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里的房子皆是原木所筑，粗朴得很。木头缝隙间塞着苔藓，冬日里可御风寒。屋顶用木板压着石块，怕是被风吹跑。每户人家围以木栅，栅内或有鸡犬，或堆着柴火，生活便在这栅栏内悄然进行。

禾木村在喀纳斯河畔，四面环山，木屋如棋子散落。我初到时，正值九月，山色已见黄，河水却还碧着，哗啦啦地流，仿佛不知秋之将至。

这里的房子皆是原木所筑，粗朴得很。木头缝隙间塞着苔藓，冬日里可御风寒。屋顶用木板压着石块，怕是被风吹跑。每户人家围以木栅，栅内或有鸡犬，或堆着柴火，生活便在这栅栏内悄然进行。

清晨，雾气从河面升腾，缠绕山腰，村子便浸在牛奶似的白茫里。太阳一出，雾渐散，露出山峦的本相：黄绿相间的森林，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当地人骑马而过，蹄声得得，惊起几只乌鸦，呀呀地飞向远处。

我寄住的人家，主人是个哈萨克老汉，唤作波拉提。他脸膛黝黑，皱纹如刀刻，笑起来却似孩童。每日清早，他拎着奶桶去牛圈，母牛哗哗地叫，他便也哗哗地应和，人畜对答，颇有趣味。他的妻子古丽沙拉煮奶茶，茶香混着奶香，弥漫整个木屋。

午后，我常坐在河边看水。河水清极，可见底下的卵石，被水流冲得圆滑。对岸有白桦林，叶子半黄，风一过，簌簌地落，如降金雨。几个孩子骑马渡河，水花四溅，他们嘻嘻哈哈，浑不在意湿了的裤脚。

村里有个小商店，货品寥寥：砖茶、方糖、电池、胶鞋。店主是个胖妇人，终日坐在柜台后打盹。有人来买东西，她便睁眼，收钱，找零，然后继续打盹。仿佛买卖是梦中的事。

傍晚，炊烟从各户屋顶升起，笔直向上，在暮色中变成蓝灰色。古丽沙拉在做拉条子，面团在她手中甩得啪啪响。波拉提在喂马，摸着马脖子喃喃自语。我帮不上忙，只好坐在门槛上看天。这里的天空格外低，星星早早出来，又大又亮，仿佛伸手可摘。

夜里寒冷，我们围炉喝茶。波拉提说起年轻时牧羊的事：“那时啊，跟着羊群转场，睡在露天，星星压下来，重得很哩。”他汉语不甚流利，词句简单，却自有一种韵律。古丽沙拉不时插话纠正，夫妻俩斗嘴，然后又笑作一团。

这样的日子过了数天，我几乎忘了山外世界。禾木村的时间流得慢，像凝固的蜂蜜。这里的人不读钟表，看日头高低便知时辰，看草木荣枯便知季节。

临走那日，波拉提送我一块奶疙瘩，说路上吃。古丽沙拉用红布包了几个烤饼，塞进我的行囊。他们的馈赠朴实无华，却比什么都贵重。

车驶出村子时，我回头望。禾木村静卧在山谷中，木屋顶上炊烟又起，像许多只手轻轻挥动。

天地之大，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小村落。人生之长，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小别离。

来源：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