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待离开我家时,还特意用水洗了鞋,嘴里嘟囔着:“可别沾上这家的晦气。”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大山村出了两件大喜事。
第一件,我被拐多年的哥哥寻回来了。
听说他被⼈卖进宫,当了太监。
第二件,柳杏⼉她爹中了举⼈。
谢明远退掉和我的婚事,改向柳家提亲。
我上门质问时,他神情痛楚;
“这是我爹娘的主意,我不能违逆长辈。”
“可是清梨,你要相信,我心中一直有你。”
后来我才知,我哥就是权倾朝野的第一宦官。
人称九千岁。
1
大山村,许久都不曾这般热闹喧腾了。
村里人竟分成了两拨,各忙各的。
一拨人,浩浩荡荡地往柳家去了,皆是为道喜而去。
只因那柳家秀才中了举,成了这十里八乡头一个举人老爷呢。
“哟,这柳家可真是出了个文曲星呐!”有村民边走边赞叹。
“可不是嘛,往后这柳家可要飞黄腾达咯!”另一村民附和着。
听闻去柳家道喜的人太多,那柳家的门槛,竟硬生生被踩低了一寸。
另一拨人,却是来我家哭丧的。
来的皆是本家亲戚,一个个面色阴沉,好似那乌云压顶。
他们黑着脸,皱着眉,满脸的晦气。
待离开我家时,还特意用水洗了鞋,嘴里嘟囔着:“可别沾上这家的晦气。”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川哥儿死在外头呢!也省得如今丢人现眼!”大伯猛抽一口旱烟,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一双细长眼中满是嫌恶之色。
“我们大山村,可从没出过太监这种腌臜玩意儿。”大伯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
“一个大男人,没了根,还能叫男人吗?还有脸活着吗?真是把咱老陈家的脸都丢尽了!”大伯越说越气,将烟杆在鞋底敲了敲。
我气得眼眶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从桌上端起碗,咬着牙道:“你们走,全都给我走!”
“我哥不管是残了傻了,不论是乞丐还是太监,都是我哥!轮不到你们在这说三道四!”我怒目圆睁,将一碗茶水都泼到了大伯脚边。
大伯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向我娘,大声吼道:“老二家的,你就是这么管教孩子的?”
“难怪教出一个太监,真是没家教!”大伯唾沫星子横飞。
娘气得浑身发抖,双手紧紧握拳,她用力拽住我的手腕,干枯的指甲掐进我肉里,疼得我眉头一皱。
“大哥,你别说了。”娘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哀求。
“我是不会同意把川哥儿逐出族的,他再怎样,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娘眼中满是坚定。
2
大伯母猛然间一拍大腿,整个人如疯魔般,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扯着那破锣嗓子,开始哭嚎起来。
“天爷啊!你这是存心要害死我们老苏家不成呐!”她双手拍打着地面,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和你大哥,念在死去老二的份上,好心收留你们娘俩这么多年呐!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大伯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那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苏青川呐,可是得罪了九千岁,才从宫里放出来的哟!”她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中满是惊恐。
“你们可知道那九千岁是什么人呐?”大伯母瞪大了眼睛,扫视着众人,似是要把那九千岁的恐怖模样刻进大家心里。
“听说之前有个公主,不知怎的得罪了他,被他硬生生弄去边塞和亲呐!没两年就死了哟!”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仿佛那公主的悲惨命运就在眼前。
“那可是公主呐!身份何等尊贵,都落得如此下场!”大伯母猛地站起身来,手指着天,大声喊道。
“俺们苏家几十口人呐,他老人家眨眨眼就能把俺们弄死哟!”说完,她又一屁股坐回地上,继续打滚哭嚎。
屋里其他人,神情各异。有的面露惊恐,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则是一脸无奈。
我只觉手腕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好似有一双铁钳紧紧捏着,骨头似乎都要被人捏碎,可我却浑然不觉得疼,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
他们,竟要把我哥逐出族!
我心中怒火中烧,大声喊道:“大伯母!我爹可是为了救族人才死的呀!”
“我哥,也是为了救你们,才会跌落山崖,最终被那拐子捡走的啊!”我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地诉说着。
我们族人,本是大山村的外来户。
只因族里遭了水灾,那洪水如猛兽般肆虐,所到之处,房屋被冲垮,庄稼被淹没,所有人都成了快饿死的流民。
“听说安平镇的县令在大量收编流民,咱们去那儿说不定有条活路!”族里有人提议道。
于是,我们族便拖家带口,一路颠沛流离,朝着安平镇赶来。
没曾想,在路上竟然遇到了狼群。那狼群如幽灵般出现,绿油油的眼睛闪烁着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我爹是猎户,身手矫健,族长见状,便下令道:“老二,你引开狼群,护咱们族人平安!”
年仅十三岁的哥哥,满脸担忧,拉着爹的衣角说道:“爹,我不放心,我要跟着您走!”
爹摸了摸哥哥的头,说道:“乖儿子,爹不会有事的,你在这儿等着爹回来。”
哥哥却倔强地摇了摇头:“不,爹,我要和您一起!”
爹拗不过哥哥,只好带着他一同引开狼群。
这一走,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算一算时间,我和哥哥已经整整十年未见。
当时的我不过六岁,懵懂无知,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我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如此对他!”我朝着众人喊道,泪水夺眶而出。
3
“大嫂呀,您也知晓那九千岁,向来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又有仇必报的狠辣性子。”娘眉头紧锁,满脸忧虑,轻声说道。
“就连那金枝玉叶的公主,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都难逃一死,更何况咱们川哥儿,不过是个小小太监,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娘越说越急,眼眶都微微泛红。
“可依我看呐,他能派人送信回来,还能活着出宫,这哪像是真得罪了九千岁的样子呢?”娘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
“这些个消息,怕是街头巷尾那些人以讹传讹,当不得真的。”娘微微叹了口气,神色稍缓。
娘这一番话说完,大伯母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后缓缓开口道:“弟妹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大伯却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大声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那九千岁,平日里见的大鱼大肉多了去了,像川哥儿这样的小鱼小虾,他自然是懒得动手。”大伯双手抱胸,神情傲然。
“可是啊,他不动手,不代表他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人不动手。”大伯眼神一凛,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
“我可听说了,咱们这地方的县令,巴巴地认了九千岁的徒弟当干爹。”大伯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如此一来,那九千岁,可不就是他干爷爷!这关系,可硬着呢!”大伯说完,还特意挑了挑眉。
其他几个族亲一听,顿时慌了神,一个个面如土色,交头接耳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万一牵连到咱们,那可就糟了。”
族长苦着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那皱纹仿佛都更深了几分。他竟缓缓弯腰,朝我和我娘鞠躬,声音颤抖道:“大壮家的,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呐。”
“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啊,总不能为了川哥儿一个人,连累咱们这么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吧?”族长说着,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实在不行,我给你们跪下了。”族长说着,作势就要跪下。
娘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
“族长,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呀。”娘声音哽咽,悲痛欲绝。
“好,我同意把川哥儿迁出族谱。”娘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过,不是只迁他一个人。”娘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族长。
“你把我们一家子,都迁出去吧。”娘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能让川哥儿当个没爹没娘,无亲无眷的人,让他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娘说完,紧紧地抱住了我,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衫。
4
迁族谱是大事。
要开祠堂,祭祖宗,问神明。
可苏家人却像屁股后有人在追一般,什么仪式都没弄。
只是带着文书去李长和县衙里盖了章,回来就说事情已经办完了。
既然我们已经不是苏家人,属于苏家的田地和房产,自然要收回。
山脚下有一间废弃的茅草屋。
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这屋子是以前一个老寡妇住的。
她一个人孤苦地死在屋里,尸体臭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村里人都嫌这房子晦气。
连经常喝醉酒被媳妇锁在门外的赵二狗,都不愿意来这里住。
我和我娘无处可去,只能收拾东西搬进了这院子。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连自家族人都这样,更何况其他人?
一时间我走在路上,村里人大老远瞧见就绕开。
“他们家得罪了九千岁,住在这里,会不会连累我们村啊?”
“可是这茅草屋在青云山脚,那地界好像是属于大河村,不是我们村吧?”
“对对对,如果九千岁来寻仇,咱们就说他们是大河村的,不是我们村的人。”
谢明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叩响了我家院子大门。
他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衫。
面如冠玉,身长玉立,好似大雪中傲然挺立的翠竹。
我突然就红了眼眶。
“远哥儿,你来了。”
5
我和谢明远是去年订亲的。
再有三个月,便是我们的婚期。
他从小就是声名远播的神童。
今年才十七便已考中秀才,前途远大。
听说连镇上的王员外,都有意和他结亲。
可谢明远拒绝了。
谢明远有个表舅,是个算命先生。
他一次偶然路过我们村时,看到了我,大吃一惊。
他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旺夫命。
以后我的夫君,必然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村里人都把这件事当笑话听。
偏偏谢明远爹娘当了真。
他们问谢明远愿不愿意娶我为妻,谢明远只说了一句:
“婚姻大事,但凭爹娘做主。”
这怎么不算同意呢?
谢家上门提亲时,我欢喜得一个月没睡好觉。
村里姑娘,人人都喜欢谢明远。
他相貌英俊,气质清冷,说起话来柔声细语。
和村里那种五大三粗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我拿出自己十二分的热忱来对待这桩婚事。
给谢明远绣荷包做衣服纳鞋子。
帮谢家菜地浇水捉虫施肥。
6
谢明远读书累了,喜欢去村东的小溪边发呆。
我托人在溪边的柳树下打了一套石桌,这样他站累了就能有地方歇歇脚。
谢家所有银钱都拿来供谢明远读书,家里人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我担心谢明远天天看书看坏眼睛,空了就去山里摘野菊花,仔细烘干以后做成菊花茶送给他。
只因听镇上的大夫说过,菊花茶可以明目。
对于我的热情,谢明远淡然接受。
今年七夕,他还给我送了一枚自己雕的木簪。
虽然不值什么钱,可我知道,这是谢明远的心意。
我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一颗心又酸又甜。
他定然是担心我,特意来家中瞧我。
只是不知道,这事情会不会连累他。
谢明远看到我的动作,脸色一变。
他突然伸出手,拔走了我的发簪。
一缕青丝顺着他的动作滑落。
我按住散落的发髻,怔怔地看着他,有片刻的茫然。
我的神情刺痛了谢明远。
他狼狈地移开视线,神情带着几分无措。
良久,才扭过头,低声叹了口气。
“苏清梨,我是来退亲的。”
我猛然抬起头。
第一句说出口以后,谢明远反倒放松了一些。
“清梨,你是个好姑娘。”
“可我寒窗苦读十几年,肩上压着谢家一族的荣辱。”
“我不敢赌,也不能赌。”
7
族人将我们驱逐出族谱时,我没哭。
被赶到这偏僻的茅草屋时,我依旧没哭。
可是看着谢明远漠然的脸,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你,你明知道他们都是胡说的!”
“如果哥哥真的得罪九千岁,早被人弄死了,怎么能完好无损地回家来寻我们?”
“就是大伯,还有族里人,知道他是个太监,想收走我们家的田地。”
“他们这是在吃绝户!”
对于这指控,谢明远不置可否。
他微不可见地蹙起眉;
“你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怎么能凭空污蔑族亲。”
心口仿佛被人敲了一记重锤。
我又气又急,眼泪流得越发凶猛;
“他们拿走房子和田地,就是证据!”
族人们被县令大人安排落户到大山村。
男丁分两亩地,女子分一亩半。
我家四口人,一共分到七亩地。
只是没想到这大山村十分偏僻,从县城到村子里,要走上整整两天。
其中一天走的,全是山路。
而我爹和哥哥,就是在去大山村的路上出事的。
他们出事后,族里人谁都抹不开脸面要收走我家田地,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那些恩情也早就消散在记忆中。
只有家人的痛苦,才是永恒的。
8
前两年开始,大伯一家就蠢蠢欲动。
他们家也是四口人,和我们家一样分到七亩田。
大伯说我和我娘两个女人吃不了什么粮食,变着花样来家里闹腾。
我娘去族里哭了好几次。
哭得多了,族人渐渐不耐烦起来。
“两个女人,本来就吃不了多少米粮,分一点地出去怎么了?”
“就是,也别说什么她们家对族里有大恩,当时大壮不去引开狼,估计他也被狼咬死了。”
“对啊,他又不是护我们,他是护着自己媳妇孩子,我们只是顺带的。”
直到谢明远和我订亲,这种情况才好了一些。
可没想到,哥哥传信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就连谢明远,也变了。
我泪流满面地仰起脸,固执地盯着谢明远。
“你们说我哥哥得罪了九千岁,又有什么证据?”
谢明远笑了。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三分同情;
“傻姑娘,这种事情不需要证据。”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明白吗?”
所以就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谢明远要和我退婚。
似乎是看出我的想法,谢明远挺直身体,目光悠长。
“清梨,你很好。”
“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吧。”
门口,放着一袋米,一袋麦子,还有一筐鸡蛋。
我数了一下,一共三十枚。
当天晚上,我一边哭,一边愤恨地往嘴里塞着油汪汪的炒鸡蛋。
唔,真香。
9
第二日,我才知道谢明远昨天说的补偿是什么意思。
不是退亲的补偿,是害我名声的补偿。
因为他娘喷着唾沫,满村转悠。
说她家和我退亲,是因为她亲眼瞧见我和村里的赖三子有一腿。
“哎呦,两人就在后山的草堆里,搂在一起就亲嘴!”
“这还能有假?”
“你们想想,苏清梨那丫头是不是天天往后山跑?”
“还有那赖三子,也是每天早上就跑到后山去?”
“嗨!我亲眼瞧见的!”
“我们家远哥儿以后可是要中状元的,哪能要个破媳妇!”
“啥?我们怕九千岁才退亲?冤死个人!”
“我儿以后可是状元,会怕九千岁!”
谢明远要出仕,不愿担一个畏惧宦官而退亲的名声。
所以,便让我来做了这个恶人。
可我每日去后山,是为了替他摘菊花制菊花茶。
我气得半死,跑去谢家找他。
直到敲破了门,谢母才黑着一张脸让我进去。
“清梨,别怪我母亲。”
“她也是为了我好。”
谢明远的话,气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还没等我骂人,谢母已经挥着扫把开始赶人;
“一边去,别来纠缠我们家远哥儿!”
“山鸡还想配凤凰,我呸!”
“以后再敢来找我儿子,打断你的腿!”
10
在漫天的流言蜚语中,我哥终于回来了。
穿着件老旧的藏青色长衫。
皮肤苍白,身材瘦弱,神情阴郁。
和我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得一脸灿烂的阳光少年,判若两人。
他没说话,也没靠近。
只是站在门口,半眯着眼,打量着我们的茅草屋。
村里其他人都围在身边,对着他指指点点。
“听说太监都很有钱,你看川哥儿,拎根棍子都能去讨饭了!”
“一看就混得不咋样,我看啊八成是得罪九千岁了!”
“咱们可得离他远点儿,小心别被他们一家子的霉运给传染了。”
哥哥扭过头,朝他们淡淡一瞥。
我红着眼眶站在门口,心里一抽一抽地痛。
我听说太监都过得很辛苦,动辄被人打骂。
而且宫里折磨人的手段办法特别多,人呆的时间久了,都会性情大变。
哥哥他,肯定是吃大苦头了!
我扑过去抱住他。
哥哥的腰,细得惊人。
我更难过了。
“呜呜呜,哥!你终于回来了哥!”
我和娘俩人哭着把我哥拥进屋里,将他从头摸到脚,越摸越伤心。
11
“瘦了,川儿,你咋瘦成这样?”
娘抹了把眼泪,立刻飞快地跑去厨房做肉吃。
我则是献宝一样从破瓷碗中翻出两个肉包子。
“哥,你快吃,我和娘特意去镇上的包子铺买的。”
“猪肉白菜馅的,可香了,要三文钱一个呢!”
哥哥怔怔地看着桌上那个包子;
“你们平常,就吃这个?”
“哪能呀,一个月都吃不上一回!”
说完我立刻捂住嘴,想了想,又拍着胸脯和他保证。
“哥,你放心,虽然咱们家现在穷了一点,但是我会的可多了。”
“我会绣花,会采药,还会养猪喂鸡种地。”
“我肯定能养得起你!”
“早晚让你过上每顿都吃肉包子的生活。”
哥哥垂下眼,黑鸦鸦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剪影,莫名让人觉得心慌。
我拉住他的手,哥哥条件反射躲了一下。
最后,还是没躲开我。
我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
“哥,没事的。”
“你回家了,以后咱们仨再也不分开。”
“我也不嫁人,就守着你和娘过一辈子。”
“这村子不好,你小时候不是最想去江南吗?”
“等我赚了点路费,咱们就一起去江南定居好不好?”
哥哥正要说话,屋外响起一片嘈杂声。
赖三子带着几个狐朋狗友,一脚踹开了我家单薄的院子门。
“我媳妇在哪呢,老子来找我媳妇睡觉了!”
12
看到我哥,赖三子一愣。
“哟,大舅子回来了?”
“怎么不早点说,去我家喝两杯酒啊!”
他的朋友们都哄笑起来。
“赖三子,苏青川可是得罪了九千岁,你认他当大舅子,不要命了?”
赖三子摸了摸头,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有道理有道理,那我只睡不负责,九千岁就怪不到我头上了!”
“到时候他老人家,恐怕还要谢谢我帮他出这口气呢!”
他这句话,让围观的人群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族长叹了口气,转过身走了。
大伯则是低下头,带着几个亲戚一声不吭地躲到人群后。
我便知道,今日这事,只能靠自己了。
“他们总是这样吗?”
哥哥静静地站在我身后。
整个人气场阴翳得可怕,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能让哥哥第一天回来,就面对这些糟糕的事情。
他已经够苦了。
我要护着他,护着娘亲。
我跑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对准赖三子扑上去就是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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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三子吓得连连后退。
“苏清梨,你疯了!”
“我呸,你再敢来我家,我砍断你的腿!”
我拼命挥舞着菜刀,不管不顾对着赖三子和他朋友就是一顿砍。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赖三子几个人本就是地痞无赖,见我动真格了立刻一哄而散。
跑之前,赖三子还不忘回头朝我喊:
“苏清梨你等着,老子还会回来的!”
“到时候等老子玩够了,把你卖去青楼,再把你那太监哥哥卖去南风馆!”
回家后,我们三人都没说话。
娘沉默着端出一盘又一盘菜。
良久,才轻叹一声:
“吃饭吧。”
哥哥一口没吃,只是不停给我和娘夹菜。
屋外,远远地响起一阵锣鼓声。
哥哥主动开口,岔开话题:
“这是谁家在办喜事?”
14
我朝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谢秀才谢明远,他请了媒人,要向柳杏儿提亲。”
“柳杏儿爹中举了,是咱们十里八乡第一个举人呢!”
哥哥点点头:
“秀才和举人,倒也相配。”
他这话一说完,娘再也绷不住,捂着脸痛哭出声。
“该死的谢明远!”
“昨日刚退掉清梨的亲事,今天就向柳家提亲了!”
“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呜呜呜我苦命的女儿!”
哥哥夹着块排骨,茫然地看着娘。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顿饭,明明是比过年还要好的菜,我却味同嚼蜡。
到了晚上睡觉时,又是一场麻烦。
哥哥不愿意睡家中唯一的床。
娘红了眼眶;
“川儿,你这是要剜娘的心。”
最后三人谁都没睡,一起靠在床上聊了一宿。
原来哥哥当初被狼群追赶,落下山崖后被一个好心人搭救。
那人救完他后,哥哥想回家找我们,却遇到了山匪。
匪徒将他劫走做了一段时间苦力。
后来匪徒被官府剿灭,官差非说他也是山匪,不由分说将他卖给了官牙。
官牙把他卖进宫,当了太监。
15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和娘躺在床上,天光早已大亮。
院子里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哥哥正握着水瓢,一勺一勺地浇菜。
“哥,我来吧。”
哥哥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忘啦,以前家里这些活都是我干的。”
“去宫里太久,都有些手生了。”
我突然就觉得这样挺好的。
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将简陋的茅草屋也晒出几分金灿灿的光来。
虽然我们没了田地和房子,可是多了个哥哥。
有娘和哥哥的地方,就是家。
此时娘也醒来,一起床就要给我们做饭吃。
三人各忙各的,偶尔对视一眼,整间小院里满是温情。
直到一声尖利的叫嚷声打破这份宁静;
“官爷,凶手就在这!!!”
院子里,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刚刚订完亲的柳杏儿!
她嫉恨地扫了我一眼,扭头向捕快行了一礼。
“官爷,昨日夜里我睡不着,听到门口有猫叫声就出去看了看。”
“我家养了一只狸花猫,常常满村乱跑,有时候很晚归家。”
“谁知道一出门,就看到苏清梨鬼鬼祟祟朝家走去,穿着一身黑色衣服。”
16
大中午的,柳杏儿该不会中邪了吧!
魁梧的捕快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可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地杀人。”
“必然还有同谋。”
柳杏儿立刻伸出手指;
“她哥哥昨日回来了,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和赖三昨天吵架了。”
“苏清梨还说,要砍断赖三的腿。”
在柳杏儿激动的控诉中,我才明白过来。
赖三子死了。
不止赖三子,还有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一共四人,全死了。
俱都死相凄惨,被人割了舌头挖了眼睛。
手指一根一根被掰断,死之前受了极惨烈的酷刑。
尸体还被剥光衣服,赤裸裸地倒吊在自家院里。
捕快还说,他们的命根子也被人用非常残忍的手法割掉了。
大白天的,听得我毛骨悚然。
好像是有点惨,不过也是他们活该。
这帮人平日里就不干正经事。
踢寡妇门,刨绝户坟,缺德大了。
只不过他们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扭头看向神情激愤的柳杏儿。
“你确定,你昨天晚上看到我了?”
柳杏儿点头如捣蒜:
“是你是你就是你!”
“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还有两个同伙!”
17
我和柳杏儿素来关系不睦。
因为她自小就喜欢谢明远。
却没想谢明远不和她这个秀才女儿订亲,竟选了我这个外来户。
订亲那日,柳杏儿一路回家踢死了村里人十八只鸡和七只鸭。
后来她娘摆着一张棺材脸,因为不肯赔钱和村里许多人都吵了一架。
柳杏儿爹是秀才,村里人不敢得罪他,到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因为脾气暴躁,她在村里的人缘不太好。
原本大家都说她是大河村一枝花。
等我长到十五岁以后,这个一枝花的称号就落到了我头上。
柳杏儿更是气不过。
我们每次在村里碰上,她都要对我冷嘲热讽几句。
“村里人真是眼瞎,这明明是克夫相,却说你旺夫相。”
“瘦不拉几的,一点福气都没有,丑死了!”
“我看你不但克夫,还克父克兄,你爹和你哥哥就是被你克死的!”
我没说话。
只是在她家门口洒了一点菜油。
连着洒了两个月。
有时候早上,有时候晚上。
有时候隔三天,有时候隔十天。
柳杏儿结结实实摔了七八跤以后,有两个月没敢出门。
18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我冷冷地盯着柳杏儿:
“既然我杀人被你看见了,那我当时为什么没杀你灭口?”
柳杏儿立刻跳起来;
“大人你听,她恐吓我啊,她要杀我灭口!”
捕快大手一挥:
“把苏家人全给我拷走!”
路上,我还不忘安慰哥哥:
“哥,你别怕,会没事的。”
“那个赖三子成日里偷鸡摸狗,肯定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咱们清者自清,很快就能放出来了。”
哥哥嘴角噙起一抹揶揄的笑。
“小妹,到了京城,可不能这么天真。”
京城?
为什么要去京城?
我刚想发问,捕快已经呵斥我们:
“别磨磨蹭蹭,走快点!”
素来平静的大河村碰到这种杀人案件,而且是连死四人,全村都沸腾了。
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谢明远,都从家里出来,跟着村里人来到县衙。
他默不作声站在人群中,对上我的视线后,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
只一个眼神我便明白了。
柳杏儿要出来指证我这事,他是知情的。
而且没有反对。
柳父中了举人。
村里人说,他同县衙的学正大人曾经还是同窗。
有着这层关系,谢明远以后的科举之路便会顺遂许多。
心脏抽动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谢明远是柳杏儿的未婚夫,自然是该向着她的。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19
不止大河村,就连县里,都许久不曾出过如此大案。
半个县城的百姓都轰动了。
众人全都围堵到县衙看热闹。
有权势的那些人,甚至还在公堂上摆了桌子,似乎要将这公堂当成戏台。
就在准备县令准备开堂时,知府大人来了。
这位知府大人,可是大有来头。
他今年不过三十几岁,听说是京里某位侯爷的女婿。
来这里外放历练,过两年便要回京的。
县令弯着腰弓着背,明明可以当知府大人爹的年纪,却笑得像个孙子。
“哎呀大人,难怪我一早上就听见喜鹊在枝头叫,原来竟是您贵足踏贱地。”
“您老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安排人路上接应一下。”
知府不耐烦地摆手:
“啰嗦。”
“听说你们这出了命案,快把人犯带上来。”
他边说边随意朝铐着镣铐的我们淡淡一瞥。
然后大家就看见,原本还目下无尘威风凛凛的知府大人像见了鬼一般尖叫出声。
“啊!”
他短暂地叫了一下。
双腿发软,竟然没迈过门槛,就这么径直摔到地上来了个五体投地。
20
黑压压的大堂鸦雀无声。
我惊奇地看着这个脸庞白净的知府大人,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大人,你没事吧大人?!”
知府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哥哥看个不停,还用力搓了两下眼睛。
“这,这是何人?”
县令将眼神投向捕快,捕快立刻单膝下跪行礼:
“回大人,这是本案疑犯。”
知府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京城那个杀神。”
哥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漠地注视前方,好像在场所有人都是空气。
我被他的镇定感染,也缓缓挺直脊背。
知府坐上太师椅后,总算是恢复了几分之前的气势。
他威严地扫了县令一眼:
“刘大人,开堂问案吧。”
仵作上来描述了赖三子等人的死状。
越说,知府脸色越白。
说到后来,他的脸色已经是惨白如纸。
县令不停观察着知府,见他这样,长眉倒竖,用力一拍惊堂木;
“竟有如此穷凶极恶之徒!”
“来人,速速拿下这几个人犯,即刻问斩!”
我都惊呆了。
这,这就斩了?
娘吓得瘫软在地,连叫都叫不出来。
哥哥抬起脸,冷冷地看着县令。
“你不再审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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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知府大人“腾”一声从座椅上跳起来。
“你你你你你……”
哥哥眯了眯眼,朝知府轻勾一下唇角。
知府大人突然就萎了。
他瘫倒在椅子上,汗如雨下,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县令惊疑不定地看着知府的模样,良久,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
“来人,疑犯不肯从实招来,快快用刑!”
“拿夹板,就夹那个小白脸!”
知府大人开始全身发抖。
我又惊又怕,万万没想到官场竟然黑暗至此!
“大人,民女冤枉啊!”
“昨天晚上我和哥哥,还有娘三人在屋里聊天,根本就没有出过门!”
“而且,而且我家住在村尾,赖三子家住村东,柳杏儿住在村西!”
“她口口声声说看见我从她家门口经过,可我为什么要绕半个村去赖三子家?”
“既然是杀人,为何不走最快最短的路?”
见我问出这个问题,县令一怔。
他扭头看向柳举人。
柳举人清了清嗓子,走上前行了个礼。
举人,是不必下跪的。
到这时候我才发现,哥哥也没跪,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怎么如此大胆!
还好此刻没人在意他。
22
“咳咳,回禀大人!”
“小女天性纯良,与人为善,从不说谎。”
“那苏家人特意绕道而行,恐怕就是故布疑云,让人看不透。”
“杀人犯都是这样的。”
柳杏儿也赶紧表态:
“回大人,民女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哥哥笑了。
声音清冷,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嘲弄: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柳杏儿对他怒目而视:
“没说谎就是没说谎!”
“要是真说谎了,别说一千根,一万根我也吞得下!”
“咕咚!”
知府大人重重咽了下口水。
县令立刻关切地上前询问:
“大人可是饿了?”
“来人,快快上点心!”
我心中愈发绝望。
都在公堂里吃上点心了,这些狗官根本没有把人命当回事。
今天恐怕是很难走出县衙了。
23
我捏紧拳头,心中发狠。
实在不行,我就认下这罪。
就说是我做的,好让娘和哥哥可以安然无恙。
只是可惜。
可惜不能和哥哥一起去他向往已久的江南了。
也不知诗书中那桃红柳绿的江南,到底是何种风光?
希望哥哥以后可以好好替我看一看。
有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后,我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我抹了把眼泪,直起身子靠近哥哥,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
“哥,等会儿我说什么,你都别反驳。”
哥哥有些讶异,随即安慰般地摸了摸我的头。
“别怕,有哥在。”
我心头一酸,越发难过起来。
小时候,哥哥就一直护着我。
爹出去打猎,娘给爹送吃的,却被大雨困在山林中,一夜未归。
狂风将屋子吹得摇摇欲坠。
我害怕地躲在哥哥怀里,他搂住我,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
“小妹别怕,有哥哥在。”
这句话,哥哥对我说了许多年。
那次碰到狼群,哥哥也是这样站在我身前;
“别怕,有哥在。”
哥哥保护了我一次又一次。
这次,轮到我保护他了。
24
安排好知府,县令再次拍响惊堂木。
“好你个贱妇!”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柳举人什么身份,他家千金什么身份,用得着污蔑你一个贱妇?”
“昨天村里人都看到赖三子和你吵架,今天他就死了,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分明是你记恨在心,愤而杀人。”
“来人,让这三个贱民即刻画押!”
“要是不肯画押,就给那个小白脸用刑!”
我张开双手拦住官差。
“别用刑,我画押,我招!”
“人是我杀的,和我哥哥还有娘亲无关!”
娘亲猛然抬起头,慌乱地站起身推开我;
“官爷,是我杀的人,放了我儿子女儿吧!”
围观群众看得一阵唏嘘。
“为啥我觉得这家人是冤枉的?”
“禁声,可不敢胡说。”
“咳咳,县令最是小气,你不要命了?”
“就是,知府大人都没发话,咱们看看就得了。”
“听说那柳举人这次中举后,机缘巧合,救了一位进士!”
“那进士的表妹的叔叔,是九千岁府上的管家!”
听到九千岁三字,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
大家看向我们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
九千岁,又是九千岁!!!
我真想亲眼看看,这个狗太监到底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才让众人闻之色变。
25
“啧,倒是怪孝顺的,看得本官十分感动。”
“哎,本官这人,最是心软,见不得这种骨肉分离的惨事。”
“一起砍了吧,免得你们黄泉路上寂寞。”
知府大人再也忍不住。
豹子一样蹿起身,一脚踹在县令的脑袋上。
“砍你娘砍!”
“砍砍砍!老子看你才最该砍头!”
“老子为官清廉,绝见不得如此草菅人命之事!”
他又狠狠踢了县令两脚,举起手振臂一呼:
“我和无良狗官不共戴天!”
我人都傻了,脑袋晕乎乎的,半天缓不过神来。
看一看左右,发现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都瞪着眼,张着嘴,一副怀疑自我的神情。
我是谁?我在哪?这是怎么了?
县令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神情比我们更加茫然和无辜。
“知……知府大人,您这是何意?”
知府大人上去就是两个耳刮子,在县令白胖的脸上烙下两个深深的巴掌印。
“刘本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你草菅人命,贪污受贿,欺凌百姓,我这就上奏朝廷,让他们治你的罪!”
县令终于被打醒了。
他捂着脸坐起身,又惊又怒;
“陆知远,你敢!”
“我干爷爷,可是九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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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不知,自己有你这个干孙子?”
哥哥拍了拍衣衫,缓缓从地上站起身。
他刚刚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可连起来是什么意思?
他在说什么?
啊?
所有人都把脑袋,从县令身上转到哥哥脸上。
看样子,不止我听不明白哥哥在说什么,他们也不明白。
县令勃然大怒;
“大胆!”
“竟敢假冒九千岁!”
“来人,立刻给我乱棍打死!”
知府又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你这狗脑子当初是怎么考中进士的!”
“本府如此冰清玉洁一人,差点被你连累!”
他越说越是后怕,巴掌声接连不停响起。
“还好老子运气好,听到消息说九千岁来了县里寻亲。”
“要不是老子上了县衙,还不被你害死?!”
“打死你个不长眼的蠢货!”
在清脆连绵的巴掌声中,其他人渐渐回过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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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举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朝哥哥磕头;
“九千岁饶命!九千岁饶命啊!”
他磕完两个头,突然起身对着柳杏儿一顿拳打脚踢;
“好你个孽障,你娘偷人生下你,我不计前嫌把你养大,你竟然是这么回报我的!”
打完以后他又跪在地上抹眼泪;
“大人,小人和柳杏花不熟的!”
“她是她娘偷人生的,绝不是我柳家骨血啊!”
“我,我,对,我这就写休书!”
看着柳杏花和她爹如此相似的一张脸,我陷入了沉思。
柳举人开了个头。
其他人接二连三下跪磕头。
哥哥背手而立, 有些无聊地接受着众人的跪拜。
谢明远突然跑过来, 一巴掌甩向柳杏花。
“jian人!”
“若不是你用权势威逼我, 我怎会和清梨退亲!”
“只可恨,不能亲手将你正法!”
“清梨,你要相信, 我今生今世只中意你一人!”
谢母也扑过来疯狂抽打柳杏花。
“打死你个小贱人!”
“我家远哥儿明明对清梨一片真心, 偏偏被你逼迫做下这等错事!”
大伯紧随其后,一巴掌抽在大伯母脸上。
“无知妇人!利欲熏心!”
“若不是被你蒙骗,我怎么会和川哥儿结下误会?”
“啪啪啪啪啪~”
公堂成了巴掌的海洋。
28
所有的声音离我很近,又似乎很远。
我伸出手想摸一下哥哥的脸, 又像被扎到般瞬间收回。
“哥, 你,你”
“你真是九千岁?”
“赖,赖三子他们,都是你杀的?”
哥哥拉住我的手按在他脸上
皮肤光洁, 带着微微的暖意。
“嗯, 不管是谁, 我都是你哥。”
我抽回手, “哇”的一声仰起头嚎啕大哭。
“呜呜呜, 你吓死我了!”
“我以为我要死了, 我们都要死了!”
“我都在想砍头是什么感觉了, 会不会很痛, 我很怕痛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
“呜呜呜呜~”
“哇哇哇哇!”
哥哥苦笑一声:
“完了, 把我家小姑娘惹哭了。”
他朝空中招了招手。
“龙泉, 这里交给你了。”
“我要带着我妹妹和娘先走, 人太多了,吵得慌。”
随着他的动作,房梁上齐刷刷跳下来十几个人。
为首的年轻黑衣男子点了点头, 大步流星朝知府走去。
“龙泉,所有说谎的人,都要吞一千根针。”
哥哥刚说完, 知府弯腰弓背,朝龙泉一路小跑;
“哎呀龙泉大人, 怎么劳烦您老亲自动手?”
“下官都记着呢, 那个柳杏花,要吞一万根针。”
整个公堂为之一静。
巴掌声,又成了不绝于耳的哀嚎声。
29
县令家被抄了。
连同一起被抄的,还有柳家谢家苏家族亲们。
哥哥要押送他们,一起回京受审。
哥哥朝我淡淡一笑, 眸光中俱是冷意。
“这里的大牢, 没有京城的有趣。”
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哥哥有时候, 还怪吓人的。
难怪大家都怕他。
不过我可不怕他。
我挽住哥哥的手, 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麻雀。
“哥, 你是怎么当上九千岁的?”
“咱们是现在就去京城吗?我还没去过京城呢!”
“皇帝长什么样子?”
“京城的家大不大, 我能顿顿吃上肉包子不?”
“到了京城, 我可不可以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
哥哥眼眸弯弯,一脸宠溺地看着我。
“别说葡萄架,我家妹妹就是想搭天梯, 哥哥也满足你。”
车马滚滚向前,带起一路尘烟。
那,是我们回家的路。
来源:桃气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