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2年,我坐在海岛广播站的播音室里,对着麦克风轻声朗读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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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我坐在海岛广播站的播音室里,对着麦克风轻声朗读稿件。
"有一朵花开的时间需要等待,在等待中聆听花开的声响;有一盏茶浓的间隙需要品味,在品味中静观茶叶的沉浮。"
"今日的佳句分享到此结束。最后,我有一件事想说——"
我轻轻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深吸一口气攥紧话筒:"宁明源,我们离婚吧。"
话音未落,我已伸手关掉音响设备,背起挎包匆匆下班。
刚走出广播站,就看见我的丈夫、海岛军区第一团团长宁明源,正神色冷峻地大步走来。
"虞小夏,你刚才在广播里胡说八道什么?"
"就因为前天生病我没去看你,就要这样无理取闹?广播站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我静静望着他,目光平静如水。
宁明源永远不会明白,正是前天的那场重病,让一切发生了改变。
我重生了。
上辈子,我与宁明源做了十六年夫妻,可他始终对我冷淡疏离,最终我们连孩子都没有。
直到临死前我才知道,他心里一直住着另一个人。
那人叫赵静书,是宁明源几年前下乡执行任务时遇见的女知青。
匆匆一面,误了终身。
得知真相后,我 日 夜煎熬。
当听说宁明源要去接赵静书上岛那天,我疯了一样跑去阻拦,却失足跌进海里。
被海浪吞没的瞬间,我看见宁明源小心翼翼地牵着赵静书下了船……
重生回来,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没有胡闹,我是认真想和你离婚的。"
宁明源眉心紧拧,显然不相信这番话。
我知道他不信,换成这海岛上的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毕竟当初我为了宁明源,放弃北京的优渥工作,追着他来到这偏僻荒芜的海岛。
每天早上送他去军区,中午给他送饭,晚上接他回家。
所有人都夸:"宁团长有福气,娶了小虞这样的好媳妇。"
可我知道,他们背地里都说我"上赶着倒贴"。
我不想过多辩解,今天来广播站前,我已写信给北京的父母,请求尽快调回原单位。
离婚的事,也要尽早了结。
"你写离婚报告吧,我保证一定签。"
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宁明源一把拽住手腕:"虞小夏,军婚不是儿戏,你……"
话未说完,远处军区的紧急集合哨突然响起。
"嘟——"
宁明源脸色骤变,立即松开我,转身朝军区方向飞奔而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抬脚往家走。
此时,我和宁明源结婚不过半年。
环顾这间住了半年的屋子,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拉开抽屉取出证件时,不小心带出一本日记本。
日记本"啪"地掉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页赫然写着——
【展信佳,赵同志……】
是宁明源写给赵静书的信。
我平静地将信纸重新叠好,装进信封,然后背着包再次出门。
到了邮局,邮递员热情打招呼:"虞同志,又来寄信啊。"
我淡淡一笑:"是帮我丈夫寄的。"
既然决定离开,宁明源心里惦记着谁,都不再与我相关。
甚至,我愿意成全他们。
结局无法改变,不如让一切早些步入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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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完信,我挽着包慢慢往家走。
军属大院门口坐着几个婆子,见我过来纷纷开口:
"小虞,上午广播里说的不是真的吧?"
"肯定闹着玩呢,小虞和宁团长感情那么好,咋可能离婚。"
"就是,小虞啊,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可别和宁团长赌气了。"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是真的,我真要和他离婚。"
说完不顾众人反应,径直走进屋子。
回到家,我取出纸笔开始写离婚报告。
不管宁明源信不信,这报告我都要写。
只是当笔尖落在纸上时,心还是隐隐作痛。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的未来,如今却要亲手斩断这段感情。
深夜,我收拾好碗筷,准备活动筋骨后上床休息。
宁明源回来时,我正铺开被子。
上一世,不管他多晚回来,我总是强撑着等他。
只要他在家,哪怕忙到半夜,我也要等他一起睡。
现在不会了,我不会再困在这泥潭般的婚姻里。
宁明源看向空荡荡的桌面,皱眉问道:"今天没做饭吗?"
"做了,吃完了,你没在食堂吃吗?"
宁明源眉心拧得更紧,起身去厨房下了碗面条。
他端着碗出来时,我已经坐在床上。
犹豫片刻,我说:"宁明源,你忙吗?不忙的话签一下书桌上的离婚报告。"
宁明源眸色瞬间沉下来:"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从早到晚,没完没了。"
"我是认真的,离婚对我们都好。"
"不可理喻!"宁明源突然没了胃口,满腔怒火。
他抓起书桌上的报告,看也不看就直接揉成一团,狠狠丢回卧室,然后摔门而出。
我弯腰拾起纸张,把被揉皱的离婚报告一点一点抚平。
接下来的日子,宁明源连续几天都没回家,我却并不在意,专心准备返京手续。
转眼秋意渐浓,海上风浪渐起。
这天我早早起床去广播站上班。
播报完天气预报,正要关闭设备。
广播站的门突然被急促敲响:"虞同志,出事了,快按照这个念!"
我脸色骤变,抓过稿子对着麦克风急切道:"距海岛西北方向50海里处发生渔船触礁事件,船只沉没,多人落海,请海岛军区第一团全体官兵立即出发救援!"
上辈子并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怎么会突然出现意外?
我抿了抿唇,再次重复了一遍通报。
与此同时,军区指挥中心已接收到信息。
第一团……正是宁明源带领的队伍。
宁明源在听到完整广播后,愣在原地。
今天的广播员确实是虞小夏,可他没听到往日那句"请海岛军区第一团全体官兵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但救人要紧,宁明源没有多想,大步上车往码头赶去。
我在广播室等了许久,听到救援中有人受伤的消息,心头一紧,立刻赶了过去。
却看见宁明源正抱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往卫生所跑,那女人的面容与记忆中重合——正是赵静书。
第3章
赵静书此刻仍是青涩的模样,可那副神情却让我两世都难以忘怀。
望着眼前这一幕,我终于恍然大悟。
上辈子,赵静书是在十六年后才登上这座海岛的。
但这一世,因为我寄出的那封信,她提前到来了,这才引发了上辈子未曾发生过的渔船触礁事件。
所幸改变时间线后的连锁反应并未殃及他人性命。
若重来一世却因此妨碍甚至损害他人命运,我必将寝食难安。
我站在原地,浑身僵硬,表情也凝固成木然。
宁明源的警卫员见状,左右张望片刻,还是小跑着凑上前。
"嫂子好,您别太往心里去。宁团长也是情急从权,平日里最注意和女同志保持距离的。"
我摇摇头,轻声说:"应该的,救人要紧。"
言罢便转身离开。我径直去了军区,找到政委办公室,递上离婚申请。
"王政委,我要申请组织介入,处理我与宁明源同志的离婚事宜。"
政委愣了愣,毕竟他见过我当年如何费尽周折调来此地,又追着吵着要嫁给宁明源,甚至托他从中说和做媒。
想起前些日子军中的流言蜚语,政委眉峰微微挑起,摆手让我先稍坐片刻。
他起身出门,约莫一刻钟后才返回。
王政委轻咳一声,开口问道:"小虞啊,怎么突然想离婚了?"
我垂眸回答:"我配不上宁明源同志,该把他让给更合适的人。"
政委又问:"这件事明源也同意了?"
我沉默不语——但凡他点头,我也不必来找政委。
政委看懂了我的未尽之语,叹口气道:"离婚要双方签字,既然你们意见不一致,那暂时就不能批准。"
"而且离婚是大事,你要慎重考虑。宁团长是军人,离婚记录会进档案,这对他未来的晋升都有影响。"
听着政委明显偏向宁明源的言辞,我心里泛起阵阵酸涩。
似乎从决定嫁给宁明源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我该以他的事业为重。
可又有谁曾以我为重呢?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政委,我考虑得很清楚。就算宁明源不同意,我也会继续向上级申请,直到离婚申请通过为止!"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
宁明源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望向我。
我这才明白,刚才政委是去通知他来了。
此刻,宁明源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我读不懂的情绪。
王政委对着我们二人劝道:"夫妻之间还是要多沟通,不要因为些小矛盾就闹离婚。"
我们在政委的注视下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
宁明源将我带至操练场角落的僻静处。
我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消毒水气息,知道他是刚从卫生所赶来。
他一脸严肃地问我:"虞小夏,你是不是动过我的东西?"
我有一瞬的茫然,但转念便明白过来,坦然承认:"写好的信,不就是要寄出去的吗?"
宁明源突然露出恍然的神色:"所以就是因为你看过那封信,才闹着要离婚?我和赵同志之间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能擅自替我做决定?"
"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会对赵同志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
听着他句句为赵静书考量的话语,我心里一片平静。
因为早有预料,便不会再被刺伤。
我淡淡反问:"你为什么不想离婚?"
宁明源怔了下:"我们才结婚半年……"
我打断他:"这个不算理由,你还记得咱俩结婚时说过的誓词吗?"
我们曾面对毛主席像,手持红宝书郑重宣誓——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
"可白首永偕、相守一生的前提是相爱。"
"宁明源,你爱我吗?"
第4章
宁明源彻底僵住,眉心拧得愈发紧。
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宁团长!"
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在宁明源耳边低语几句:"卫生所的赵静书同志托我来找您……"
他立刻转身,跟着士兵往卫生所方向疾步而去,离开前只对我留下一句:
"我们的谈话可以之后再继续。"
可宁明源不知道,有些人与事,一旦错过,便再也无法挽回。
我望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有些答案,光看行动便已足够明了。
直到宁明源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收回视线。
我强忍着喉间的哽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
坐在床边,我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的两人合照。
照片里,我和宁明源并肩而坐,笑得灿烂。
可仔细看便会发现,宁明源的眉眼间没有一丝笑意,表情与平日开会时一般无二。
原来爱与不爱,早有征兆,偏我当年像个扑火的飞蛾,执意撞了进来。
如今再看照片上的笑容,只觉满嘴苦涩。
我看了许久,终于缓缓伸手拿起相框,沿着照片边缘将自己裁下。
颤抖的手指点燃火柴,烧掉了手中属于自己的半截照片。火焰迅速蔓延,灰烬随风飘散在空中。
我望着跳动的火光,眼眶渐渐发红。
将房间里所有属于我的物品打包妥当后,我起身将它们尽数丢弃到海岛的垃圾场。
回到家属院时,却见宁明源正坐在门前的木凳上。
"怎么不进屋?"我惊诧道。
"等你。"
简短的两个字,却是上辈子的我最渴望听到的。可此刻的我,心中再无波澜。
我径直打开屋门走了进去,宁明源跟在身后。
他环顾屋内,突然察觉出异样:"怎么空了这么多?房间里的东西呢?"
我拿出早已编好的说辞:"清理掉一些旧物,等过了年再换成新的。"
宁明源不疑有他,点头应道:"也好,不过还是要注意作风问题,不可铺张。"
"等过了年,一起去集市逛逛添置些新的,不用托人从家里运来。"
我并没有将宁明源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距新年还有小半年,而再过不久,我便会永远离开这里。
添置什么新物,从哪儿添置,都与我无关。还是留给新的女主人去张罗吧。
夜风突然袭来,屋内温度骤降。
宁明源起身关好门窗,又仔细替我掖了掖被角,这才去洗漱。不久后,他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
不一会儿,绵长的呼吸声便浅浅传来。
我睁开装睡的双眼,扭头看向他。月光下,男人的眉心依然微微拧着。
是因为梦里有什么烦心事,还是因为枕边有什么烦心人?
思绪突然飘回新婚初期。那时我们刚同居不久,便因生活习惯起了矛盾。
宁明源在贫寒农村长大,又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早已习惯了不拘小节:饭前不洗手,睡前不洗脚不洗脸。
我实在忍受不了,便与他约法三章:要洗手、要洗脚、要洗脸。
那时的宁明源极不情愿,皱着眉说:"男子汉大丈夫,绝不做‘三洗丈夫’,部队的人该怎么看我?"
气得我连哭了好几天,最终才换得他的妥协。
所以此刻睡在自己身边,才会这般烦闷吧。
"没关系,马上你就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烦恼了。"
我在心里轻声说着,默默闭上了双眼。
第5章
推开家门,耳边便传来二八自行车驶过的轱辘声。掐指算算日子,该是北京的回信到了。我快步走向家属院的邮政信箱,果真瞧见个鼓囊囊的信封。
仔细核对信封上的邮编,确认是北京寄来的,我小心翼翼将信件收进布包,打算完成广播播报后便迫不及待地拆开。
广播站内,我照例播完天气预报又念了几条生产队的新动态。待稿纸翻到最后一页,我急忙从布包里掏出信封。
信纸带着父亲熟悉的笔迹——说是母亲代写,实则通篇都是父亲的训诫。他先是将我任性调职的行为痛批一顿,斥责我出尔反尔、刚愎自用,笔锋一转又殷殷询问起我在海岛的饮食起居、工作近况,最后才提到正事:
调职申请已托付大伯父打点,只是审批流程大约需要半个月。
我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既为即将调回父母身边欣喜,又因前世未能尽孝愧疚。上辈子我为了宁明源执意留在海岛,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如今重来一世,总算能弥补这份遗憾。
看信封落款日期,这封信因台风延误了三五日。也就是说,调令正式下达还需些时日。
倒计时:9天。
我望着窗外翻滚的海浪,突然想起尚未批复的离婚报告,心头一紧——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揣着信件来到卫生所,我向护士打听到赵静书的病房。推开木门时,正看见她与宁明源相谈甚欢,她不时掩唇轻笑,宁明源则低头削着苹果。
见我进来,赵静书明显一怔:"这位同志是?"
宁明源削苹果的动作顿住,抬头见我时眉头紧蹙:"来找我的,赵同志你继续休息。"说着便要起身,经过我身边时压低声音:"为何要跑到卫生所来找赵同志?我早说过我们只是普通战友。你作为军属,该有容人的气量。"
我凝视着他理所当然的眼神,只觉胸口翻涌着酸涩:"今日代表广播站前来探望触礁事故的伤员,恰巧是她罢了。宁团长莫不是要以私情质疑我的工作?"
宁明源脸色骤变,弱声辩解:"广播站又不只你一人,怎的偏……"
"还请宁团长莫要妨碍公务。"我打断他的话,转身面向病床,"赵同志好,我是海岛广播站的虞小夏,今日特来探望。"
赵静书倚在枕头上,手腕缠着雪白的绷带,脸色虽苍白却不掩清秀:"原来是明源的妻子,您千万别误会我与明源的关系,我们只是革命战友,难道你们离婚是因为我吗?"
我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那些被误解的日夜。若将婚姻中的所有不幸都归咎于另一位女性,实则是忽视了问题本质。
正要开口,房门突然被推开。宁明源去而复返,急切道:"赵同志别误会,我们离婚绝非因为你。"
我望着他护在赵静书身前的姿态,忽然觉得疲惫:"赵同志,这与你无关。等你出院后,欢迎来家里做客。"
宁明源拽着我的胳膊往走廊去:"小夏,我们谈谈。"
"广播站还要赶稿子。"我甩开他的手,"旧事重提无意义,我们都该向前看。"
望着他愣在原地的背影,我头也不回地走向广播室。推开门时,稿纸被海风掀起一角,我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为海岛播音了。
第6章
我坐在广播桌前,按照上级最新指示编撰着稿件。台长突然敲门:"小夏啊,听说你要调走?"
我点头笑道:"是该培养新人了。"
同事们围过来七嘴八舌:"怎么突然要走?你可是站里的顶梁柱!"
"位置空出来,总得有人接。"我指着窗外,"正在贴招募告示呢,有兴趣的都可以报名。"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海岛。第二天,广播站门口就挤满了人,有姑娘攥着文化课证书,有婶子推着读初中的儿子。
宁明源回家吃午饭时,终于忍不住问:"单位为何突然招新广播员?"
"岗位有空缺,需要提前储备人才。"我往他碗里夹了块鱼。
他忽然放下筷子:"你看赵静书如何?她刚来海岛,不如……"
"选拔看的是个人能力。"我打断他,"可以替她报名,但材料审核和考核结果由不得我。"
宁明源猛地站起来:"小夏!她当知青时吃过多少苦?你就不能通融?"
我望着他愤怒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自己求他帮忙时,他也是这般冷眼相待。原来偏爱如此明显,只是从前的我被蒙在鼓里。
"公事公办罢了。"我低头扒饭,"你若心疼她,自己去教。"
宁明源摔门而出。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该去邮局寄中秋包裹——给父母的和给宁家父母的。
宁家二老曾顶着海风参加我们的婚礼,虽未明说喜爱,却也未曾刁难。上辈子我临终前,他们坚决不许宁明源让我长跪守孝。
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我往包裹里塞了盒月饼,附上张字条:
"中秋将至,愿二老身体康健。儿媳虞小夏敬上。"
至于宁明源那份,我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忽然觉得——或许这辈子,我们真的能好聚好散。
第7章
晨光初现时,距离离婚倒计时仅剩6天。
广播室里,我正整理着下午要播出的稿件,赵静书突然推门而入。她攥着衣角踌躇片刻,终于开口:"你们……真的要离婚?"
我点头确认。
"可我问柯书,他说绝不会离婚。"赵静书眼底闪过急切。
我皱眉,声音沉了几分:"他的想法我不清楚,但我想离。你呢?"
见我如此坦率,赵静书也不再绕弯子:"我也想让你们离婚。实不相瞒,当初要不是那件事,我早该给他承诺。"
我点头,没戳破这层所谓的"革命友谊"窗户纸。
深夜,警卫员捎来消息:宁明源今晚不回家吃饭。
原是赵静书为答谢宁明源,邀他去临时住所小聚。
酒过三巡,赵静书眼角泛红,举着酒杯哭诉工作难寻:"明源,要不我还是回城算了……"
"赵同志别灰心,这杯我陪你喝!"宁明源拍着胸脯安慰。
赵静书顺势递过一张纸:"明源,能帮我签份知青身份证明吗?"
宁明源本欲细看,却见她泪光盈盈,意识也渐模糊,直接提笔签了字。
子夜时分,我看着搀扶宁明源回来的赵静书,客气道谢:"有劳赵同志,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
"不麻烦,记得给明源煮碗醒酒汤,他胃不好……"赵静书临走还不忘叮嘱。
关上门,宁明源躺在床上仍攥着我手腕。我冷笑抽手,心道他怕是醉得认错了人。
第8章
次日上午,广播站长领着赵静书进门:"各位暂停手头工作,欢迎新广播员——赵静书同志!"
"大家好,我是赵静书,今后请多指教。"她鞠躬时,我瞥见站长意味深长的眼神。
赵静书首次试播便状况百出:念错稿件、卡壳、设备误触。我见她手忙脚乱,只好将她换下亲自救场。
广播结束时,我竟没注意赵静书已哭着跑远。
"虞小夏!"宁明源突然拦住我,"今天的广播怎么回事?你故意刁难赵同志?"
"有情绪冲我来,别在工作上使绊子!你军人家属的身份就是这么当的?"他厉声指责。
我冷笑回怼:"是又如何?她若真有本事,我使绊子也绊不倒。"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有选择人生的权利!"宁明源更怒。
"原来你始终觉得,我们云泥之别。"我讥笑着看他,"云朵就该待在天上,而我……早该离开这片海岛。"
宁明源甩袖而去,我们再次不欢而散。
当晚,家属院婶子悄悄告诉我:"宁团长今早醒酒后就去广播站,亲自安排赵静书入职。"
"小虞啊,宁团长可真照顾那女知青,可惜我侄女挤破头都想进……"
我听着没生气,只想起初来岛上的日子。那时我人生地不熟,求宁明源关照,他却说:"吃不了苦就趁早回家。"
如今赵静书一句"没少吃苦",便否定了我在海岛扎根的努力。
三日后,我向王政委递交报告。看着签字,政委夫人叹气:"真决定回北京?"
"去施展抱负,报效祖国。"我答得坚定。
"好!我等你好消息。"王政委拍案。
倒计时3天时,我正式退出广播站事务。换上浅色秋装,我走向岛上的福利院。
"虞姐姐!"孩子们蜂拥而至,这些被遗弃在木桶或船只中的孩子,如今有了温暖的港湾。
我曾见过弃婴的母亲激烈哭喊:"女娃足内翻,养不起!"此刻,那些孩子正围着我哼歌、游戏,好奇张望海的另一边。
"海那边有什么?"有孩子问我。
我望着天际线,忽然明白:人生不该困于情爱,更重要的事就在眼前。
第9章
倒计时:2天
宁明源来找我了:“小夏,我来接你回家。”
孩子们好奇又天真地打量着他:“大姐姐,这个兵哥哥是谁啊?”
“是姐姐之前在这个岛上比较重要的人。”我回答道。
“是因为之前哥哥从没有来接过你吗?”
我笑了,在单纯的世界里,没有复杂的东西。
自己真是越活越活不明白了。
宁明源一脸羞愧地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我在福利院门口和孩子们告别,朝宁明源点点头,算是答应一起回去。
一路无言,宁明源朝行礼问好的人淡淡点头,而我会特意保持一定距离走在他前面。
我们都沉默着一同朝家属院走去,没有孩童们在时的轻快。
在家里,也许是即将离别和到了熟悉的环境的缘故,我放松又平和地和宁明源说着话。
“今天那些孩童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确实是我之前没太关注你。”
“小夏,我……”
“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打断道。
大家都向前看,自己已经快把错误纠正了,不想再听虚无缥缈的东西。
“好。”宁明源长呼一口气,显然放松了许多。
“叩叩——”
是赵静书来敲门。
“明源,虞同志,我房间里进了蛇,大半夜地有点害怕。”赵静书娇弱地说。7
“怎么会?现在不是秋天吗?海岛也比其他地方冷。”我本能质疑。
“那我随你去看看。”宁明源不理会,他边说边穿上外套。
他和赵静书一同离去,徒留我一人在屋内对窗无言。
宁明源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我没有在意,在第二日中午约了广播站的同事一起到福利院吃饭。
大家其乐融融,讲述着生活或工作中的趣事,陪孩子们游乐。
“岛上西边最近退潮,大家去赶海。结果我公公被螃蟹夹了脚,一直不肯去卫生所,说丢人,现在在家走几步都要拿个拐杖撑着。”
“哈哈,那没站长可怜。他昨儿个都快愁死了,一到赵静书广播就示意把音乐调大一点。”
“是啊,以前是个甩手掌柜,现在是盯梢兵。”
“虞同志,你不在广播站真是可惜了。接下来是呆在福利院吗?”
看话题还是到了自己这,我无奈笑笑。
我正准备回答时,一名通信兵火急火燎地跑来。
“哪位是虞小夏?军区收到电报,需要她本人过去确认一下。”
“我就是,同志辛苦了。”
我跟着通信兵来到军区,来报内容赫然是调令,通讯部的人都对我升调表示祝贺。
在走出军区时,警卫员主动告知我说宁明源去巡海了。
我点头道谢,回到饭局,我还是告诉大家关于自己要去北京的这一则消息。
有人不禁发问:“那宁团长怎么办?也会调到北京吗?”
我摇头:“他留在这里啊,我们俩不会一直在同一处。”
我们会都在彼此原本的轨迹中行驶,都在彼此擅长的领域里发光。
饭后,我和大家道别,并送上自己准备的离别礼物。
同事、孩童都有份,寓意也是各有不同。
有花种,是我特意托人采买给孩子们,希望她们在见证外面的花开同时也能如花般绽放;
有糖酥,是给馋糖吃的孩子以及家里有小孩但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海的监测员准备的;有钢笔,是给到了读书写字的年龄的孩子以及笔尖都破损仍拿它坚持写稿的编辑准备的
……
礼物很多,足足花费我一半的积蓄。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心疼,有能力去对自己在乎的人付出,这让我很开心。
大家都舍不得我,眼泪也是簌簌落下,又彼此依偎宽慰了一番。
我拒绝了大家相送的要求,说:“我来这的时候是悄悄的,我走的时候当然也要悄悄的,有始有终,这样才不会担心能否再见。”
一定会再见的,无论以哪种方式,不曾见到来,不曾见归去,一定会再见。
至于宁明源,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缘分,他始终会和自己错过。
我回到家中,拿上早就收拾好的行囊。
来到海岸边登船时,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海岛,然后我转身踏上回家的路途。
轮船伴随着一声鸣笛,彻底远离海岛。
海风带着熟悉的咸湿味道,我站在夹板上,凝望着海岛,直至它化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我的眼泪也是悄无声息地掉落,我摸向自己的心口。
原本平淡到毫无波澜的心,此刻居然会抽痛。
我深吸了一口海风,在内心向海岛、向孩童、向同事、向宁明源道别。
不,再也不见了,宁明源。
我们没有以后了,上一世相敬如冰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了。
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一别两宽。
第10章
海上,渐起风浪,在颠簸中的船只遇上了巡游的军舰。
出于安全考虑,不远处的宁明源让一艘船去护送一下轮船。
殊不知虞小夏此刻就在船上,两人擦肩而过却不识。
宁明源看着那艘船,总感觉哪里少了点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
等完成巡海任务返航,快要上岸时,他本能地在人群里搜寻着。
但是并没有看见想见的身影,宁明源怅然若失。
“明源~”赵静书在岸边欢快地招着手。
宁明源微笑回应,他下了船,接过赵静书手里的吃食。
他状似无意般问道:“现在的广播都是你在播吗?”
“对啊,你今早没有听到我的祝福吗?我还特意重复了好几遍呢。”
宁明源有些恍惚,记忆中好像也有这样的问答,那个女孩笑得真诚又热烈。
“那虞小夏呢?”他没有回答赵静书的问题。
“她?已经从广播站卸任了。明源,今天晚上来我这吃饭吧,庆祝你顺利归来。”
“也谢谢你昨晚帮我抓蛇,虽然最后没有它的踪迹。”
“卸任?不了,不一起吃了,我还要同战士们开会。”宁明源心神不宁。3
他像是要确认什么,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下属,要他们先回去准备。
宁明源自己则前往家属院,打开门,却发现虞小夏不在。
他直接去向福利院,那里的孩子正在种花。
宁明源依旧没有发现虞小夏的身影,他焦急不已。
孩子们认出了他,有的胆子大些的,直接拉着他的手仰头问他:“哥哥,你是来接大姐姐的吗?”
“是啊,你们知道姐姐在哪儿吗?”宁明源寄希望于孩童身上,他蹲下来询问道。
“大姐姐已经走了,哥哥不知道吗?”
“对啊,对啊,大姐姐升官了,哥哥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今天好多人对着大姐姐哭呢,我现在想她了。”
走、升官、哭……
从孩童们口中,宁明源好像猜到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
和小孩们道别后,他急忙赶往军区。
正巧碰到通讯部部长和政委在说话,他军姿立正行礼问好。
“呦,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明源,恭喜你啊。”部长笑着对宁明源说道。
“哪敢,请问部长我喜从何来?”宁明源有些许疑惑。
“这小伙倒谦虚,你媳妇没和你讲吗?她升调了,去京市了。”部长愈发满意。
宁明源一听,怔愣在原地。
他想起之前和虞小夏就结婚事宜进行的谈话内容——
“虞同志,你何必为了我来岛上呢?”
“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你啊,那你可要好好对我。”
“你的大好前程和首都父母就这样不管不顾了吗?”
“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现在最理想的前路。但你要是对不起我,我肯定就会不管你,一定会离你远远的。”
……
他看向政委,眼里带着迷茫和一丝悲伤。
王政委看着宁明源毫不知情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震。
他连忙止住话头:“老李,你也真是的。明源,是来汇报巡游工作的吧。”
等通讯部部长一走,政委忙把宁明源拉到自己办公室。
他一脸凝重地看向宁明源:“怎么,小虞要走这件事你没听过?”
第11章
宁明源摇头:“她没和我说过,她只说过离婚。”
“离婚你不是同意了吗?人家走了好像还不在你意料之中了?”王政委些许不悦。
“同意?我……我没有啊。”宁明源更疑惑了,但内心又稍安了些,至少夫妻关系还在。
但王政委的话很快就给他泼了冷水:“不同意?离婚报告怎么会有你签名?”
宁明源呼吸一窒,政委说什么,离婚报告?签名?
他猛地站起身来,对政委焦急道:“我没同意离婚,更没在报告上签过字。”
“政委,您要明察,一切必有隐情。”
政委也是颇为奇怪,他直接翻出他俩的离婚报告给宁明源看。
“你自己瞅瞅,白纸黑字,小虞亲自交给我的,我以为你还是同意了才批的。”
“到底怎么回事?明源,这个涉及纪律性问题了。”
宁明源摊开报告一看,上面的签名的确是自己的字迹,为什么毫无印象。
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赵静书。
最近签署的文件他都有反复确认,除了那晚赵静书说要的证明没有细看。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慌乱过,连开会都是心不在焉的。
还好报告的数据早就在船上写好了,后有副团进行汇报。0
他来找赵静书,直接开口询问:“赵同志,你那天晚上给我的证明到底是什么?”
赵静书见他气势汹汹,早就没了往日的温柔,她当即就哭了:“明源,我只是太关心你和虞同志了,她请我帮忙……”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你是说是虞小夏她把离婚报告给了你?”宁明源头都要大了。
“对啊,你反正也不爱她,何必要把自己困在这一张纸上呢?”
“谁说我不爱她,我……”宁明源突然语塞,爱吗?不爱吗?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虞小夏的感觉。
只是当虞小夏提出离婚时,自己是不情愿的。
那时的理由是才结婚半年,细想一下虞小夏那时的问题。
宁明源想不明白,可是现在得知她离去后的这颗心却在隐隐作痛。
或许自己早就……
此时的虞小夏已经靠了岸,下了船,到了中转的城市。
虞小夏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看着光秃秃的枝桠,感受着独属于北方的干冷。
她来到邮局,拨通了家里父母的电话。
“喂,老家儿,我明儿个抵京,一定要给我备一碗热热的大麦米粥。”
“好,要是回来,我们就去国营饭店,点羊糕、红烧小排、羊杂汤,末末了儿再去看大戏,好不好?”
“忒好了,等着我嗷。”
距离去往京市的火车开出还要一会,她便走到旁边的书店那里等候着。
“同志您好,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虞小夏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抬起头,是一个个子高瘦,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
男人的声音有些腼腆,说话间脸也红了。
虞小夏点点头,把一旁的包裹拿在了自己的腿上,将位置腾了出来。
男人连忙道谢,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从包中拿出了一沓报纸,然后抽出其中一张,将其他的放了回去。
虞小夏瞥了一眼,似乎是故意的,那包裹并没有合上,露出了里面的学术报告。
她轻笑一声,并不在意。
男人看了一会报纸,突然开口询问:“同志,你是要去京市吗?”
“对啊。”
“一个人吗?”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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