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年秋末,飞临北海参加中国广播剧年会。黄昏时分,夕阳懒懒地斜照下来,将沙滩染作一片温吞的金色。海浪也不汹涌,只是轻轻地爬上来,又退下去,仿佛怕惊扰了谁的清梦。
那年秋末,飞临北海参加中国广播剧年会。黄昏时分,夕阳懒懒地斜照下来,将沙滩染作一片温吞的金色。海浪也不汹涌,只是轻轻地爬上来,又退下去,仿佛怕惊扰了谁的清梦。
我在这柔和的北海沙滩的光景里踱步,脚下是细软的沙。迎着海风惬意地走着,忽觉足底触到一异样之物,不像寻常石块圆滑,亦非贝壳的脆硬。俯身拨开沙粒,瞧见一微泛浅红之物形如倒扣的小丘半埋于沙中。四周的沙粒被海水冲刷得极是细密,独它嶙峋而出,颇有孤倔之态。
好奇心起,便以手挖之。初时只道是块普通石头,岂料挖出全貌后颇觉惊异,此石正面看犹如一只硕大有点变形的面包,翻转过来却像一个扇面。以海水冲洗,但见其表面孔窍多多,大小不一的孔洞相互通达,宛如天然雕成的玲珑器物。捧在手中,颇有些分量。指抚其上,糙砺中带着温润,想是历经了亿万年海水的摩挲,火山喷发时的暴烈早已化作沉静。
我感觉如获至宝。这火山石的孔窍似无数微小的眼眸,看过亿万年潮起潮落,又似无数唇吻,吞下无数海的故事。此石不言不语,却仿佛有话要说。我不仅作想,北海沙滩,春夏秋冬,游人如织,无数天南海北的朋友光脚从它身边经过,竟无人俯身拾此等沧海遗珠,偏偏教我遇着了,岂不是一种莫大的缘法?
回到宾馆,将火山石置于案头,灯下细观。孔窍在光线下更显深邃,小者如针尖,大者容指,虽然看不见孔洞串通,却自成天地。我忽发奇想:若以水浇之,该当如何?试以清水淋之,但见水入孔中,倏忽不见,正想着必是在那曲折通道中流转去了,忽见水从其他孔洞里流出,更是稀罕不止。但见此石遇水则暗红更显,宛如复苏,它是欲再回波涛汹涌大海吗?
行程结束前,我对着行李箱发了愁。这石头虽非巨硕,却也有几分重量,更兼形状不规则,颇占地方。若要带它,便须舍弃些物件。最终取出备用鞋子和几件不甚紧要的物事,用手提袋装了,腾出空来,仔细以衣物裹了这石,安置箱中。过机场安检,工作人员盯着屏幕显有疑色,开箱检视,见是一石,不禁失笑:“大老远的,带块石头回去?”我笑而不语,心下自明:世人眼中的怪石,安知不是他人心中的珍宝?
回到西安家中已是深夜。古城秋凉,与北海的温润大异其趣。取出石头,兴致勃勃将火山石放于一件中号笔洗中,安置于书桌上,从此,这块北海的扇面模样的火山石就与书为伴了。此后每过三两日,必以清水淋之,看水珠悠悠在孔窍间游走,恍惚间似见南海波光。石头在我书桌上,渐渐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读书倦时,以手指摩挲其孔窍。写文困时,观其形态而得奇思。它静默如初,却似与我有了跨越万年的交谈。
友人来访,见之不解:“一块畸形的蜂窝石头,何宝之有?”我只笑笑,不便解释这石与我之间的默契。世间知音,原不必多,哪怕只是一块石头。
数次搬家,舍弃诸多物件,唯此石不忍弃之。擦拭干净,包了又包,亲自捧至新居,仍放置书房,日日相对,不时浸水滋润,犹如滋润我的心田。有时深夜写作,灯光照亮它无数孔窍,恍然似见亿万年时光凝固其中。每一孔窍,或许都藏着一个故事,一段难以磨灭的时光。
想来万物皆有缘法。这石在北海之滨沉睡万载,偏等我至。我于千万石中独独见它,爱它,携归长安。人与石遇,亦如人与人间,需要一份恰好的机缘。世间最珍贵的,往往不是刻意寻求而得,而是不期而遇后的惺惺相惜。
石不能言,而我能觉。如此甚好。
作者殷满仓简介:
高级记者,作家,编剧,中国广播剧研究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丝路之声广播剧创研基地主任。
50多部广播剧作品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学习强国播出。《迟开的野山菊》《永远的老腔》《村头一棵老槐树》等30多部作品获中省"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广播电视奖、中国广播剧专家奖。
出版有《生命的沉响》《花开的声音》《小满》《满仓进城》《走出卤泊滩》等十部作品集。
来源:二三里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