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7年4月12日清晨,山东莒南县涝坡镇的土路上扬起一股尘土。负责搜集38军史料的军史干事牛国强拿着放大过的老照片,一家一家地敲门,想找一位叫曹玉海的烈士族人。村民们只摇头——没人听过。就在这片寂静的乡村,半个世纪前的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却正悄悄浮出水面。
1997年4月12日清晨,山东莒南县涝坡镇的土路上扬起一股尘土。负责搜集38军史料的军史干事牛国强拿着放大过的老照片,一家一家地敲门,想找一位叫曹玉海的烈士族人。村民们只摇头——没人听过。就在这片寂静的乡村,半个世纪前的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却正悄悄浮出水面。
牛国强的困惑来自部队存档:功臣名册写着“曹玉海”,籍贯却标成“莒县”。莒县、莒南县一字之差,地址却相隔百余里。档案误写,让一级战斗英雄在故乡成了“陌生人”。调查小组只得逆着时间追溯,把故事重新拼好。
顺着残缺记录,可以看到1943年的冬天。那年腊月,18岁的曹玉海顶着刺骨寒风跨进山东纵队新111师队列,理由几乎是所有贫苦孩子共同的那一句:仇恨。父亲死于地主毒打,祖父被日军刺刀挑下炕,他别无选择。入伍不到三个月,就在胶东小山包的夜袭中负伤,头上留下两厘米长的疤。
抗战一结束,国共内战紧接着爆发。曹玉海随部队转战东北,四平、黑山、辽阳……军史文件上密密麻麻的“立功”与“负伤”几乎并排出现。1949年宜昌一役,他被炮弹震飞数米,肋骨断两根,才被批准转业疗伤,分配到武汉市监狱任监狱长。组织用心良苦:这个身上带着三块弹片的青年,该歇歇了。
就在武汉的住院楼里,他遇到那位姓林的护士。姑娘喜欢在窗台种石竹,曹玉海拄着拐杖帮她搬水。久而久之,一封又一封小纸条从药盘滑进棉衣口袋。彼此的心思,整个病房都看得出来。
1950年6月25日,朝鲜半岛枪声骤起。几天后,中央军委的复员计划紧急停止。其实,曹玉海本可按规定留在地方。但他听到广播里“38军北上辽东”的字眼,血液一下子沸腾,拎着尚未拆线的伤口缝合单据就往外跑。
几条街外,他碰上老战友姚玉荣。短暂寒暄后,姚玉荣取笑道:“你小子好运气哟,听说还没娶媳妇?”这句玩笑,引出一句异常沉重的回答——“回不来怎么办?”轻轻七个字,让路口的蝉声都像突然停了。
回到114师报到,师长翟仲禹并不打算放人进名单。“你完全可以留在武汉。” 曹玉海却直挺挺站着,“首长,我是孤家寡人,死了牵挂少,让我去。”坚持数日,他终获准随38军入朝,职务仍是9团1营营长。
动身前夕,他去医院找未婚妻。姑娘眼眶通红,却把结婚证申请书放到他掌心,低声说:“咱们现在就去登记吧,哪怕只照一张相。”曹玉海嘴唇动了动,终究吐出一句——“我不能同意。”他怕自己回不来,怕耽误她。姑娘的泪水没能挽留,却送上绣着“永不变心”的两只枕套,让他路上再拆开。
同年10月,志愿军跨过鸭绿江。第一次、第二次战役中,38军以机动夜袭斩获佳绩,但兵员、弹药消耗同样巨大。进入1951年1月,第八集团军李奇微发起新一轮反攻。志愿军采取“西顶东放”策略,曹玉海所在1营被点名镇守京安里南侧的350.3高地。
高地突出,三面受敌,退一步即是平原。当时1营不足400人,对面是号称“铁骑劲旅”的美骑1师。2月5日零点,薄雾未散,敌方先以“钉子”照明弹把阵地照得如同白昼,然后六门155榴弹炮同时开火。山体像被锤子砸裂,石块横飞。
第六天早晨,战士们发现子弹已不足两百发。曹玉海计算后命令:“白天缩小火力圈,晚上主动出击。”他领两排战士摸到敌侧翼炸桥炸路,选手榴弹堵山口,连夜三次潜袭搞得美军疑神疑鬼。
2月12日拂晓,美骑1师集结一个团再次扑来。阵地硝烟滚滚,空气里尽是焦油味。曹玉海腹部中弹,却依旧拖着伤腿端着冲锋枪往最薄弱处补缺口。教导员方新喊道:“营长,后移一下!”——“不行,这里塌,后面就会乱。”短短十二字,是他最后的命令。
当日傍晚,第七轮冲锋中,两发子弹先后击中他的头部和胸膛。旁人扶起他,只听得微弱一句:“守住阵地……替我向她道谢……”随后便再无声息。记录显示,1营剩下31人,仍携带轻机枪两挺,继续战斗到夜里十二点。
第四次战役结束后,38军114师9团1营被授予“英雄营”。战士们在清理遗体时发现,那封信和那对枕套被血水浸透,却仍紧贴在曹玉海军衣内侧。
1953年,志愿军总部公布一级英雄名单,曹玉海与黄继光、邱少云同列。可因为籍贯登记错误,他的家乡几十年都没能响起鞭炮。直到1999年,调查组终在莒南县东店头村找到烈士嫂子王月花,递上迟到半个世纪的烈士证。老人颤抖着双手把证书举到额头,泪珠滴在泛黄纸面上。
如今翻阅战史,350.3高地依旧让研究者感到难以置信:400人挡住一团,且坚持七昼夜。有人说这是一场顽强,有人称它是疯狂,真正的答案或许只是六个字——“不让家门被毁”。而曹玉海那三个字,恰好注解了这种宁折不弯的硬骨气。
来源:大运河时空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