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7岁时意外走失,20年后我相亲,看到对方时整个人瞬间破防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21 15:38 1

摘要:窗外,梧桐树的叶子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像一首唱不完的哀歌。介绍人张阿姨还在滔滔不绝地夸着对方,说他叫江帆,是市设计院的工程师,人品好,相貌也周正。我只是低头搅动着杯子里那圈褐色的漩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引子

我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像一首唱不完的哀歌。介绍人张阿姨还在滔滔不绝地夸着对方,说他叫江帆,是市设计院的工程师,人品好,相貌也周正。我只是低头搅动着杯子里那圈褐色的漩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墙上的挂钟,时针慢吞吞地指向了三点。他迟到了。

就在我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咖啡馆的风铃叮咚一响,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步履沉稳,目光在小小的店堂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这一桌。我的心猛地一跳,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英俊,而是因为他眉角那道浅浅的疤。

那道疤,像一道刻在我记忆里的闪电。

二十年前,七岁的弟弟林涛在公园里爬假山,摔了下来,额角磕在石头上,流了很多血。缝了三针,留下了一道永远的印记。他说,这是男子汉的勋章。

眼前的男人,就是江帆,他径直朝我走来。随着他越走越近,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血液仿佛凝固了。那张脸,除了褪去稚气,添了些许成熟的轮廓,分明就是思夜想了二十年的弟弟。

“你好,是林薇女士吗?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他开口说话,声音温和而陌生,带着一丝歉意。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像被钉在了座位上,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手里的咖啡勺“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溅起几滴褐色的液体,像眼泪。

我死死地盯着他眉角那道疤,二十年的时光在我脑海里飞速倒带。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公园里飞舞的红色气球,妈妈的叮嘱,还有我……我松开他手的那一瞬间。就是那一瞬间,我弄丢了他。

二十年来,这个场景像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妈妈因为思念过度,身体垮了,家里再也没有过笑声。爸爸一夜白了头,变得沉默寡言。而我,成了这个家的罪人,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不敢快乐,不敢远行,甚至不敢拥有自己的幸福。

“林女士?你没事吧?”他看我脸色惨白,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猛地回过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叫他“林涛”?还是“江帆”?我该怎么问他,这二十年,你去了哪里?你还记不记得,家里有一个等你回家的姐姐?

我心乱如麻,像被扔进了一台轰鸣的搅拌机。这难道是老天爷开的一个残忍的玩笑吗?在我决定放下过去,尝试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却以这样一种猝不及不及防的方式,把我丢失的过去,原封不动地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攥着衣角的手却抖得厉害。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怕这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我仔细地打量着他,他的眼睛,他的鼻子,甚至是他端起水杯时,手腕上那颗不起眼的小痣。

那颗痣,和林涛的一模一样。

我心里的那点侥G幸和怀疑,瞬间被击得粉碎。是他,真的是他。我的弟弟,林涛。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这个念头让我几乎要喜极而泣,可紧接着,一个更冰冷的问题浮现在心头:他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是完完全全的陌生,礼貌而疏离,就像看一个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他对我,对这个家,对我们共同拥有过的那七年时光,似乎一无所知。

这二十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表面上却只能极力维持着平静。我怕我一开口,就会泄露所有的情绪,会吓到他,也会打碎眼前这个脆弱的重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空气中咖啡的苦涩香气。我告诉自己,林薇,你不能慌。二十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我必须先弄清楚,他到底是谁,他的人生又是怎样的。

我抬起头,迎上他探寻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嘶哑的声音说:“你好,江先生。我没事,我们……我们开始吧。”

第一章 屋檐下的冰山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被我沉重的脚步声震亮,又在我身后迅速熄灭,像一只窥探秘密的眼睛。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手却有些发抖。这扇门背后,是我背负了二十年的愧疚,也是我此刻最不敢面对的现实。

门开了,一股混杂着药味和饭菜香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妈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那是她二十年来的精神寄托。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盼:“薇薇,回来了?怎么样啊?”

我换鞋的动作一顿,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该怎么说?说我见到了一个和林涛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说他可能就是我们找了二十年的儿子和弟弟?不,我不能。妈妈的心脏不好,受不得一点刺激。这个消息,在没有百分之百确认之前,对她来说,可能不是希望,而是又一次的绝望。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缠住的毛线,找不到线头。我只能强装镇定,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轻声说:“就那样吧,一个普通人,先了解了解。”

“哦。”妈妈的眼神黯淡下去,又低头去看那本相册,手指轻轻抚摸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七岁的林涛穿着海魂衫,咧着嘴笑,露出两颗豁牙,眉角那道疤清晰可见。他的手,被十岁的我紧紧牵着。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我不敢再看,转身进了厨房。爸爸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抽油烟机嗡嗡作响。他听见我进来,只是侧过头“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自从林涛走失后,我们父女之间的交流就变得越来越少。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也用沉默来掩盖伤痛。

“爸,我来吧。”我走过去,想接过他手里的锅铲。

“不用,马上好了。”他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他总是这样,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那宽厚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不再像我记忆中那般挺拔如山。

我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地颠勺,翻炒。锅里是妈妈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这个家里的一切,似乎都停在了二十年前。妈妈的口味,爸爸的习惯,客厅墙上那张再也没换过的全家福。时间只是在我们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却没有抚平心里的伤口。

我好想告诉他,爸,我今天见到他了,见到林涛了。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爸爸的理智和隐忍,有时候比妈妈的脆弱更让我害怕。我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是欣喜若狂,还是会像我一样,被巨大的不确定性压得喘不过气。

晚饭时,饭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地沉闷。妈妈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爸爸默默地给她夹菜,轻声说:“多吃点,身体要紧。”妈妈没作声,只是叹了口气,目光又飘向了墙上的挂钟,那滴答作响的声音,像是在计算着我们失去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心想,这个家就像一座冰山,水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水面下却藏着巨大的悲伤和寒冷。我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衡,谁也不敢去触碰那个最痛的核心。可今天,江帆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向了这座冰山。

饭后,我正在洗碗,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女士,今天很冒昧。希望没有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你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了解,希望能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的措辞客气又疏远。我盯着那行字,心里五味杂陈。继续了解?我当然想。我恨不得立刻把他约出来,把他从小到大的事情问个底朝天。可是,我能以什么身份去问呢?一个相亲对象吗?这太荒唐了。

我该怎么回复?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一个字也打不出来。答应他,意味着我要继续扮演一个相亲者的角色,去刺探一个可能是自己亲弟弟的男人的隐私。拒绝他,又等于亲手斩断了这唯一的线索。

正当我纠结万分时,爸爸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进来,放在我手边的台子上。“喝点水,看你嘴唇都干了。”他说。

我关掉手机屏幕,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有走,靠在门框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忽然开口:“今天见的那个小伙子,人怎么样?”

我心里一紧,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我犹豫了一下,说:“还行吧,挺有礼貌的。”

“嗯。”他沉吟片刻,又说,“薇薇,你也不小了,该为自己打算了。别总……别总背着家里的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他心疼我。可他不知道,我今天见的这个人,可能就是“家里的事”本身。

我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看着爸爸鬓边新增的白发,我又退缩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万一是我认错了,那点燃的希望之火,会把这个家烧得更彻底。

我只能默默地把碗洗干净,擦干手,对爸爸笑了笑,说:“爸,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回到房间,我锁上门,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黑暗中,江帆的脸和林涛的脸不断交替出现。我拿出手机,反复看着那条微信。我必须想个办法,一个既能接近他,又不会引起他怀疑的办法。

我想起了张阿姨提过,江帆是设计院的工程师。我们学校最近正好有个新教学楼的项目,需要和设计院对接。这或许是个机会。

我心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我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犹豫。不管他是谁,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要先把真相弄清楚。这是我对父母的责任,也是对我自己的救赎。

我深吸一口气,坐起身,给江帆回了信息:“江先生,你好。我对你印象也很好。不过,我们或许可以从朋友做起。”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飞快。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踏上一条充满未知和风险的道路。

第二章 试探的涟漪

周一早上,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学校。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打开电脑,调出新教学楼的设计方案,假装认真研究,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该如何自然地和江帆建立起工作联系。

机会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上午第一节课后,教导主任王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份文件。“林老师,这是新教学楼项目的补充材料,你下午跑一趟市设计院,找他们的项目负责人江工对接一下。”

我接过文件,看到“江帆”两个字赫然在列,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好的,王主任。”

我心想,这真是天意。老天爷似乎也在推着我,让我去揭开这个谜底。我一整个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宁,备课的时候好几次走神,脑子里全是下午见面的场景。我该说什么?该怎么观察?会不会露出破绽?

下午两点,我准时出现在市设计院的大楼前。这栋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建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冰冷。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在前台的指引下,我来到了江帆的办公室。他正埋头在一张巨大的图纸前,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长大后的林涛,他如果还在我们身边,应该也是这般模样,认真,努力,成为了一个让父母骄傲的男人。

我的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眨了眨眼睛。

“你好,请问找谁?”他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到是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站起身,礼貌地笑了笑,“林老师?你怎么来了?”

“江工,你好。”我调整好情绪,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我们学校的项目,王主任让我来跟你对接一下。”

“哦,原来是你负责这个项目,真巧。”他接过文件,请我坐下,又亲自给我倒了杯水。

他的办公室很整洁,桌上除了电脑和图纸,只有一个简单的笔筒和一个小小的盆栽。墙上挂着几幅建筑设计的草图,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这是一个属于陌生男人的空间,找不到一丝一毫与林涛有关的痕迹。

我心里有些失落。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长得像的路人。

我们开始谈论工作。他非常专业,对着图纸,条理清晰地向我解释设计的理念和细节。我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可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他的脸,他的手,他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

我发现,他思考问题时,习惯性地用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这个小动作,和爸爸一模一样。

我的心又被揪紧了。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血缘里无法抹去的印记?

我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就这么坐着,任由这些疑问折磨自己。

在讨论的间隙,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江工,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他笑了笑,说:“我老家是北方的。不过很小就来这边了,跟父母一起。”

“父母?”我抓住这个关键词,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叔叔阿姨身体都好吧?”

“挺好的,谢谢关心。”他回答得很自然,没有丝毫异样,“他们都是普通的退休工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

我心里一沉。他说的是“拉扯大”,而不是“生下来”。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似乎打开了一扇紧闭的门。

我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不敢流露分毫。我必须更加小心,不能让他察觉到我的真实意图。我换了个话题,指着他桌上的盆栽,笑着说:“这盆绿萝养得真好,看来江工是个很细心的人。”

“谈不上细心。”他拿起水壶,给绿萝浇了点水,“小时候身体不好,养母总说养点绿色植物,能添点生气。习惯了。”

养母。他又一次用了这个词。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我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近得让我害怕。我强迫自己冷静,继续试探:“你小时候身体不好?看不出来啊,现在这么高大健壮。”

他放下水壶,目光望向窗外,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索的迷茫。“嗯,听我妈说,我八岁那年出过一次意外,伤到了头,以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八岁。林涛走失的时候,是七岁。时间对得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不记得了。他说他不记得了。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难怪他不认识我,难怪他对我没有丝毫反应。

我心想,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幸运。忘记了走失的恐惧,忘记了与亲人分离的痛苦,在一个新的家庭里,被新的父母爱护着长大。可对我们来说,这又是何等的残忍。我们在这头苦苦思念,他却在那头,拥有了全新的人生,将我们彻底遗忘。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这场谈话,怎么走出设计院大楼的。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该怎么办?去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你不是江帆,你是林涛。你的父母不是那对退休工人,而是我家里那两个被思念折磨了二十年的老人。你还有一个姐姐,就是我,那个弄丢了你的罪人。

不,我不能这么做。这对他是巨大的冲击,甚至可能是毁灭性的。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我有什么权利,去打碎他平静的生活?

可是,我的父母呢?他们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他们有权利,在有生之年,再见他一面。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这个秘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揣在我的怀里,烫得我体无完肤。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承受这个重量。

我需要找个人商量。这个人,不能是妈妈,只能是爸爸。他比我理智,比我坚强。或许,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他一贯沉稳的声音:“喂,薇薇,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我哽咽着,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爸,你……你现在有空吗?我想,我可能……找到林涛了。”

第三章 父亲的城墙

爸爸很快就赶到了我和他约定的那家茶馆。

他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我。他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焦急和紧张。“怎么回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慢慢说。”

我把下午在设计院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从江帆的长相,到他眉角的疤,手腕的痣,再到他自己说出的“养母”和“八岁失忆”。我尽量让自己的叙述保持客观,可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

爸爸一直沉默地听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紧紧地握着面前的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脸上的表情,在茶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我看不出他是喜是忧,只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

等我说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带着二十年的沉重。

“爸,你觉得……会是他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异常严肃的目光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薇薇,这件事,到此为止。”

“什么?”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是‘可能’找到他。”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你说的这些,伤疤,痣,都可能是巧合。失忆这种事,更是说不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能抱任何希望。”

“可是……”我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邻桌的人都朝我们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依然强硬,“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认错了,给你妈带来的会是什么?是再一次的打击!她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我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妈妈的身体,确实是我们家最脆弱的一环。

我心想,爸爸总是这样,永远把最坏的可能性想到前面。他的理智像一座坚固的城墙,把所有的情感和冲动都挡在外面。二十年来,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难道就这么算了?爸,他真的太像了,我感觉就是他。”

爸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知道,他内心也并非毫无波动的。他只是在用理智,强行压制着那份为人父的期盼。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最后,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薇薇,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爸爸心里也一样。但是,我们不能冲动。这件事,你先不要再接触那个叫江帆的年轻人,更不能让你妈知道一个字。”

“那我们就不管了吗?”我不甘心地问。

“不是不管。”他看着我,目光深沉,“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去想办法,悄悄地核实。你记住,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着爸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他眼里的疲惫与决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为了这个家好。也许,他的冷静才是对的。我被巨大的情绪冲击,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遵守和爸爸的约定,没有再联系江帆,只是以工作邮件的方式,和他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沟通。

可是,我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了。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白天在学校,对着学生们的笑脸,我却常常走神。晚上回到家,看着妈妈对着相册发呆,爸爸在阳台上默默抽烟的背影,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愧疚和挣扎。

我知道爸爸在行动。他开始早出晚归,有时候会说单位加班,有时候会说去见个老朋友。我知道,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去调查江帆的过去。

一个星期后的周五晚上,爸爸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酒气。他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房,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妈妈已经睡了,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我给他倒了杯水,坐在他旁边。

“爸,你喝酒了?”

他“嗯”了一声,接过水杯,却没有喝。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今天……我托人查到了江帆养父母的住址,我去找他们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没说我是谁,就说是江帆单位的领导,去家访。”他继续说,“那是一对很朴实的老人,对江帆……是真的好。他们说,江帆是二十年前,他们在火车站捡到的。当时孩子发着高烧,头上还流着血,问什么都说不清楚。他们报了警,也登了报,一直没人来认领,后来就办了收养手续。”

火车站,发高烧,头上有伤。每一个细节,都和我记忆里的碎片吻合。那天,林涛就是有点感冒,我带他去公园,他摔伤了头。后来……后来我就把他弄丢了。他一定是被人贩子拐走,在某个火车站,因为生病,被抛弃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爸爸抬起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肩膀,可手举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他看着我,眼睛里是和我一样的痛苦。

“他们还说,孩子醒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医生说,可能是高烧加上头部的撞击,造成了选择性失忆。”爸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们给他取名叫江帆,希望他以后的人生,能一帆风顺。”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清晰。

我终于明白了爸爸的顾虑。江帆,不,是林涛,他已经在另一个家庭里,被爱护着,平安地长大了。他拥有了新的人生,新的父母。而那对善良的老人,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果我们现在出现,认回他,那对江帆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他那对养父母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我们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还是在摧毁两个家庭的幸福?

“爸……”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爸抬起头,看着我,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脆弱和迷茫。他说:“薇薇,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今天看着那孩子,叫着那对老夫妻‘爸、妈’,我心里……像刀割一样。可我又在想,他这二十年,过得挺好。我们……我们真的有权利去打扰他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如此无助的样子。他那座坚固的城墙,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开始出现了裂缝。而我,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更是被巨大的内疚感吞噬。

这个夜晚,我们父女俩在客厅里坐了很久很久。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我们却谁也找不到答案。这个失散了二十年的亲人,他的归来,没有带来我们想象中的喜悦,反而成了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横亘在我们面前。

第四章 母亲的执念

自从和爸爸谈过之后,我和他之间就多了一个沉重的秘密。

我们谁也不再提起江帆,却又都在心里默默地关注着他。爸爸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抽烟也更凶了。我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来填满内心的空虚和矛盾。我甚至开始主动加班,批改作业到深夜,只为了能晚一点回家,少一些面对妈妈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可是,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

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精神恍惚,有时候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叫着“涛涛”。医生说,这是心病,长期的思念和抑郁,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健康。药石无医,唯有心药可救。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房间里备课,妈妈突然推门进来。她手里拿着那本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的相册,径直走到我面前。

“薇薇,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涛涛的消息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我心里一惊,手里的笔都掉了。“妈,你……你说什么呢?”我慌乱地掩饰着。

“你别骗我了。”妈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执着和锐利,“你和你爸最近都怪怪的。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有事瞒着我。”

我心想,坏了。我和爸爸自以为是的隐瞒,根本瞒不过一个母亲的直觉。她对儿子的那份牵挂,已经敏锐到了可怕的地步。

“妈,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还想嘴硬。

“薇薇!”妈妈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很有力,“你看着我的眼睛。二十年了,妈等了二十年了。不管他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妈都想知道个结果。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滑落。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我看着妈妈苍白的脸,和她眼中那近乎哀求的光,我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我扶着她坐下,把那个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和盘托出。我告诉她,我见到了一个叫江帆的男人,他长得和林涛一模一样,他失忆了,被一对好心的夫妻收养,现在过得很好。

妈妈静静地听着,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眼神越来越亮。那种光芒,就像一盏在黑暗中即将熄灭的油灯,突然被添满了油。

等我说完,她抓住我的手,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带我去见他。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妈,你冷静点!”我被她的反应吓到了,“我们还没有确认,而且……而且他已经不记得我们了。我们这样贸然出现,会吓到他的。”

“我不管!”妈妈固执地站起身,“他就算忘了我,他也是我儿子。我生的他,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是不是他。薇薇,你带我去,不然,我自己去!”

我知道,妈妈的执念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我拦不住她。如果我不带她去,她真的会自己跑到设计院去。到时候,场面只会更无法收拾。

就在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看到屋里的情景,脸色一沉,立刻就明白了。

“你跟她说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

“爸,我……”

“你不用解释了。”他摆了摆手,然后走到妈妈面前,扶住她的肩膀,柔声说:“秀英,你别激动,听我说。”

“我不听!”妈妈甩开他的手,“你们父女俩合起伙来骗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老了,糊涂了,是个累赘了?我自己的儿子,我凭什么不能见?”

“不是不让你见!”爸爸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是时机还不成熟!你这样冲过去,你想过后果吗?想过那孩子吗?他现在叫江帆,他有他的生活!你让他怎么办?”

“我只要我的儿子!”妈妈的情绪彻底失控,她捂着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等了他二十年啊……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他,梦见他哭着喊妈妈……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

妈妈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来回地割。

我看着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的妈妈,又看看站在一旁,满脸痛苦和无助的爸爸,我心如刀绞。这个家,因为林涛的失而复得,非但没有迎来转机,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和痛苦之中。

我做错了吗?如果我从一开始就选择沉默,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可我看着妈妈那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又觉得,或许让她知道真相,哪怕是痛苦的真相,也比让她在无望的等待中慢慢枯萎要好。

爸爸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蹲下身,轻轻地拍着妈妈的背,说:“好,好,我们去见他。但是,你要答应我,我们只在远处看一看,不许上前打扰他。等我们……等我们想好了万全之策,再和他相认,好不好?”

妈妈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爸爸,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以妈妈的性格,只要见到了人,就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第二天,我们一家三口,像做贼一样,开车来到了市设计院的楼下。爸爸把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正好能看到设计院的大门。

我们就这样,在车里,从上午一直等到中午。妈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口,像一尊望夫石。

十二点半,设计院里的人陆续走出来。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江帆和几个同事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阳光照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充满了朝气。

“是他……是他……”妈妈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她死死地抓住车窗,指甲都掐白了,“是我的涛涛,他长这么大了……”

我看到江帆他们一行人,正朝着我们停车的方向走来,似乎是要去马路对面的餐厅吃饭。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妈,你别激动,坐好!”我连忙按住她。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江帆离我们只有不到十米的时候,妈妈突然推开车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她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涛涛!我的儿啊!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那冲向江帆、状若疯癫的母亲身上。而江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看着扑向自己的陌生女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我知道,完了。我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以最糟糕的方式,发生了。

第五章 破碎的平静

江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了一步。

他的同事们也围了上来,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妈,又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探寻。

“阿姨,您……您认错人了吧?”江帆的脸上满是困惑,他礼貌地想扶住我妈,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认错!你就是我的涛涛!”妈妈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浑浊的眼睛里涌出热泪,“你看看妈妈呀,你不记得妈妈了吗?你眉角的疤,是小时候爬假山摔的……”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我和爸爸赶紧下车,冲了过去。

“妈!你冷静点!”我拉住妈妈的另一只胳膊,想把她拽开。

爸爸则满脸歉意地对江帆和他的同事们说:“对不起,对不起,她……她精神不太好,认错人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爸爸就想强行把妈妈拉走。

可妈妈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死活不肯松手,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喊着:“我没疯!他就是我儿子!你们放开我!”

江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情绪失控的女人,又看看我们,眼神从最初的茫然,变成了警惕和厌烦。

“这位先生,如果阿姨身体不舒服,你们应该带她去看医生,而不是在这里影响公共秩序。”他挣脱开我妈的手,语气变得冰冷而疏远。

那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我妈身上。她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辆车停在了路边。车上走下来一对年过六旬的老夫妻,他们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一变,急忙跑了过来。

“帆帆,怎么了这是?”那位阿姨紧张地把江帆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我们。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江帆看到他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我们给你送点家里做的饺子,怕你在外面吃不好。”那位叔叔说着,目光落在我妈身上,皱起了眉头,“这几位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们就是江帆的养父母。

我妈看着那对老夫妻,又看看他们护在身后的江帆,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要不是爸爸及时扶住,她可能已经瘫倒在地。

“是你们……是你们抢走了我的儿子……”她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江帆的养母急了,“帆帆是我们养大的!什么叫抢走你的儿子?”

一场认亲的闹剧,瞬间演变成了两个家庭的当面对峙。周围的围观者越来越多,指指点点。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耻和难堪让我无地自容。

“够了!”江帆突然大喝一声,他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忍无可忍,“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叫江帆,他们是我的父母!请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们的生活!”

说完,他扶着自己的养母,看也不看我们一眼,转身就走。

“涛涛!你别走!”我妈嘶喊着,想追上去,却被爸爸死死地抱住。她在我爸的怀里拼命挣扎,哭得撕心裂肺。

我站在原地,看着江帆决绝的背影,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的那句“不要再来骚扰我们的生活”,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穿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们以为的久别重逢,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骚扰。

那天晚上,家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妈妈从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我知道,江帆平静的生活,被我们彻底打碎了。而我们这个本就脆弱的家,也在这场混乱中,被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我心里充满了自责。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去相亲,如果不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家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是我,再一次,把这个家推进了深渊。

深夜,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江帆。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揭开。如果你只是想骗钱或者有别的目的,请你们到此为止。明天上午十点,在街角的咖啡馆,我希望和你一个人谈谈。请不要带上你的家人。”

看着这条短信,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愿意谈,这说明他心里也起了疑。这或许是转机,但也可能是一场更严峻的考验。

我没有告诉爸妈,我知道,他们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压力了。这一次,我必须自己去面对。

第二天,我独自来到咖啡馆。江帆已经到了,他坐在窗边,脸色憔ें,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得出来,他昨晚也一夜没睡。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声音冷淡。

我在他对面坐下,心里忐忑不安。

“我回去问了我的父母。”他开门见山,“他们承认,我的确是他们收养的。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林涛’。”

“我没有骗你。”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那是我们最后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七岁的林涛笑得灿烂,眉角的疤痕清晰可见。“这是你走失前一个月拍的。”

他拿起照片,目光落在那个小男孩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的边缘。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昨天回去,翻出了我小时候的东西。”他从随身的包里,也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褪了色的拨浪鼓。

看到那个拨浪鼓,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我记得它,那是我用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在庙会上给林涛买的。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我对我八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痛苦,有迷茫,也有挣扎,“但是,看到这个东西,我脑子里会闪过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还有……还有一首我记不清歌词的童谣。”

那首童谣,是我小时候经常唱给他听的。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痛苦地揉了揉额头,“我现在的父母,养育了我二十年。他们是我的天。而你们……你们的出现,把我的人生彻底搅乱了。”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像被撕裂了一样。我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找到你。”

“找到我之后呢?”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让我抛弃养育了我二十年的父母,回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去扮演一个你们记忆中的儿子吗?”

他的质问,让我无言以对。

是啊,我们只想着找回失去的亲人,却从未站在他的角度,想过他的感受。我们只想着弥补自己的伤痛,却忽略了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场颠覆。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窗外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我们两人之间这片沉重的阴影。

第六章 真相的代价

那次谈话之后,我和江帆之间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共识。

他同意,去做一次DNA鉴定。他说,他需要一个科学的、不容置疑的答案。但他也明确表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和接受,也请我们不要再去打扰他的养父母。

我答应了他。我知道,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也必须做的事情。

等待结果的那一个星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七天。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妈妈虽然不再哭闹,但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沉默地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天。爸爸的白头发,似乎又多了几分。我们三个人,都被悬在半空中,等待着那个最终的审判。

我也没有心思工作,好几次在课堂上念错了课文。王主任找我谈话,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只能勉强笑着说没事,只是最近有点累。

我心想,这或许就是真相的代价。在它被揭开之前,会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拖入痛苦的漩涡。

终于,拿报告的那天到了。

我不敢一个人去,爸爸陪着我。我们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像两个等待判决的犯人。当医生把那份薄薄的报告单递给我时,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我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张纸。最后的结论栏里,那行“亲权概率大于99.99%”的字,像烙印一样,烫进了我的眼睛里。

是他。

千真万确,他就是林涛。

我把报告递给爸爸。他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靠在墙上,一动不动。我看到,有两行浑浊的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落。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卸下了他所有的伪装。

我给江帆发了信息,告诉他结果出来了。

他回得很快:“我知道了。让我想想。”

这简单的五个字,背后却藏着惊涛骇浪。我知道,他此刻的内心,一定比我们更加挣扎。

回到家,我们把结果告诉了妈妈。她接过报告单,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林涛”和“江帆”两个名字,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纸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她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狂喜,只是反复地念叨着:“回来了……我的涛涛,终于回来了……”那声音,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和二十年等待的辛酸。

当天晚上,江帆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他站在我们家门口,那个他离开了二十年的家,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局促。

爸爸打开门,看到他,嘴唇动了动,那声“涛涛”在喉咙里滚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叫出口,只是沙哑地说了一句:“……来了,快进来吧。”

妈妈从厨房里冲出来,她手里还拿着锅铲。她看着江帆,想上前,又不敢,只是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江帆的目光,在我们三个人脸上扫过,最后,他对着我爸妈,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对不起。”

这一声“叔叔阿姨”,让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它像一道无形的墙,清晰地划分出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一晚的“团圆饭”,吃得异常沉重。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是她记忆里林涛爱吃的。可乐鸡翅,糖醋排骨,西红柿炒鸡蛋。她不停地给江帆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江帆只是沉默地吃着,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亲近。他吃得很慢,仿佛在品尝的,不是食物,而是二十年陌生的时光。

饭后,他把我单独叫到了阳台。

晚风有些凉,吹得人心里也空落落的。

“我今天,跟我爸妈……谈了。”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缓缓开口。他说的是“我爸妈”,指的是他的养父母。

我的心揪了一下。

“他们……很难过。”他的声音很低,“我妈哭了一下午。她说,她早就该想到的,我不是她亲生的,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们。我爸一句话没说,就坐在那里抽烟,一晚上,抽了两包。”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我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们说,他们不拦着我认亲。他们说,你的亲生父母,等了你二十年,很苦。他们让我……常回来看看。”江帆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他们才是最无辜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这场悲欢离合的大戏里,似乎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所以……”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疲惫,“我需要时间。我不可能一下子就变成你们的‘林涛’。江帆这个身份,我用了二十年。那对养育了我二十年的父母,我不可能抛下他们。”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我们不逼你。”

“谢谢。”他说。

那天晚上,他没有留宿,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走后,妈妈一个人在厨房里,把剩下的饭菜,一样一样地倒掉,然后蹲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爸爸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

我站在客厅里,看着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我们一家四口,笑得那么开心。我曾经以为,只要找回了弟弟,我们就能回到过去。

可现在我才明白,丢失的二十年,是永远也补不回来的。找回了人,却找不回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真相大白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伤痛和更复杂的难题。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这迟到了二十年的真相,付出沉重的代价。

第七章 岁月与和解

日子,在一种微妙而尴尬的平衡中,缓缓向前流淌。

江帆,或者说林涛,开始以一种“客人”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他每周会来家里吃一次饭,通常是周日的晚上。他会带一些水果和保健品,像所有探望长辈的晚辈一样,礼貌而周到。

但他从不留宿。吃完饭,坐一小会儿,他就会起身告辞。他说,他养父母那边,也需要他照顾。

我们都默许了这种状态。

妈妈不再逼他,她只是每次都用尽心力,为他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在饭桌上,她会小心翼翼地,说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说他三岁时如何把墨水打翻在爸爸最喜欢的白衬衫上,说他五岁时如何信誓旦旦地说长大要娶邻居家的小花。

林涛总是安静地听着,脸上会露出一丝礼貌的微笑,但眼神里,却始终隔着一层雾。那些属于“林涛”的过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事。

爸爸的变化也很大。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他会主动和林涛聊一些工作上的事,聊一些社会新闻。他努力地,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参与到儿子长大后的人生中去。可那种刻意的熟稔,反而更凸显了彼此的生疏。

而我,成了两个家庭之间的桥梁。

我开始定期去看望江帆的养父母。那是一对非常善良的老人,他们对我,从最初的警惕,慢慢变成了接纳。他们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林涛小时候的事情。说他刚来家里时,如何胆小怕生,夜里总是做噩梦。说他第一次考一百分时,他们如何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在他们朴实的讲述中,我拼凑出了弟弟那缺失的二十年。我发现,他的人生,并没有因为离开我们而变得不幸。他被很好地爱着,被教育成一个正直、善良、有担当的男人。

我心里的那份愧疚,似乎也因此减轻了一些。

我把我听来的这些事,讲给我的父母听。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这二十年,没有受苦。

时间,是最有力量的疗愈师。

转眼,半年过去了。我们和林涛之间的关系,虽然依旧没有想象中那般亲密无间,但那层坚冰,已经在慢慢融化。

他开始会在饭桌上,主动说起自己工作中的趣事。他会在我妈妈咳嗽时,自然地递上一杯温水。他会记得我爸爸的生日,并且送上一套他精心挑选的渔具。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深夜。

我妈突发急性阑尾炎,疼得在床上打滚。我和爸爸都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去医院。在急诊室外,我看着爸爸焦急得来回踱步,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我下意识地,拨通了林涛的电话。

他来得很快,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外面只套了一件风衣,头发上还滴着水。

他一来,就立刻接管了所有的事情。他冷静地和医生沟通,条理清晰地办好所有入院手续,然后又跑前跑后地去缴费、拿药。

看着他忙碌而沉稳的背影,爸爸的眼圈红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轻声说:“你弟弟,真的长大了。”

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觉到,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牵着手的小男孩,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的男人了。

妈妈的手术很顺利。林涛在医院里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时,我看到他趴在妈妈的病床边睡着了,他的手,还轻轻地握着妈妈的手。

妈妈醒来后,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那眼泪里,没有了悲伤,只有满足和欣慰。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林涛开始更频繁地回家。有时候,他甚至会带着他的养父母,一起来我们家吃饭。起初,场面有些尴尬。但两个妈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起。她们聊着同一个儿子,不同的童年,聊着他的糗事,聊着他的优点。两个家庭的隔阂,就在这琐碎的家常里,一点点被消解。

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两个家庭,一起去给爷爷奶奶扫墓。

在墓碑前,爸爸指着林涛,对地下的父母说:“爸,妈,涛涛回来了。你们放心吧。”

林涛郑重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回来的路上,他第一次,主动牵住了妈妈的手。他看着我和爸爸,笑了笑,说:“姐,爸,妈,我们回家吧。”

那一声“爸”,“妈”,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却像春雷一样,炸开了我们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爸爸转过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妈妈的脸上,露出了二十年来,第一个真正灿烂的笑容。

我看着他们,又看看身旁同样眼含热泪的江家父母,心里百感交集。

我知道,我们永远也回不到二十年前了。那段失去的岁月,是我们每个人生命中无法抹去的疤痕。但是,生活总要向前看。

我们没有得到一个童话般完美的大团圆结局,却拥有了一个更加真实、更加珍贵的现在。我们拥有了两个家,两对父母,和一个失而复得的亲人。我们学会了与过去和解,与遗憾共存。

车窗外,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墙上的挂钟,依旧在滴答作响,但那声音,不再是催促和煎熬,而是记录。记录着我们这个特殊家庭,在经历了二十年的风雨后,重新开始的,每一个平凡而温暖的瞬间。

我想,这就够了。

来源:小马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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