了。
第二天,苏清颜一脸轻松地朝我走过来,手里就那么随意地捏着那条丝带,连个包装盒都没有。
「亲爱的,你看。」
她把东西递到我面前,下巴微微扬着,像是在展示一件战利品。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五周年纪念日礼物。」
她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一字一句地说:
「这可不是一般的丝带,是深海蚕丝做的,那种蚕虫特别稀有,还要用千年灵花的汁液浸泡过,有很神奇的功效……」
「你看,」
她把那条丝带捧到我眼前,语气像是献宝,
「它就像我们的婚姻,独一无二,是我们的信物,能保佑我们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战策看着那条廉价的丝带,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像是在打量一件什么脏东西。
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这玩意儿……
是给我擦皮鞋的吗?」
苏清颜脸上的笑,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瞬间僵住了。
她大概还没反应过来战策听到了她和别人的对话,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手忙脚乱地想把话圆回来:
「亲爱的,你说什么呢?
这可是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宝贝,是我的心意,能给你带来好运的!」
战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出早就知道结局的、蹩脚的独角戏。
苏清颜说着说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房间的角落。
她愣住了,原本放着她送的那些礼物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她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都有些发紧:
「我……我送你的那些东西呢?」
「扔了。」
战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扔了?」
这两个字像炸弹一样在苏清颜耳边炸开,她眼睛都瞪圆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为什么?」
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尾音都在抖,眼神深处甚至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战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眼神却像冰一样凉,他反问: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苏清颜又是一愣。
眼前的战策,让她觉得陌生得可怕。
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让她从骨子里发冷的寒气。
她心里开始发慌,但还是强撑着挤出一个笑:
「也是,那些东西放久了也不好。
没关系,以后我再给你买新的,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才是最幸福的男人。」
「幸福」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落进战策耳朵里,简直比笑话还可笑。
苏清颜似乎没察觉到空气里的异样,也可能她根本不在乎。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脚下就像抹了油一样,急着要走,好像多待一秒都受不了。
快走到门口时,她又回过头,脸上挂着那种完美的、挑不出错的笑:
「对了亲爱的,人家都说结婚纪念日前几天最好别见面,搞个『小别胜新婚』嘛。
所以,接下来五天,我们就先不见啦!」
战策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心里门儿清,什么小别胜新婚,不过是想毫无顾忌地去陪她的心头好罢了。
他随手拿起沙发上那条所谓的「信物」,在指尖绕了两圈,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
「正好,拿去绑垃圾袋,也算物尽其用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车库,毫不犹豫地把那条丝带系在了昨晚打包好的垃圾袋上,打了个死结。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不舍,只有一种把脏东西彻底清理掉的快感。
车子开到一家小会馆。
战策把那个装满了昔日「珍贵礼物」
的巨大垃圾袋,往发小叶宵面前一扔。
「砰」
的一声闷响。
叶宵整个人都看傻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指着那个袋子,声音都变了调:
「阿策,你……
你没开玩笑吧?
要把这些东西……
通通六块六毛六,包邮处理掉?」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给战-策比个「六」
要知道,袋子里随便哪一件拎出来,当初都在华城的圈子里掀起过不小的风浪。
那条“星耀之辉”项链,当初一拿出来,整个花城都炸了。
圈子里都在传,主钻是从没人去过的深海矿脉里捞上来的,全世界就那么几颗。
苏清颜戴着它出席晚宴那天,我记得特清楚,所有人的眼睛都跟粘在她脖子上似的,羡慕的、嫉妒的,什么样的眼光都有。
还有那只表,全球限量十块。
据说表带用的皮料,早就绝迹了。
花城里那帮男人,喝多了就爱吹牛,说这辈子能摸一下那块表,死也值了。
这些东西,随便一件都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
可现在,战策的二手平台主页上,它们被打包挂了上去。
价格:6块6毛6,包邮。
我看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手机中毒了,使劲晃了晃,数字都没变。
“疯了吧你!!”
我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战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嗯,你帮我转发一下。”
“这不是转不转发的问题!”
我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这都是苏清颜送你的!
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男人羡慕得眼都红了?
你现在六块六卖了?
你脑子没烧坏吧?”
战策在那头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听着比哭还难受。
他没解释,一个字都没多说。
我听着他那口气,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声音也放低了:
“兄弟,到底怎么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这状态……
我看着都瘆得慌。”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挂了,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懂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行,你不想说就不说。
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谢了。”
战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散了,
“还有四天,我就要走了。
离开这座城,再也不回来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握着手机的手都僵了:
“你说什么?
走?永远不回来是几个意思?”
“对。”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生、离、死、别。”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得又慢又重,我隔着电话都听出了一股子狠劲。
我心里咯噔一下,压着嗓子问:
“……所以你这是打算,报复苏清颜?”
他没直接回答,但语气里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我想亲眼看看,那对母女,看到我死在海里的新闻,看到她们做过的丑事被贴得满城都是,会是什么表情。”
我听得后背一阵发凉,倒抽了口冷气:
“你来真的?”
战策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全是淬了冰的碴子:
“人捅我一刀,我总得还回去吧?
我要让她们也尝尝,被人踩在脚底下,被人指着鼻子骂,是什么滋味!”
我沉默了。
我知道,这事劝不住了。
“兄弟,我明白你心里有火,但这事……
你真的不再想想了?”
“早想清楚了。”
他语气不容置疑,然后话锋一转,
“结婚纪念日的场地,还得麻烦你。”
我看着窗外,跟他对了几秒的沉默,知道他心里那头猛兽已经出笼了。
我一拍胸脯:
“放心,包在我身上。”
电话挂断前,他把整个计划,一步一步,全都告诉了我。
我听完,靠在椅子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招,真够狠的。
不过,也是她们活该。
那天晚上,战策回到家。
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苏清颜和朵朵都不在。
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
上面只有一条未读短信,是苏清颜发来的:
“我去外地出差,朵朵跟我一起。”
战策喉咙里发出一声又干又短的冷笑。
“出差还带孩子?
这生意谈得可真够特别的。”
他把这句话在嘴里嚼了一遍,又轻声补上一句:
“去吧,爱去哪去哪。”
也好,落得清净。
墙上的日历提醒着他,距离离开,只剩最后三天了。
手机在茶几上嗡嗡地震个没完,屏幕一次次亮起,全是亲戚朋友发来的祝贺信息。
“战策,你和清颜这五年,真为你们高兴!
看着你们一路扶持过来,往后也要一直这么幸福啊!”
“兄弟,结婚五周年快乐!
你小子可以啊,跟苏清颜简直是模范夫妻!”
“五年的婚姻可不容易,肯定攒了不少甜蜜回忆吧?
祝你们长长久久!”
模范夫妻?
甜蜜回忆?
战策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他心里发堵,这些祝福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喘不过气。
他拿起手机,又重重地把它扔回沙发软垫里,发出一声闷响。
“这早就烂透了的婚姻,哪还有什么下一个五年?”
就在这时,屏幕又亮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通知,直直地戳在他眼前。
战策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点下去。
最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点开了。
屏幕上跳出第一张照片。
是苏清颜,她站在一片金色的沙滩上,笑得眼睛都弯了。
旁边一个男人,司城,正把手搭在她腰上,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晃眼的海浪和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手指一划,第二张照片弹了出来。
场景换到了一家西餐厅,桌上点着蜡烛,光线很暗。
苏清颜举着一杯红酒,酒液在烛光下红得像血。
她脸上那种满足的神情,战策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了。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划开了第三张。
一座古堡前,两个人并排站着,双手合在一起,比了个心。
镜头拉得不算远,他能清楚地看到,苏清颜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他送的那枚婚戒。
战策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捏得发白,手机外壳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他早就知道了,可亲眼看到这一幕幕,胃里还是像被灌了铅,一阵阵往下坠。
他手指发抖地按着屏幕,找到那个号码,拉黑,删除。
做完这一切,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忽然,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个很小的水花。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哭什么……”
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逼着自己扯出一个笑容,
“该笑啊,终于都结束了。”
那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又沙哑。
他摁下关机键,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然后,他站起身,从卧室里拎出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也彻底关上了他和这个家、这座城市的所有联系。
苏清颜,再见。
这次,是再也不见。
终于,到了他们结婚纪念日这天。
苏清颜和司城在外面玩了个尽兴,才慢悠悠地回到花城。
她没急着回家,而是先和司城在酒店住了下来。
酒店房间里,她靠在床头,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熟练地给战策发信息:
“亲爱的,没见几天,有没有想我呀?”
她打完这行字,想了想,又笑着添上一句:
“我可太想你了哦,今天终于能见面了,我的心早就飞到你身边啦!”
信息发送成功。
她随手把手机扔到旁边的枕头上,笃定地认为,战策此刻一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正焦急又期待地等着她回家。
苏清颜盯着手机屏幕,那条信息发出去已经好几分钟了,底下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
“怎么回事?
放平时,他秒回的呀。”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根细线,慢慢缠上了她的心脏。
她想着先回家看看,刚从沙发上撑起身子,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攥住了。
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司城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又低又黏:
“去哪儿?不是说好了,宴会开始前,时间都是我的吗?”
苏清颜脸上一热,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的胸口,压低了声音:
“别闹,朵朵还看着呢。”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认真:
“再说,今天是纪念日,多少重要人物都看着,那是苏家的脸面,我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儿不露面吧?”
司城非但没松手,反而把她圈得更紧了,脑袋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
“宝贝儿,还早呢。
就这一会儿,什么都别想,好好陪着我。
你不在我身边,我这心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苏清颜听着他这番话,心里那点儿焦急瞬间就软了下来,又好气又好笑:
“真拿你没办法,就你最会磨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己说:
“谁让我栽你手里了呢。”
话音刚落,司城就抬起头,堵住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苏清颜刚伸出手,司城就先一步把手机抄了起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里全是被打扰的不耐烦:
“谁啊?真会挑时候。”
“可能是战策……”
苏清颜小声说。
司城听了,嗤笑一声,眼里的温度都凉了下去:
“他?他要真把你放在心上,还会等到现在?
别想了。”
话音未落,他拇指一划,直接关了机,手腕一扬,手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闷声掉进了沙发缝里。
“好了,这下没人打扰了。”
他重新把苏清颜抱进怀里。
不远处的地毯上,朵朵抱着玩具熊,早就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了。
她只是歪着头,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好像在看一出自己还看不太懂的戏。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头,纪念日宴会现场,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璀璨的水晶吊灯把整个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可底下的人却没一个有心思欣赏。
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上,精致的餐点和香槟塔还冒着冷气,根本没人碰一下。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们端着托盘,手足无措地站在角落里,连走动都不敢。
人群里开始响起压不住的议论声:
“这叫什么纪念日啊?”
“主角从头到尾都没露面,这不是把我们当猴耍吗?”
战老太爷的拐杖一下下重重地戳着地毯,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冲着身边的人就吼了起来:
“这算什么话!
都几点了,人呢?!”
“快,给清颜打电话!”
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号,然后把听筒凑到耳边。
几秒钟后,那人脸色一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声音都发虚了:
“老太爷……打不通,苏总……
她关机了。”
“关机了?!”
战老太爷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像是没听懂这三个字。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苏家的几个女眷急得直绞手里的丝帕,一个劲儿地念叨: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宴会厅里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场面了。
那些穿着体面西装的男人们,早就没了刚进场时的派头,一个个皱着眉,在铺着红毯的过道上来回踱步。
有人压着嗓子,低声骂着这叫什么事。
几个年轻的,性子急的,已经开始冲着工作人员嚷嚷:
「主办方到底怎么回事?
主角呢?给我们个说法!」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都是嗡嗡的抱怨声和催促声,像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蜜蜂。
而另一边,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
苏清颜靠在司城怀里,不知过了多久,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床头的电子钟,上面的数字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猛地推开搭在自己胸口的手,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坐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坏了!怎么都这个点了!」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抓旁边的衣服,司城却不当回事,懒洋洋地伸手,还想把她拉回来,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急什么,让他们多等一会儿。」
「别闹了!」
苏清颜这次是真的急了,一把甩开他的手,语气又快又重,
「这次真的不行!」
司城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淡了,他撑起身子,有点不高兴地抱怨:
「你就这么着急走?
你把那么多年都给了战策,现在跟我待一会儿,都这么匆匆忙忙的?」
「亲爱的,你别这样,我也想多陪陪你……」
苏清颜一边套上裙子,一边回过头想安抚他。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机在床头柜上疯了似的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只好先去拿手机,可当她看清屏幕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屏幕上,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的红色角标,都显示着同一个数字:99+。
「……这是怎么了?」
她脑子里「轰」
的一声,像是有根弦被狠狠拨了一下,嗡嗡作响。
一股说不出的慌乱感,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手脚都开始发凉。
就在她指尖发颤,几乎握不住手机的时候,屏幕再次亮起——战老爷子的电话打了进来。
苏清颜手一抖,赶紧划开接听,声音都是虚的:
「喂……爷爷?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战老爷子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得她耳朵生疼:
「你和战策到底在搞什么鬼?
为什么现在还没到场!」
「啊?什么?」
苏清颜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
「战策……他也还没到吗?」
她还以为,那个男人会像过去每一次一样,独自撑起他们婚姻圆满的假象。
没想到……
「他失踪三天了!」
战老爷子在那头几乎是咆哮,
「这件事,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啊?!」
苏清颜感觉全身的血都凉了,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靠着墙才勉强站稳,喃喃地解释:
「我……我不知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
老爷子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更像是一道最后通牒,
「你,立刻,马上!
给我滚过来!
把战策给我找来!
今天这场纪念日,关系到我们两家的脸面!」
「整个花城的头面人物、媒体记者,全都在现场盯着!
要是出了岔子,让人看了笑话,你这个总裁也别当了!」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苏清颜这才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手忙脚乱地翻出战策的号码,抖着手拨了过去。
听筒里,只有规律的「嘟——嘟——」
声,一遍又一遍。
最后,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响了起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手机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砸在她心上。
“战策,你在哪儿?”
“接电话啊……”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的汗有点凉,顺着脸颊滑下来,痒痒的。
她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战老太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这场纪念日活动对苏家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清楚。
要是搞砸了……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宝贝儿,”
司城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凑过来,热气喷在耳边,腻得人发慌,
“那种男人,走了不是更好?
以后就没人打扰我们了。”
他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又低又柔,脸上那种志在必得的笑,让人有点反胃。
“我们可以一起看遍世间的繁华,让每个早晨和黄昏都只有我们俩。”
他大概觉得,没有女人能拒绝这种话。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取代那个男人的位置,怎么带着苏清颜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接受那些羡慕的目光。
可他没想到,苏清颜猛地一转身,用尽力气把他推开。
司城一个踉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闷哼了一声。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着苏清颜通红的眼睛,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原来,他比不上。
在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现实却像给了他一记耳光。
心口像是被人攥了一把,瞬间凉了半截,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从那儿蔓延开。
他脸上那点得意的笑还僵着,嘴角抽动了两下,想扯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司城,我警告你!
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苏清颜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冰碴子。
她丢下这句话,弯腰一把抱起旁边的朵朵,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店房间。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司城还贴着墙站着,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了。
他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好一会儿才直起背,恍恍惚惚地追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可他眼神却一点点冷下来,像淬了冰:战策,你敢坏我好事,我非弄死你不可。
车里,苏清颜的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太用力,一片惨白。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乱,眼睛几乎是贪婪地扫视着路边的每一个角落,嘴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战策……你到底在哪儿……
你快出来啊……”
后座的朵朵被车里的气氛吓到了,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小声问:
“妈妈,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苏清颜没回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他偏偏挑这个节骨眼消失,肯定是故意的。
她只希望,那个男人千万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我早该多关心他一点的……”
一股巨大的悔意涌上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我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几乎是贴着地面飞出去的。
后座的女儿被晃得东倒西歪,小声地呜咽,但我已经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回家,马上找到战策。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门“咔哒”一声弹开,我几乎是撞进去的,连鞋都来不及换,直奔他的房间。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房间里空得像被人搬过家。
衣柜门大敞着,里面一根衣架都没剩。
书桌上干干净净,别说我以前费尽心思挑给他的那些礼物,就连他自己的一根充电线都没留下。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蹿上来,瞬间冻住了我全身的血液。
我转过身,对着楼下吼了一声:
“管家!你给我上来!”
声音抖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管家几乎是小跑着上来的,站在我面前,头垂得快埋进胸口,连气都不敢喘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他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夫人……我也是刚知道。
战先生……他三天前就没回来了。”
他顿了顿,好像在斟酌什么更可怕的词,最后像是豁出去一样,闭着眼说了出来:
“还有……您送他的那些东西,他全都挂到网上了,标价……
六块六毛六,打包包邮。”
“现在,全城的人都在抢,这件事已经……
闹翻天了。”
我感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撞。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天旋地转的,我下意识扶住了门框,才没让自己当场滑下去。
六块六毛六?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