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姜遥把高跟鞋踢掉,身体的重量全挂在门把手上,才勉强没有滑坐到地上。
午夜十二点,玄关的灯自动亮起。
姜遥把高跟鞋踢掉,身体的重量全挂在门把手上,才勉强没有滑坐到地上。
项目汇报结束了。
连续半个月的高强度工作,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
姜遥赤着脚,一步一步挪进客厅,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她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睡到天荒地老。
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
姜遥没理。
过了几秒,又固执地响了一声。
姜遥烦躁地摸出手机,解锁。
屏幕上跳出一个好友申请。
陌生的灰色头像,申请信息很简短。
“姜遥,我是刘蔓,还记得吗?”
刘蔓。
这个名字在姜遥的大脑皮层过了一遍,没留下任何痕迹。
太久远了。
高中毕业已经十年,很多人很多事,早就被时间冲刷得干干净净。
姜遥点了通过。
也许是工作上的事,对方用了以前的名字。
好友通过的提示刚跳出来,对话框立刻弹出一张图片。
是一张制作精良的购物清单截图,背景是粉色的备忘录,上面罗列着各种商品。
【C家新款WOC链条包,黑色金扣。】
【Lamer奇迹面霜,100ml。】
【TF乌木沉香。】
【……】
姜遥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过。
包,护肤品,香水,还有几支口红,品牌和色号都标得清清楚楚。
她对这些东西价格有数,粗略一算,总价接近两万。
图片下面跟着一条文字消息。
“我下周去你那儿玩几天,这些你先帮我买了,我懒得出门逛街。到时候见面给你钱。”
消息后面还跟了个俏皮的吐舌头表情。
姜遥看着那张清单,突然就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是觉得荒谬。
十年没联系的同学,一上来就是这么个要求。
连句寒暄都省了。
姜遥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打字速度很快。
“你谁?”
又加了一句。
“我凭什么给你花钱?”
消息发出去,对方几乎是秒回。
不是文字,是一串长达三十秒的语音条。
姜遥点了播放,手机听筒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熟稔和一点点被冒犯的委屈。
“哎呀,姜遥你怎么这么说话呀?老同学嘛,帮个小忙怎么了?十年没见,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我这不是看你现在混得好嘛,都成大设计师了,肯定不差这点小钱。再说我又不是不给你,见面就给你了呀。”
“我人生地不熟的,就你一个朋友在那边,你不帮我谁帮我呀?当年我们关系那么好,你都忘啦?”
语音结束,客厅里一片安静。
姜遥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饿,是恶心。
那种理所当然的索取,那种“我弱我有理”的道德绑架,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排斥。
当年关系好?
姜遥的记忆被这个词撬动,一些模糊的片段浮现出来。
刘蔓,高中时确实是班里的小圈子中心。
长得漂亮,会说话,很懂得怎么让别人围着她转。
而姜遥,只是个埋头做题的普通女生,跟她没有任何交集。
所谓的“关系好”,根本不存在。
手机又亮了,还是刘蔓的消息。
“你怎么不说话了呀?生气啦?别那么较真嘛,快去帮我买啦,好多都是限量款,去晚了就没货了。”
姜遥拿起手机,对着聊天界面,干脆利落地截了个图。
然后点开另一个对话框,把图片发了过去。
【今日奇葩共赏。】
对方的头像是周时屿养的一只布偶猫。
几乎是瞬间,周时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刚下班?”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
“嗯,刚到家。”姜遥把脚蜷在沙发上,懒懒地应了一声。
“截图我看了。这人谁?”
“刘蔓,高中同学,十年没联系过。”姜遥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周时屿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跟着一起吐槽,而是问了几个问题。
“她怎么知道你在做设计师,还知道你混得不错?”
“她怎么有你的联系方式?”
“她确定下周要来?”
一连串的问题,让姜遥的脑子从疲惫中清醒过来。
是啊。
这些信息,刘蔓是从哪里知道的?
十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换个遍。
“我不知道。”姜遥诚实回答,“可能……问了别的同学?”
“哪个同学会把你的私人联系方式和职业情况,随便透露给一个十年没见的人?”周时 E屿的声音很平静,却直指核心。
姜遥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刘蔓这个人很奇葩,很烦人。
“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怀疑你的同学。”周时屿打断了姜遥,“我只是在分析事实。第一,她是有备而来。在联系你之前,她已经做足了功课,摸清了你的大致情况。她知道你的职业,预估了你的收入水平,所以才敢开出那张两万的清单。”
“第二,她要的不是你帮她买东西。”
周时屿的声音顿了顿,给了姜遥思考的时间。
“那她要什么?”姜遥问。
“测试。”周时屿给出答案,“她在测试你的底线和服从度。这张购物清单,就是一个服从性测试。如果你答应了,那么接下来,她会有一百种更过分的要求等着你。比如,让你帮她订五星酒店,让你全程开车接送,甚至让你帮她支付在A市的所有开销。”
“如果你拒绝了,就像你现在这样。”
“那么,她就会启动第二套方案。”
姜遥的心沉了一下。
她原本只是把这当成一个令人不快的午夜插曲,一个无聊的玩笑。
经过周时屿的分析,这件事的性质完全变了。
这不是偶遇奇葩,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狩猎。
而姜遥,就是那个被盯上的猎物。
“她的第二套方案会是什么?”姜遥的声音有些干。
“很简单。道德绑架的升级版。她会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一个被老同学无情拒绝的可怜人。而你,姜遥,就是那个在城市里混出头就翻脸不认人、冷漠无情的‘精英’。”
周时屿继续说:“她会把这件事捅到你们的同学圈子里,比如高中班级群。添油加醋,断章取义。到时候,你猜会有多少人站出来指责你?”
姜遥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高中班级群。
一个她屏蔽了消息,只在逢年过节才会冒泡的地方。
她可以想象那个场景。
刘蔓发几段声泪俱下的语音,配上她们之间被恶意剪辑过的聊天记录。
然后,那些同样十年没联系的“老同学”们,就会跳出来。
“姜遥,你怎么能这样呢?大家都是同学,帮个忙而已。”
“就是啊,刘蔓一个人去大城市也不容易。”
“你现在是大设计师了,别那么不近人情嘛。”
还有班长王哲,那个万年老好人,大概率会出来和稀泥。
“好了好了,大家少说两句,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姜遥,你跟刘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遥甚至能脑补出那些人的语气。
她不回复,就是高冷,看不起老同学。
她回复,解释,就会陷入无休止的自证和争吵。
无论怎么做,她都输了。
“一个完美的道德困境。”周时屿总结道,“她不需要任何成本,就能让你陷入巨大的麻烦和舆论压力中。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买东西是假,把你拉下水,从你身上榨取价值,才是真。”
姜遥沉默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和刘蔓的聊天框,感觉那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对话窗口,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入口。
“那我该怎么办?”
“什么都别做。”周时屿的声音很清晰,“不要回复,不要拉黑。就当没看见。让她一个人表演。”
“她会去同学群里闹的。”
“让她闹。”周时屿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律师特有的冷静,“她闹得越大,错得越离谱。你什么都不说,反而占了上风。记住,永远不要在对方预设的战场里打仗。”
“我明白了。”姜遥说。
挂了电话,姜遥把手机扔得更远了些。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
汇报完项目的轻松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人算计的警惕。
周时屿说得对。
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个开始。
就在这时,被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不是刘蔓的私聊。
是一个被姜遥设置了免打扰的群聊通知。
【“刘蔓”加入了群聊“阳光灿烂的日子-高三(2)班”】
通知下面,立刻有人冒了出来。
王哲@刘蔓:【欢迎我们的大美女回归!】
手机屏幕亮着,那条系统通知悬在聊天记录顶端。
王哲的欢迎词下面,很快跟了几个稀稀拉拉的表情包。
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群,因为一个新成员的加入,有了复苏的迹象。
姜遥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没再管。
她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冰水。
客厅的冷气很足,可她还是觉得有些燥。
周时屿的分析还在耳边,现实就立刻给出了印证。
手机又开始震动,这次不是一下,是连续的。
群消息刷屏了。
姜遥走回去,拿起了手机。
点开那个几乎被遗忘的群聊,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长串的文字和图片。
发信人,刘蔓。
刘蔓:【各位老同学,好久不见。】
刘蔓:【本来不想打扰大家的,十年没见了,很多人可能都忘了我了。】
刘蔓:【我最近工作不顺,压力很大,一个人在A市打拼,真的好累。昨天晚上想了很久,鼓起勇气想找个老同学说说话,就想叙叙旧,找点以前的感觉。】
一段文字,配上了一个流泪的表情。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消息,时长三十秒。
姜遥点了播放。
听筒里传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女声。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可能是我太唐突了,真的对不起,打扰了……”
声音断断续续,背景里还有细微的抽泣声。
表演,开始了。
姜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语音下面,是一张截图。
聊天记录的截图,只有两句话。
刘蔓:【在吗?老同学。】
姜遥:【你谁啊?】
那句“你谁啊?”被刻意地放大,红色的圈框了出来,像一个罪证。
截图之后,刘蔓又发了一大段文字。
刘蔓:【我真的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晚打扰人家,可是我真的……太难受了。我以为同学之间,就算十年没见,情分也还在。没想到,人家现在是大设计师了,根本看不起我们这种还在底层挣扎的人了。一句‘你谁啊’,我一晚上没睡着。是我自作多情了,对不起大家,刷屏了。】
完美。
受害者形象,塑造完毕。
群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炸了。
一个叫李娜的女生第一个跳出来。
李娜:【@姜遥,刘蔓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回事啊?】
李娜:【不就是混出点名堂了吗?至于这么对老同学吗?架子也太大了吧!】
另一个男生张伟也跟着附和。
张伟:【就是,太过分了。刘蔓一个人多不容易,找你说说话怎么了?翻脸不认人啊?】
李娜:【人家现在是‘精英’,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张伟:【呵呵,真现实。】
有人开了头,那些潜水多年的“老同学”们立刻活跃起来。
【天啊,怎么会这样?】
【姜遥,你出来说句话啊。】
【同学一场,没必要吧。】
【刘蔓别哭了,我们都在呢。】
指责,劝说,安慰。
各种信息交织在一起,矛头全都指向了姜遥。
姜遥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头像,看着他们打出的每一个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些人,十年里没有过任何一句交流。
他们对姜遥的现状一无所知,对刘蔓的目的也一无所知。
他们只看到了一张被剪辑过的截图,听到了一段声泪俱下的语音。
然后,他们就站在了道德高地上,开始挥舞着“同学情谊”的大旗,对姜-遥进行审判。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私聊。
班长王哲。
王哲:【姜遥,你在看群消息吗?】
姜遥没有回复。
王哲:【你跟刘蔓怎么回事啊?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王哲:【大家都是同学,别在群里闹得这么僵。刘蔓最近好像是挺困难的,工作也丢了,心情不好。你就……给她个台阶下?少说两句。】
给她个台阶下。
姜遥看着这六个字,感觉像吞了只苍蝇。
这不是困难,这是敲诈。
这不是心情不好,这是预谋。
王哲的和稀泥,比李娜和张伟的直接攻击,更让姜遥觉得恶心。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来要求受害者大度。
姜遥退出和王哲的私聊,切回了班级群。
群里的讨伐还在继续。
刘蔓的“朋友们”还在为她鸣不平,而刘蔓自己,则时不时发一个哭泣的表情,维持着自己可怜无助的形象。
【@姜遥,装死没用,出来说话!】
【对啊,解释一下啊,为什么这么对刘蔓?】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嘛。】
姜遥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看着那些义正词严的质问。
周时屿的话再次浮现。
永远不要在对方预设的战场里打仗。
现在,这个战场已经搭好了。
刘蔓是原告,李娜张伟是她的律师团,其他同学是陪审团,而班长王哲,是那个呼吁“和平”的法官。
所有人,都在等被告姜遥的辩护。
如果姜遥解释,就会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和自证。
如果姜遥不解释,就是默认,是高冷,是看不起人。
一个完美的闭环。
姜遥靠在沙发上,没有打字。
她点开和刘蔓的私聊窗口,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截了一张长图。
从刘蔓的第一句问候开始。
到那张长长的、总价超过两万的购物清单。
再到那句“你先帮我垫付一下,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
最后,是姜遥的回复,“你谁啊?”。
所有内容,一个字不少,一个标点不多。
完整的,未经任何剪辑的聊天记录。
做完这一切,姜遥回到那个热闹非凡的高中班级群。
她没有发一句话。
只是平静地,把那张长长的截图,发了出去。
图片加载需要几秒钟。
在那几秒里,群里还在刷屏。
李娜:【我看姜遥就是心虚了,不敢出来了!】
张伟:【一个设计师而已,牛什么啊。】
王哲:【好了好了,大家少说两句……】
然后,图片加载完成了。
一张超长的聊天记录截图,出现在所有人的手机屏幕上。
群里瞬间安静了。
刷屏的文字,停了。
跳动的头像,不动了。
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张清单。
SK-II神仙水,海蓝之谜面霜,香奈儿5号香水,戴森吹风机,苹果最新款的耳机……
每一项都清清楚楚。
每一项的价格都让人咋舌。
总计两万零三百。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句“你先帮我垫付一下”。
也看到了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姜遥那句“你谁啊?”之前。
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姜遥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发出了第二条消息。
文字消息。
姜遥:【@刘蔓,这是你所谓的‘叙叙旧’?】
姜遥:【十年不联系,一开口就是两万块的代购单,指定品牌型号,还要求我垫付。我自认没这么大的面子,也没这么铁的关系。】
姜遥:【各位同学评评理,这是帮忙,还是把我当冤大头?】
没有一句废话。
没有一个多余的情绪词。
只有事实陈述和反问。
群里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还上蹿下跳的李娜和张伟,彻底消失了。
那些跟风指责的“老同学”们,也全部噤声。
截图和文字摆在那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每一个刚刚参与了这场“正义审判”的人脸上。
他们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了笑话。
过了足足一分钟。
班长王哲的头像跳动了一下。
王哲:【这个……原来是这样啊……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他的话干巴巴的,透着一股尴尬。
没人接他的话。
又过了几十秒。
系统弹出一条新的通知。
【“刘蔓”退出了群聊。】
姜遥看着那条灰色的系统提示。
她没有再发一言。
直接将“阳光灿烂的日子-高三(2)班”这个群,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然后,把手机扔回沙发,起身,走进厨房。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拉开拉环。
“呲——”
气泡涌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窗外,A市的夜景依旧繁华。
姜遥喝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被人算计的不快,被舆论围攻的烦躁,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战场,已经打扫干净了。
那条灰色的系统提示,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群里依旧没有人说话。
死寂。
比姜遥发截图之前,还要安静。
之前那些帮腔的,看热闹的,此刻都像人间蒸发。
几分钟后,一个许久不曾发言的同学头像,跳动了一下。
陈思:【……长见识了。】
另一个头像跟着亮起。
赵磊:【两万多……还是垫付……这旧叙的有点昂贵。】
吴静:【还好我穷,没人找我叙旧。】
话里有话,带着明显的嘲讽。
风向,在截图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变了。
班长王哲的头像又跳了出来,试图挽回局面。
王哲:【可能……刘蔓就是开个玩笑?大家别当真,都是老同学……】
他的发言,再次石沉大海。
没有人理他。
尴尬的气氛,几乎要溢出屏幕。
就在这时,姜遥的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新的系统提示。
【“刘蔓”撤回了一条消息】
一连串的撤回提示,刷了屏。
刘蔓把自己之前那些颠倒黑白、卖惨装可怜的话,全部删了个干净。
欲盖弥彰。
姜遥看着那些“撤回”的字样,没什么表情。
手机“嗡”地振动一下。
是私聊。
来自刘蔓。
刘蔓:【行啊姜遥,你真行。】
刘蔓:【十年不见,长本事了啊,敢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刘-蔓:【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字里行间,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威胁。
之前那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形象,荡然无存。
这才是真正的刘蔓。
姜遥面无表情地截下了这几句威胁。
点开另一个对话框。
置顶的,是周时屿的头像。
姜遥把截图发了过去。
没有附带任何文字。
三秒后,周时屿的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看到截图了。”
他的声音很稳,听不出情绪。
“嗯。”姜遥应了一声。
“这不是简单的占便宜了,这是恼羞成怒,准备报复。”周时屿的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她让你当众出丑的计划失败,反过来自己丢了脸。这种人,下一步行动不会遵循理性。”
“她了解你多少?”周时屿问。
“高中那点事,现在的工作,设计师。其他的,应该不知道。”姜遥回答。
“那就好。她能攻击你的点,主要有两个。第一,名誉。在共同的熟人圈子里散播你的谣言。第二,工作。如果她知道你的工作室或者客户,可能会用恶意差评、造谣等方式进行骚扰。”
周时屿继续说:“从现在开始,保留所有证据。今天群里的完整聊天记录,她私下对你的威胁。全部截图,保存原文件,做好备份。不要跟她有任何私下接触,不要回复她的任何消息。”
“嗯,我知道了。”
“需要我处理吗?”周时屿问。
“不用。”姜遥说,“我自己可以。”
“好。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
挂了电话,姜遥按照周时屿说的,开始整理证据。
她把高中班级群从头到尾的聊天记录,全部录了屏。
把和刘蔓的私聊,包括那张购物单和最后的威胁,也都单独保存。
然后在电脑上新建了一个加密文件夹。
文件夹命名为——“高中同学刘蔓”。
所有证据,分门别类,全部存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姜遥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高三(2)班”群。
消息是班长王哲发的。
王哲:【@全体成员,刚刚刘蔓跟我说,她手机没电,不小心按到退群了,不是故意的。我把她重新拉回来了。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别伤了和气。】
紧接着,一条系统提示弹出。
【“王哲”邀请“刘蔓”加入了群聊。】
群里一片死寂。
没人附和王哲的“和事佬”发言。
下一秒,刘蔓的头像亮了起来。
像是特意在等这个时机。
刘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手机没电了,让大家见笑了。】
刘蔓:【我跟姜遥就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她当真了,还搞出这么大的误会。不过没事,同学嘛,说开了就好。】
她轻描淡写地,把所有事情都定义为“玩笑”和“误会”。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姜遥看着手机屏幕,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场白。
果然,刘蔓的下一条消息紧随而至。
刘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也为了咱们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我决定,下周的同学聚会我来安排!我请客!】
刘蔓:【时间就定在我到A市的当天,下周五晚上七点,地方我都看好了,‘江上明月’,绝对够档次!@全体成员,大家一定要来啊!】
消息一出,群里几个潜水的人冒了头。
【哇,江上明月?刘蔓大气啊!】
【那地方人均不便宜吧?】
【必须去啊!必须给蔓姐这个面子!】
气氛,似乎又被刘蔓调动了起来。
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然后,她发出了今晚的最后一条消息。
一条专门发给姜遥的消息。
刘蔓:【@姜遥,我们的大设计师,你可一定要来啊。我专程为你办的‘赔罪宴’,十年没见了,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消息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那个表情,在安静的群聊界面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一个公开的战书。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递到了姜遥面前。
去,就是鸿门宴。
不去,就是小气、玩不起、不合群,坐实了她“高冷看不起人”的标签。
刘蔓把一个新的战场,直接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并且,把唯一的聚光灯,打在了姜遥身上。
全班同学,都在看。
看姜遥,如何回应。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姜遥的脸上。
群里依旧死寂。
王哲的和稀泥,刘蔓的“玩笑”,还有那份指名道姓的“赔罪宴”邀请。
一环扣一环,像一张网。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张网已经撒了下来。
姜遥关掉屏幕,手机扔到一边。
去,还是不去。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盘旋。
不去,等于默认了刘蔓给她贴上的一切标签。小气,开不起玩笑,不给老同学面子。从此在同学圈里,姜遥就是那个“高冷孤僻看不起人”的典型。
去,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刘蔓费了这么大劲搭台唱戏,绝对不会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姜遥拿起手机,拨通了周时屿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看到消息了?”姜遥开门见山。
“看到了。”周时屿的声音很稳,“王哲把我也拉回去了,说是同学,方便联系。”
“那你怎么看?”
“鸿门宴。”周时屿给了三个字。
“所以,不建议我去?”姜遥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不。”周时屿的回答出乎姜遥的意料,“我的建议是,必须去。”
姜遥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逃避,就是把话语权拱手让人。你不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会为你辩解。你等于是在所有同学面前,输了第一阵。”
周时屿的逻辑线很清晰。
“她把战场摆在明面上,对你来说是好事。藏在暗处的攻击才最麻烦。既然她想公开表演,你就给她一个舞台。”
“这不只是同学聚会,这是一次公开对质。你要做的,不是去吃饭,是去结案。”
“结案?”姜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对,结案。一次性把所有问题解决掉,让她没有机会再把战线拉长,用流言蜚语持续骚扰你。”
周时屿继续说:“但你不是一个人去。”
“我陪你。”
“以什么身份?”姜遥问。
“你的男朋友,你的家属,你的……法律顾问。”周时屿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她敢在公开场合造谣,我就敢让她当场收律师函。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姜遥心里的那点犹豫,彻底散了。
“好。”
“我陪你一起去。”
挂断电话,姜遥重新点开那个“高中同学刘蔓”的加密文件夹。
看着里面的截图和录屏,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接下来的两天,姜遥没有再看群里的消息。
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仿佛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波与自己无关。
周三下午,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
姜遥接起电话。
“喂,姜遥吗?我是王哲。”
班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甚至带着点不易察人的讨好。
“班长,有事?”姜遥的语气很平淡。
“那个……就是想问问你,周五晚上的聚会,你来吧?”王哲小心翼翼地问。
“去。”姜遥只回了一个字。
王哲好像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变得吞吞吐吐。
“姜遥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说。”
“这两天……刘蔓私下里找了不少同学,建了个小群,没拉你和我。”王哲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是一个跟我要好的哥们儿告诉我的。”
姜遥没出声,静静听着。
“她在群里……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话。”
“说什么了?”
“她说……她说你高中时就清高,看不起人。还说……你现在能当上设计师,是走了不正当的路子。”
王哲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说,你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是个很有钱的富二代,你靠着他才进了好的实习单位。后来又……又跟了你们公司的领导,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她还说,你那些获奖的作品,都是找枪手画的,你根本没那个水平。”
电话里一片寂静。
王哲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
这不是高中女生之间的小打小闹了。
这是恶毒的、有预谋的污蔑。
攻击她的专业能力,侮辱她的人格。
“王哲。”姜遥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别去了,免得当面对质难堪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哲急忙否认,“我就是觉得……刘蔓做得太过分了!大家都是同学,她怎么能这么无中生有地毁你名声!我……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周五晚上,她肯定会借着酒劲发难。”
“我知道了。”姜遥说,“谢谢你,王哲。”
“唉,你别怪我就行。我这个班长当得……反正,到时候我会帮你说话的。”
挂了电话,姜遥在原地站了很久。
刘蔓的攻击,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她甚至没有等到聚会,就已经开始布局,提前在同学圈里散播谣言,制造舆论。
等到周五晚上,只要姜遥出现,就会有无数双带着有色眼镜的眼睛盯着她。
刘蔓再随便挑拨几句,那些谣言就会被当成“事实”。
好一招先入为主。
姜遥打开电脑,登录了几个社交平台。
她输入了刘蔓的名字。
很快,就找到了刘蔓的个人主页。
主页的背景,是一张名牌包和豪车方向盘的合影。
动态更新得很频繁。
不是在高级餐厅打卡,就是在晒新买的奢侈品。
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老娘过得很好”的优越感。
姜遥点开其中一张照片,放大。
照片里,刘蔓手腕上的那块名表,logo的反光有些不对劲。
姜遥把图片保存下来,发给了周时屿。
【帮我看看,这块表,真的假的?】
不到五分钟,周时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假的。”他语气确定,“而且是仿得很低劣的那种,行话叫‘一眼假’。”
“不止这块表。”周时屿继续说,“我顺手查了一下。她动态里晒的那辆保时捷,车牌号属于一家汽车租赁公司。她常去的那家高级餐厅,最近在大众点评上被曝出有‘探店套餐’,一百块就能拍一下午。”
“她还涉及两起信用卡债务纠纷,都是小额的,但已经被银行列入了催收名单。”
周时(屿)的调查,高效而精准。
几句话,就撕开了刘蔓用谎言堆砌起来的华丽外衣。
一个生活不如意,却又虚荣心爆棚,靠着租借和假货来维持朋友圈体面的女人形象,清晰地浮现在姜遥眼前。
“她越是缺什么,就越是炫耀什么。”姜遥轻声说,“她自己过得一塌糊涂,所以就见不得别人好。”
“嫉妒,会让人面目全非。”周时屿总结道,“她现在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归结为你对她的‘碾压’,所以才要不顾一切地把你拉下水,让你也变得跟她一样狼狈。”
“我明白了。”
姜遥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知道了对手的底牌和动机,这场仗,就好打多了。
她再次打开那个加密文件夹,把刚刚查到的所有信息,包括那张假表的截图,租赁公司的信息,全都分门别类地存了进去。
文件夹的名字,被她改成了——“刘蔓的全部真相”。
周五,晚上六点。
姜遥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真丝衬衫,一条同色的阔腿裤。
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自带着一种沉静的气场。
周时屿已经等在客厅。
他今天穿得也很简单,一件深灰色的休闲西装,里面是白色的T恤。
看起来不像去参加一场战斗,更像是去赴一个普通的约会。
“准备好了?”他问。
姜遥点点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包。
手机,充电宝,还有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录音笔打开了吗?”周时屿提醒道。
“出发前就打开了。”姜遥说,“全程录音。”
“很好。”周时屿走上前,替她理了理衣领,“记住我们说好的。第一,不要被她激怒,情绪失控你就输了。第二,不要主动攻击,让她先把话说完,把戏演足。她说的越多,漏洞就越多。”
“第三,”他看着姜遥的眼睛,“我在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
姜遥嗯了一声。
“走吧。”周时屿牵起她的手,“去看看我们这位老同学,精心准备了怎样一出大戏。”
车子平稳地驶向“江上明月”。
那是一家开在江边的高档餐厅,以昂贵和私密著称。
刘蔓选在这里,就是要营造一种她财大气粗、事业有成的假象。
也为了让所有到场的同学,都承了她的“人情”。
吃人的嘴软。
只要大家吃了这顿昂贵的饭,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好意思完全站在她的对立面。
车停在餐厅门口。
姜遥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一场等待了十年的“鸿门宴”,终于要开席了。
包间的门被推开。
喧闹的声音扑面而来。
“江上明月”的这个包间很大,一张能坐二十人的圆桌,旁边还有沙发和茶几。
此刻,桌边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刘蔓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她穿了一件亮红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正举着酒杯,被几个同学簇拥着,高谈阔论。
“……我跟你们说,现在这个项目,甲方那边点名就要我们的方案。不是我吹,整个部门,离了我根本转不动。”
“蔓蔓你太厉害了!”
“就是,上学那会儿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现在更是女强人了!”
恭维声此起彼伏。
姜遥和周时屿的出现,让包间里的声音停顿了半秒。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加掩饰的疏远。
高中班长王哲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惯有的老好人笑容。
“姜遥,周先生,你们来了,快坐快坐。”
他正要引着两人入座,刘蔓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尖锐,且音量足够让每个人都听清。
“姜遥!你可总算来了!”
刘蔓放下酒杯,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脸上挂着一种夸张的热情。
她直接无视了旁边的周时屿,一把拉住姜遥的手腕。
“我都在你们这儿待两天了,等得我好着急。我那个购物清单,你都买好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从自己那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包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
“喏,钱我都带来了。你赶紧把东西给我呀,我明天一早就得飞回去了,没时间自己去逛了。”
刘蔓故意把那沓钱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现金的视觉冲击力很强。
这个动作的潜台词很清晰:看,不是我不给钱,是她姜遥办事不力。我钱都准备好了,她东西没给我。
包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同学们的眼神在姜遥、刘蔓和那沓钱之间来回移动。
一些原本就和刘蔓亲近的人,看姜遥的目光已经带上了责备。
“都是老同学,人家来一趟,让你帮个忙怎么了?”
“就是啊,蔓蔓钱都带来了,多有诚意。”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
这是一场为姜遥精心准备的公开处刑。
周时屿的手搭在了姜遥的肩膀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姜遥没有去看那些议论纷纷的同学。
姜遥也没有去看刘蔓那张写满“胜利”的脸。
姜遥只是平静地看着刘蔓,问了一句。
“什么清单?”
刘蔓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没想到姜遥会直接装傻。
“你还跟我装蒜?就我微信发你的那个啊!包、手表、还有香水!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刘蔓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生怕别人听不见。
“哦,那个清单啊。”
姜遥点了点头,好像这才想起来。
姜遥松开被刘蔓抓住的手,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了手机。
她没有去接刘蔓手里的钱。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姜遥走到了包间角落里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前。
她拿出数据线,把手机连接了上去。
包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姜遥的动作,聚焦到了那块黑色的屏幕上。
屏幕亮了。
出现的不是什么照片或者视频,而是一张清晰的手机截图。
一张购物清单的截图。
【C家经典款手袋,黑色,中号】
【L家新款腕表,星空系列】
每一件商品的名字后面,都清清楚楚地标注着品牌和官方售价。
清单拉到最下面,是一个用红色字体标注出来的总价。
¥18,800。
数字很刺眼。
整个包间,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一万八千八。
在场的同学,大多是普通工薪阶层,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不是一笔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钱。
之前那些帮刘蔓说话的人,此刻都闭上了嘴,表情尴尬。
他们以为的“帮个小忙”,原来是这种忙。
刘蔓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完全没料到,姜遥会用这种方式,把一张私下的聊天记录,公之于众。
这根本不符合姜遥过去那种息事宁人的性格。
姜遥转过身,重新看向刘蔓。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刘蔓,你是指这个清单吗?”
“你再说一遍,这是不是你口中那个‘帮个小忙’?”
“要求一个十年没联系的同学,为你垫付一万八千八,这就是你理解的同学情谊?”
连续三个问题,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刘蔓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沓被她当作武器的现金,此刻在她手里,显得无比讽刺。
她想反驳,想说“我不是说了会给钱吗”,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知道,在那个总价面前,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没人会相信她真的准备了这笔钱。
班长王哲终于反应过来,他站起身,试图打圆场。
“哎呀,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蔓蔓她可能就是开个玩笑,对吧蔓蔓?”
他拼命地向刘蔓使眼色。
刘蔓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连忙点头。
“对!对!我就是开个玩笑!看姜遥现在是大设计师了,想逗逗她!你们看,我钱都带来了,怎么可能真让她垫付!”
她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举起手里的钱,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同学也立刻附和。
“就是嘛,我就说蔓蔓不是那样的人。”
“都是老同学,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气氛似乎有了一丝缓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周时屿,往前站了一步。
他个子很高,站在那里,自有一种沉稳的气场。
他先是环视了一圈,目光在王哲和那几个附和的同学脸上一一扫过。
然后,他开了口。
“大家好,我是姜遥的男朋友,周时屿。”
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严谨。
“我是一名律师。”
“律师”两个字一出来,包间里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了。
那几个帮腔的同学,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周时屿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刘蔓身上。
“借着今天这个机会,顺便给大家普个法。”
“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通过虚构事实或隐瞒真相的方法,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的行为,在法律上,可能构成诈骗罪。”
他顿了顿,给了所有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当然,我们相信刘女士只是在跟老同学开一个‘善意’的玩笑。”
“只不过这个玩笑的金额,已经超过了很多地区诈骗罪的立案标准。”
“王班长,你说对吗?”
周时屿的视线转向王哲。
王哲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只是个普通公司的职员,哪里懂这些。但“诈骗罪”、“立案标准”这些词,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时屿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刘蔓用“同学情谊”和“开玩笑”包裹起来的糖衣。
内里隐藏的恶意,被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已经不是同学间的口角之争了。
这被上升到了一个严肃的、法律的层面。
刘蔓握着钱的手,开始发抖。
她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她看着周时屿,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姜遥,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踢到了一块铁板。
她以为的软柿子,身后站着一尊她完全惹不起的大佛。
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再也没有人敢出来打圆场,也没有人敢再帮刘蔓说一句话。
他们看着刘蔓,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鄙夷,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被卷入这场风波。
姜遥收回手机连接线。
电视屏幕暗了下去。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拉着周时屿一起坐下。
仿佛刚才那场风暴的中心,根本不是姜遥。
姜遥拿起桌上的菜单,递给周时屿。
“看看想吃什么。”
然后,姜遥抬头,看向还僵在原地的刘蔓。
“还站着干什么?”
“不是你请客吗?”
“点菜吧。”
姜遥的话很轻,落在这个死寂的包间里,却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是你请客吗?
点菜吧。
每一个字,都砸在刘蔓的神经上。
她还僵硬地站在那里,手里攥着那沓现金,手心里的汗已经把钱浸得有些潮湿。
点菜?
她怎么点?
她根本没想过真的要付这笔钱。
班长王哲的额角,汗珠已经汇聚成流,他不敢看周时屿,也不敢看姜遥,只能尴尬地站在那,像个不知所措的木桩。
“蔓蔓……”他艰难地开口,想再说点什么。
刘蔓像是被这个声音惊醒的困兽,她猛地转头,一双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姜遥。
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算计,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
“姜遥!”
她尖叫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现在当了设计师,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
“你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你就是想在所有同学面前羞辱我!”
她手里的现金,被她当作出气筒,狠狠地砸在了桌子的转盘上。
“哗啦——”
红色的钞票散开,有的落在菜盘里,有的飞到了地上,有的滚进了别人的酒杯。
场面瞬间失控。
“我就是生活不顺!我就是想买个包安慰一下自己,我有什么错!”
刘蔓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混着花了的妆,在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你过得好,你了不起!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你就非要踩我一脚才开心吗?”
她不再辩解自己是不是开玩笑,而是直接转换了策略,开始哭穷,开始指责姜遥仇富。
这套组合拳,在很多场合都无往不利。
果然,有几个心软的女同学看不下去了。
“哎呀,刘蔓你别哭了,多大点事啊。”
“就是,姜遥,你也少说两句吧,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这样。”
一个坐在角落的女生小声劝道:“算了算了,你看她也挺可怜的。”
王哲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一步,对着姜遥说:“姜遥,你看……蔓蔓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不这顿饭我来请,大家别伤了和气,好不好?”
他试图用和稀泥的方式,再次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姜遥身上。
等着她的退让,等着她的“算了”。
姜遥一直安静地看着刘蔓的表演。
直到此刻,姜遥才慢慢站起身。
她没有看那些劝说的同学,也没有理会王哲。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歇斯底里的刘蔓身上。
“第一,你过得好不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这更不是你理直气壮算计别人,伤害别人的理由。”
姜遥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今天为什么来,是念着高中那几年的情分。”
“但我今天也想告诉在座的各位一件事。”
姜遥环视一圈,那些刚才还在劝说的同学,都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的善意,我的帮助,还有我的时间,都很贵。”
“只留给那些,懂得尊重我的人。”
说完,姜-遥不再看任何人。
她伸出手,周时屿自然地握住。
“我们走。”
“嗯。”
两人转身,走向包间门口,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整个包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姜遥这番话镇住了。
没人想到,当年那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如今会有这样决绝的气场。
刘蔓的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呆呆地看着姜遥的背影,看着她和那个优秀的男人一起,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所有的表演,所有的哭闹,在姜遥面前,就像一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直到包间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王哲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满地狼藉和失魂落魄的刘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场同学会,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来源:朋宸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