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当夜,我与世子爷私尝禁果,结束后却听见屏风异响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11 12:26 1

摘要: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却在我耳朵里炸开一个窟窿。

“恭喜开荤。”

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却在我耳朵里炸开一个窟窿。

我身上的锦被滑落了一些,露出肩头。身旁的裴瑾呼吸匀净,像是睡熟了。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烛台,光晕昏黄,勉强照亮床榻这一方天地。更远处,那架绘着“百鸟朝凤”的紫檀木屏风,静静立在阴影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的血一下子就凉了,从指尖凉到头顶。

今天是我的及笄之日,十五岁,往后就是大人了。白天家里给我办了盛大的及笄礼,收到的贺礼堆满了半个库房。

晚上,我借口去后院的佛堂为祖母祈福,偷偷溜出来,见的裴瑾。

裴瑾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京城里所有待嫁女儿的梦。他不是我的梦,他是我藏在心口,不敢与人说的一点暖。

我们认识是在去年上巳节的曲江流饮上。我的簪子不小心掉进水里,他恰好路过,随手用折扇帮我勾了回来。

扇坠上的玉石冰凉,他的指尖温热。

后来,我们通过他妹妹,我的手帕交,悄悄通过几回书信。信里写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可每个字都像带着火,烫得我脸颊发热。

他说,等我及笄,他就上门提亲。

今天,他约我在这里见面,说是有及笄礼要送我。这里是安国公府名下的一处别院,下人都被遣走了,安静得很。

我来了。他送的礼,是一支他亲手雕的木簪,样式简单,却温润贴手。

然后,一切就都失了控。

屋子里的熏香有些特别,闻着让人身体发软,脑子也跟着犯浑。裴瑾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有两簇火苗在烧。

他说:“阿未,我心悦你。”

我也心悦他。

所以,当他覆过来的时候,我没有推开。我想,我们早晚是要做夫妻的。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带着点慌乱和笨拙。结束的时候,我甚至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跳的声音,又快又响。

直到那句“恭喜开荤”飘过来。

我整个人僵住了。

屏风后面有人。

是谁?什么时候在的?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乱窜,像一群没头苍蝇。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身旁的裴瑾似乎也醒了,他撑起身子,和我一样,望向屏风的方向,眉头紧锁。

“谁?”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屏风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有一阵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缓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裴瑾的母亲。

我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宫宴上,遥遥地看了一眼。一次是在护国寺,她来上香,前呼后拥,气度不凡。

此刻,她就站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身上穿着家常的暗紫色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碧玉簪。烛光下,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看不清神情,但那双眼睛,却像深井一样,沉静得让人心慌。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裴瑾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亲?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夫人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不带任何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器物。

“把衣服穿好。”她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这才反应过来,窘迫感和羞耻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胡乱地抓起散落在床边的衣物,背过身,用最快的速度穿戴起来。手指抖得厉害,一个盘扣系了好几次才系上。

等我收拾妥当,转过身,裴瑾也已经穿好了外袍。他站在老夫人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母亲,此事与沈家姑娘无关,是我的主意。”他试图解释。

老夫人终于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向自己的儿子。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裴瑾在她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声。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我站在床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想逃,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过了许久,老夫人才重新开口,依旧是对着我。

“沈家三房的嫡次女,沈未,年十五,没错吧?”

我的心一沉。她不仅知道我是谁,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低下头,小声应了句:“是。”

“我儿体弱,自幼汤药不断。太医说,他心气郁结,于子嗣有碍。”老夫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

“京中贵女,个个心高气傲,规矩繁多,不适合做‘药引’。”

“我派人访了许久,才选中了你。”

“家世清白,样貌尚可,性子也温顺。最要紧的是,瑾儿对你,有几分真心。”

她的话,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我却觉得无比陌生。

药引?

什么药引?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老夫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算计。

“瑾儿的病,需要一个他真心喜欢的女子来‘开解’。成了,这病根就算去了一半。”

“今晚的事,便是一味药。”

“你,就是这味药。”

轰隆一声,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塌了。

什么曲江流饮,什么一见钟情,什么鸿雁传书,什么私下相会……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一场为了给安国公府世子爷“治病”而设下的局。

我,沈未,礼部侍郎沈家的女儿,只是他们选中用来入药的一味材料。

我看向裴瑾,那个刚刚还与我肌肤相亲的男人。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不快,但疼得钻心。

“老夫人,”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老夫人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事已至此,你已非完璧之身。沈家虽是书香门第,但也断容不下一个失贞的女儿。”

“我给你两条路。”

“一,我做主,让你以贵妾之位入我安国公府。你的家人,我会照拂一二。你安分守己,将来生下一儿半女,这辈子也算有了依靠。”

“二,你现在走出这个门,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但你的身子,你自己清楚。往后若是被人发现,坏了名声,连累了你沈家的门楣,那便与我安国公府无关了。”

她把茶杯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你自己选。”

这哪里是选择。

这是绝路。

一个女子,失了清白,在这个世道,就等于死了一半。就算我能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一旦将来议亲,被夫家发现,不仅我自己会被浸猪笼,我的父母,我的姐妹,整个沈家都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老夫人算准了这一点。

她算准了我不敢赌,也赌不起。

我浑身发冷,手脚冰凉。我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从我与裴瑾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悄无声息地将我罩住,然后一步步收紧,直到我再也无法动弹。

我转头,最后一次看向裴瑾。

我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

可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英俊,却冰冷。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温存,也彻底熄灭了。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那种让我浑身发软的熏香味。我觉得恶心。

“我选第一条。”

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碎了。

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很好。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调理身子的药,每日一粒。你既然做了‘药’,就要有做药的自觉。什么时候有了身孕,什么时候你就可以正式入府。”

说完,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天快亮了,你该回去了。记住,今晚的事,除了我们三人,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包括你的父母。”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沈未,进了我安国-公府的门,就要守我安国-公府的规矩。不该想的,别想。不该做的,别做。安分守己,才是你的立身之本。”

门开了,又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裴瑾。

还有那瓶放在桌上,像是在嘲笑我的药。

我没有哭。

眼泪好像在刚才那一瞬间,就流干了。

我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瓷瓶,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和裴瑾扇坠上的玉石很像。

我转过身,看着他。

“世子爷,”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我。

他的眼睛里,没有了那两簇火苗,只剩下灰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对不住。”

我笑了。

原来他还是会说这三个字的。

我把瓷瓶放进袖子里,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的冷风灌进来,吹得我一个激灵。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我的及笄之日,就这样结束了。

从别院回到家,我像个游魂。

守门的小厮看到我,吓了一跳,但也没敢多问。我一路低着头,绕开巡夜的家丁,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贴身丫鬟绿绮正趴在桌上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去哪儿了?吓死我了!”她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急得眼圈都红了。

她的手很暖,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没事,就是去佛堂待久了些。”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绿绮还要再问,我摆了摆手:“我累了,想歇着。你下去吧,别让人来打扰我。”

她见我脸色不好,只好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空洞洞的,像个木偶。

这就是我,沈未。

一个刚刚被人当成“药”用完,又被许诺了一个“贵妾”之位的,可笑的女人。

我从袖子里拿出那个瓷瓶,放在桌上。白玉的瓶身,在晨光下泛着冷润的光。

我打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老夫人说,这是调理身子的药。

我却觉得,这是锁住我一生的枷锁。

我把药丸放回瓶子里,塞好瓶塞,然后把它藏进了妆匣的最底层,用一堆珠花首饰盖住。

我不想吃。

我一点也不想吃。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想让自己睡过去。

可我睡不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老夫人说的那些话。

“药引。”

“贵妾。”

“安分守己。”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还有裴瑾。

那个写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的少年,那个送我木簪时会脸红的少年,那个在我耳边说“心悦你”的少年。

原来,都是假的。

他的喜欢,他的温柔,他的情意,都只是为了“治病”。

我算什么呢?

一个长得还算顺眼,家世也足够清白,能让他不那么抗拒的“药”罢了。

心口的位置,疼得一阵阵抽搐。我蜷缩起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枕巾。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最后,眼睛又干又涩,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天,已经大亮了。

院子里传来了丫鬟们洒扫的动静。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水盆边,用冷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我看着水盆里自己苍白的倒影,对自己说:沈未,别哭了。

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从今天起,你不能再是那个一心只想着风花雪月的沈三姑娘了。

你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好的。

我打开妆匣,找出那只裴瑾送我的木簪。

簪子雕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手工算不上多精巧,但看得出用了心思。

我曾把它当成宝贝,日日摩挲。

现在,它在我眼里,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拿着它,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是自家的花园。初夏时节,草木繁盛,一片生机勃勃。

我想把它扔掉。

扔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可我的手举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不能扔。

这是“证物”。

是裴瑾曾对我“有几分真心”的证物。

也是我,沈未,曾经有多愚蠢的证物。

我把木簪重新收好,和那个药瓶一起,压在了箱底。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每天按时起床,给父母请安,然后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练字,做女红。

母亲以为我及笄后,性子沉稳了,很是欣慰。她开始兴致勃勃地帮我相看人家,时常拿着一些公子的画像来问我的意思。

每次,我都只是低着头,轻声说:“但凭母亲做主。”

母亲总会点点我的额头,笑着说我:“傻丫头,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怎么能这么不上心。”

我只能勉强笑笑。

我的一辈子,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了。

安国公府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老夫人没有派人来催我吃药,裴瑾也没有再找人给我递过只言片语。

他们就像是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一样。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及笄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我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沈家三姑娘。

可每个月,当我换洗衣物时,看到自己身体的某些变化,那种清晰的、无法磨灭的记忆,就会再次将我拉回现实。

我没有吃那瓶药。

我怕。

我怕吃了,就真的走上那条被他们安排好的路。

可不吃,我又怕万一……

那种恐惧,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心。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母亲急坏了,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只说是思虑过重,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却不见什么效果。

这天,二姐来我院子里看我。

她已经出嫁两年,嫁的是翰林院的王编修,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她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瘦得脱了相的脸,心疼得直掉眼泪。

“阿未,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跟二姐说,二姐给你做主。”

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

说我被人算计,失了身子?

说我即将要给人家做妾?

我不能说。

一旦说了,就是把整个沈家拖下水。

我只能摇头,说:“没事,就是最近天气热,没什么胃口。”

二姐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我。

“这是我特地去护国寺给你求的,你贴身戴着,保佑你平平安安,百病全消。”

我接过那个小小的、绣着“平安”二字的符囊,心里五味杂陈。

平安?

我这辈子,大概是跟这两个字无缘了。

送走二姐,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发呆。

晚霞很美,烧得像火一样。

可我却觉得冷。

就在这时,绿绮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安国公府来人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来的是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

母亲以为是来说亲的,喜不自胜,热情地把人请到了正厅。

我被叫过去的时候,张嬷嬷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

她看到我,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三姑娘真是越发水灵了。”她客套了一句。

母亲笑着说:“嬷嬷过奖了。不知嬷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嬷嬷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老夫人听说三姑娘近来身子不适,特意命老奴来探望探望。”

她说着,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食盒。

“这是府里新得的血燕,最是滋补。老夫人说,让三姑娘好生将养着,可别亏待了自己。”

母亲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我站在一旁,手心却在不停地冒汗。

我知道,这血燕,不是送给我“滋补”的。

这是警告。

是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张嬷嬷又和母亲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走到我身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姑娘,药,可要按时吃。老夫人,还等着抱孙子呢。”

我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送走张嬷嬷,母亲喜滋滋地打开食盒,看着里面品相上乘的血燕,笑得合不拢嘴。

“阿未,你瞧瞧,安国公府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是看上你了嘛!”

“我就说,我们阿未这么好,世子爷怎么可能不喜欢!”

“你这几日好生歇着,把身子养好了。我瞧着,这门亲事,八九不就离十了!”

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她满是喜悦的脸,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告诉她,安国公府不是来看上我做世子妃的,而是来看上我的肚子,能不能给他们生个继承人。

我该怎么告诉她,她的女儿,早就在及笄那晚,就掉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不能。

我什么都不能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别院。

老夫人就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我,手里端着一碗漆黑的药。

“喝了它。”她说。

我摇头。

她便笑了,然后把药,硬生生地灌进了我的嘴里。

苦涩的药汁,顺着我的喉咙,一直流到我的心里。

我被吓醒了。

醒来时,一身冷汗,里衣都湿透了。

窗外,月光如水。

我坐起身,打开了那个压在箱底的妆匣。

我拿出了那个白玉瓷瓶。

月光下,它像一块冰。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张嬷嬷的到来,是一个信号。

如果我再不“听话”,老夫人一定会有别的手段。

我斗不过她。

我的家人,也斗不过安国公府。

我倒出一粒药丸,放在手心。

黑色的药丸,在我的掌心,像一个丑陋的印记。

我闭上眼,仰起头,把它扔进了嘴里。

没有水,我就那么干咽了下去。

药丸很苦,从舌尖一直苦到心底。

我告诉自己,沈未,从这一刻起,你认命了。

吃了第一颗,就有第二颗,第三颗。

我开始每天都吃那瓶药。

我不再去想那是不是毒药,吃了会不会死。

因为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是药起了作用,或许是我的心彻底死了,我的失眠症,竟然慢慢好了。

人也长了些肉,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不少。

母亲以为是血燕的功劳,又让厨房给我炖了不少补品。

我就那么麻木地吃着,喝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动地接受着一切。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不好不坏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绿绮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消息。

“小姐,您听说了吗?安国公府的世子爷,要定亲了!”

我正在临摹的笔,一顿,一滴墨,重重地落在了宣纸上,晕开一大团难看的墨迹。

“……和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平静得有些可怕。

“是吏部尚书家的嫡长女,王婉晴,王小姐。”

绿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惋셔。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世子爷会来我们家提亲呢。上次张嬷嬷来,不就是那个意思吗?怎么说变就变了。”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看着纸上那团墨迹,觉得它像极了我的人生。

一塌糊涂。

原来,是这样。

他们一边让我吃着调理身子的药,一边给裴瑾物色着门当户对的世子妃。

王尚书是朝中新贵,圣上眼前的红人。安国公府与他家联姻,是强强联合。

王婉晴我见过,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容貌端庄,性情贤淑,做世子妃,再合适不过。

而我呢?

一个家世普通,被当做“药引”的女人。

我有什么资格去和她争?

我连做他正妻的念头,都不配有。

我的位置,从一开始,就被定得死死的。

贵妾。

一个听起来好听,实际上,和奴婢没什么区别的身份。

等王婉晴过了门,成了世子妃,我,就要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安国公府。

然后,我要恭恭敬敬地给她敬茶,称她一声“姐姐”。

如果我运气好,生下了儿子,我的儿子,要叫她“母亲”。而我,只是一个“姨娘”。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又冷又麻。

我放下了笔,对绿绮说:“我有些乏了,你把东西都收了吧。”

那天下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也没去。

我打开了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去碰的箱子。

我拿出了那支木簪。

兰花的形态,依旧温润。

我看着它,想起了裴瑾。

我想起他在曲江边,递给我簪子时,微红的耳根。

想起他在信里写,“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想起他在别院里,抱着我时,滚烫的身体和急促的呼吸。

我曾以为,那都是真的。

我曾以为,就算他有苦衷,他对我的那份喜欢,总是真的。

可现在,我不敢确定了。

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沦为“药引”?

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去娶别的女人?

或许,他对我,真的就只有老夫人说的那样。

“几分真心”而已。

那几分真心,浅薄得可怜。

浅薄到,不足以让他为我反抗他的母亲。

浅-薄到,不足以让他放弃与尚书府联姻带来的好处。

我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木簪。

簪子的尖端,刺痛了我的掌心。

一丝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疼。

可这疼,却让我清醒了过来。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就这么认命,等着被他们摆布。

我的人生,凭什么要由他们来决定?

一个念头,像一粒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地发了芽。

我不知道这个念头会不会把我带向更深的深渊。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我开始有意识地打听安国公府和王家的消息。

绿绮是个嘴碎的,又爱打听。我稍稍引导,她就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各种消息,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安国公府和王家,已经过了文定,交换了庚帖,只等择了吉日,便要大婚。

京城里人人都说,这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裴瑾和王婉晴,也见过几次面。据说,是在长公主办的赏花宴上。

“听说啊,世子爷还亲手为王小姐摘了一支白玉兰呢!”绿绮说得眉飞色舞,“王小姐当时就脸红了,那场面,可真是羡煞旁人。”

我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白玉兰。

他送我的,是木兰簪。

倒也般配。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一个是见不得光的“药引”。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我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单独见到裴瑾,并且不被老夫人发现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裴瑾的妹妹,我的手帕交,裴瑶,给我下了帖子,请我过几日去她府上参加她的生辰宴。

接到帖子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

自从及笄那晚之后,我就一直在刻意躲着裴瑶。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她是裴瑾的亲妹妹,是那场骗局里,负责将我引向陷阱的人。

我不知道她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是知情的,还是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

可现在,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必须去。

赴宴那天,我刻意打扮得素净了些。

选了一身水蓝色的襦裙,头上也只戴了一支简单的银簪。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ANA,却也楚楚可怜。

到了安国公府,裴瑶见到我,很是高兴,拉着我的手,抱怨我许久不去找她玩。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天真烂漫,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她真的不知情。

宴席设在花园的水榭里,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姑娘。大家吃茶,赏花,作诗,很是热闹。

我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在四处搜寻。

终于,在花园的另一头,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裴瑾。

他正和几个公子哥儿站在一起说话。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在一群人里,格外出挑。

王婉晴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正和几个小姐说着话,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他那边。

真是郎情妾意,一对璧人。

我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是凉的。

我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了水榭。

我跟裴瑶说,我有些头晕,想去后面的静心亭坐一会儿。

裴瑶不疑有他,还贴心地派了个小丫鬟跟着我。

我带着小丫鬟,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

我看似在随意闲逛,实则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裴瑾那边的动静。

我看到他跟那几个公子告辞,独自一人,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机会来了。

我对身边的小丫鬟说:“我想去净房,你在这里等我。”

小丫鬟应了声“是”。

我转身,快步朝着另一条小路走去。

那条路,可以绕到书房的后面。

我心里很紧张,手心都在出汗。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我必须赌一把。

书房后面,有一片小小的竹林。

我躲在竹林里,等着。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脚步声。

是裴瑾。

他从书房里出来了,似乎是想在院子里透透气。

他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着天,眉头微蹙,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深吸一口气,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世子爷。”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

当他看到是我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一丝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阿未?”他下意识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随即,他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问。

“我来参加瑶妹妹的生辰宴。”我平静地回答。

“那你应该在水榭,而不是这里。”他的语气有些急。

“我有话想单独和世子爷说。”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他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不敢与我对视。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他转过身,似乎想走。

“是吗?”我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支木簪。

“那这个,世子爷还认得吗?”

他看到木簪,脚步顿住了。

他回过头,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簪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还留着它?”

“是啊。”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毕竟,这是世-子爷送我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

我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的脸色,白了几分。

“阿未,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声音沙哑地说,“你……忘了我吧。”

“忘?”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世子爷说得轻巧。你让我怎么忘?”

“忘了你是如何费尽心思地接近我?忘了你是如何在我耳边说着那些动听的情话?还是忘了,在及笄那晚,你是如何……”

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

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裴瑾的脸,更白了。他闭上眼,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逼近一步,直视着他,“裴瑾,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

哪怕是骗局,哪怕是利用。

我想知道,在那场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是真的。

他睁开眼,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翻涌着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挣扎,痛苦,无奈……

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

“有。”

他说。

“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

“那为什么?”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既然是真的,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当成药?”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因为你母亲,对不对?”我替他说了出来,“你不敢反抗她,你不敢违背她的意思。所以,你只能牺牲我。”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悲。

为我自己,也为他。

我,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又何尝不是呢?

一个连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做主的世子爷。

“裴瑾,”我收起了眼泪,语气重新变得平静,“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质问你,也不是为了求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

“我不想做你的妾。”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进安国公府的门。我不想顶着一个‘贵妾’的名头,过那种仰人鼻息,见不得光的日子。”

“那你……”他似乎想问,我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打断了他,“我不要你的补偿,也不要你的愧疚。我只要你,放我走。”

“放你走?”他皱起了眉,“我母亲她……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我点点头,“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帮你?”

“对。”我看着他,说出了我的计划。

“我要你,亲手毁了我。”

裴瑾被我的话,惊得后退了一步。

“你……你疯了?”

“我没疯。”我的眼神,异常坚定,“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可以让我脱身的办法。”

“你想怎么做?”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很简单。”我看着不远处的假山,“等会儿,我会‘不小心’从那里摔下去。然后,你会‘恰好’路过,救了我。”

“接下来,会有人‘无意中’发现,我们俩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

“一个待嫁的闺秀,一个即将大婚的世子。光天化日,拉拉扯扯。你觉得,外面的人会怎么传?”

裴瑾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他断然拒绝,“这样会毁了你的名声!”

“我的名声,在及笄那晚,不就已经毁了吗?”我冷笑着反问。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裴瑾,你想想看。”我放缓了语气,开始诱导他,“事情闹大了,对我,对你,对王家,对安国公-府,都没有好处。”

“王家是尚书府,最重脸面。他们不可能接受一个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女婿。”

“你母亲为了保住和王家的婚事,为了安抚王家,她会怎么做?”

“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把我,这个‘不知廉耻’、‘勾引世子’的女人,彻底地踢出局。”

“她会主动去我家退亲,甚至会为了撇清关系,反过来踩我一脚,把我塑造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到那时,我的名声,会彻底烂掉。京城里,不会再有任何好人家,敢上门提亲。”

“而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我爹娘,送到乡下的庄子里,或者家庙里,‘静养’。”

“从此以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我知道,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我自己的肉。

自毁名节,青灯古佛。

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唯一的,逃离安国公府的办法。

用我后半生的自由和幸福,去赌一个干净的了断。

裴瑾听完我的话,久久没有出声。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不忍,有痛苦,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敬佩。

“阿未,”他哑着嗓子开口,“你……何至于此?”

“不至于此,又该如何?”我反问他,“难道,我真的要进你家门,给你做妾,看着你和王婉晴恩恩爱爱,然后,等着自己人老珠黄,被你抛在脑后吗?”

“我不会的!”他急切地辩解,“我不会那样对你!”

“你会的。”我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裴瑾,你连反抗你母亲的勇气都没有,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护我一辈子?”

“你护不住我的。”

“你的承诺,一文不值。”

我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剑,刺穿了他最后的伪装。

他踉跄了一下,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脸上血色尽失。

“所以,”我看着他,说出了最后的请求,“帮我这一次。就当是……还了你欠我的。”

竹林里,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他说。

“我帮你。”

得到他的承诺,我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对他福了福身。

“多谢世子爷成全。”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朝着那座假山走去。

假山不高,但下面都是些嶙峋的石头。

如果摔下去的角度不对,是真的会受伤的。

我站在假山边上,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正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深沉。

我对他,扯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我,对他最后的告别。

然后,我闭上眼,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下面倒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裴瑾。

他接住了我。

他的手臂,很有力,紧紧地抱着我,像是怕我消失一样。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皂角香。

我能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

有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我们又回到了从前。

可我知道,回不去了。

“有人来了。”我提醒他。

他身子一僵,随即松开了我。

但他的手,还抓着我的胳膊。

我们两个,就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僵持在假山下。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裴瑶,还有王婉晴,以及她们身后的一众丫鬟婆子。

当她们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裴瑶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婉晴的脸,则是一瞬间,变得煞白。

“哥哥?沈姐姐?你们……你们在做什么?”裴瑶结结巴巴地问。

我低下头,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用力地挣脱了一下。

“世子爷,请您放手!”

裴瑾像是才反应过来,触电般地松开了我的手。

我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裙子,在刚才的拉扯中,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头发,也散乱了。

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裴瑾急着解释,“沈姑娘她……她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我只是为了救她!”

这个解释,很合理。

但,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信。

尤其是王婉晴。

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在我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救人?”她冷笑一声,“救人需要救到衣衫不整,拉拉扯扯的地步吗?”

“王小姐!”裴瑾的脸色沉了下来,“请你慎言!”

“我慎言?”王婉晴的声音,陡然拔高,“裴瑾!你当我是瞎子吗?你们两个,背着我,在这里私会!”

“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们两家的婚事吗?”

她这一嚷,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很快,花园里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

安国公府的老夫人,也闻讯赶来。

当她看到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时,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先是刮过裴瑾,然后,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一丝……杀意。

我心里一凛。

我知道,我赌对了。

同时,我也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事情的发展,和我预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当天,我就被沈家的马车,“客客气气”地送回了家。

母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我是身体不适,提前离席。

直到第二天,安国公府的张嬷嬷,带着几个婆子,登门了。

她们不是来送礼的。

是来“退货”的。

张嬷嬷当着我父母的面,把昨天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在她的描述里,我成了一个不知廉耻,心机深沉,妄图攀龙附凤的坏女人。

是我,主动勾引世子爷。

是我,故意设计了那场“意外”。

是我,想破坏安国公府和王家的婚事,好让自己上位。

我父亲当场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母亲则是一下子瘫软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可能的……我的阿未,不是这样的人……”她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解释,不辩驳。

我就是要让他们相信,我就是这样的人。

张嬷嬷见我“默认”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她拿出一张帖子,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世子爷和王家小姐的婚书。沈大人,沈夫人,我们安国公府,和你们沈家,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还请沈大人,好生管教自己的女儿。别再让她出去,丢人现眼。”

说完,她带着人,扬长而去。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父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手,似乎想打我。

但那只手,在空中,抖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母亲扑过来,抱着我,放声大哭。

“阿未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我任由她抱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对不起,爹。

对不起,娘。

女儿不孝。

但女儿,别无选择。

我的名声,彻底毁了。

第二天,整个京城,都在传沈家三姑娘,如何不知羞耻,勾引安国公世子爷,结果被当场撞破,惨遭退婚的事。

各种难听的版本,都有。

说我早就和人有染。

说我为了富贵,不择手段。

说我蛇蝎心肠,嫉妒王家小姐。

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我们沈家,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父亲一连几天,都称病在家,没有上朝。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哥哥嫂嫂们,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失望和不解。

我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知道,我在等。

等一个最终的判决。

半个月后,父亲把我叫到了书房。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苍老了。

他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

他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叹了口气。

“阿未,你跟爹说实话。你和安国公府的世子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在试图相信我。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女儿……女儿一时糊涂。”我只能这么说。

父亲又沉默了。

书房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罢了。”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

“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

“我已经在金陵,给你置办了一处小庄子。过几天,你就收拾收拾,搬过去吧。”

“对外,我就说,你身子不好,去江南静养。”

“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金陵。

离京城,千里之遥。

这是,要将我彻底放逐了。

我跪下来,对着父亲,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女儿,谢父亲成全。”

眼泪,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碎成一片。

离开京城那天,是个阴天。

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我只带了绿绮一个人,和几件简单的行李。

父母没有来送我。

我知道,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们怕被人看见,又惹来闲话。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我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

高大的城墙,繁华的街道,熟悉的牌坊……

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马车驶过一个街角时,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猛地回头。

街角的那棵大槐树下,站着一个人。

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

是裴瑾。

他远远地站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的马车。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马车,没有停。

很快,他的身影,就被甩在了后面,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放下车帘,闭上了眼睛。

裴瑾。

再见了。

从此以后,我们山高水远,永不相见。

马车一路南下,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金陵。

金陵是个好地方。

烟雨江南,风景如画。

父亲给我置办的庄子,在城郊,依山傍水,很清静。

庄子不大,但五脏俱全。有几亩薄田,一个果园,还有一小片鱼塘。

庄头是个忠厚老实的汉子,姓李。他带着一家人,帮我打理着庄子里的事务。

我在这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叫“沈素”。

素,是素净,是简单。

我希望,我以后的人生,也能像这个名字一样。

我脱下了绫罗绸缎,换上了粗布麻衣。

我不再描眉画眼,整日素面朝天。

我学着和庄户们一起,下地,种菜,喂鸡,养鱼。

一开始,我很不适应。

我的手,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要拿锄头,拔野草。

没几天,手上就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又疼又痒。

绿绮心疼得直掉眼泪,劝我别干了。

我却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身体上的劳累,反而能让我忘记心里的痛苦。

每天,我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了。

渐渐地,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我的皮肤,被晒黑了。

我的手,也变得粗糙了。

但我感觉,我的心,却像是被洗过一样,变得干净,也变得平静。

我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沈三姑娘。

我只是一个,靠自己双手吃饭的,普通农妇。

日子,就在这平淡的劳作中,一天天过去。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转眼,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里,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来自京城的消息。

我不知道,我爹娘,身体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的哥哥姐姐们,过得怎么样。

我更不知道,裴瑾,和他那位王家小姐,是不是已经儿女成双。

我刻意地,不去想这些。

我想,他们大概,也已经把我忘了吧。

忘了那个,给沈家蒙羞的,不孝女。

这样,也挺好。

相忘于江湖,对谁都好。

这天,我正在菜园里摘菜,绿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京城来人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手里的篮子,掉在了地上。

菜,滚了一地。

京城?

谁会来?

我跟着绿绮,回到院子里。

院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车边,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男人。

那男人看到我,愣了一下。

随即,他快步走上前来,对着我,深深地行了一礼。

“三……沈姑娘。”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他是裴瑾身边的小厮,叫长风。

我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裴瑾?

他派人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冷。

长风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我。

“这是我们爷,让小的,交给姑娘的。”

我没有接。

我只是看着那个盒子。

“我与你家主子,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他的东西,我不会收。”

“姑娘,”长风急了,“您还是打开看看吧。我们爷说,您看了,就明白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盒子。

盒子很沉。

我打开它。

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而是一叠厚厚的,泛黄的纸。

最上面的一张,是一份地契。

金陵,沈家庄。

户主的名字,写的是:沈素。

我的手,抖了一下。

我拿起地契,下面,是一沓银票。

数额巨大。

足以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

而在银票的下面,压着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

我打开信。

信上的字迹,是我熟悉的。

清隽,有力。

是裴瑾的字。

信,很长。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

信里,他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

及笄那晚,老夫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别院,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我们的事。

她一直,在派人监视着裴瑾。

裴瑾的“病”,是真的。

但不是身体上的病。

是心病。

他幼年时,曾亲眼目睹,他的父亲,安国公,为了权势,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一个政敌。

手段,极其残忍。

而他的母亲,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甚至是帮凶。

那件事,给年幼的裴瑾,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他开始厌恶自己的出身,厌恶权谋,厌恶杀戮。

他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甚至,对男女之事,也产生了抗拒。

老夫人想尽了办法,都无济于衷。

直到,我的出现。

我是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对我的喜欢,是真心的。

所以,老夫人才会设下那个局。

她想用我,来“治好”自己的儿子。

她成功了。

但也彻底地,毁了我和裴瑾。

裴瑾在信里说,他恨他的母亲。

但他,却无力反抗。

因为,安国-公府,这艘看似光鲜亮丽的大船,其实,早已千疮百孔。

他们的政敌,一直在暗中,搜集他们的罪证。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他不能倒下。

他必须,撑起这个家。

所以,他只能,牺牲我。

和王家联姻,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说,他知道,他对不起我。

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他所能,给我一些补偿。

这个庄子,是他用自己的私产,买下来,转到我名下的。

那些银票,也是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他说,王婉晴,是个好姑娘。

但他,不爱她。

他娶她,只是为了责任。

他们成婚两年,相敬如宾,却一直没有圆房。

因为,他做不到。

他的心,早就死了。

在那个,我从假山上,纵身一跃的下午。

信的最后,他写道:

“阿未,此生无缘,惟愿来世。望你,珍重。”

我看完信,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也有他的苦衷。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无情。

我握着那封信,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这些年,我所承受的委屈,痛苦,不甘……

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一个出口。

我不是不恨他。

但我,也开始,有些可怜他。

我们,都只是,命运的棋子。

身不由己。

长风,一直静静地,等在一旁。

等我哭够了,他才开口。

“姑娘,我们爷,还有一个东西,让小的带给您。”

他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打开来,里面,是一支木簪。

是我,当年,留下的那支。

簪子,被人摩挲得很光滑。

看得出,它的主人,很珍视它。

“我们爷说,这个,本该是属于您的。现在,物归原主。”

我看着那支木簪,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接。

“你把它,带回去吧。”我轻声说。

“告诉他,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

“沈未,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沈素。”

“让他,也忘了我吧。”

“好好地,活下去。”

长风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复杂。

他最终,还是把木簪,收了回去。

“小的,会把话,带到。”

他对我,又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了断了。

我把地契和银票,收了起来。

这是他欠我的,我收得心安理得。

有了这些,我以后的生活,会更有保障。

我也可以,让绿绮,过得好一些。

我甚至,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开一间小小的绣坊。

或者,资助几个,读不起书的穷孩子。

我的生活,不会再只是,种地,养鸡。

我的世界,可以变得,更大一些。

那天下午,下了一场雨。

淅淅沥沥的,洗去了空气中的尘埃。

雨后的天空,很蓝,很干净。

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很美。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道彩虹,忽然,就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了。

我觉得,我的人生,也像这场雨。

虽然,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

但雨过之后,终会,天晴。

会有彩虹。

会有,新的开始。

至于裴瑾……

我希望,他也能,看到这道彩虹。

然后,找到,属于他自己的,晴天。

我们,各自安好。

便是,最好的结局。

来源:一品姑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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