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女林晚,自愿献祭,求祖宗保佑,让我林家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我爸妈信奉一个邪门歪道,叫「养鬼妻」。
说只要把女儿献祭给家里的祖宗牌位,就能保估他们连生贵子。
于是,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将我吊死在了祠堂。
后来,我妈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个个白胖。
可他们不知道。
那三个白胖小子,都是我从阴间带回来的讨债鬼。
1
我的脖子被粗糙的麻绳勒断时,祠堂里的长明灯晃了一下。
冰冷的身体悬在半空,正对着一排排林家祖宗的牌位。
我爸林国强,我妈赵秀兰,就站在牌位前,神情狂热又虔诚。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女林晚,自愿献祭,求祖宗保佑,让我林家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我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
自愿?
我看看自己青紫的双手,指甲里还嵌着从我爸手臂上抓下来的皮肉。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他们没有给我买蛋糕,而是骗我来祠堂,说要给我行成人礼。
结果,是给我行葬礼。
我死后,魂魄没有散去,而是被困在了这间终年不见天日的祠堂里。
我成了牌位上最年轻的「祖宗」。
也成了他们「养鬼妻」仪式里,,那个被圈养的「鬼妻」。
我看看他们把我的尸体放下来,没有一丝悲伤,反而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长舒一口气。
我爸甚至还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我妈说:「秀兰,这下稳了,你安心养好身子,祖宗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我妈点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向往。
他们把我草草埋在了后山,连块墓碑都没有。
对外只说,我跟野男人私奔了,丢尽了林家的脸。
村里人对我家指指点点,我爸妈却毫不在意,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妈,像是在供一尊送子观音。
一个月后,我妈的月事没来。
去医院一查,她怀孕了。
全家欣喜若狂。
我奶奶,这个「养鬼妻」仪式的始作俑者,挂着拐杖在祠堂里烧了三天高香。
她对着我的牌位,得意地笑道:「林晚啊林晚,你别怪奶奶心狠。你一个赔钱货,能给林家换来一个带把的,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你在天有灵,可得好好保佑你妈,保佑你弟弟平安降生。」
我飘在牌位上空,冷冷地看着这个满脸褶子的老虔婆。
福气?
好啊,这福气,我一定加倍「回报」给你们。
十月怀胎,我妈的肚子大得惊人。
她行动不便,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经常对我爸非打即骂。
我爸却甘之如怡,说这是肚里的金孙在考验他。
终于,到了生产那天。
我妈被推进产房,疼得死去活来。
我飘在产房上空,看着一团小小的、带看黑气的婴孩从她身体里剥离。
那是我从阴间黄泉路上,干挑万选,带来的第一个「礼物」。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
护士抱看孩子出来报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八斤重!」
我爸和我奶奶激动得老泪纵横,冲上去抱看孩子,看都看不够。
他们给他取名,林安。
安,平安顺遂。
可他们不知道,我给他取的名字,叫「嗔」
是为贪嗔痴的「 嗔」。
他会用最洪亮的哭声,最无邪的笑容,引爆这个家里,第一个炸弹。
2
林安的出生,让我爸妈彻底扬眉吐气。
他们抱着这个白胖的儿子,在村里四处炫耀,说我这个灾星走了,家里的好运就来了。
曾经那些说闲话的邻居,如今都围着他们,夸赞林安长得有福气。
我妈赵秀兰抱着儿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荣光。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这可是我们林家的麒麟儿。」
我爸林国强更是摆了三天流水席,宴请全村,庆祝他老林家终于有后了。
席间,有人不开眼地提起我。
「国强啊,你家林晚还没消息吗?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总归不安全。」
我爸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酒杯重重地磕在桌上。
「提那个不孝女干什么!她死在外面都跟我们没关系!我林国强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祠堂里,我的牌位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妈甚至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我的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划算的交易。
林安很爱哭,哭声特别响,穿透力极强。
一开始,我妈还很有耐心地哄看,可林安一哭就是一整天,喂奶也不吃,换尿布也不停。
我妈的睡眠严重不足,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
「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哭啊!」她终于不耐烦了,把孩子往我爸怀里一塞,「你来哄!」
我爸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哄孩子,抱了没两下,林安哭得更凶了。
我奶奶挂着拐杖走进来,神神叨叨地说:「小孩子哭是好事,阳气足,能镇住邪崇。哭吧,哭得越响,咱们家越旺!」
我飘在半空,冷眼看着。
旺?
我看着林安哭泣时,从他嘴里飘出的一缕缕黑气,悄无声息地钻进我妈的眉心。
那不是阳气,是怨气。
是我从阴间带来的,无数天折婴孩的怨气。
它在一点点蚕食我妈的精气神。
果然,没过多久,我妈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她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跟我爸大吵大闹,摔东西,甚至动手。
家里整天鸡飞狗跳。
我爸一开始还忍着,后来也烦了,两人从争吵升级到互段。
有一次,我妈失手把滚烫的汤泼到了我爸的胳膊上,烫出了一大片水泡。
我爸疼得呲牙咧嘴,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赵秀兰,你疯了!」
我妈捂着脸,愣了半响,随即像个疯子一样扑上去撕咬他。
而他们的宝贝儿子林安,就躺在摇篮里,不哭了。
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开心地拍着小手。
那笑容,只有我看得见。
一年后,就在家里被搅得不得安宁时,我妈又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针强心剂,瞬间抚平了家里的所有矛盾。
我爸妈又和好如初,再次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他们觉得,一个儿子还不够,得再来一个,双保险。
我奶奶更是跑到祠堂,烧香磕头,嘴里念叨着:「我就知道,晚丫头献祭得值!祖宗显灵了!」
我看看她那张菊花般的老脸,心中冷笑。
是啊,我又给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第二个儿子出生时,比林安还要白胖。
我爸给他取名,林康。
安康安康,多好的寓意。
我给他取的名字,叫「痴」
他会让这个家,彻底陷入癫狂的痴念里。
3
林康的到来,让这个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我爸妈抱着两个儿子,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们甚至觉得,之前的种种不顺,都是为了迎接更大的福气。
林国强靠着我死后得来的那点偏财运,开了个小厂子,生意竟然越做越好。
家里盖了新楼,买了小车,成了村里的首富。
我妈赵秀兰再也不用下地干活,每天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抱着两个儿子去镇上逛街,享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
她彻底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被吊死在祠堂的女儿。
林康和哥哥林安不一样,他很安静,不哭不闹,就是有点呆。
别人逗他,他也没反应,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看你。
村里人都说,这孩子是贵人语迟。
我妈也觉得,安静点好,省心。
可我看得分明,林康不是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成年人才有的、对某种事物的偏执和痴迷。
他痴迷一切闪亮和尖锐的东西白。
家里的剪刀、水果刀、甚至是针,只要被他看见,他就会想方设法地弄到手,然后藏起来。
我妈发现过几次,每次都是心惊胆战地把东西抢过来,然后骂他一顿。
可林康不哭也不闹,就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
看得我妈心里发毛。
「这孩子,眼神怎么跟狼崽子似的。」她私下跟我爸抱怨。
我爸不以为然:「小孩子懂什么,你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我看小康就很好,比老大那个爱哭鬼强多了。」
直到有一天,意外发生了。
那天,我爸在谈一笔大生意,对方是个很重要的客户,被请到家里来吃饭。
我妈在厨房忙活,我爸陪着客人在客厅喝茶。
两岁的林安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把茶几撞得叮当响。
一岁的林康,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角落里玩积木。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突然,客厅里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客户的惊叫。
我爸和我妈冲出去一看,魂都吓飞了。
我爸从朋友那儿高价收来的一对古董花瓶,碎了一个。
而林康,就站在碎片旁边,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水果刀,刀尖上还沾着红色的釉彩。
客户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说生意不谈了,匆匆告辞。
我爸看看那满地碎片,心疼得直哆嗦。
那对花瓶,他花了二十万才买到手,是他用来装点门面,炫耀身份的宝贝。
现在,全毁了。
他一把夺过林康手里的刀,气得扬手就打。
「你这个败家子!」
林康依旧不哭,只是看着他,嘴角缓缓向上翘起。
我妈尖叫看扑过来,抱住林康。
「你疯了!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他懂什么?他都学会玩刀了!」我爸气急败坏,「我看他就是个讨债鬼!」
一语成谶。
我飘在他们头顶,看着这场闹剧。
没错,他就是讨债鬼。
这只是开始。
「痴」会让他对我爸最珍视的东西产生执念,然后——毁掉。
这次是花瓶,下次,又会是什么呢?
也许是他的工厂,他的财富,他引以为傲的一切。
这场闹剧之后没多久,我妈,竟然又怀孕了。
这一次,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对我爸说:「国强,我们再去求求祖宗,这次一定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能管住两个哥哥。」
他们似乎忘了,他们曾经是多么厌恶女儿。
或者说,在他们眼里,孩子只是工具。
需要儿子时,女儿就是祭品。
需要女儿时,儿子也可以被放弃。
我看着他们再次走进祠堂,跪在我的牌位前。
我妈抚摸着肚子,脸上带看祈求:「晚晚,妈知道错了,妈不该。你再帮妈一次,保佑我这胎是个女儿,以后妈一定年年给你烧纸,让你在那边过得好好的。」
真是可笑。
现在又来叫我「晚晚」了?
你们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们。
我将地府中怨气最重、恨意最深的那个婴灵,引进了我妈的肚子里。
你们不是想要个女儿吗?
好啊。
我给你们一个「女儿」
一个带着无尽「恨」意的女儿。
4
十个月后,我妈在医院里生了。
当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时,我爸妈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了。
「恭喜,又是一个大胖小子。」
第三个儿子。
我爸的脸黑得像锅底,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我妈躺在病床上,看着襁褓里的婴儿,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怎么.…….怎怎么还是个儿子……」
这个儿子的到来,没有喜悦,只有沉重的负担和失望。
他们给他取了个名字,林凡。
平凡的凡。
希望他能平凡一点,别再像两个哥哥那样折腾。
我给他取的名字,叫「恨」
他是因恨而生,也终将以恨,了结一切。
林凡的出生,像是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这个看似光鲜的家。
我爸的工厂出了安全事故,死了个工人,赔了一大笔钱,声誉也一落千丈,订单大量流失,很快就濒临破产。
他把这一切都归 于林凡的出生。
「都是这个丧门星!一来就把家里的财运全克光了!」
他开始整日酗酒,喝醉了就回家打我妈;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只会生赔钱货」。
我妈也不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富太太,她迅速地衰老下去,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脸上布满了皱纹。
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三个孩子身上。
尤其是林凡,几乎是在她的打骂声中长大的。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过得这么苦!」
「你为什么不是个女儿!你为什么要是儿子!」
家里每天都充斥着哭喊、咒骂和东西破碎的声音。
林安,那个代表「嗔」的孩子,在这种环境里,脾气变得越发暴戾。
他会在我爸妈争吵时,用最大的声音尖叫,火上浇油。
他会故意打碎家里的碗碟,然后嫁祸给林康。
林康,那个代表「痴」的孩子,对毁坏东西的痴迷愈演愈烈。
他会偷偷剪掉我妈最喜欢的衣服,会用小刀划花家里的家具。
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冷静的、破坏性的快感。
而林凡,那个代表「恨」的孩子,他从不哭闹,也从不反抗。
无论我妈怎么打骂他,他都只是用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让我妈不寒而栗。
我像一个幽灵观众,欣赏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家庭悲剧。
他们的痛苦,就是我最好的慰藉。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我要让他们尝到比死更痛苦的滋味。
我要让他们亲手毁掉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那就是他们的「香火」。
这天,是林安的五岁生日。
也是我奶奶的七十大寿。
破产后的家里已经没有钱大操大办,但我妈还是坚持要给我奶奶过寿,希望能讨好她,让她再想个什么法子转运。
我奶奶看看满屋子乌烟瘴气,三个孙子没一个让她省心,脸色也一直很难看。
饭桌上,我爸喝多了酒,又开始骂骂咧咧。
「过什么寿!生什么日!一家子讨债鬼!还不如当初一个都别生!」
我妈红着眼眶跟他吵。
「林国强你还是不是人!这可是你亲儿子!」
一直沉默的林凡,突然抬头,对着我奶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就在这时,他奶声奶气地开口,声音却清晰得可怕。
「奶奶,姐姐说,她饿了。」
一瞬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凡身上。
姐姐?
哪个姐姐?
我奶奶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想起了那个被他们亲手吊死的孙女。
我爸也酒醒了一半,惊恐地看着林凡。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哪来的姐姐!」
林凡不理他,只是歪着头,继续对着奶奶笑。
「姐姐就在牌位上看看我们呢。J
他抬起小小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祠堂的方向。
「她说,她一个人好孤单,想让我们下去陪她。」
我奶奶的呼吸猛地一室,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她浑身颤抖,指着林凡,嘴唇哆哆嗦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妈赵秀兰尖叫一声,冲过去捂住林凡的嘴。
「你个小畜生!不许胡说!」
可已经晚了。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玩手指的林康,突然抬起头,对着林凡「咯咯」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脾气最暴躁的林安,也停止了哭闹,转过头,一双眼睛黑洞洞地看着奶奶。
三个孩子,三个方向,形成一个诡异的三角,将奶奶围在中间。
他们一模一样的语调,异口同声地升口,那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奶奶,你不是最想要孙子吗?」
「我们回来了。」
「你,高不高兴啊?」
那声音,稚嫩,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阴森和怨毒。
更可怕的是,那重叠的声音里,分明有一个清脆的、属于少女的声线。
那是我,林晚的声音。
我奶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家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我爸妈手忙脚乱地指人中,打电话叫救护车。
而那三个孩子,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天真又残忍的笑容。
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奶奶,就像在看一个有趣的玩具。
我飘在祠堂的房梁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好戏,才刚刚开场。
5
奶奶被送进医院,抢救了过来,但中风了,半身不遂,口眼歪斜,话也说不清楚。
她躺在病床上,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盯看天花板,仿佛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知道,她在看我。
我每天都飘在她床头,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我死时的场景。
麻绳勒进皮肉的声音,骨头断裂的脆响,还有她当时那张得意又冷酷的脸。
她疯了。
没过多久,她就在深夜里,活活把自己吓死了。
医生说她是心力衰竭。
只有我知道,她是死于无休止的恐惧。
我爸妈为她办了丧事,但那场面,凄凉又可笑。
来吊唁的人没几个,我爸妈也哭不出来,脸上只有麻木和解脱。
他们大概觉得,这个家里的「邪崇」之源,终于没了。
可他们错了。
源头不是奶奶,而是他们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
奶奶死后,家里的情况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我爸的工厂彻底倒闭,还欠了一屁股债。
追债的人天天上门,用红色的油漆在家门口写满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爸从一个体面的小老板,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不敢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
而那三个「宝贝儿子」,成了他新的噩梦。
林安( 嗔)的脾气越来越大,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对我爸拳打脚踢。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力气却大得惊人,我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常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林康(痴)则迷上了火。他喜欢在家里点火,烧窗帘,烧桌布,烧我爸的衣服。家里好几次差点失火,幸亏邻居发现得早。我爸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林凡(恨)是最安静,也是最可怕的。他会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爸,一看就是一整天。那眼神里的恨意,像实质的刀子,割得我爸坐立难安,精神几近崩溃。
「鬼……他们是鬼……」
我爸终于意识到了。
他开始像疯了一样,在家里贴满了黄符,请来了一个又一个所谓的「大师」
第一个大师,进门看了一眼,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连钱都不要。
「怨气太重,怨气太重!这家人没救了!」
第二个大师,装模作样地设坛作法,结果被林康一把火点了道袍,烧得嗷嗷叫,狼逃窜。
第三个大师,看起来有几分真本事。
他叫玄清道长,是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
他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目光直接锁定了祠堂的方向。
「好重的阴气和怨气。」
我爸妈像是看到了救星,跪在地上求他救命。
玄清道长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他路过三个孩子时,脚步顿了顿。
林安对他呲牙咧嘴,林康在玩弄一根生锈的钉子,林凡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最后,玄清道长走到了祠堂门口。
门是锁着的,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不断从门缝里渗出来。
「打开。」他对我爸说
我爸哆哆嗦嗦地找出钥匙,打开了那把生锈的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祠堂里光线昏暗,正中摆着一排排林家祖宗的牌位。
最前面,最小的那一块,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林晚。
玄清道长的目光落在了我的牌位上,又抬头看了看那根空荡荡的房梁,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掐指算了算,脸色越来越白。
「糊涂!你们真是糊涂啊!」他指着我爸妈,痛心疾首,「你们以为你们行的是求子之术?你们这是在自掘坟墓!」
6
我爸妈被玄清道长吼得一愣一愣的。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我妈颤声问道
玄清道长没有回答她,而是从怀里掏出一面古朴的八卦镜,对看祠堂里照了照。
镜面上瞬间浮现出一片浓郁的黑气,黑气中,隐约能看到一个少女被吊在房梁上的惨状。
我妈尖叫一声,瘫倒在地。
「你们知道「养鬼妻」的全称是什么吗?」玄清道长声音冰冷,「它叫「血亲饲鬼,怨煞还巢!」
「用至亲女儿的性命和怨气,强行打开阴阳通道,引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保佑你们的祖宗,而是阴间的讨债鬼!」
「你们把亲生女儿当成容器,让她含冤而死,她的怨气不散,就会化为地缚灵,被永远困在这座宅子里。而你们所谓的「求子」,不过是她从阴间引来更多的恶鬼,投胎到你们家中,成为你们的「儿子」。
玄清道长指着门外那三个孩子。
「他们不是你们的儿子,他们是来讨债的!他们会耗光你们的家财,败光你们的气运,蚕食你们的精气,最后,再拖着你们的魂魄,一起下地狱!」
我爸听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
「道长.....救命啊道长!求你救救我们!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玄清道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悲悯。
「晚了。因果已定,血债难偿。这怨咒,是以她的命为引,以你们的血为契,除非她自愿原谅你们,否则,谁也解不开。」
原谅?
我飘在半空,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他们跪在我的牌位前,哭得涕泪横流,怀悔着自己的罪过。
「晚晚,是爸妈对不起你!爸妈不是人!你放过我们吧,放过你弟弟们吧!」
「他们是你亲弟弟啊!」
亲弟弟?
我看着那三个站在门口,眼神冰冷的「男孩」,他们可不是我的弟弟,他们是我的同盟。
是我的「慎、痴、恨」
玄清道长看着他们,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保住你们的性命。」
我爸妈立刻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什么办法?」
「送走他们。」玄清道长说,「用一场法事,将这三个小鬼送回他们该去的地方。但是,代价很大。你们不仅会散尽家财,而且从此以后,林家将再无子嗣,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爸的心上。
他为了求子,不惜牺牲女儿,到头来,却要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这是何等的讽刺。
他犹豫了。
我妈却像是疯了一样,尖叫道:「我同意!我同意!只要能送走这三个怪物,我什么都愿意!」
她已经被这三个「儿子」折磨得不成人形,对她来说,活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爸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颓然地点了点头。
玄清道长见他们同意,便开始着手准备法事。
他在院子里设下法坛,点燃香烛虫,摆上各种法器。
夜幕降临,法事正式开始。
玄清道长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围绕着法坛踏着罡步。
我爸妈被要求跪在法坛前,不许动弹。
那三个孩子,则被关在了屋子里。
一开始,屋子里还很安静。
可随着玄清道长的咒语声越来越急,屋子里突然传来了疯狂的撞门声和尖叫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爸爸!妈妈!救我!」
声音凄厉,听起来就像真的孩子在求救。
我妈心软了,回头看向屋子,眼泪流了下来。
「道长,他们……」
「别分心!」玄清道长厉声喝道。
「他们是在迷惑你们的心智!守住心神,否则前功尽弃!」
我爸也拉住我妈:「秀兰,别小听!他们是鬼!是来要我们命的鬼!」
撞门声越来越响,整栋房子似乎都在摇晃。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了。
三个孩子冲了出来。
他们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
皮肤青黑,眼睛里闪着红光,指甲变得又长又尖。
他们不再是白胖的小子,而是三只狰狞的厉鬼。
「想送我们走?」林安(嗔)发出桀桀的怪笑,「没那么容易!」
他们化作三道黑气,直扑法坛前的我爸妈。
玄清道长脸色一变,将手中的桃木剑向前一指。
「孽障,休得放肆!」
桃木剑上金光一闪,挡住了三道黑气。
但黑气只是被弹开,并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凝实。
「一个臭道士,也敢多管闲事!」林康(痴)的声音响起,他操控着院子里的杂物,一股脑地向玄清道长砸去。
玄清道长一边躲避,一边掐诀念咒,显得有些吃力。
他没料到,这三个小鬼的怨气,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重。
因为,他们不仅有自身的怨气,还与我这个地缚灵的力量连在了一起。
在这座宅子里,我们是无敌的。
就在玄清道长分神之际,林凡(恨)化作的黑气,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背后,猛地撞了上去。
玄清道长闷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八卦镜也脱手飞了出去。
法坛上的香烛瞬间熄灭。
法事,破了
7.
玄清道长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他看着那三只围过来的小鬼、又看了看祠堂方向、眼神里满了绝望。
「因果报应,分毫不差……」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三只小鬼发出得意的尖笑,正要扑上去,将他撕碎。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是我。
我从祠堂里缓缓飘了出来,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显露出身形。
我还是十八岁时的模样,穿着那件他们给我买的、唯一的白裙子。
只是我的脸色苍白如纸,脖子上还挂着一道狰狞的红色勒痕。
我爸妈看到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
「晚……晚晚……」
三只小鬼停了下来,乖巧地飘到我的身后,像三个护卫。
玄清道长睁开眼,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缩在墙角的两个人。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他们曾经是我最亲的人,如今却是我最恨的人。
「你们不是想我吗?」我轻声问,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现在我回来了,你们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我爸吓得牙齿都在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妈却突然爆发了,她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你这个怪物!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你把我的生活还给我!」
我笑了。
笑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你的儿子?赵秀兰、你睁大眼睛看看,他们是你的儿子吗?」
我一挥手,林安、林康、林凡恢复了白胖可爱的模样。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我妈,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
我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动容。
但下一秒,三个孩子的脸又变回了青黑狰狞的鬼脸。
「他们是你们求来的「贵子」,是你们林家的「香火」啊。」我一步步向他们逼近,「你们不是最喜欢他们吗?」
我妈崩溃地摇头,语无伦次:「不..….不是的..…..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我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把我吊死在祠堂里的时候,你想过要放过我吗?」
「我哭着求你,我说妈妈我错了,你别杀我。你是怎么说的?」
我模仿看她当时的语气,冰冷又残忍。
「晚晚,别怪妈妈。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是个女儿身。」
我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那段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被我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现在,」我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轮到你,来尝尝这种滋味了。」
我转过身,不再看她。
我对身后的三只小鬼说:「送客。」
林凡(恨)对着地上的玄清道长露出了一个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玄清道长知道自己无力回天,挣扎看站起身,对我行了一礼。
「冤冤相报何时了。姑娘,贫道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这一家「人」
我看看抖成一团的父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别急。
这漫长的夜,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玩。
8
玄清道长走后,这个家就彻底成了我们鬼怪的乐园。
我爸林国强彻底疯了。
他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不敢出来。
但没用。
林安( 嗔)会不知疲倦地在门外尖叫、打砸,制造各种噪音,让他不得安宁。
林康(痴)会用各种办法打开他的房门,把蛇虫鼠蚁丢到他的床上。
林凡(恨)则会化作一缕黑烟,从门缝里钻进去,在他耳边不停地低语,诉说着各种恐怖的死法。
没过一个月,我爸就瘦得脱了形,精神彻底崩溃。
他从楼上跑了下来,跪在我面前,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晚晚!我错了!爸爸真的错了!你杀了我吧!求你给我个痛快!」
我看着他这副可怜又可悲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我让林康拿来一面镜子,放在他面前。
镜子里,是一个头发花白、眼神涣散、形如枯槁的老头。
哪里还有半分当初那个为了求子,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的样子。
「你不是最在乎林家的香火吗?不是最想抱孙子吗?」
我指着身后的三个「男孩」
「他们就是你的好孙子啊。你以后,就好好陪他们玩吧。」
我爸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那三张似笑非笑的鬼脸,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没有死,只是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每天流着口水,在院子里追逐着蝴蝶,嘴里念叨着:「儿子.…我的儿子……」
而我妈赵秀兰,她的下场,比我爸更惨。
我没有让她疯,也没有让她傻。
我让她清醒地活着,清醒地承受着这一切。
我让她每天为我们这一家「鬼」做饭、洗衣。
她做的饭菜,我们当然不会吃。
那些饭菜,最后都由她自己,在我们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地吃完。
她不吃,林安就会发怒,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她想逃,林康就会用各种尖锐的东西,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她想死,林凡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死了,只会被我们拖入更深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精神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拉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从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女,变成了一个眼神麻木、形容枯槁的老妇人。
她活着,却比死了还痛苦。
这天,又到了我的忌日。
我让她去祠堂,给我上香。
她端着香烛贡品,步履蹒跚地走进那间她已经十几年不敢踏足的祠堂。
祠堂里,我的牌位被擦得一尘不染。
她跪在牌位前,点燃了三灶香,插进香炉。
青烟袅袅升起。
她抬起头,看看我的牌位,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
「晚晚……妈妈错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如果有来生..妈妈一定,好好爱你….」
我显出身形,站在她面前。
「没有来生了,赵秀兰。」
我平静地看着她。
「你亲手斩断了我们的母女缘分,也亲手毁了你自己。」
她看着我,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我对她身后的三个「儿子」说:「时间到了,送她上路吧。」
三只小鬼露出了他们最狰狞的面目,扑向了她。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赵秀兰的魂魄被他们从衰老的身体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她最后看到的,是我冰冷淡漠的脸。
9
我爸妈的魂魄,被「 嗔、痴、恨」三个讨债鬼,带回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他们将在地狱里,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永恒的代价。
而这座承载了太多罪恶的林家大宅,也终于恢复了死寂。
我爸那个疯疯傻傻的躯壳,没过几天,就在饥寒交迫中,死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村里人发现了他们一家的尸体,报了警。
警察来来回回调查了很久,最后也只能以「家庭矛盾引发的人间惨剧」草草结案。
这座宅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再也无人敢靠近。
我站在祠堂的房梁下,看着那根曾经吊死我的麻绳。
如今,它已经腐朽断裂,落在地上,化为尘土。
我的大仇得报,按理说,怨气应该已经消散了。
可我,却依旧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我成了这座凶宅里,最后一个地缚灵。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岁月对我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看着宅子外的世界,高楼起,高楼塌,人来人往,沧海桑田。
而我,永远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女,守着一座空荡荡的牢笼。
直到有一天,一个背着画板的年轻女孩,闯进了这座废弃已久的宅院。
她胆子很大,似乎一点也不怕那些关于凶宅的传说。
她在院子里支起画架,开始写生。
她画的是院子里那棵枯死的石榴树。
我飘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
她画得很专注,阳光洒在她身上,温暖又明亮。
那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气息。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我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吓得尖叫逃跑。
可她没有。
她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我。
「你是谁?」她问。
我愣住了。
她……能看见我?
「你……不怕我?」我迟疑地问。
女孩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为什么要怕?你看起来....很孤独。」
孤独。
是啊,我太孤独了。
那天,我和她聊了很久。
我告诉了她,我的故事。
她没有评判,没有同情,只是安静地听着。
听完后,她对我说:「你的仇已经报了,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自己呢?」
放过自己?
我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苦笑了一下。
「我被困在这里,走不了。」
女孩看着我,眼神清澈又坚定。
「那不是牢笼,是你自己的心结。你恨他们,所以把自己和他们一起,锁在了过去。」
「林晚,」她站起身,向我伸出手,「向前看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阳光透过她的指缝,照在我的脸上。
很温暖。
我脖子上那道狰狞的勒痕,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我犹豫着,慢慢地,伸出了我的手。
当我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时,一道刺目的白光,将我笼罩。
我感觉身体变得很轻,很轻。
束缚了我上百年的怨气和枷锁,在这一刻,寸寸断裂。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灰败的宅院。
祠堂,牌位,枯树……
一切都在阳光下,化为齑粉。
我对着女孩,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你。」
然后,我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了那片湛蓝的天空。
这一次,我是真的自由了。
【完】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