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图美文 | 谢贵芳 曾艳:赣南不屈,山河为证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20 15:22 1

摘要:地方志有云:“赣之为地,南接五岭,北连长江,战时为喉舌,平时为襟带。”八十多年前,这“喉舌”,在日寇刺刀下泣血崩裂;这“襟带”,以热血为线,将万千儿女的不屈与忠勇缝进山河。

赣南不屈

山河为证

谢贵芳 曾艳

赣水汤汤,翻涌血色证言。

伫立八境台,极目远眺,惊涛拍岸,声若沉钟。风过处,历史的余韵扑面而来。这片土地,既拥江河之骨,又铭风雨之证,每一寸肌理都铭刻着山河信约。

地方志有云:“赣之为地,南接五岭,北连长江,战时为喉舌,平时为襟带。”八十多年前,这“喉舌”,在日寇刺刀下泣血崩裂;这“襟带”,以热血为线,将万千儿女的不屈与忠勇缝进山河。

江风渐起,薄雾如轻纱漫上石阶。赣江,如同大地上一道蓬勃的血脉,见证了这片红土地上的牺牲与抗争,见证了这方百姓的永不屈服。

家山皆秀色 张义宾 作

灾难骤至,赣南的天空被硝烟压得很低。历史的浪涛猛地将这片土地拽向战火深渊。

1938年5月29日,9架日寇战机撕裂赣州南郊的晨雾。此后,赣州城成为日机轰炸的重点地区,前后达15次之多。龙南、大余、信丰、全南、于都、瑞金等地,都先后遭到日机轰炸。

最刺骨的是“血腥1·15”。1942年1月15日,28架次日寇战机像饿鹰轮番俯冲,阳明路、中山路的商铺在火海里蜷成焦黑骨架,1000余间房屋化作灰烬。几个月前的龙南同样炼狱: 日寇飞机从西南方向窜入龙南城上空,投弹29枚。轰隆隆巨响过后,只见烟雾漫空,经久不散。大街小巷,尸体横陈,整个龙南城沉浸在呼号和伤痛之中:青石板的缝里全是血,顺着沟流进护城河,整条河都在哭。

1945年2月,日寇大部队分两路突入赣南。北路从吉安遂川直扑赣县,2月5日,兵不血刃“啃”下赣州;南路经南雄攻大余,6小时撕开梅关;2月8日,两路日寇在新城机场聚集,控制赣南。侵略者设“复兴委员会”,强发“良民证”,把百姓圈成笼中鸟。屠村、杀戮、掠夺、强暴、投毒……信丰崇仙的残垣、定南丁坊的焦土、龙南田野的血痕,都在呜咽。

一组数字浸着血泪:5000余名平民倒在屠刀下,1.1万民夫被强征为奴,4000余名女性遭辱,92.14万担粮食、2.27万头耕牛、1.54万栋民居,都成了侵略者的祭品……当红土被鲜血浸透,当炊烟被硝烟取代,这片土地用最深的伤痕,铭记着一个民族曾经的苦难。

烽烟再浓,也盖不住火种的光。这火,是山河对苍生的承诺——纵使裂土焚城,信念不灭。

抗战最壮阔的史诗,往往藏在无名者的脊梁里。当侵略者铁蹄踏入赣南,自卫反抗如惊雷炸响,凡人肩上扛着的,是对山河最质朴的信诺。

在中共赣南特委的领导下,赣南军民用简陋的武器与日寇进行殊死搏斗,用鲜血和生命保家卫国。

龙南杨坊乡,当一名鬼子蹲在塘边投毒时,村民唐良万抡起铡刀狠狠劈下。这把曾铡豆秸的老铁器,如今成了斩断侵略者咽喉的利刃;兴国县凌源村村民钟毛伢躲在谷堆后,心跳擂鼓般响,看着日寇烧杀抢掠,愤怒从心底涌起,他操起门角背的一根扁担,朝鬼子的后脑劈去,鬼子应声倒地,血沫从口鼻涌出。

兴国抗敌后援会讨汪宣传大会告民众书

(《兴国战报》1939年)

更让人难忘的,是赣南抗敌后援会的故事。1938年3月,在从延安归来的中共党员的组织下,兴国县抗敌后援会正式成立。消息传出后,爱国青年们踊跃报名,奔赴乡村开展抗日宣传。很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口号深入人心,各界人士纷纷加入抗敌后援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这一时期,赣县也成立了抗敌后援会,并建立了中共赣县抗敌后援会党支部。党支部以共产党员为骨干,团结抗日进步青年,积极开展抗日宣传活动。宣传队每天在交通要道张贴新闻壁报,及时传递抗战动态;同时,他们深入乡村田间地头,通过唱歌、演讲等形式,广泛宣传抗日思想。党支部还在县城成立文化服务社,购买进步书刊,供青年阅读,并组织业余剧团排演富有爱国主义思想的新节目,极大地激发了民众的爱国热情。

为支援抗日,广大工农大众慷慨解囊,踊跃捐钱捐物,并提出了“多出一分钱,多增一份抗战力量”“多出一分钱,多杀一个敌人”等口号。据史料记载,宁都县从1943年7月至1944年10月底,募捐金额达14万余元。安远县也积极开展“一人一元捐献运动”和“征募鞋袜劳军劝募运动”,仅1945年全县为前线将士募集鞋袜15644双。

布衣之勇,可撼山岳!当反抗的呐喊在山谷回荡,山河便懂得:最普通的肩膀,也能扛起一个国家的重量。平凡如尘的血肉之躯,终成护佑山河的铜墙铁壁。

全南县档案馆馆藏:

虔南县抗敌伤亡人民调查表(1946年)

这些平凡人的英勇事迹,在史册中留不下多少印迹。当我翻阅着这些泛黄的书页时,仿佛听见农具与钢枪的碰撞回响。我清晰地看到,战后,染血的锄头被扶回田埂,继续耕种希望;带缺口的铡刀铡了新收的秸秆,滋养来年的丰收。红土地默默吮吸着血泪,将伤痛埋进深处,来年长出的沉甸甸的稻穗,承载着永不熄灭的期盼。

当赣南民众以血肉筑成民间防线,身着戎装的战士,正将家国情怀融入枪林弹雨,以忠诚践行对山河的守护。

1942年,缅甸平蛮纳。硝烟蔽空,火光染红苍穹。战壕里,青年军官伏身,镜片蒙尘,铅笔在地图上疾书,火力点清晰如刻。

他叫胡义宾,兴国茶岭村人。1942年,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临行前,胡义宾给老家胡氏宗祠的族长们留下遗书一封,表明精忠报国的决心:“为了消灭东洋鬼子,即便葬身异国他乡也心甘情愿……”

兴国县将军园

缅甸战斗异常艰苦,胡义宾深入前线指挥作战,率领士兵奋勇杀敌,狠狠地打击入侵的日寇。在一次战斗中,为了掩护部队撤退,他身中数弹,壮烈殉国。这位远征的赣南籍将领,36岁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异国。

赣南红土不仅育远征英烈,更藏燎原火种。在南方红军三年游击战的岁月里,游击战士依靠群众风餐露宿,将革命火种藏于草木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赣粤边、汀瑞边等各红军游击队奉命下山整训,改编为新四军,开赴抗日前线,成为新四军的红色源头之一。据赣州《赣报》1946年1月7日公布,1937年至1945年间,第四、第八两个行政区14个县(兴国、宁都、石城未计在内)出征军人14.8万人。他们斗笠沾着松针,绑腿裹着泥土,将赣南的坚韧,化作抗战的锋刃。

邓振询就是其中一柄锋利的钢刀。1938年1月底,邓振询受中共中央东南分局的派遣,由南昌南下赣南、闽西、湘赣边等地,奔走于各地红军游击队之间,耐心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努力完成各游击队改编任务。这位从赣南走出的新四军将领,在皖南领导扩军运动,组织群众抗日,配合新四军有力地打击了日寇的进攻。

赣南这方红土地,从未辜负过“家国”二字,每一寸泥土都浸着热血,每一声呐喊都写着“护我山河”——这山河之信,是铁血战士用生命刻在军旗上的誓言。

历史洪流再急,文化的灯塔也不会灭。当炮火撕裂天空,总有人以思想为砖、以笔墨为石,为民族构筑精神高地。

1937年寒冬,南康斜角村的土坯房在朔风中瑟缩。案头一盏桐油灯晃晃悠悠,昏黄光晕里,稿纸顶端“资本论”三字沉甸甸的,力透纸背。

他是《资本论》首译者郭大力。因日寇铁蹄踏碎上海,不得不挑着译稿,携家带口南下,返回赣南老家续译。火车在轰炸中颠沛,轮渡在炮火里摇晃,终于踏上熟悉的红土地。脚底板触着故乡泥土的那一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土坯房里,两截粗木架起条案,桐油灯光忽明忽暗。郭大力的眼镜片蒙着层油烟,笔尖划过稿纸,沙沙声混着窗外风声,在寒夜里格外清响。次年,熬过无数不眠之夜,这部蘸着心血、染着桐油灯烟的《资本论》全译本,终于在战火硝烟里完成。出版社拍来电报,催他速去上海,协助排印。

彼时,上海已是“龙潭虎穴”。家人都担心路途安全,但郭大力毫无畏惧,毅然从南康出发,绕道广州、香港,踏上了那片炮火笼罩的土地。为让这部红色经典早日问世,他逐字校订译文,设计封面,逐页审看清样,日夜连轴转。几个月后,这部倾注马克思毕生心血的“工人阶级的圣经”,终以完整面貌“站”到了中国人民面前。

这部巨著的出版,如暗夜灯塔,为无数在亡国阴霾中痛苦求索的中国青年劈开思想迷雾,指明抗争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系统传播,立下了一块沉甸甸的里程碑。

郭大力故居

站在三江乡斜角村郭大力故居前,门上那副对联笔力遒劲:“身处陋室坚定信念专研马克思主义;淡泊名利风骨铸就经济教育翻译家。”这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战士,当年蘸着心血译出的每个字符,早已化作穿透时代迷雾的惊雷。这支译笔划破的,岂止是语言的壁垒?这陋室点亮的,又何止是一盏桐油灯?当《资本论》的思想光芒照亮苦难中国的觉醒之路,谁能质疑:笔比枪更锋利,思想的光芒永远比炮火更持久!

战火纷飞中,史学家姚名达回到故乡。他身姿如松,目光灼灼:“史册字缝里,全是亡国之痛!我们这代人,要用脊梁撑住天,用血性改写这屈辱篇章!”

姚名达系兴国人,曾在清华研究院深造,深得导师梁启超器重。这位近代目录学的扛鼎者,曾在清华园的紫藤架下遨游书海。可当日寇暴行肆虐,眼见山河破碎、同胞遭屠,他毅然束起狼毫,以国立中正大学教授之名,组建“战地服务团”,亲率师生从泰和出发,直扑樟树的抗日烽火。服务团一路宣传抗日,到了前线就抢救伤员、慰劳官兵,并提笔写战地报道,把前线的血与火告诉后方。

战场上,姚名达教士兵辨地图,折树枝在泥地上划攻防;祠堂里,他给伤员裹伤换药,指尖缠着浸血的绷带;油灯下,他讲岳飞“还我河山”的怒喝,讲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的赤诚,字字如星火,点燃军民斗志。

1942年7月,姚名达在率领战地服务团突围时,于赣江边石口村遭日寇突袭。激战中,见一名学生倒地,姚名达扑过去与日寇扭打在一起,身中数刀仍怒目圆睁,最终倒在血泊里,以37岁的血肉之躯,壮烈殉国。

赣州市档案馆馆藏:江西省人民政府办公厅

关于批准姚名达等人为革命烈士的复函

(1987年4月20日)

那支曾写下《中国目录学史》的笔,那支曾在战场指点硝烟的笔,此刻沉默着,见证了一位学者“宁为玉碎”的悲壮。

同样以笔为枪的,还有赣南青运领袖钟效培。在山东抗日根据地的油灯下,他伏案编写抗日青年刊物,光晕里,年轻的脸庞与稿纸上“驱逐日寇”四字一同发亮。他四处奔波组建青年抗日团体,把传单撒向被占的土地。1942年11月,钟效培在山东省莱芜县榆林前村附近遭遇日寇,不幸身负重伤,于次日壮烈牺牲,年仅28岁。衣袋里那页没写完的动员稿,被鲜血浸染。

这位赣南子弟,用学识作火引,以热血为燃料,在烽火里燃成了耀眼的光亮。

从书斋到战场,从译笔到战笔,这些读书人以知识为火种,以血性为脊梁,把文化的根脉、民族的气节,写进了抗战的烽火里。那些文字,哪还是案头的墨痕?分明是“以译传薪”的信、“以文殉国”的诺,在烽火中生生不息。

刺向侵略者的,还有艺术家的画笔。他们执画笔为刻刀,将民族的创伤与不屈,一笔一画凿进时代的骨血,让山河之信在画布上永生。

1942年,赣州中山公园围墙前,摆着一排画作。最醒目的一幅,画着赤脚瘦孩举“打鬼子”小旗,脚趾抠地,细臂青筋凸起,旁书:“小不点儿,也能打大坏蛋!”画板后,是后来被称为“三毛之父”的张乐平。

“三毛之父”张乐平

因日寇进犯,张乐平和夫人冯雏音背着孩子,随着逃难的民众,历尽艰险,一路跋涉到达赣州。一路上,日寇的烧杀抢掠刻进眼里,军政的腐败无能堵在心头,而劳苦百姓的颠沛流离,像针一样扎着他。那份同情,早不是旁观者的叹息,而是同脉相连的痛。

他借住在百家岭的一所小学内,生活非常窘迫。妻子冯雏音得了急性盲肠炎,他奔走告贷无门,只好拿着画向媒体求助。即便如此,他仍坚持以画笔揭暴行、鼓民志,把日寇的獠牙、汉奸的媚骨,一笔笔刻画出来,把民众的愤懑、抗争的火苗,一点点燃在纸上。

张乐平时常徘徊赣州街头,目光追着流浪儿——衣衫褴褛,目光惊恐,脚底板磨出的血混着泥。这些身影钻进他心里,在稿纸上生根,他开始画“三毛”,那个光脑袋、三根头发的孩子,慢慢有了骨血。他在赣州的画展里有幅画:衣衫褴褛的孩子,手按在瘪下去的肚皮上,站在荒路上,风卷着他的衣角,没有家的方向。这便是三毛最早的模样,是旧中国苦难孩童的缩影。后来回到上海,他一口气画出《三毛从军记》《三毛流浪记》,让这孩子成了时代的镜子。

一幅画就是一颗子弹,千幅画便成了枪林。为支援前线,在赣州的画家们聚成一团火,张乐平、赵延年、徐风、余白墅、徐光毅、杨隆生、荒烟等画家纷纷献画义卖,卖画的钱,全部支援抗日前线。

荒烟:《末一颗子弹》

赣州的日子,是张乐平艺术生命里滚烫的一段——直面苦难,以画为枪,报效家国。他和同道中人扛着画作,走到宁都、泰和等地,《抗日画展》《抗战美展》《抗日救亡漫画展览》次第展开,如一束束火把,照亮乡野。展厅里,不少老人用袖口抹泪,无数孩童攥紧拳头。这些画是面镜子,照见侵略者的兽行,映出民族的脊梁,在千万人心里,播下抗争的种子。

苦难中开出的花,最为倔强。那些蘸着血泪的炭笔线条,不仅是对暴行的控诉,更是对希望的描摹。当漫画成了枪,画笔成了信仰,艺术的光刺破最深的夜,便成了时代的纪念碑,刻着呐喊,照着黑暗里的民族自信,燃着不灭的希望。

赣水长流,不舍昼夜。战争的光阴已藏进历史的褶皱,而这片红土地,依旧以磐石之姿,守护着镌刻在岩层里的记忆。

山河为证,证的是苦难深渊里挺立的钢铁脊梁。山河为证,证的是生死关头淬炼的赤胆忠诚。

站在八境台俯瞰,赣江如镌刻着历史的青铜长卷,蜿蜒东去。清风掠过江面,裹挟着两岸沉甸甸的稻香——那是红土地对牺牲深沉的告慰。

红土无言,却以滚烫的肌理铭记每一滴热血的温度;赣水有声,总在潮涨潮落间复述未曾远去的誓言。当新时代的朝阳洒满梅岭古道的青石,当高铁的汽笛取代烽火年代的警报,这壮阔山河早已用无声的证言昭示:所谓家国,不过是有人用生命守护山河之信,有人用信仰传承大地之诺,有人用笔墨铭记民族之约——这融入血脉的山河之约,正是中华民族永续不灭的精魂。

赣南不屈,山河为证!

清江雾起 林青 作

编辑:陈 靓

复审:郭祥达 陈席荣

来源:江南水乡生活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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