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第一起发生在我的大将军府里——现在该叫平安侯府了。我那五进的大宅邸被烧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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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京城可真是不消停,发生了两起意外走水事件。
“这京城的夜晚,真是不平静。”我暗自感慨。
第一起发生在我的大将军府里——现在该叫平安侯府了。我那五进的大宅邸被烧了个精光。
“幸好我比较机敏,及时化险为夷,逃出生天。”我后怕地想。
第二起就比较骇人听闻了。这场火虽然不大,仅仅是香烛的余烬引燃了香案,可发生的地方比较敏感——皇室宗庙。
“真是倒霉透顶。”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清晨时分,天色刚蒙蒙亮。我正在客栈的床上呼呼大睡。宰相崔炎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我强忍着被搅乱美梦勾起的怒火,说:“宰相大人,您这是咋了,没事儿吧?”
宰相崔炎脸色冰冷,说:“老夫昨夜一宿未睡,你说有事没事?”
我由衷地赞美道:“您真是老当益壮。”
崔炎很不耐烦,不理会我的幽默,语气不善地说:“昨夜失火,你可知情?”
我生气地翻身坐起,说:“你这叫什么话?那火都烧到我屁股上了,我能不知道?”
崔炎冷眼看着我,说:“我不是指你府上的火。”
我皱了皱眉,说:“平安侯府失火都不值得你关心吗?咋?皇宫着了?”
崔炎立即反问:“你知道?”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我知道什么?你到底想问什么?”
崔炎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甘,说:“昨夜,皇室宗庙走水了。”
我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气得手直哆嗦,指着崔炎说:“崔呀崔,难怪你睡不着觉,心眼儿太多了你,该啊。”
崔炎依旧冷着老脸说:“你当真不知?”
我跳起来说:“你有毛病啊?大清早跑来问我这种问题?”
崔炎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你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急什么?”
我眼珠一转,说:“我知道。”
崔炎目光一闪,说:“是谁?”
我指着他说:“是当朝宰相——你——崔炎。”
崔炎愣了愣,继而气笑了,说:“信口雌黄,无稽之谈。”
我立刻说:“我有根据。”
崔炎淡淡地说:“洗耳恭听。”
我说:“你那名字不吉利,炎字两把火,一把烧侯府,一把烧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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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炎这老家伙,哪有半点宰相的风范啊。
品茶的时候,他居然还“滋溜溜”地吸着,那眼神更是不怀好意地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我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不悦地问:“你瞅啥呢?”
崔炎放下茶碗,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我说你啊,干嘛要回来呢?”
我回道:“陛下召我回京,我能不回来?我敢不回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崔炎皱着眉,缓缓摇头,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吗?”
我沉着脸,瞪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你这么大个宰相,说话也不把门的?”
崔炎淡然地笑了笑:“当朝最有权势的文武官员之首交谈,谁敢偷听?”
我心想这老头子有点不正常,就说:“还偷听?你我私会,传出去都是死罪。你有事没事?没事快去查你的纵火案吧。”
崔炎又端起茶碗,吹了吹,说道:“还查什么呢?不是你,就是他。”
我忽然觉得头疼屁股疼,坐立不安,指着崔炎道:“哎,老爷子,你有话好好说,别碰瓷儿啊。你啥也没查就在这儿血口喷人。”
崔炎淡淡道:“那行,就算我冤枉你了。总之你们俩是乌龟王八——一路货色。”
我愤怒了:“哎,刚才诽谤我,我忍了。可你这直接骂街,还骂得这么难听,我真的忍不了了。”
崔炎却没理会我的愤怒,自顾自问:“听说你们昨天一起吃饭了?”
我说:“吃了。”
崔炎问:“吃完以后呢?”
我说:“吃完以后该干啥干啥去。”
崔炎又问:“那你爹呢?”
我说:“被老太监叫去打牌了。”
崔炎继续问:“你娘呢?”
我说:“被太后叫去聊天了。”
崔炎再问:“那你妻呢?”
我答:“随皇后赏月去了。”
崔炎接着问:“你儿子呢?”
我说:“被东宫叫去陪读了。”
崔炎眯着老眼望着我,说道:“全家都住进宫了。你是皇帝?还是太监?”
我怒道:“你才太监,你全家都太监——你以为太监就能解决——”
我话没说完,忽然回过神,不对。我瞪着崔炎,难以置信地问:“这是主意?”
崔炎摇摇头,笑得不经意,自言自语道:“谁能出这馊主意。太监——真有意思。”
我冷冷道:“你们这是逼我上绝路。”
崔炎说:“首先,不是我们,至少没有我。”
说完,他顿了一顿,和蔼的气质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意:“其次,你还没有走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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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炎的话令我隐隐有些不安。
我眯着眼睛,冷冷道:“老头子,你什么意思?”
崔炎扯动嘴角,似乎笑了笑,目光有些迷离:“众远,你还没有走上绝路,可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就看见崔炎的鼻孔淌出两行鲜血。
崔炎似乎有所察觉,伸手一抹,自言自语道:“这么快么?”
我心里一颤,起身站在崔炎面前:“老头子,你要亲自把我送上绝路吗?”
崔炎咧着嘴,想笑,却是一脸苦相,或者说,他很痛:“众远,他说了,只要这样,我的家人就可以保全。”
“众远,将相怎么和呢?将相和了,朝政便偏颇了。”他声音越来越弱。
“众远,对不起,你能理解的,对吗?”崔炎说着话,嘴里不断冒出血沫。
他瞪着眼睛,说:“众远,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咣当——”随着桌椅翻倒,当朝宰相崔炎——平安侯、原大将军赵众远的授业恩师兼举荐者——一命归西了。
我如堕冰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平崔炎圆睁的双眼,却迟迟动弹不得。
我想不通,真的有必要将事情做得这样绝吗?
你要我的兵权,我交了。
你胁迫我的家人,我不争。
你一把大火想要我的命,我不给,你就急了?
是啊,是啊,将相私会,宰相暴毙,将军洗得了干系吗?
将军……意欲谋反吗?
不,将军这不是已经反了吗?
多么正义凛然!
多么名正言顺!!
这还真是条绝路啊。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手一挥,他的双眼闭上了。
“老头子,你说对了,我还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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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天牢里,嘴里叼着根枯草,还翘着二郎腿,这日子过得,嘿,还挺有意思。
我自个儿嘟囔着:“嘿,这日子过得还挺舒坦。”
心里头琢磨着,这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以后估计没这机会了,我嘴角挂着冷笑想:“说不定哪天就人头落地了。”
思绪一下子飘回前几日,那事儿,就跟提前排练过一样。
老头子刚咽气没多久,刑部和京城卫就一起过来了。
“赵将军,陛下有旨,请您随我们走一趟。”刑部的人语气冷冰冰的。
我也没争辩,更没反驳:“行啊,去就去。”
刑部和京城卫的人也都没说话,就恭恭敬敬地把我“请”到天牢里。
“这儿还挺干净整洁的。”我打量着四周,心里想着。
我客气地向牢头和狱卒道谢:“几位辛苦了,麻烦你们照顾我几天。”
可他们总是一副见鬼的样子,落荒而逃。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无奈地摇头。
我乖巧地面壁思过,心里琢磨着:“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是因为拥兵自重吗?”
我自问自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这玉璧是我自己挖来的,也是我自己磨出来的。”
当年戎狄势大,边军一败再败,国库空虚无蓄。
“那时候,我赵众远独自一人,无兵,无将,无饷,空有一纸文书、一匣兵符、一个虚衔。”
我回忆着,“十年招兵买马,十年抗击外侮。二十年青春光阴呐。”
“你想要,可以拿走。我不在乎。”
我喃喃自语,“可你拿的方式不对。我不高兴。”
“所以我烧了宗庙……的供桌。”
我轻笑,“嘿,这事儿干得漂亮。”
“不过你的动作也很快,居然烧了我的府邸。”
我冷哼一声,“你不知道那是空府吗?你不知道人去哪了吗?”
“我的父母妻儿还好吗?”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
“不过还好,那是为了局势的平衡。我也不在乎。”我安慰自己。
“可如今,老宰相死了,平衡没有了。我很不高兴。”我咬牙切齿地说。
“谋杀宰相本就是一罪,何况这罪还有一句‘罪同谋逆’。”
我冷笑,“把我往死里整?方式又错了。”
“你如果不用快刀斩乱麻,乱麻就会缠住你。”我自言自语,“我就是一团乱麻。”
“现在,我要用我的方式进行了。”我打了个呵欠,双眼有些惺忪迷离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太子遇袭,卫队将军战死。”
8
皇室总管李吉祥站在监牢之外,淡漠地看着我。
食禄千石的廷尉丞一脸谄媚地拎着食盒,跟在李吉祥身后。
“李公公,您看这……”廷尉丞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吉祥挥了挥手,廷尉丞麻利地打开食盒,在地上摆出一盆煨羊肉汤,一碟香煎黄花鱼,一碟凉拌胡瓜,一碟风干果脯,又端出两壶酒。
“还不错,都是我爱吃的菜。”我看着这些食物,心里暗自满意。
“你那食盒还挺能装的。”我对廷尉丞道。
廷尉丞满脸嫌弃地瞥了我一眼,转而对着李吉祥笑道:“李公公,您看?”
李吉祥指了指地上的酒菜:“他在里面怎么吃?”
“隔着栅栏也能吃嘛,大家都是这样……”话没说完,就被李吉祥冷冰冰的眼神封在口中。
“把门打开。”李吉祥道。
廷尉丞有些犹豫:“这——恐怕不合规矩。”
“你的规矩还挺大的。”李吉祥不置可否,嘴角含笑地盯着廷尉丞。
廷尉丞热血一凉,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间,又不由自主地从一大串钥匙中摸出一把,然后不由自主地将钥匙捅进锁眼儿里,落锁开门。
“出去。”李吉祥道。
“啊?我出去还是他出去?”我和廷尉丞异口同声道。
李吉祥嘴角抽搐,握着拂尘的手青筋暴起——他一定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探监要带个拂尘?应该带把剑来着。
廷尉丞灰溜溜急匆匆跑了出去。
我打开门出来,在酒菜前就地坐下,捻起一条黄花鱼,仰头扔进嘴里,边嚼边问:“太子遇袭的事儿,谁干的?”
“这正是陛下让我来问大将军的问题。”李吉祥语气平静。
我呼噜噜喝了一大口羊肉汤,心里倍觉委屈,道:“老李呀,你看我,身陷囹圄,手抓嗟食,我有那工夫吗?”
李吉祥笑了笑,道:“我只是个肉喇叭,只负责传话,没有思考能力,不带感情色彩。”
“崔家老小离开京城了吗?”我淡淡地问。
“彻底离开了。”李吉祥道,“一个不留。”
这回答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却着实令我心中刺痛了一下。
“老崔也白死了。”我叹息道。
李吉祥笑道:“崔丞相不是被您杀害的吗?”
“哦,对哈。”我哈哈一笑,“我认过罪的嘛。”
9
“太子吓坏了吧?”
我捻了个话梅干丢在嘴里含着,有核,我不喜欢这种咬不动的感觉。
“我哪知道啊,我没见到太子。”
李吉祥道,“不过,陛下吓坏了,派了金龙卫将太子和皇孙接到了宫里住下,日夜守护。”
“他对他儿子倒是蛮用心的。”我轻声嘟囔。
“您的儿子也在一起。”李吉祥笑道。
“这也是他叫你带的话?”我抬头看他。
“算是吧。”李吉祥微微一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况且还能够叫您知难而退。”
“你懂我——”我将咬碎的话梅核吐在地上,会心地笑,“我从来都是知难而退的。”
“要不您能封侯拜将呢,旁人可没有这般格局。”
李吉祥客气地恭维道,用拂尘在旁边栅栏上敲了敲,清脆的响声顿时引来满脸堆笑的廷尉丞。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李吉祥对我示意道。
我自觉地回到监牢中,将门带上,顺便抓起砚台大的铁锁,略一用力,“咔哒”锁上了。
“你顺便也帮我带句话,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我望着李吉祥麻木淡漠的脸,“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他不安心,我也难受。”
“好,还有吗?”李吉祥问。
“祝他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愉快地笑道。
“行,我知道了。”李吉祥一扬拂尘,转身而去。
“哎呀,这地上的东西可得赶紧收拾收拾。”
廷尉丞三下五除二将地上的残羹剩菜倒入羊肉汤盆中,将碟碗壶一股脑丢入食盒,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我躺在干草堆中,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太子遇袭,卫队将军被杀,皇帝将太子迁入宫中养护起来。”我在心里默念。
“有意思。”我微微眯着眼,努力回忆着。
“对了,边塞!”我轻声自语,“边塞该闹出些动静来了吧?”
10
“张将军,戎狄犯边。末将恳请出战。”
高大魁梧的骑兵主将马良玉一身重铠,手握镔铁长枪,身后领着一众属将,对着边军大将军张子义道。
“老马,哪里有戎狄犯边?我怎么没有接到军报?”张子义半脸惊愕,半脸疑惑,凑成一张扭曲的脸。
“回张将军,没有军报,是末将昨夜夜观天象,发现主星暗弱,客星明媚,正是戎狄犯边侵略之象。”马良玉恭敬道。
“老马呀,我看你们是紧张过度杞人忧天了吧?好歹先让斥候营派人去刺探一番呀。”张子义松了口气,失声笑道。
“张将军为什么不准我等出战?莫非与戎狄有私通吗?”马良玉高声怒道。
“你什么意思?”张子义脸色铁青,缓缓起身。
“我说了,戎狄犯边,恳请出战。望张将军成全。”马良玉淡淡道。
“戎狄大军在哪里?”张子义冷冷道,“马良玉,我要提醒你们,你们是国家的将士,不是赵众远的私军。”
“张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呀?难道保家卫国,还有罪了?”马良玉瞪大眼睛,困惑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张子义道。
“张将军若是不放心,大可亲自领兵出征,我们追随张将军的脚步就是了。”马良玉笑道。
“各将听令:回营待命,敢离大营一步者,杀无赦——”张子义断然道。
“此乱命也,恕马良玉不奉令。”马良玉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眼神却冷了下来,将镔铁枪在地上顿了两下。
“此乱命也,骑兵营陈奇恕不奉令。”
“此乱命也,步兵营杨胜恕不奉令。”
“此乱命也,辎重营李新恕不奉令。”
“此乱命也,斥候营李密恕不奉令。”
“…………”
每一个人每一句话都在挑衅他作为大军主将的权威——这叫什么主将?
这是哗变!
这是谋逆!!
张子义面容扭曲,怒火中烧,他一脚将书案踢翻,拔剑在手,直指诸将,“你们这是谋反。”
“如果是谋逆,这柄镔铁枪不会扎在地上。”
马良玉将镔铁枪立在身前,略一用力,枪柄立即破土而入,稳稳扎在地上。枪尖熠熠生光。
“如果是谋逆——”马良玉淡漠地盯着张子义的眼睛,“我一个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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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边军三十万大军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整个京城都乱套了。
“三十万大军,说没就没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纷纷。
皇帝陛下气得浑身发抖,把将军报撕得粉碎,扔了一地,怒骂道:“张子义无能,该杀!!!”
太子张了张嘴,没说话。
“你想说什么?说!”皇帝没好气道。
太子犹豫了片刻,道:“儿臣从不涉军,不知军事——儿臣是想劝父皇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皇帝阴鸷的目光在太子脸上停留了许久,转而笑道:“我老了,有些事情,你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
太子摇摇头:“太子不问军政,这是成例。这不是儿臣该过问的。”
皇帝扭过头:“李吉祥,你去天牢,问问赵众远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啊?”我从干草上翻身起来,隔着牢笼指着李吉祥鼻子骂道。
李吉祥依旧神情淡漠:“大将军,你不要激动。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屁话,我在坐牢诶,上哪儿知道去?你们这么问,分明是别有用心!”我暴躁道,“还有,别叫我大将军,我早就不是贵国的大将军了。”
李吉祥无奈道:“老赵啊,你不要有情绪。”
“我没情绪。”我苦着脸,没好气地说,“嘿嘿,没情绪。”
“那我怎么回禀陛下?”李吉祥道。
“我咋知道?我又不是你。”我重新坐在土炕沿上,“你不是说,张子义的军报里写的是,赵良玉以戎狄犯边为名去抗击外敌么?你们咋不相信?”
“是陛下不相信。我无所谓相信不相信。”李吉祥淡淡道,“当然了,你要非问我,我也不信。几十万大军,抗击外敌还能抗丢了?再说了,张子义查过了,戎狄压根就没有犯边。”
“喏,对呀,张子义是边军主将,你们不问他,反倒来问一个朝廷要犯?这要是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我语重心长地说。
李吉祥摇摇头:“这不会是陛下想要听到的答案——罢了,我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陛下吗?”
“我上次请你帮我问他,打算啥时候杀我?他咋说?”我殷切地问。
李吉祥盯着我的眼睛:“陛下说,你迟早要死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我倒不急,我怕他急。”我无所谓道。
李吉祥道:“陛下说了,他的确很急,可他也不忍心杀你呢。”
我笑了:“他是不忍心杀我?还是担心找不见边军呀?”
12
京城发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焚书坑儒”大行动。
“这到底是哪位大人的主意?真是荒唐!”书市上一片混乱,百姓们议论纷纷。
事情的起因,依旧是源于边军三十万大军“失踪”事件,尽管朝廷已经多次颁布布告,声明边军的确是在与戎狄交战,“失踪”之说纯属空穴来风,可依旧不能平复汹汹民意。
没过多久,京城的书市上忽然流传出一本小册子。
“这书真是邪了,分明是借古讽今!”有识字的人看完后惊呼。
那是一部话本演义,讲的是秦始皇死后,下诏赐死正在镇守长城的公子扶苏和大将军蒙恬,扶苏和蒙恬抗诏不尊,领着三十万大军远遁塞外,后来趁着陈胜吴广起义,扶苏和蒙恬联合义军,共同诛灭秦二世的故事。
这是赤裸裸的借古讽今,妄议朝政!!!
皇帝震怒,太子惶恐,责令廷尉府严查。
廷尉府不敢怠慢,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地干了七天,收缴了“反书”万余册,抓捕编写(疑似)、印制、贩卖、议论者七十余人。
皇帝一声令下,“反书”悉数被焚毁,编写(疑似)之人、议论者凌迟,印制之人斩首,贩卖者杖责八十,活下来的流放岭南。
“这是怕我死得不够快。但是——”我忧郁地叹了口气,随后又愤怒地将书扔到李吉祥脚下,“为毛要拿给我看啊?你们还有点正事儿没有了?”
李吉祥道:“陛下想听听你的点评。”
“我点评个锤子啊点评,书也烧了,人也杀了,朝廷都点评完了——再说了,这关我屁事。”我不满道,“有能耐,去问太子啊,去问张子义啊,去问马良玉啊。”
李吉祥说:“有人说,这是一场针对太子的阴谋——对了,太子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了。”
“太子有什么好怕的?老皇帝又没有别的儿子。”我撇嘴道,“是谁说这是针对太子的阴谋,肯定别有用心。”
“说这话的人,理论上已经不存在了。”李吉祥淡淡道。
我无语道:“大哥,别玩我了,给个痛快行吗?我真的受不了。”
李吉祥看着我,忽然笑了:“快了,陛下有旨,赵众远弑杀当朝宰相崔炎,形同谋逆,理应凌迟、灭族,念在其从前军功卓著,陛下格外开恩,准予赐死,留全尸,明日行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怔愣,不可置信道:“不是,这么快吗?”
“不是您要求快些吗?”李吉祥戏谑地看着我,“对了,明日行刑,陛下允准太子亲自监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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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儿,牢头儿——”我从干草堆里一骨碌爬起来,死死抓着牢房的栅栏,扯着嗓子喊。
牢头儿小跑过来,一脸无奈:“大将军,您又咋啦?”
“现在啥时辰了?”我急切地问。
“快到午时了,您的午饭马上到。”牢头儿回答。
“听说没?我明天就上刑场了。”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愤不平。
牢头儿一脸茫然:“没听说啊,啥时候下的旨意?”
“你去廷尉府,替我喊冤。我明天都要被杀头了,临死之前还不安排面见家人?他们是故意办差的吧?”我愤愤道。
牢头儿苦着脸:“大将军,您也忒瞧得起我了。廷尉府是我顶头上司们,这差事我能办?”
我叹了口气:“行,那算了,就让我死不瞑目吧。”我挥了挥手,大大方方地让他走了。
京城的人都喜欢八卦,京城的官门中人尤其喜欢——更何况还是本朝落魄大将军即将杀头的大瓜。我寻思着,用不了三两个时辰,这消息就会传遍京城了吧?
不论如何,都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马良玉啊马良玉,你那里局势究竟咋样了?
时光在午餐和晚餐的往来中消磨而去。夜幕降临,我阻止狱卒点灯,就在黑暗中静静等候。
终于,在我困倦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心中一凛,猛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牢狱之外,一个黑影伫立在黑夜里。
“好身手。”我由衷道。
“您也不错。”黑影淡淡地说,“有人在等您,请随我来。”
说完拍了拍手,外面立刻闪进来几个人影,各自举着火把。黑影将牢门打开,后来的几人立刻进来,将一副重重的镣铐给我穿戴上。
“我道是谁,原来是宁必安将军亲自来了。”我淡淡道。
宁必安是金龙卫大将军,皇城守卫者,皇宫守卫者,皇帝守卫者。
我跟在宁必安的身后,慢慢悠悠挪到大牢之外——三十斤镣铐在身,想快也快不起来。
“大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儿?”我故意问。
宁必安冷哼一声:“您心里清楚得很。”
门口早有马车等候,我笑道:“我原以为陛下会为我破例一次,没想到他还是那么矜持。”
宁必安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陛下贵为天子人中之龙,岂能到牢狱这种不祥之地。”
“听说了没?我明天就要上刑场了。”我登上马车,问前面亲自驾车的宁必安。
宁必安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如您所愿,全城皆知了。”
我不悦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什么叫如我所愿。”
宁必安不再理会我,起身高高站在马车上,对着前面开路、后面压阵的几辆马车喊道:“都把眼睛给我瞪大,耳朵给我竖起——打起精神,谨防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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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语道:“宁将军呀,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这他妈皇城之中,天子脚下,还劫囚?什么智力的人能干出这事儿来?”
宁必安轻喝一声,策动马车缓缓启动,头也不回道:“大将军手眼通天,异于常人,末将混到这个位子不容易,小心谨慎一些,总不会错。”
“小心谨慎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夸张了吧。”我忍不住吐槽。
城中早已净了街。马车往东行驶而去,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拐进一条戒备森严的小巷。小巷的末端,是一处仅容一辆马车通行的窄门,马车依次鱼贯驶入。
“这地方我熟,这里是廷尉府的后门。”我小声嘟囔道。
“将军果然厉害,连这儿都认得。”宁必安微微一笑,但眼神里还是透着一丝警惕。
我更加无语:“就这么一段路,还提防哪门子劫囚?太侮辱人了!”
“宁将军,劫囚也不能在这儿劫啊,得去别的地方!”我忍不住说道。
“大半夜的惊动圣驾,草民赵众远有罪,惶恐不安。”我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对着端坐于前的皇帝行礼叩首。
皇帝很是痛心疾首,道:“众远呀,你我君臣一场,何以至此呀。快平身吧——李吉祥,赐座。”
“别别别——”我挣扎着起身,“我这儿还戴着镣铐呢,坐着不方便。”
皇帝恍然醒悟:“哦哦,那就算了。”
我心里暗暗腹诽:您老还真是会就坡下驴。
皇帝道:“其实我今天来,是给家人送福利来了——我把你的家人送来了,你感动不感动?”
说完不理会我的反应,挥了挥手,宁必安转身出去,不多时,将我的父母妻儿一起带了进来。
看见我的样子,我的父母妻子俱都有些惊慌失措,泪流满面,不住地抚摸着我的头和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我那一岁多的儿子,瞪着黑灿灿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奶声奶气道:“爹,你戴的这个是什么?”
我一面安抚着伤心的老人,一面对儿子笑道:“爹练狱枷呢。”
儿子说:“真威风,我长大以后也要练狱枷。”
我心里一凉,斥责道:“你快闭嘴吧。这玩意儿只有你爹能练,你练不得。”
儿子哇地一声哭了。
我望着白发苍苍的父母和沧桑忧虑的妻子,叹道:“你们不来,我想见你们。你们来了,我又不忍心。”
父亲哭道:“儿啊,你走了,我们可怎么活呀。”
我劝慰道:“爹,娘,夫人,没事儿,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别往心里搁。我常年在边塞,也未能堂前尽孝。你们就全当我又一次出征了,好吗?”
妻子抹了抹眼泪,忽然转过身,对着皇帝跪下,哭喊道:“陛下,求求你,看在众远为国效力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我皱了皱眉,道:“夫人呐,你别逼陛下了,他为难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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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父母妻子依依惜别了约莫半个时辰——其实主要就是我在看他们哭,我们彼此相对无言,母亲一度哭得昏了过去,父亲也明显失了神。
我望着妻子红肿的眼睛,说道:“夫人,父母年迈,孩子还小,你要坚强,千万不能伤心过度。家里的事,就都靠你了。”
妻子凝噎着,半天才淡淡点了点头。我又说:“凡事随遇而安就好——行了,我不留你们了,你们回去吧。我还有话要和陛下说。”
妻子抱着儿子,说道:“跟爹爹道个别。”
儿子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保重,后会有期。”
我心头一软,说道:“过来,让爹爹亲一口。”
妻子把儿子托举放在我那枷锁上,儿子欢笑着抱住我的头,在我脸颊上重重地亲了又亲。
“行了,走吧。”我强忍着心绪波动,淡淡地说。
皇帝突然说道:“必安,你亲自去送。”
宁必安点点头,大步跟了出去。我目送着家人在宁必安和金龙卫的“护送”下离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要紧,你们很快会团聚的。”皇帝在身后轻飘飘地说。
我恨意满怀,回过头盯着皇帝,冷冷道:“就像崔炎一家,是吗?为什么要逼死崔炎?为什么要杀他一家老小?”
皇帝说:“他老了,拎不清了。”
我毫不客气地说:“你也老了,你也拎不清,你怎么不去死?”
李吉祥立刻怒斥道:“岂有此理,赵众远,安敢如此对陛下说话?”
皇帝却说:“正是因为我老了,快死了,所以我才要带你们一起走。太子——我那儿子——不争气,将来可不是你们一文一武两只老狐狸的对手。”
我轻蔑地说:“你这番殷殷之情,太子知道吗?”
皇帝摆摆手,说:“既然孩子不成器,对他说这些做什么呢?只需要把一切为他做好,就行了。”
我冷笑道:“很可惜,你已经弄巧成拙了。”
皇帝笑道:“是吗?我倒觉得一切不出意外呢——不过,我还是心疼你的。你这么一去,朕折一股,国折一柱啊。”
我幽幽叹了口气,说:“我是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可遇到你这么个老迈昏君,没办法,死定了。”
皇帝看我如此做派,眼神中反而生出一丝警惕,冷笑道:“看来你似乎早有准备,一点都不怕死?”
我盯着他的眼睛,嘲讽道:“当兵的要是怕死,那算什么兵。不过——你呢?你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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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眯着眼,目光阴冷地盯着我,半天才吐了口气,转笑道:“赵众远,你就算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激动地往前靠了靠,李吉祥立刻走过来,挡在我和皇帝中间。
皇帝皱着眉问:“你什么意思?”
我激扬慷慨地说:“您刚才都说了,就算我杀了你,又能怎么样?是啊,完全不会怎么样啊!江山是你们家的,我就算拥兵自重,就算谋反,无非留下千古骂名。我还能做皇帝吗?崔炎能吗?我们有这个资历吗?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为什么非要除我们而后快呢?你就对自己的统治这样没有信心吗?”
我一口气把心中的不满全说出来,老皇帝有些错愕,愣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地说:“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身陷囹圄,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杀了我。可你看到了,我没有反抗,没有逃跑,更没有携军自重。如果边军真像你所说那样贪功,那么就算我死了,依然会有钱众远、孙众远。只要三十万大军在手,你又如何除得尽呢?”
老皇帝这次似乎真的被我问懵圈了,默然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众远,你就这么想活下去吗?”
我刚想开口,老皇帝摆摆手,没让我继续说下去:“众远,你从前最听我的话了,看在君臣情分上,你就再帮我一次,去死,好不好?或许你说得对,可是如果你活着,我始终解不开这个心结。”
我苦笑了一下,语气中已经不带有一丝感情色彩:“我是怎么从最听你话的臣子,变成了你的心结呢?”
老皇帝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李吉祥过来阻拦我,被我一顶,趔趄地倒在一旁。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皇帝,枷锁顶在他的额前,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去死,但是我想问一问,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我的妻儿,你能让他们活下去吗?”
皇帝身子往后倾着,避开我的枷锁,冷声道:“我不能保证。”
我笑了,缓缓退后:“谢谢您的坦诚——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算是谈崩了。后面的事情,您得一力承担了。”
皇帝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我摇摇头:“我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呢?我刚才也说过了,于情于理于资历,我也没有谋逆的资本。”
皇帝依旧警惕,还多了一丝不解,静静等着我后面的话。
我笑道:“普天之下,如果说名正言顺,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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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完,屋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纷纷嚷嚷,闹得不成体统。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皱了皱眉。
李吉祥立即会意,正要出门一探究竟,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奉令,赵众远私通金龙卫,弑君谋反,即行捉拿,如胆敢反抗者,一律立杀不赦。”
“岂有此理!”
代替宁必安领军的副将勃然大怒——在自己手中出了这等事,就算逃得过杀头,这辈子别想再升官了,“你是何人?安敢搅扰圣驾?”
副将拔剑在手,迫不及待地想将事情尽快抚平,以求止损。
“我乃廷尉府狱曹,奉旨讨逆。”来人反倒不紧不慢地说。
副将气急败坏道:“荒谬,陛下正在此间,安然无恙,赵众远披枷带锁,如何能伤得陛下龙体,快滚。”
“你说陛下无事,你把他叫出来,我看看——只要陛下无事,我就走。”
来人淡淡道。
“放肆!你个不入流的小小狱曹,有什么资格面见龙颜?你想瞎了心了。”
副将怒斥道。
李吉祥听不下去了,微微叹了口气,快步走到门口,隔着门槛急匆匆对着副将道:“杨山,你和他啰嗦什么,杀了就是了。”
说完,李吉祥微微侧着头,对着皇帝和我的方向轻声道:“只有十来个狱卒,不足为虑。”
副将杨山领了命,将手中剑一挥,喝道:“弟兄们,杀贼。”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破空声传来,只见寒光闪过之处,一支利箭已从后面穿透狱曹的脖颈。狱曹猝不及防地捂着脖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好快的箭!”金龙卫和随同狱曹而来的狱卒都惊呆了。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身影从黑暗中闪出,刀锋闪过,两个狱卒已纷纷倒地。
剩下的狱卒终于回过神来,他们吓破了胆,可惜身后退路被那个人影拦住,他们不敢交手,于是歇斯底里地向着金龙卫冲杀过来。
“找死!”副将杨山和一干金龙卫当然也不是吃素的,眨眼间的工夫,围攻的狱卒已被杀得片甲不剩,血尸满地。
尘埃落定,杨山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出手之人竟是宁必安,连忙迎上去:“宁将军,您这么快回来了。”
“蠢货。”宁必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径直大步往屋里走去。到了门前,李吉祥依旧站在门槛后,挡着去路。
“李公公,烦请转奏陛下,臣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宁必安拱手道。
李吉祥侧了侧头,看到皇帝微微颔首,于是挪开一步:“宁将军,兵器放在外面,你进来吧。”
宁必安更不迟疑,一把将手中刀远远扔在院子中,大步进了屋,先是目光复杂地瞥了我一眼,随后对着皇帝跪下道:“陛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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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一家被人劫走了。”宁必安艰难开口,面色不甘。
“宁将军,别瞎说啊,我还在这儿呢。”我心情愉悦地反驳道。
皇帝阴冷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没有说话。
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赶紧对宁必安道:“能从你手中将人劫走,那些人一定来头不小,看清是谁了吗?”
“事发皇宫白虎门前,夜色昏暗,没看清,不过——”宁必安犹豫了一下,“我猜是马良玉。”
“你别闹了,你是说马良玉领着三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潜入京城了?你当马良玉是什么人,会隐身大法吗?”我忍不住笑出声。
“对方只有十余人,个个身手不凡。为首之人,使一杆镔铁长枪,尤其难缠。我等一时不备,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宁必安急迫地解释。
我嘿嘿笑道:“京城是由你金龙卫守卫。如今混入了刺客,你一时不备?你措手不及?”
“臣罪该万死。”宁必安惶恐地对着皇帝磕头,“臣还有话说。”
“宁将军呀,我跟你打赌,那个人决不是马良玉。”我又插话道。
宁必安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陛下,赵众远留不得,臣请立即诛杀赵众远,以安京城。”
“京城怎么了?”皇帝脸色阴沉,终于开口。
“赵氏一家被劫,我叫宫门守卫去追,宫门司马闭门不应。我回来时遇到不少夜游之人,都说赵众远谋逆弑君,太子下旨杀贼——刚才门口这一幕,正应此说。”宁必安急促道。
“太子有什么资格下旨?”皇帝淡淡道,我看到他的指尖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
宁必安愈发惶恐:“传言陛下已龙驭宾天,太子临危即位称朕,登基大典后补,故称旨。”
“这是谋反!谋反!!”皇帝终于按捺不住,愤然起身,失控的动作将身旁的方桌掀翻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皇帝喘着粗气:“你去,把城门守军通通聚齐,杀入皇宫,我要让这逆子看看,朕是不是已经龙驭宾天。”
“臣……”宁必安脸色苍白,犹豫着没有动。
“说话!!!”皇帝怒吼。
“臣调不动城门守军。”宁必安闭着眼咬着牙,“刚才臣已去城门调兵,城门守军说赵众远谋逆,乃是与臣合谋,不但不肯发兵,反而要将臣捉拿,臣见情势不妙,方才先行返回此处禀报陛下。”
“精彩,精彩。”我哈哈大笑,“宁将军,原来你我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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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先别着急。”一直站在旁边没吱声的李吉祥,这会儿开口了,“依我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陛下亲自露面,这样才好调动城门守军。”
“嗯?”皇帝扭过头,看着李吉祥。
李吉祥一脸严肃地说:“从头到尾,这事儿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陛下您身体好好的,这就是戳穿谎言的最强武器,也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皇帝听了,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点头,果断地说:“那咱们就直接回宫,看看这个逆子还能闹出什么动静。”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皇帝转过头,冷冷地盯着我:“怎么,没事吧?没事就好,你继续笑。”
我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没忍住。您忙您的,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皇帝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我:“赵众远,你在这件事里,到底起了多大作用?”
我笑眯眯地说:“不是我,我没有,别瞎猜啊。我都在牢里待了好些天了,哪有工夫去造反。”
皇帝没理我,自己又走回去,坐在椅子上,说:“行,你既然经验丰富,那给朕分析分析。”
我认真地看着他:“您先说清楚哈,您是说我在造反上经验丰富,还是在带兵上经验丰富?”
皇帝语气里带着讽刺:“当然是带兵,你赵众远忠心耿耿的,能是造反的人吗?”
我满意地点点头:“您看,太子干的这事儿,就是用谎言来迷惑大家,好达到谋反的目的。谎言不过是个工具,篡位才是他真正的想法。要是您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跑去宫门前,宫门守卫要是看不清楚,随便放个冷箭,那可就全完了。”
皇帝问:“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我摇摇头:“啥也不用做——您已经没机会了。”
“你怎么知道?”皇帝问。
我笑着说:“我猜的呗。”
宁必安这时候说:“陛下,就算赵众远说得有道理,您也不能在这儿干等着。依我看,回宫确实有风险,不如去城门调兵,带着兵再回来,这样稳当些。”
皇帝又问我:“众远,你咋看?”
我没回答他,而是对着宁必安说:“宁将军,我跟你打个赌,刚才打你的人,肯定不是马良玉。”
宁必安冷哼一声,没说话。
“报——”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禀告陛下,边军八百里加急捷报。”一个驿卒传令兵急匆匆走到门口,不过没敢进来。李吉祥走过去,满脸疑惑地接过军报,递给皇帝。
皇帝拆开密封,取出一张纸,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愤愤地把纸张丢给宁必安。
“臣张子义启:马良玉携边军潜入戎狄之地,扫灭戎狄大军十万,大捷归营。”
我得意地笑着说:“你看,我说不是马良玉吧。”
宁必安脸色惨白,愣愣地盯着手中的军报。
我隔着门问传令兵:“喂,八百里加急捷报,你不送到宫里,送到这儿干啥?”
传令兵回答:“正是宫里的旨意,让小的把军报送到这儿来。”
我笑眯眯地说:“陛下,您看到了吧,宫里有人知道您没死。”
皇帝的脸色涨红,嘴唇却惨白,他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死死咬着牙:“赵众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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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敛起笑意,冷冷地说:“陛下,我早就说过,您没机会了。”
皇帝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相信太子会谋反,更不相信他有那个胆子谋反——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指使的。”
我冷笑一声:“陛下,您是不是太天真了?太子凭什么不会谋反?就因为他是您唯一的儿子,皇位迟早是他的?”
“太子为什么不敢谋反?就因为他忠厚踏实安分守己?”我继续追问。
皇帝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轻蔑地看了宁必安一眼,没理他。
皇帝艰难地开口:“你说,他为什么要背叛朕?”
我冷笑着反问:“陛下,您忘了吗?十五年前,您沉迷酒色,太子生母好言劝谏,却被您当众责骂,打入冷宫。她刚烈,绝食而死。您不念旧情,不遵礼制,不顾百官劝解,强以平民之礼下葬。彼时,您置太子于何地?”
“十年前,您大兴土木,挥霍无度,国库空虚。您不顾百姓死活,强加赋税。太子傅耿直进谏,忠言逆耳,您便治罪于他。太子屡次劝解,您置之不理,反而将太子关了禁闭,将太子傅诛了九族。彼时,您置太子于何地?”
“五年前,边塞烽烟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太子受您之命,多方斡旋,终于说服戎狄称臣纳贡,平息战端。可就因为戎狄使团不明国礼,言辞冒犯,您就灭了使团,重开战端,还妄称太子通敌,险些逼得太子自杀明志。彼时,您置太子于何地?”
“三年前,您巡视江南,太子镇国。黄河泛滥,山河四省水灾告急。太子仁慈,拨粮赈灾,并免赋税。可您回京以后,不但无视灾情民难,反而斥责太子妇人之仁,旨令赈灾粮加息回收,赋税一分不减。等到激发民变,您又推罪于太子,削其封地。彼时,您置太子于何地?”
“两年前,太子还是受您之命,与我一同领军平乱。太子恩威并施,很快说服乱民归降,并许无罪还乡。您却绕开太子和我,密令张子义将手无寸铁的降民悉数剿杀,以至于民变又起。彼时,您置太子于何地?”
我慷慨激昂地说着,感觉自己都有些心情激荡,眼角滑下一滴水珠,“太子谋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或许您还不明白,今夜之事,不是太子在谋反,而是百官在反,百姓在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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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目光呆滞地盯着虚空,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赵众远,我杀了你——”宁必安气得脸都红了,想拔刀,伸手一摸,刀早被他扔门外了,气得他直跺脚,恨恨地瞪着我,抬脚就往我肚子上踢。
我一下子后仰倒地,身上的枷锁磕在地上,脖子也磕在枷锁上,疼得我直吸凉气,那感觉就跟要被斩首似的。
“宁必安,你这是干什么?”李吉祥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了暴怒的宁必安,冷冷地盯着我,“大将军呀,你倒推脱得干净,从头到尾,都没你的事吗?”
我忍着剧痛,挣扎着坐起来,咧嘴笑了笑,说:“老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忘护着他那点可怜的尊严。”
“这是我为奴之责。”李吉祥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冷漠。
“好,老李,满朝文武,都比不得你李吉祥品行高洁,我佩服你。”我转过头,对着皇帝说,“陛下,太子谋反,是我唆使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在穿针引线。”
皇帝死寂的目光渐渐回神,愤怒又无力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身上挖出什么来。
“其实,您收我兵权的时候,我真没想过反抗。”我叹了口气,声音都有些发颤,“我甚至没想过要活下去。我知道,您要杀我,一定有您的道理。我赵众远做了一辈子忠臣,不差这一次,无非是把命给您,最后配合您演好戏罢了。”
“可是,从崔炎之死——不,准确地说,是从崔炎的家人被杀害开始,我就改变了主意。”
我咬着牙,声音里带着恨意,“您不配!!”
“我万万没想到,您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我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我可以死,但是我的父母、我的妻儿,不能拿命陪您玩儿。”
“离营回京时,我虽然做了必死的准备,但出于习惯,还是制定了一套备用计划。”
我冷笑一声,“崔炎之死以后,我也没想到,您居然会拿当朝宰相一家老小的命来做引子。那时我就察觉到您会做出格,于是,计划启动了。”
“第一步,太子遇袭,那是假的。”我看着皇帝,眼睛里满是嘲讽,“唯一真实的就是卫队将军自尽。对了,他是自尽,不是被杀的。当然,是他为了太子而自愿的。目的就是引发您的防备,把太子接入宫中,这就给今天的事发提供了便利。”
“第二步,边军失踪。”我转向宁必安,冷笑一声,“宁将军,您别看我。马良玉真的去打戎狄了。不过,这么多年,有几个忠于我的高手,总不在话下。您认定那人是马良玉,是因为您自负地认为只有马良玉有资格能和您过过招。可是,这是抢人,又不是决生死,只要能拖住您一时半刻,就够了,何必非得是马良玉呢?”
“第三步,边军失踪让您恐慌难安,于是您迫不及待想杀了我。”我冷笑一声,“紧接着市面上出现了所谓的扶苏和蒙恬的小人书,那是为了推太子一把。您猜忌多疑,恐怕在宫里对太子没有啥好脸色吧?”
“第四步,就是今夜了。”我盯着皇帝,眼睛里满是坚定,“我料定,君臣一场,行刑之前,您一定会来看看我——悄悄的。所以自您离宫起,便是起事之时。”
“对了,不管是宫门守军还是城门守军,他们都不会听宁将军的指挥了。”
我最后说道,“现在,他们是新皇卫队了——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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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下子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屋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喊杀声,听着那些断断续续的对话,好像是刑部和京都府的衙役们杀过来了。
“我去看看。”
宁必安说着就转身出去了。屋外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听着都让人揪心。
皇帝好像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了,他微闭着眼,但眼神明显是盯着我:“赵众远,你是本朝的第一罪人。因为你,天下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陛下,你又错了。”我淡淡地回应,“我恰恰是本朝的第一功臣。”
“哦?是吗?我倒想听听这话从何说起。”
皇帝怒极反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讽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杀戮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而不是让它在民间蔓延。老百姓已经够苦的了,他们受不了天下大乱。”我一字一句地说。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也不算错。”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小了,估计是金龙卫把那些衙役们赶远了。
宁必安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钢刀,浑身是血,看起来凶巴巴的。
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血迹:“陛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我还没正经出手,他们就被杀散了。陛下,让我杀了赵众远,我们杀回皇宫!”
“不,我们出不了廷尉府了。”
皇帝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许赵众远说得对,不要再徒造杀戮了。李吉祥,必安,你们逃命去吧。”
宁必安愣住了,李吉祥已经迈步往屋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又忽然站住,回头笑了笑:“陛下,你不是一个人。”
皇帝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李吉祥前头候您。”说完,李吉祥转过身,奋力一扑,往门外的石阶上撞去,顿时血浆四溅。
我心里一阵难过。
李吉祥,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实太监,性情敦厚,沉默寡言,和他大内总管的身份一点都不搭边。
他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可以说,他做了一切,却好像什么也没做一样。
他或许不是一个优秀的内廷总管,但绝对是一个铁骨铮铮、忠心耿耿的汉子。
“真有种呀。”
我轻声说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宁必安,嘴角微微上扬,“宁将军,你肯像老李一样,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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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必安瞪着我,一步步逼近:“就算要死,我也先杀了你!”
“草包。”我轻蔑地说。
宁必安被激怒了,双眼一瞪,一言不发,举刀就向我砍来。我行动不便,只好往后一仰。他的刀劈开了木枷,却被锁定木枷的铁链挡住了。
宁必安抽回刀,正要再次出手,皇帝在身后冷冷地说:“够了,住手。”
宁必安顿住身形,心有不甘地说:“陛下,赵众远鼓动谋反,人神共愤,纵然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皇帝却透着一股心灰意冷的淡漠:“如今杀他,又有何用?更何况,如你所说,他该碎尸万段,不该如此痛快地死在你的刀下。”
宁必安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我避开宁必安的刀锋,对着皇帝说:“看不出来,事到如今,你反倒清醒起来了。”
皇帝说:“你也看到了——当然也是你的手笔,宁必安的金龙卫虽然人数不多,但单单凭你派来的那些家丁衙役,是留不住朕的。你如今也镣铐在身,朕很好奇,你要怎么弑君?”
“谁说我要弑君?”我嚷嚷道,“这是毁谤,毁谤啊——宁将军,他在毁谤我啊!”
宁必安彻底迷糊了,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绕过他,走到皇帝跟前:“从一开始,我就只想救我的家人,我没想过让任何人死,包括你在内——现在也一样。”
皇帝嘴角颤抖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可以走了——宁将军,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护着你敬爱的皇帝陛下一起走吧。”我说。
宁必安回过神,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你当我傻?只要我们出去,不论是回宫还是出城,立马就会被守军趁着夜色杀死!”
我摊了摊手,嘲讽道:“不是,宁将军,你这一会儿一变卦可不行啊——刚才是谁苦苦劝说陛下要去城门调兵,去杀回皇宫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成去送死了?那你刚才啥居心啊?”
宁必安的脸涨得通红,手中刀哆哆嗦嗦地指着我,一口气憋在喉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行了,靠你们自己,当然走不了——去吧,就在这廷尉府的大门外,自有人接应你们。”我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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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皇帝正色道。
我笑了笑:“我说了,你可以走了,你会活下去。”
皇帝冷笑:“恐怕没有这种好事吧。”
“随你怎么想。我说过,我本就无意于杀戮流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我的父母妻儿的性命,现在他们安全了,我的目的达到了,该是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了。”
皇帝撇了撇嘴:“你说得轻巧。这是谋逆,是国乱,我若死了,或许闹剧结束。我若活着,太子——我那好儿子——能睡得安稳么?”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也对,那你就去死吧。”
皇帝一下子吃了一瘪:“赵众远,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既该死,又不想死,这不是又当又立吗?”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迫切地说:“行,你说吧,让朕见识见识,你要如何避免更大的动乱发生。”
我笑道:“陛下,你不是喜欢和我爹我娘我家孩子在一块儿聊天吗?我只好请你以后都和他们在一起生活。边军三十万虎狼之师,会庇佑你周全。”
皇帝思忖片刻,冷冷一笑:“看来你对太子,也未必全心全意。”
我摇摇头:“太子眼下的确是个仁德之君——就如同你当年刚即位时一样——可是,皇位这个东西,太容易让人心理变态了。”
“太子答应保证我的父母妻儿的生命安全,我信,但不敢全信;今天信,但明天未必敢信。”
“你活着,对太子是个威慑,如果他敢乱来,三十万大军就奉你为主,名正言顺地复国反正。”
皇帝皱了皱眉:“那我不是成了个傀儡?”
“你只是一枚棋子,一面旗帜,有用或者无用的决定权,不在于你。你不要试图蛊惑军心,妄想复辟。”
皇帝还想反驳,我继续说道:“马良玉不会任你摆布,其他诸将也不会任你摆布,纵使你怂恿了全部将领,也会有人阻止你们无故生乱。”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张子义或许会帮你,但是我好心提个醒,你最好劝他别那么做。如果他不听你的劝,那么——我只好让马良玉去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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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低头沉思着,紧锁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挂着无奈地笑:“真不知道,这天下究竟是谁家的。总之,听起来像是你赵家的。”
我毫不客气道:“我没有兴趣,不过——如果这天下是我赵家的,我决不会让它变成今天这个破烂不堪的样子。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皇帝站起身来,却忽然一个趔趄,又倒回椅子上。宁必安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皇帝定了定神,甩开宁必安的手,阔步往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皇帝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脸古怪的神情:“赵众远,你谋划了这么多,你自己呢?”
我发自肺腑地笑了:“你看看外面,尸横遍野,他们都是无辜之人,因我一己之私而死,作为始作俑者,我必须为他们偿命——再说了,太子登基是以我赵众远谋逆弑君为前提的,他需要一个结局。”
皇帝盯着我看了半晌:“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很开心——你终究还是不得好死。是凌迟呢?还是车裂?”
我耸耸肩膀:“谁知道呢,那要看新皇与你的父子之情有多深了。”
皇帝叹了口气:“唉,这天下啊,真是乱得不像话。不过,不论如何,你我君臣一场,没有你,我会少了许多乐子。”
我冷冷地说:“如果是没有你,天下会少许多苦难。”
皇帝一甩袖子,迈步走了出去,宁必安紧步跟上,走到皇帝的前面,将他护在身后,对着院子里轻声喝道:“金龙卫,保护陛下。”
金龙卫迅速聚成铁桶一般的阵型,轻盈快速地往大门外飘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
那是太子设下的伏兵!
我走到门口,倚在门框上,闭着眼睛听大门外的厮杀。
刀剑鸣啸,火光盈空,犹如往昔之年的边疆塞外。
喊杀声渐渐低沉,继而消失了。不多时,街上传来沉闷的步履之声,一大群金龙卫长矛重甲,整齐肃列地冲入廷尉府院子,面对着我,无声无息。
领队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天边。
那领队疑惑地转过头,只见天边白光一闪,紧接着烟花盛放,笼罩在京城上空。
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绚烂夺目,美不胜收。
那是边军得手的信号!
烟花的光彩消失了,天地重归于寂。
我长长舒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领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挥挥手:“来人,将谋逆弑君之贼赵众远拿下,明日午时,明正典刑!”
来源:仔仔熊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