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青灯古佛旁,我等了裴邵六年。一场意外后,我重活一世,回到了裴邵带着林栀回府的那天。我是裴邵的继室,而林栀是他原配的妹妹。他说林栀可怜,让我们多照顾她。可后来呢?林栀鸠占鹊巢,害得我伤病缠身,还把我幽禁在偏院整整六年,裴邵对此不闻不问。这辈子,我再也不会任人摆布
青灯古佛旁,我等了裴邵六年。一场意外后,我重活一世,回到了裴邵带着林栀回府的那天。
我是裴邵的继室,而林栀是他原配的妹妹。他说林栀可怜,让我们多照顾她。可后来呢?林栀鸠占鹊巢,害得我伤病缠身,还把我幽禁在偏院整整六年,裴邵对此不闻不问。
这辈子,我再也不会任人摆布。“你自己照应去吧,我们和离!”
1
我睁开眼,正对上绿意担忧的眼神。绿意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忠心耿耿,上辈子为了护我差点丢了命,最后被林栀卖出了府。
“夫人终于醒了!”绿意喜极而泣。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看着小丫头红了眼眶,我心里一阵酸楚。
这时,裴邵大步走了进来,带起一阵风。他刚过三十,身材挺拔,脸上线条分明,此刻却皱着眉。
“你别闹了,林栀不过是我妹妹。”他说得轻巧。
妹妹?我心中冷笑。他的好妹妹住在主院,贴身照顾他。她下药害我生病,趁机夺走了我的权力,将我赶到了阴冷潮湿的佛堂。这一切都因裴邵的纵容。
裴邵和原配青梅竹马,可惜原配早逝,只留下一个孩子。家里安排我和他成婚。虽然我们做不到情深似海,但也曾互相尊重。直到林栀出现,打着原配妹妹的旗号夺走了一切,裴邵却视而不见。
看着眼前的裴邵,我满心厌恶,深吸一口气说道:“裴邵,我们和离吧,你们以后的事与我无关。”
没等他说话,我扶着绿意站起来,继续说道:“我知道林栀是你原配夫人的妹妹,照顾她是你的事,我没义务掺和,也不想浪费心力。”
裴邵没有回应,只是不耐烦地看着我。我越过他看向桌案,“和离书,我明天派人送到你那儿,麻烦签个字,咱们一别两宽。”
裴邵突然轻笑出声,“明天?陆宛宁,你在威胁我?”
我不想跟他多说,示意绿意送客。裴邵挥手推开绿意,拦住我,“陆宛宁,在我裴家,收起那些不上台面的手段。不必明天,现在就写。”
他笃定我是故意刁难,指着桌案,“笔墨纸砚都在,你现在就写。”
“你以为我会怕你?”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到他差点撞上门,“陆宛宁,你疯了吗?”
既然笔墨齐全,何必等到明天。我提笔挥毫,几下便写好了和离书,转身拍在他身上。“签,不签是孙子!”
2
上辈子,我一时心软让林栀进了府,结果她步步为营,爬上了高位。
裴邵爱他的原配妻子,但娶我时也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我陆家虽不算显赫,但也是清贵人家养大的女儿。
裴邵的母亲多次登门拜访,听说我贤良淑德,求父亲将我许配给他。新婚时,他还承诺会珍惜我,托付家中事务。
未出阁时,我听闻裴邵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军,英勇神武,护佑大周,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直到在后院度过六年的孤寂时光,我才明白,裴邵从未爱过我。他娶我只是需要一个家世清白、能持家的妻子;他的孩子年幼,需要一个善良的母亲。
这本无妨,夫妻相敬如宾也挺好。他给我足够的体面,我替他操持家务。直到林家衰败,裴邵将林栀接回府。
林栀长得太像她姐姐了,裴邵第一眼就失了神,说什么都要把林栀接回来,安排在自己的院子。
林栀体弱,他就专门请医生和厨师伺候她。
林栀夜里睡不好,下人半夜来报她做噩梦,裴邵丢下我就匆匆赶去。
林栀指使下人送错药,我误服相克的汤药伤了身子,他却说妹妹无意,让我别怪她。
“宛宁,你好好养着,府中的事交给林栀吧,她出身高门,做这些不在话下。”
府中下人见掌权的人换了,对我越发怠慢。我在偏院养病时,裴邵带着林栀出席各种宴会,结交世家大族,为林家复起铺路。
“林栀为你辛苦,你在家享清福不好吗?你出阁前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出去只会丢脸。”
我替他侍奉婆婆,教养孩子。长子裴西越自幼体弱,我常常通宵守着他。
可裴邵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甚至看不起这些琐事。
思绪回到眼前,裴邵拿着和离书,才意识到我做了什么。
“陆宛宁,你疯了吧!”他扫了一眼和离书,脸色铁青,难以置信。
“离了我能去哪儿?”他质问我。
我放下笔,挑了挑眉,“要是不敢签,就和林栀一起来我门前跪下认个错。”
“放肆!”裴邵走到桌案前,把和离书拍在桌上,“你别后悔,再来求我。”
我不耐烦地坐下,“啰嗦什么呢,签还是不签?”
经我一激,裴邵拿起笔草草签了名,摔门而去。
他一直觉得我家不如他裴家,这婚事是我求来的,离开他就活不了,真是可笑。
3
裴邵走后,绿意来扶我,一脸忧愁,“夫人,老爷和老夫人知道这事吗……”
我淡淡地看着她,“和离书都是现写的,你觉得呢……”
见绿意脸色更苦,我扑哧一笑,“别愁了,收拾东西吧,以后叫我小姐。有小姐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
继夫人陆宛宁要和裴邵和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裴府。我不在乎别人议论,在这儿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裴老夫人在世时对我不错,当时是她一眼相中了我,但她在我进门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晚饭前,林栀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进了我的小院。
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快要落山了,天空晴朗无风无雨,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伞。
但裴邵就喜欢她这样。
林栀是来试探我的,进门就装娇弱可怜地朝我行大礼,“夫人若因栀儿之故和将军生气,栀儿如何担待得起!”
言外之意,说我不懂事,用和离来赌气。
上辈子她也来过,那时我还天真,只听说她家道中落,对她充满怜悯。虽然觉得她住在裴邵院子里不合适,但对一个孤女只有同情。
还没等她跪下,我就急着扶她起来,她借机哭了一场,被裴邵看到后又数落了我一顿。
这辈子,我已经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想跪就跪吧。
我稳坐不动,“妹妹担待得起,日后将军身边还得靠妹妹照顾。”
林栀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夫人误会了……我同将军没什么。”
我假装疑惑,“难道妹妹不愿跟着将军?我们和离后,将军府总得有个夫人……”
林栀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她一直想取代我,成为裴邵真正的夫人。
可惜,裴邵虽然看不上陆家,但更看不上衰败的林家。他因为林栀的长相多加照顾,但即便我伤病休养,林栀和他形影不离,他也从未想过休掉我,换林栀当裴夫人。
这两人,一个心怀鬼胎,一个目中无人。这辈子不如让他们纠缠,看看没有我,他们能走多远。
林栀从我这里确认了和离的消息,怀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离开。门吱呀作响,窗外有个影子。
我看向窗外,叹了口气,“进来吧。”
许久,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抬起头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娘亲要同父亲和离了吗?”
4
裴西遇,裴邵和原配夫人唯一的孩子,也是上辈子我膝下唯一的孩子。
我嫁给裴邵的时候,他才两岁,走得一摇一摆,奶呼呼地喊我「娘亲」。
一转眼,他已经六岁了,小奶音都沉稳了几分。
他自幼失了母亲,父亲又粗心大意,祖母体弱多病,没有亲人在身边,很没有安全感,认我做母亲以后,一直黏着我,生怕我会丢下他。
上辈子被林栀换药卸权后,我悲愤交加,一度想抛下一切离开裴家,哪怕回家做一个孤寡到死的老姑子。
可在收拾行装的时候,被西遇看到了,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却躲在自己屋里偷偷地哭。
彼时他才十岁,刚刚懂事,林栀作为他的亲姨母,却对他多有提防,并不肯好好教育。
毕竟,林栀想要做裴家的主母,日后定会有自己的孩子,若是扶持起一个年岁比自己亲子大许多的嫡长子,对她并不利。
若说我对裴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只有裴西遇,就裴邵那个眼瞎的样子,不知这小小孩子在府上能否被好好教养。
我摸摸西遇的头,犹疑着问:「小遇,如果……娘亲和你爹爹分开了,你愿意跟着娘亲走吗?」
我看到裴西遇的眼睛亮了,随后又沉了下去。
西遇摇了摇头,轻声说:「娘亲自己走罢,我是裴家的孩子,娘亲带不走的。」
我拉着西遇小小的手,觉得很难过,他还那么小,软软的一个小团子。
「你若愿意,娘亲无论如何都带你走。」
裴西遇还是很坚定地拒绝了。
也罢,留在裴家,怎么说也是嫡长子,是裴邵最爱的原配夫人的儿子。
跟着我,少不了颠沛流离。
我嘱托府上的管家,还有西遇的奶妈一定要尽心尽力,又将西遇在怀里抱了又抱,这一抱,也就错过了,裴西遇眼睛里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神色。
5
和离后,我带着嫁妆准备离开裴府。
备好车马的那天,裴邵院子里的小厮前来通传,说,若我悔了,只需同小厮说一声,他当那封和离书不存在。
我只客客气气地将小厮请了出去。
小厮站在门前犹豫着说:「夫人可还有什么话,要我捎给将军?」
我笑吟吟地摇摇头:「没有。」
绿意前来在耳畔说了几句,我神色一凛,喊住了小厮:「等等,你叫几个人,随我来。」
小厮茫然,但几年来尚是我在府中主事,他们习惯听我吩咐,连忙麻利地喊了几个人跟着我。
我带着人直接杀到了林栀院子里。
原是绿意去查点嫁妆的时候,查出有几个瓷釉瓶子,还有屏风摆件,还有几份珍贵的药材,都被林栀院子里的人支了去。
眼见我同裴邵和离的消息在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我的行李车马都已经备好了,还不见她来还,那我只好亲自来讨要。
说是讨要,其实是喊人直接进林栀的屋子里搬。
「住手!你们哪儿来的胆子搬我的东西?!」本来在裴邵屋里献殷勤的林栀听到动静,慌忙赶出来,看到小厮伙计们从她屋里搬东西,气急了。
「你们这些狗奴才,将军院子里也敢放肆!」说着她就要来拦人,可伙计们不认得她,也不买她的账,推开她照搬不误。
林栀急得直跺脚,转身就跑去裴邵的屋子里搬救兵,等林栀拉着裴邵出来的时候,伙计们已经把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正在装箱。
裴邵脸色很黑,大喝一声:「都给我停下!」
小厮和伙计们都愣住了。
「堂堂将军,该不会要吞我的嫁妆罢。」我朗声从林栀屋里走出来。
林栀抱着裴邵的胳膊,泫然欲泣:「陆小姐,你为何冤枉我?」
哪知裴邵神色一动,看我的眼睛里竟有几分得色:「宛宁,你想要的话,这几箱东西都搬到你那儿去,你就别走了。」
原来他竟以为我是来下他给的台阶的。
「裴将军该不会以为我在故意吸引你注意力吧?」我给绿意使了个颜色,「绿意,我的嫁妆单子拿去给将军看看,看看这箱东西,是否都是我的。」
裴邵半信半疑地接过了单子,越看越皱起了眉,回头问林栀:「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林栀眼神飘忽,抓着裴邵袖子的手都越攥越紧:「我……我差人去库房里寻的,我以为是姐姐的。」
「我的嫁妆箱子上都贴着标,标上有我陆府的字号,也有我的名字,林小姐的姐姐莫不是和我同名同姓?」
眼见林栀眼眶微红,支支吾吾,裴邵心疼了。
「你别为难栀儿。」
我冷笑道:「那就把我的嫁妆还给我,堂堂将军府,总不至于要扣我一个小女子的嫁妆。」
裴邵冷着脸,刚刚的几分得意的喜色也消失不见,他向我确认道:「你就这么想走?」
我招呼下人们动手装箱,转头看着裴邵,眼神一错不错:「求之不得。」
「好,好,好!」
裴邵气得连说了三个「好」字,指着箱子的手都在抖。
拉着裴邵袖子的林栀娇娇弱弱地开口:「姐夫,看来陆小姐确实是想走了,不若就随了她罢,栀儿陪你。」
裴邵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却见我并不理他,半晌嗤笑一声,说道:「要走就快走。栀儿,你屋里的东西,让管家带着你去挑新的,想要什么都有!」
林栀惊喜的声音旋即接上,她娇羞地红着脸:「谢谢姐夫,姐夫真好!」
姐夫,姐夫。
我厌恶地别过脸,上辈子他们二人在我面前,「姐夫」长、「妹妹」短的,披着一层遮羞布,眉来眼去。
但凡我有不满,他们就会说我善妒,连家里一个小妹妹都容不得。
6
听闻我竟给裴邵留了和离书,爹娘头一个赶来了我租来落脚的小院子,话里话外劝我回去给裴邵低个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随意处置?让我出门在外如何抬得起头?!」
爹坐在椅子上连连叹气,他是个秀才出身,没多大的本事,从前教养的女儿能嫁进裴府,是他挂在嘴上炫耀的事情。
「那林栀不过是个孤女,又是裴邵先夫人的妹妹,你作为嫂嫂照顾几分是应该的。」娘亲也劝我道。
我反问道:「小姨子都贴到裴邵身上了,这算哪门子妹妹?」
娘亲一愣,下意识看向爹。
爹果然瞪起了眼睛:「你瞧瞧你这副善妒的样子,你是主母,要有容人之量,那女子再怎么也越不过你去。你可倒好,自请下堂,平白把这夫人的位置让给了旁人来坐,唉,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
娘一脸愁苦,唉声叹气:「我们好不容易才给你许的好亲事,那可是裴府啊!你弟弟还在读书呢,日后原本指望裴邵能提拔一二,可你竟然要和离……」
我失望地看着娘亲。上辈子就是这样,他们只在乎我能给家里带来多大利益,从不在乎我在裴府过得怎么样。
回门那日,爹娘不问我郎君如何,只要裴邵将弟弟塞进紫荆书院,那是郡内最好的学院,能去读书的都是达官显贵。
见我不回话,爹拍着桌子说:「你,现在就去给裴邵认个错,服个软,张罗着把那林栀纳进来,裴邵总会领你的情。」
我彻底失望了,出嫁后爹娘就不再是我的依仗,可怜我上辈子孤苦伶仃守在偏院的时候,竟然还奢望他们能来接我回家。
「和离书我和裴邵都已签了,行李我也都搬走了,让我回去,绝不可能!」
我起身,招呼绿意过来:「我知道街坊邻居会有人闲言碎语,爹娘也无须担心我回府给你们丢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几日我就会离开。」
「绿意,送客罢!」
上辈子林栀来到府上的第二年,就听闻京城推行新政:允许女子开户立府,鼓励女子走出闺阁,不少婚姻不睦的女子若是能告到京城,京兆尹还会裁决和离案。
提出和离的那晚我就想好了,我要去京城,趁着这一股新政的热风,重新活一遭。
我是江南水乡人,绣得一手好样子,当年为了给裴邵绣衣裳,我还专门寻绣娘学过,也算是个营生。
志气不能当饭吃,趁着爹娘没想到用嫁妆来威胁我,除了一些花绣,我将其都折了银子。
好在当初为了不让裴家看不起我,爹娘也给我凑出了几抬嫁妆,换了的银钱够我和绿意一路去京城,还有结余,大约能盘个小铺子。
我喊绿意来,同她说:「你若愿意跟我走,今后就是我妹妹,我们一起去京城寻个差事,总能养活得了自己。」
绿意点头如捣蒜:「愿意的,小姐,我愿意。」
「好。」
这辈子能救下绿意这个傻丫头,就没白走这一趟。
7
这小城真够偏僻的,我从裴府后门溜出去的时候,没一个人瞧见。可才过了两天,我搬出裴府的事儿就传得满城皆知了。现在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遇到婚姻不顺,大多都忍着不说,很少听说有女人主动要求离婚的。所以这事一下子就变成了全城热议的大新闻。
裴邵上朝的路上,都能听到街坊邻居们的议论声,还有人专门跑来问他,是不是很快就要和林栀成亲了。我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林栀搞的鬼,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裴邵已经分开了。但她也太着急了,完全没考虑到裴邵的面子问题——他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丢脸的事情发生。结果,我和丫鬟绿意刚准备悄悄离开城门,就被气急败坏的裴邵拦住了。
裴邵脸色铁沉地说道:"陆宛宁,你既然是裴家的媳妇,这辈子就是裴家的人,死了也是裴家的鬼!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
我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回应道:"裴邵,你还记得那份离婚协议吗?堂堂大将军,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提到离婚协议,裴邵只是摸着腰间的刀柄沉默不语。倒是他身边的小厮抢先开口:"夫人怕是记错了吧,什么时候有过什么离婚协议?不过是一点小误会罢了,将军都已经亲自来接您了,不如跟我们回去吧。"
我心里暗叫不好,看样子裴邵是打算赖掉这份协议了。鹿城裴家权势滔天,连城主都是裴邵的远房亲戚。要是裴邵真的翻脸不认账,官府恐怕也会偏向他那边。
"裴邵,这世上好女人多得是,何必非要强留我呢?既然彼此之间已经没了感情,不如就此各自安好吧。"我一边嘴上应付着,一边飞快地想着对策。最差的结果就是先跟他回去,再找机会重提此事。但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毕竟激怒裴邵签下离婚协议的机会并不多。
裴邵挥了挥手说:"如果你在意林栀,让她换个院子住不就行了嘛,别闹了,跟我回去!"
小厮听令就要上来拉我,被绿意挡在了前面:"谁敢动手!小姐早就和将军离婚了!"
"离婚"这两个字这几天已经被裴邵听了无数遍,让他在同僚面前丢了大人。此刻再次听到绿意提起,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怒意。
"回来!"
"爹爹~"
就在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争执。裴邵愣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小孩子正扯着他的衣角,用软萌的眼神看着他。
管家在一旁苦着脸解释:"老爷,小少爷一直哭个不停,非要见您不可..."
看着西遇那张稚嫩的小脸,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充满了不舍之情。裴邵对西遇一向疼爱有加,甚至从来没想过要让我参与孩子的教育。看到西遇哭闹,他立刻蹲下身子把孩子抱了起来。
"西遇怎么了?是不是想宛宁娘亲了?"裴邵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在西遇面前,他总是称呼我为"宛宁娘亲",以此来强调我和他原配夫人的区别。
"爹爹这就带宛宁娘亲回去好不好?"
西遇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移开了视线。他张开双臂搂住裴邵的脖子,撒娇似地说:"爹爹,我不想要宛宁娘亲,我要姨母。"
裴邵哄着孩子说:"好好好,我们回去就去找姨母。"
西遇突然噘起了嘴,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不行,让宛宁娘亲走,让她走!呜呜..."
面对哭闹的孩子,裴邵显得手足无措,眉头紧锁。我看在眼里心疼不已,生怕孩子哭得太过厉害会伤到身体。可是...算了,还是从长计议吧。我几乎要伸手去抱西遇了。
西遇把头埋进裴邵怀里,抽泣着说:"爹爹,您是不是不爱遇儿了?我想娘亲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裴邵的心弦,他原本朝我走来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上表情复杂难辨。过了好久,他拍了拍西遇的背,看都没再看我一眼,抱着孩子转身往城里走去。
我深深看了西遇一眼,拉着绿意赶紧冲向马车,边跑边小声说:"快走!"
8
生怕夜长梦多,我和绿意立刻驱车离开,一路朝着京城狂奔而去。直到马车已经远远离开了鹿城,我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感受着久违的自由与轻松。
如今正是长公主辅政时期,鼓励女子走出家门的时代。前世我被困在裴家后院,等到知道朝廷的新政策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最终因病缠身再也没有机会离开。
一路上,我看到很多女子自信地走在街上,有些店铺甚至还出现了女店主的身影。虽然还不算普遍,但这些勇敢的女性带着灿烂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客人。
到了京城后,我和绿意盘下了一个小铺子,开始考察市场情况。幸运的是,这个时代女性参与商业活动的机会越来越多,对新潮服饰和首饰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成衣店和裁缝店经常供不应求。
我拿出几份江南花绣的设计图试水,很快就吸引了不少顾客的目光。这种精巧细致的刺绣工艺深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
官府还出台了鼓励女性创业的政策,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就这样,我和绿意的生意顺利开展了起来。
第二年,京城正式颁布了允许女子独立立户的法令,我第一时间去申请了女户,户上有我和绿意两个人。
拿到户籍的那一刻,绿意激动得热泪盈眶:"小姐,我们终于成了一家人!"
我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等有空了我教你认字,总要能写出自己的名字才行。你看这三个字认识吗?"
绿意摇了摇头,于是我耐心地教她:"这是'陆',这是'绿',这是'意'。从今以后,你就叫陆绿意。"
绿意慌张地摆着手:"这怎么可以?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我怎么能用和老爷一样的姓氏?"
我握住她的手,认真地告诉她:"现在朝廷允许女子独立立户了,这个'陆'是我的姓,你是我的妹妹,自然要跟我一个姓,和我父亲没关系。"
我把父母给的嫁妆钱存了起来,等攒够了就还给他们。但我是个独立的人,我的姓氏、我的人生,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后来我换了更大的铺子,又招了两个帮工,大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过年的时候我给家里写了信,随信寄去了半数的嫁妆钱,询问父母的身体状况和弟弟的学习情况。为了谨慎起见,信封上留的是两条街外一家酒楼的地址。
一个月后,父亲的回信到了,信中问我是否已经改嫁,还说裴邵至今没有娶正妻,劝我不要再在外面胡闹,尽早回家。
我把信收了起来,不再理会。
再次听到裴邵和林栀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那天正好有个从鹿城来的商贩,说起自从我离开后,林栀就以裴家女主人自居,住在裴邵院子里,陪着裴邵参加各种社交活动。
可是不知为何,裴邵始终没有正式迎娶林栀的意思。
"年前啊,听说裴府要办喜事了,裴将军要迎娶他原配夫人的妹妹,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绿意小声提醒:"林栀。"
"对对对,就是林栀!花轿都从将军府里抬出来了,说是娘家没什么人了,就从将军府直接出嫁,绕城一周再接回府里拜天地。结果拜堂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旁边好奇的伙计催促道:"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商贩绘声绘色地讲道:"裴将军有个儿子,是他原配生的,一直喊林栀'小姨'。拜堂的时候他也在场,还给林栀敬茶。敬茶的时候袖子滑落了一些,被裴将军看到了。"
商贩继续表演似的说:"那小胳膊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林栀打的!真是个歹毒的女人,那是她亲外甥啊,啧啧..."
绿意追问道:"那婚礼怎么办?"
"当然是取消了呗,林栀都被赶出城了!裴将军疼儿子就跟命根子似的,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我急忙追问:"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有什么问题?当然是裴将军亲自带着。听说身边伺候的人多达几十个,还有武师保护,连教书先生都请到了家里。"
众人纷纷感叹不已。
听完这些,我松了一口气,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前世的西遇和裴邵关系并不亲近,因为母亲去世得早,裴邵也没能在身边陪伴,所以西遇一直对父亲心存怨恨。起初裴邵还对孩子心怀愧疚,但随着时间推移,父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裴邵干脆把西遇送去了书院寄宿。
可这一世,西遇却一直留在裴邵身边,甚至在我离开鹿城的时候,他还懂得向裴邵撒娇...
还有林栀,虽然为人阴险恶毒,但对西遇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再加上裴邵对亡妻的感情众所周知,她绝不敢公然欺负西遇,更别说下手伤人了。
我回想起离婚那天,西遇看向我的眼神,那目光中透着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稳重,不禁心中疑窦丛生。
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或者...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察觉到了某些事情?
9
我来京城开店的时机好,是抢占了女子立业先机的,被长公主门下的官员当作模范,多有扶持。
从鹿城带来的刺绣样子也确实新颖漂亮,我和绿意手脚勤快,给衣裳和配饰、手帕都搭成了一套一套的,再赋一个主题,专门卖限量的精品。
「春晓」「夏风」「秋瓷」「冬暖」系列,还有二十四节气系列,都很受大家喜爱。我请来了文人雅士为套装题诗、取名,衣裳也成了有欣赏价值的珍品。
铺子里的成衣每次一出货就被哄抢而光,能穿上城北宁记的衣裳,在小姐妹里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相熟的侍郎大人负责商市,都常常来给夫人定做衣裳,他夸道:「陆小姐真是会做生意。」
和裴邵的见面猝不及防。
他来京中述职,不知何处的神通还是找到了我门上。
裴邵登门那天,我正在筹备城南的第二家铺子开张,忙到无暇他顾。
「宛……宁。」裴邵迟疑的声音传来,见我回头,他眼前一亮。
我扫了他一眼,大喜的日子,晦气。
他大步走到我面前,上前就要来拉我的手,
「宛宁,林栀已经被我赶走了,跟我回去罢!」
他上下打量我几分,称赞道:「你这身很好看,以后也这么穿。」
绿意柳眉倒竖,冷言道:「那是自然,这可是宁记最紧俏的『秋瓷』套装!」
这丫头,几年过去,倒变得伶牙俐齿。
身旁的伙计身材魁梧,见裴邵要来拉我,横身拦在我面前,大喝:「你是何人?!」
裴邵眼神冷了下去,不善地在伙计身上看了几眼:「我是她郎君,你是宛宁的下人?明日起不必来了。」
周围慢慢聚起了一群好奇看热闹的人,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看到裴邵心里翻腾着的国骂。
「裴邵,小店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店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郎君』二字担待不起,你我二人早已和离,还望诸位做个见证,我与裴邵自和离后已多年未见,没有任何关系!」
裴邵嗤笑:「自古哪里有女子提和离的?我不过当你赌气,如今你气也该消了,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
裴邵这话,捅了话篓子。
还未等我回话,身边已有人反驳他:「你这人好生奇怪,京城开放女子合理、立户已经多年,妻子过得不好,自然可以和离!」
常来光顾的几位夫人小姐,闻声皱眉:「女子开店堂堂正正,为何不能抛头露面?你瞧着不像是京城的人,不懂京城的规矩。」
裴邵在鹿城一方独大,何时受过这种挤兑,当下就冷了脸。
一个多年未上场的便将,因着和城主沾亲带故,在小城里被人喊着「将军」捧上了天,还真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你又是何人?一个妇人家也来插我的话!」裴邵皱着眉,他一向自诩怜香惜玉,却又是最瞧不起女子,合该让他吃个教训。
开口的女孩子机灵明丽:「我乃忠义将军独女,十三岁就上过战场,可有资格同你说话?」
裴邵神情一僵,忠义将军,是真正的边疆大将,战功赫赫,膝下虎父无犬女。
和忠义将军相比,裴邵这多年居家的偏将,真不够看。
刚刚替我说话的夫人也不免讥诮:「我也是和离的,前夫君还是宫内的带刀侍卫,可那又如何?我如今是圣上钦点的观星官,想必也有资格同你说话!」
裴邵神色讪讪,观星官,听起来是个闲差,可那是钦天监里的要紧差事,是能亲见圣上的。
「我没有什么身份。」绿意站在我旁边俏生生开了口,周围静了下来。
裴邵识得她,正要发火,绿意继续道:「我从前就是个裴府的小丫鬟,宛宁姐姐和裴大人和离,有俩人都签了名字的和离书,我能作证。」
「我虽然是个小丫鬟,但自食其力,有赚钱的本事,现在宛宁姐姐还教了我读书认字,堂堂正正地谋生。裴大人说得不对,纵使我是个平头百姓,是个女子,也要开口,也能开口!」
「好!」忠义将军的女儿率先叫好,还鼓起了掌,紧接着周围的女子纷纷叫好,给绿意打气,店里的伙计,还有周围相邻的人里,也有男子鼓了掌。
绿意站在远处,脸有些红,但眼神明亮,看向我的眼神里有小小的得意,像是在等我夸她。
裴邵被气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诶,裴大人?你可是鹿城裴邵?」那虎门将女突然问道。
我点点头,询问地看她。
「鹿城裴邵,素无战功,食百姓俸禄多年,还受城主庇佑,强收百姓赋税,此番进京,该是来削职领罚的!」
不消我转眼去看,裴邵已连连踉跄几步,脸色灰败,盯着将女的眼神像一条恶犬,可见那将女说的是真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刚刚竟还想瞒着我,哄我回去,可真是不要脸。
10
我的新店如期开业,开店当天的流水就抵过了当年来京城盘第一间小铺子的本金。
长公主听闻我的事,称赞我和绿意两姐妹自立自强,为我们亲题了一块牌匾。
裴邵被革职查看,在牢里住了两年,因被人举报当初救林栀回来的时候,行贿徇私,刚刚放出来,还没走出京城,就又被捉了回去。
这案子已经过去许久,官府苦于没有证据。
巧了,这事儿当初裴邵执意要做,我劝说无果,收据单子却还留存在我手里,正好送去官府,给他定罪。
等他再一次放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是拥有十几间连锁铺子的一方富商了,宁记从京城开到了长安,又开到金陵,时下无人不知女商人陆宛宁。
我膝下的孩子读书极好,高中了探花,拜别我后远赴外地任职,待到做出一番实绩后,再寻机会调回来。
裴邵站在我府门前,听门口的小厮说我有了儿子,还去科考做官了,当下就急得头晕眼花,昏在了门前。
醒来后躺在门房里,嗬嗬地急喘:「她如何,她如何能另有了儿子?!」
门房怜悯他,允他躺着喝了半碗白粥,可一个形如乞儿的老男人,想要见府上的主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在门前枯等了我几日都见不到后,裴邵死了心,揣着并没有多少的行装,跌跌撞撞地踏上了回鹿城的路。
他心心念念,家中还有一个儿子,这番回去,总有人养老。
可,我那高中探花的儿子,就叫陆遇。
裴少当年一走了之,在京中受罚后,鹿城的家中都被抄了,遇儿的书院也没得读。
这小孩机灵,我派去的人什么都还没说,他就说愿意跟着来京中寻我,从此索性改了姓,当我陆宛宁的儿子。
我曾问过他,若是他不愿改姓,甚至改成林,随他的生母也无妨。
我既爱他,便不在乎这些俗事。
可遇儿不肯,他说生母已逝,他会年年烧香拜佛,替她祈福,此外,他就是我的儿子。
裴邵回鹿城后,遇儿已给他留好了一间小院子、几许银钱,日后也会为他养病送终,算是全了这一世裴邵对遇儿的生养之恩。
可他想要儿孙膝下,陪他颐养天年,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遇儿还怕我生气,说若是我不愿,他便和裴邵断绝关系。
我只摇摇头,冤仇已报,一个乡间老翁罢了,此生都不会再见,我又有何介意?
林栀离开裴府的第二年就病死了,她残害夫家独子的事情出了名,被赶出裴府后,无人敢收留,在长街上几番流浪。
有垂涎她美色的伙夫,想要接她回去讨个老婆,隔天就被裴府的管家递了话。
「我们小少爷若是哪日看到她同谁待在一处,可是要一起发落的。」
伙夫被自己老娘揪着耳朵滚回了家。
林栀死在了一个冬天,想必比我当年在偏院里生着病,炭火还不足的时候,还要冷吧。
绿意嫁了人,丈夫是忠义将军麾下的一名小将,虽是小将,但有勇有谋,重情重义,从不看低女子。他一个竟日舞枪弄棒的,连着好些天在我这衣裳铺子门前转悠,醉翁之意不在酒。
绿意嫁人后,还是我城南铺子的掌柜,走南闯北,还随我一同引回了西域的面纱和绫罗。
新政的推行,是让女子自由,而非限制女子一定要怎样。
我们可以选择同相爱的人成婚,可以选择教养一个可爱的孩子,也可以选择离开一段不睦的感情,无论她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她。
同样,日后遇儿寻到心仪的姑娘,我祝福。
若寻不到,他愿意尽一身之力做个好官,我也祝福。
人生广阔,待过六年小小的四方天,更知自由可贵,千金不换。
7
"回来!"
"爹爹~"
"爹爹这就带宛宁娘亲回去好不好?"
8
我把信收了起来,不再理会。
绿意小声提醒:"林栀。"
绿意追问道:"那婚礼怎么办?"
我急忙追问:"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众人纷纷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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