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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Terry美国华人杂谈
2025年09月24日 07:41美国
作者 | Terry
全文共 5461 字，阅读大约需要1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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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7日，国会山举行了一场备受瞩目的听证会。刚刚被白宫解职不到一个月的前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主任苏珊·莫纳雷兹首次公开作证。她告诉参议员们，现任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部长小罗伯特·F·肯尼迪多次向她施压，要求她提前承诺支持即将召开的疫苗顾问委员会（ACIP）所有建议，并解雇CDC内部长期负责疫苗工作的职业科学家，取而代之的是政治任命人员。莫纳雷兹拒绝了，她说：“如果他认为不能信任我，他可以解雇我。”事实也正是如此，她在任仅29天就被免职。
苏珊·莫纳雷兹出席参议院质询
这场听证会，将科学与政治的冲突赤裸裸地摆在公众面前。CDC、FDA、NIH，这些曾被视为美国乃至全球公共健康“金标准”的机构，同时也是美国公共健康网的基石，如今却正在被政治干预和意识形态从内部摧毁。
CDC的陨落：从循证决策到政治斗争
在听证会上，莫纳雷兹披露，小肯尼迪甚至私下声称CDC的员工“正在害死孩子，而他们毫不在意”。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反映出科学家的专业判断正在被政治语言取代。
这种转变背后，是更深的制度性削弱。根据非营利新闻调查机构ProPublica8月的一篇深度报道，自川普重返白宫、小肯尼迪出任HHS部长以来，CDC已经流失超过三千名员工，其中超过一千人、也就是三分之一是科学家或医生。一些关键职能被迫中断：比如CDC性病参考实验室被关闭，该实验室是全美唯一能进行梅毒PCR检测的中心；孕产妇健康、儿童铅中毒防控、全球疾病监测等项目也受到严重影响。
下图就是ProPublica专门制作的可视化图表，每个小方格代表5名员工，被上色的方块代表被裁员的员工人数，而不同色块则分别代表科研人员、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和其他员工。
这种流失带来的后果在今年春天已清晰显现。美国爆发了25年来最严重的麻疹疫情，持续7个多月，造成至少3人死亡。然而，面对危机，小肯尼迪在公开场合却吹嘘自己“向得州运送了维生素A”，医生们则明确表示这根本没有发生。此外，他还在媒体上暗示麻疹疫苗存在致死风险，完全无视几十年来的科学共识。
2021至23年担任CDC主任的罗谢尔·瓦伦斯基在医学健康类媒体《STAT》发表的专栏文章指出：“目前，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领导层正一步步逼近全面拆除疫苗体系，他们在不断削弱原本值得信赖的体系，只留下一个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外壳。”她警告说，公共健康的防护网正在被有意撕裂。
FDA的沉沦：食品与药品安全的金标准被击碎
如果说CDC代表的是预防与监测，那么联邦食品药品监管局(FDA)则是美国食品和药品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长期以来，它的审评制度和监管标准被视为“全球金标准”。如今，这一体系同样在政治干预和大规模裁员的重压下摇摇欲坠。
根据 ProPublica 的统计，自川普重返白宫以来，FDA已损失超过 900名科学家和公共卫生专家，以及 500多名检查员和合规人员，其中包括大量长期负责药品审评、食品检测和实验室监管的核心岗位。在疫苗监管的关键部门——生物制品评价与研究中心（CBER），人员流失达到 500人，占比26%。这意味着，美国药品与疫苗的研发与审批能力被削去四分之一。
具体FDA被裁撤的人员情况可以看下图：
削弱不仅是数字上的减少，更直接表现为监管真空。5月以来，多家媒体报道的FDA人员被裁撤后造成的监管真空。
在医药品领域，医学媒体《MedTech Dive》援引了一位前FDA员工的说法称，裁员导致医疗设备召回公告陷入停顿，“几乎没人再处理那些安全通告了”。这不仅延误了公众获取关键信息的时间，还可能使存在安全隐患的设备继续在市场上流通。
《华盛顿邮报》则披露，FDA解雇了多名兽医专家，其中包括参与禽流感和宠物食品中病毒监测的核心人员。这些专家本来在追踪H5N1病毒跨物种传播风险中起着重要作用。裁员消息一出，连业内人士都感叹：“这相当于在疫情前夜拔掉警报器。”
在食品监管领域，FDA的监管能力也被削弱。今年5月《Bloomberg Law》的一篇调查报道曝光，由于FDA裁掉了负责编辑与发布食品安全警告信（warning letters）的工作人员，几十封已经拟好的警告信被迫搁置，无法公开。这些警告信原本用于提醒厂商和公众潜在风险，从细菌污染到成分标识错误，如今却滞留在档案柜里。
而路透社的一篇报道则称，FDA“食品紧急响应网络”（Food Emergency Response Network）的实验室因为人手不足，被迫暂停质量控制项目。这一网络原本确保全国各州实验室在面对食品污染时能出具一致、可靠的结果。暂停意味着，如果未来再发生类似大肠杆菌或李斯特菌的大规模污染事件，联邦政府可能无法迅速确认源头。
FDA的危机不仅来自裁员，还来自政治优先级的错置。小肯尼迪上任后，多次把重点放在限制“直面消费者药品广告”（DTC）等议题上，并宣称这是“保护公众”的措施。但与此同时，真正关系到食品药品安全的资源和人力却在大幅流失。曾负责监管电子烟的烟草中心主任也在清洗中被撤职，使得电子烟审查陷入真空，烟草巨头趁机加大市场推广。
从科学监管者到政治棋子，FDA的变化令人震惊。它原本代表着严格的循证标准，如今却在政治干预和人员流失中丧失公信力。
NIH的凋敝：科研未来被掐断
与CDC的防控和FDA的监管不同，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是支撑医学科研和创新的核心引擎。几十年来，它通过资助大学和研究机构的基础研究与临床试验，推动了癌症、糖尿病、艾滋病、罕见病等领域的突破。然而，在川普与小肯尼迪的政治清洗之下，NIH正面临前所未有的衰退。
根据 ProPublica 的调查，截至8月，NIH整体流失了超过 7000名员工，占比16%。其中包括大批资深科学家和项目负责人，这种规模的人员流失已经严重削弱了机构的研究能力。尤其在国家过敏与传染病研究所（NIAID），人员流失超过 850人，占比17%，其中不少是直接参与新冠、HIV与流感研究的一线科学家。一名前NIH研究主管在接受采访时坦言：“这是我见过的最大规模的人才断层。”
部分NIH的研究机构人员流失情况
资金的不确定性加剧了危机。白宫今年提出的预算草案要求对NIH削减 40%的拨款。虽然国会最终没有完全通过，但大量项目仍然遭遇冻结或取消。ProPublica 报道称，至少 1450 项研究资助被取消，总额约 7.5 亿美元。这导致包括华盛顿大学、加州大学系统和马萨诸塞大学安姆赫斯特分校在内的多所高校研究团队被迫裁员、冻结招生甚至停招博士生。
“我们不得不让博士后和研究助理走人，因为没有钱。”加州大学一位研究人员在接受采访时说，“实验台上已经准备好的试剂和样本，只能眼睁睁看着过期。”
这不仅意味着过去多年的科研投入，在取得成果前被白白浪费，更关键的是一些罕见病患者失去了获得新疗法的机会。
此外，NIH的削弱还意味着美国在国际科研版图上的地位被动摇。过去几十年，美国通过NIH的资助和学术网络，占据了全球医学研究的制高点。如今，欧洲和亚洲的科研机构正在迅速填补空缺。
这一切揭示出一个令人不安的逻辑：科研已不再被视为公共利益，而是被当作政治议程的附属品。当小肯尼迪宣称要把研究经费转向所谓的“疫苗伤害”课题时，那些真正威胁美国公众健康的慢性病与罕见病，却被迫靠边站。
小肯尼迪的虚假承诺与反疫苗本色
这三个与公共健康紧密相关的机构被系统性削弱，并非孤立的财政危机，而是政治人物刻意选择的结果。坐在这一切权力中枢位置上的，是一位长期推动反疫苗运动的政客——小罗伯特·F·肯尼迪。
今年1月底在参议院的提名确认听证会上，他曾竭尽全力否认自己是“反疫苗者”。面对质问，他声称“支持儿童疫苗接种计划”，并试图与“儿童健康防卫组织”(Children’s Health Defense, CHD)切割。
然而，CHD 的网站上不仅仍然挂着他的头像和演讲，他本人还曾长期担任该组织主席，利用这一平台销售带有反疫苗口号的周边商品，出版图书、拍摄纪录片，把反科学的阴谋论转化为声望和收入。
CHD网站上小肯尼迪的头像和他出版的反疫苗书籍
这种否认与现实的割裂，正是肯尼迪一贯的手法。2005年，他凭借一篇名为《致命的免疫》的文章，把硫柳汞与自闭症强行捆绑在一起，尽管早已被科学界驳斥，却在阴谋论社群里迅速走红。此后二十年，他不断以同样方式谋取政治资本：虚构危机，夸大伤害，再将怀疑与恐惧打包出售。新冠疫情期间，他出版的《真正的福奇》销量超过百万册，靠着攻击公共卫生机构和科学家，既赢得追随者，也填满了自己的腰包。根据公开财报，他通过 CHD 的收入在2020年翻了一倍多，达到680万美元。
当时，参议员们在听证会上没有放过这些矛盾。伯尼·桑德斯举起一件 CHD 出售的婴儿连体衣，上面印着拒绝疫苗的标语，讽刺地问他如何还能否认与反疫苗运动的关系。新罕布什尔州参议员玛吉·哈桑则直截了当地质问：“你是什么时候决定，为了川普的权力出卖你一生的价值观？”这些画面刺穿了肯尼迪在听证会上的表演。
然而，真相并未改变结果。尽管哈佛、耶鲁等公共卫生学院联名发起“捍卫公共卫生”的倡议，收集超过5600封信，呼吁参议院拒绝这项危险的任命，但最终党派投票还是决定了一切，包括一名肝病医生在内，所有共和党参议员都举手通过了肯尼迪的任命。那一刻，忠诚压倒了专业，政治取代了科学。
肯尼迪用虚假的承诺换来位置，用卑劣的言语欺骗公众。他否认自己的历史，却在上任后的每一个决策中印证外界最担心的疑虑：裁撤专家、削减经费、散播谣言、制造混乱。他并非一名被误解的改革者，而是一个政治的操弄者。
制度性破坏的逻辑：民粹与虚构危机的胜利
CDC 被清洗，FDA 被削弱，NIH 被掐断，这些并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同一逻辑下的必然结果。那就是——政治胜过科学，忠诚压倒证据。
川普和小肯尼迪将公共健康当作意识形态斗争的试验场。所有的削减与清洗，都被包装成“改革”和“恢复信任”。他们制造一个叙事：CDC“隐瞒真相”、FDA“腐败无能”、NIH“浪费经费”。而在这个虚构的危机中，唯一的“解药”就是政治的全面接管。
这种手法并不新鲜。川普在第一任期时就多次利用“虚构的紧急状态”来扩张权力：从声称移民在占领美国到在城市部署国民警卫队，每一次都以制造恐慌开路。如今，小肯尼迪则把同样的套路应用在公共健康上。
所谓“恢复科学诚信”，实际意味着科学家必须服从政治任命；所谓“节省纳税人的钱”，实际导致食品安全检查员自掏腰包买耗材，大学实验室关停，已经投入的科研经费被白白浪费；所谓“给人民选择权”，却在社交平台上传播孕妇不应接种新冠疫苗的虚假信息。
这些民粹叙事的力量在于，它把复杂的问题简化为情绪化的敌我划分。疫苗不再是循证医学几十年的成果，而被描绘成“精英阴谋”；科研不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公共投资，而被说成“浪费与腐败”。这种叙事在政治斗争中极具号召力，却对公共健康造成致命后果。
正如前 CDC 主任罗谢尔·瓦伦斯基所警告的：“最让我心碎的，是那些未来将要发生的可预防的死亡。”当科学被剥夺决策权时，死亡将不再是自然灾难，而是人为制造的悲剧。
当科学失语，未来走向何方
从参议院听证会的对峙，到CDC、FDA和NIH的系统性凋敝，美国公共健康体系的崩塌已不再是抽象的担忧，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科学家被驱逐，实验室被关闭，预算被削减，留下的是真空与混乱。这个国家曾以循证医学和公共科研为傲，如今却让政治操弄和阴谋论占据了原本属于证据与数据的位置。
这不仅仅是一场公共健康的危机，更是一场制度的危机。民粹右翼运动正在告诉公众：你无需信任科学，不必依赖数据，只要选择站队。政府可以一边削减责任，一边扩张权力；一边口口声声“恢复信任”，一边不断制造怀疑。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巨大的政治权力和权力带来的利益，却全然不顾对公众造成的健康风险。
这种逻辑的危险在于，它侵蚀的是社会最基本的信任。当科学被贬低为政治的附庸，当循证被替换为意识形态，当疫苗与药物被描绘为阴谋工具，那么公共健康就会失去赖以存在的根基。到那时，疾病反弹、药品不安全、科研落后，都不再是偶然，而是必然。
美国曾用科学拯救了数百万人的生命，正如瓦伦斯基所言，仅仅新冠疫苗接种就挽救了320万条生命，为国家节省了约 1.15 万亿美元。然而，如果科学被弃之不用，这些数字将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本可避免的死亡。
要知道，以上仅仅只是从人员削减、结构调整层面对这几个部门的正常履职造成的破坏，随着7月初大而美法案的通过，医保、食品券等预算的削减，更将在未来几年对基层的公共健康服务造成更大程度的破坏。离开的人和留下的黑洞，可能多年后都无法弥补。（参考阅读：DOGE 一分钱没有省还浪费了很多）
我们不禁要提出一个更深刻的拷问：当一个国家选择抛弃科学、放逐证据，它还能否抵御下一场危机？而当这种民粹逻辑不断被复制，它又会把美国乃至世界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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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安徽乡村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