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音很小,像一根针落进深井,却瞬间刺破了我深沉的睡眠。我睁开眼,身边是陈阳熟睡的脸,鼻息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昨夜婚宴后的满足笑意。窗外是北方小城特有的、墨一样的黑,浓得化不开。
新婚第二天的凌晨四点,卧室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声音很小,像一根针落进深井,却瞬间刺破了我深沉的睡眠。我睁开眼,身边是陈阳熟睡的脸,鼻息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昨夜婚宴后的满足笑意。窗外是北方小城特有的、墨一样的黑,浓得化不开。
这不是我们的卧室,是陈阳老家的次卧。墙上还贴着他少年时期的篮球明星海报,空气里有樟脑丸和旧时光混合的味道。
我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客厅慢慢移到我们的门前,停下。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小墨,醒了吗?”
是婆婆张桂琴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没出声,下意识地往陈阳身边缩了缩。他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
门外的人显然没什么耐心。“小墨,四点了,该起了。家里今天来人,早饭得你来做。”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轻轻推了推陈阳。他“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怎么了老婆,再睡会儿……”
“你妈叫我。”我压着嗓子说,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哦……妈她就那样,爱早起,你别管,继续睡。”他把我的手抓过去,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点催促的意味:“听见没啊?我们这儿的媳妇,新婚第二天都要给全家做早饭的,讨个好彩头。你大伯、二叔他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呢,六点就到。你赶紧的,别耽误了。”
十几口人。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林墨,一个在北京写字楼里做PPT做到深夜、靠咖啡续命的策划总监,连给自己做一顿像样的早餐都很少,现在要给十几口人做饭?在凌晨四点?
我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黑暗中,我摸索着穿上衣服,感觉自己的手指冰凉。我没有再叫陈阳,我知道,叫醒他也没用。在他心里,他妈妈的话,就是这个家的圣旨。
我打开门,婆婆张桂琴正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旧棉袄,双手习惯性地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见我出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东西都给你备好了,在厨房。土豆、豆角、白菜,还有几斤肉。你看着做吧,我们这儿早上爱吃个热乎的,最好来个炖菜,再烙点饼。”
她说完,就自顾自地转身进了洗手间,留下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我走进厨房。冰冷的瓷砖地,老旧的橱柜。案板上堆着小山一样的蔬菜,旁边是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盆,里面泡着一大块还没解冻的猪肉。水龙头开着细细的一条线,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在为我此刻的心情倒计时。
我看着那堆菜,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这不是我幻想中的婚姻。我以为婚姻是两个人的并肩作战,是风雨同舟,而不是一个人在凌晨四点的厨房里,被一场名为“传统”的绑架。
我没有去碰那些菜。
我转身,悄无声息地回了卧室。陈阳还在睡,睡得像个孩子。我看着他的脸,昨天在婚礼上,他握着我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林墨,从今天起,我陈阳会为你遮风挡雨,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风雨还没来,委屈已经到了。
我拉开行李箱,动作很轻,像个小偷。我把昨天刚换下的便装一件件叠好,放进去。然后是我的化妆包,我的笔记本电脑。最后,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我的手机和身份证。
整个过程,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的心脏跳得很快,但我的手很稳。
我最后看了一眼陈阳。我没有叫醒他,也没有留下一张字条。有些失望,是无声可说的。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房间,走出了这个家。凌晨四点半的小城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用手机叫了一辆去机场的车。
司机在电话里问:“姑娘,这么早去机场干嘛?”
我看着无尽的黑暗,平静地说:“回家。”
坐上车,我给航空公司打了电话,用沙哑的声音订了最早一班飞回北京的机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清醒的荒谬感。
【引子完】
第一章:万米高空的寂静
飞机在云层中穿行,像一艘孤独的白色方舟。我选了靠窗的位置,舷窗外是棉花糖一样的云海,被初升的太阳染上了一层金边。很美,但我没有心情欣赏。
我的手机从上车后就关了机。我能想象得到,当太阳升起,当陈家十几口亲戚围坐在餐桌前,却发现新媳妇和早餐一起消失时,会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
陈阳的电话大概已经被打爆了。婆婆张桂琴的怒火,大概能点燃整个厨房。那些我连名字都没记全的亲戚们,又会怎样添油加醋地议论这个“不懂事”的北京媳妇?
我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挂的一块小小的玉坠,那是我奶奶留给我的。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我都会这么做。玉坠温润的触感,能给我一丝安宁。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轻声问:“女士,需要早餐吗?有粥和面包。”
我摇了摇头,说:“谢谢,不用了。”
我现在听到“早餐”两个字,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我闭上眼睛,试图清空大脑,但婚礼上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一幕幕闪现。
那是我和陈阳爱情长跑的第五年。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一个阳光开朗的北方男孩。我们从校园走到社会,一起在北京打拼。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穿越半个城市给我送一碗热汤;他会在我被甲方刁难后,笨拙地模仿小品逗我笑。
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
求婚那天,在北京我们租住的小公寓里,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他给我看他的银行卡余额,说:“墨墨,我现在只有这些,但我会努力,给你一个家。”然后,他从背后拿出一个房产证的模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林墨和陈阳的家”。
我当时就哭了。我不在乎他有多少钱,我在乎的是,他的未来里,有我。
他说:“我妈……可能有点传统,但她人很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别往心里去,一切有我。我绝不让你受委...屈...”
“一切有我”,这四个字,在万米高空的寂静里,显得格外讽刺。
飞机开始下降,广播里传来即将抵达北京的通知。我打开手机,一瞬间,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微信消息涌了进来,屏幕疯狂震动,像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几乎全是陈阳的。还有几个是他姐姐的,他爸爸的。
我划开屏幕,最新的一条微信是陈阳五分钟前发的,语气已经从最初的惊慌变成了恳求:
“老婆,你到底在哪儿?你接电话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睡那么死的。你先回来好不好?全家人都快急疯了!”
后面跟着一条语音,点开,是婆婆尖利的声音,似乎是在跟陈阳吼:“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去找啊!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真是反了天了!我们陈家没这种媳妇!”
背景音里,还有一些嘈杂的议论声。
“这北京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娇气。”
“就是,做顿早饭怎么了?我们当年……”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按下了关机键。世界再次恢复了寂静。
飞机平稳落地。我走出航站楼,北京深秋的冷风吹在脸上,有点疼,但却让我无比清醒。我打车回了我和陈阳在北京的那个“家”。
打开门,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玄关处还放着我们准备带回他老家的北京特产,客厅的茶几上,是我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婚纱设计图。墙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刺眼得像一道伤口。
这里,本该是我们新婚后,充满甜蜜和温馨的开始。
我把行李箱扔在客厅中央,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里。巨大的疲惫感袭来,我却睡不着。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段婚姻,还能继续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我决定在凌晨四点半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和陈阳之间,就已经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想要弥合,绝不是一句“我错了”那么简单。
第二章:风暴的中心
(第三人称视角:陈家)
早上六点整,陈阳的大伯陈建国带着一家老小,准时按响了门铃。
“建民,开门!我们来喝喜酒,讨彩头了!”陈建国洪亮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陈建民,也就是陈阳的父亲,趿拉着拖鞋去开了门。一瞬间,狭小的客厅里挤满了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笑声、寒暄声混成一团。
“哎呀,新媳妇呢?快出来让我们看看。”大伯母是个嗓门奇大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往次卧的方向探头。
张桂琴端着一盘瓜子从厨房出来,脸上堆着笑:“在做早饭呢,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大家先坐,先坐。”
她一边招呼,一边朝厨房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儿媳妇赶紧把菜端出来。
然而,厨房里空无一人。
灶台是冷的,案板上的菜原封不动,那块冻肉在水盆里孤零零地泡着,水面泛着一层油花。
张桂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快步走到次卧门口,推开门,里面也是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没人睡过。床头柜上,原本属于林墨的化妆品、手机充电器,全都不见了。
张桂琴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她冲进屋,拉开衣柜,里面只剩下陈阳的几件衣服。林墨那个24寸的行李箱,消失了。
“人呢?”张桂琴的声音变了调。
客厅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陈阳被他母亲的尖叫声惊醒,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妈,大早上的你喊什么……”
“林墨呢!你媳妇呢!”张桂琴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小墨?她不是……不是去做早饭了吗?”陈阳还迷糊着。
“做什么饭!厨房是冷的,人也不见了!行李箱也没了!你说,她去哪儿了!”
陈阳的酒意和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他冲回房间,又冲到厨房,最后愣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脸色惨白。他拿出手机,疯狂地拨打林墨的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遍,两遍,十遍。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这句冰冷的机械女声。
客厅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表情各异。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一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大伯母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这新媳妇脾气可真不小啊。不就是让她做顿早饭吗?至于跑了吗?我们这儿的规矩,哪个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
“就是啊,太不懂事了。”
“陈阳啊,你这媳妇可得好好管管,不然以后还不得骑到你头上去?”
亲戚们的议论声像一把把锥子,扎在陈阳心上。
张桂琴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她一辈子都要强,最重脸面。今天,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新媳妇跑了,这让她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
她一巴掌拍在陈阳的背上,吼道:“你看你娶的好媳妇!丢人现眼!我们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陈阳被骂得抬不起头,他心里又急又乱。他知道林墨的脾气,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他想起昨晚母亲说的话,想起自己当时敷衍的态度,一股巨大的悔恨淹没了他。
一直沉默着抽烟的父亲陈建民,终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他抬起眼皮,看了儿子一眼,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别在这儿嚷嚷了,像什么样子。”他顿了顿,对陈阳说,“自己去北京,把人接回来。”
这句话,像一道圣旨,给这场混乱定了性。
张桂琴还想说什么,被陈建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亲戚们也识趣地不再多言,纷纷找借口告辞。
很快,热闹的客厅就只剩下陈家三口。
陈阳红着眼圈,看着他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小墨她不是我们这儿的,她有她的生活习惯。我早就跟你说过的。”
“我怎么样了?”张桂琴的火气又上来了,“我让她做顿饭,是看得起她!是把她当自家人!她倒好,给我玩失踪!这种媳妇,我们陈家要不起!”
“够了!”陈建民吼了一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是你逼走的,你就得想办法让儿子把她请回来。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儿媳妇,就给我闭嘴!”
陈建民在家一向说一不二。张桂琴虽然满心不甘,也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眼圈却红了。
陈阳没再跟母亲争辩。他默默地回房间,胡乱地往包里塞了几件衣服,拿上钱包和身份证,转身就出了门。
他要去北京。他必须要把林墨找回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不仅仅是去接个人那么简单。这是他婚后面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考验。如果这个坎过不去,他和林墨的婚姻,可能就真的走到头了。
第三章:一扇门的距离
我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天。
没有开灯,没有拉开窗帘。房间里很暗,就像我的心情。
下午的时候,我父母打来了电话。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每个字都透着担忧:“墨墨,你回家了?”
我鼻子一酸,含糊地“嗯”了一声。
“跟陈阳吵架了?”
“没有。”
“那就是受委屈了?”我妈顿了顿,放缓了语速,“要是受了委屈,就跟妈说说。别一个人扛着。”
就这一句话,我瞬间破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我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但抽噎声还是通过听筒传了过去。
我妈在那头静静地听着,没有追问,也没有劝解。等我哭得差不多了,她才轻轻地说:“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了,就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爸妈都在呢,别怕。”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松动了一些。
我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狼狈不堪。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拍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
我通过猫眼往外看,是陈阳。他背着一个双肩包,风尘仆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焦虑。
我没有开门。
门铃固执地响着。过了一会儿,变成了敲门声,伴随着他急切的呼喊:“老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墨墨,你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我靠在门后,一言不发。
我和他之间,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但这扇门,此刻却像一道天堑。
“墨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睡那么死,我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我妈。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别不开门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他熟睡的脸。我曾经以为,那个臂弯是我最安全的港湾。可当风浪来临时,这个港湾却风平浪静,任由我一个人被卷走。
敲门声停了。我以为他放弃了。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是他的微信。
“老婆,我知道你生气。是我没做好,没有兑现我的承诺。可是你不能就这么判我死刑啊。五年了,我们五年的感情,难道就因为一顿早饭,就这么算了吗?”
“我妈她……她就是那个年代的人,思想转不过弯来。她没有坏心,真的,她就是想让你早点融入我们家。”
又是这句“她没有坏心”。
这句话就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没有坏心,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伤害别人吗?没有坏心,就可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吗?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下一行字,又删掉。如此反复几次,最后,我只问了一句:
“陈阳,你爱的是我,还是一个符合你妈标准的‘儿媳妇’身份?”
发出去之后,那边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或者说,他不敢回答。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声音,灭了。世界和我一样,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
许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老婆,外面冷,我先找个地方住下。你……你早点休息,别不吃饭。明天我再来找你。”
我看着这条消息,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回。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到他落寞地走出小区大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单薄。
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有点疼。
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软。如果今天我轻易地开了这扇门,那么明天,我就要面对无数扇紧闭的、名为“规矩”和“传统”的门。
有些底线,一旦退让,就再也守不住了。
我关上窗帘,转身回到黑暗中。
第四章:北京的雨夜
(第三人称视角:陈阳)
陈阳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家快捷酒店住了下来。
房间很小,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把包扔在地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里,盯着天花板发呆。
北京的夜晚,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个他曾经和林墨一起奋斗、一起憧憬的城市,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孤独。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昨天,他们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郎新娘。今天,他却像个被驱逐的罪人,连家门都进不去。
他拿出手机,翻看着相册里和林墨的合影。从大学时的青涩,到工作后的成熟,一张张笑脸,记录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有一张照片,是去年林墨生病,他请假在家照顾她。他笨手笨脚地学着熬粥,结果糊了锅,两个人最后只好点了外卖。照片里,林墨靠在他肩上,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当时觉得,这就是幸福。幸福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在一起。
可是现在,她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林墨发来的那句质问,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你爱的是我,还是一个符合你妈标准的‘儿媳妇’身份?”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他爱林墨吗?当然爱。他爱她的独立,爱她的聪慧,爱她工作时雷厉风行的样子,也爱她私下里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
可是,当她的独立和聪慧,与母亲根深蒂固的“规矩”发生碰撞时,他却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他总觉得,那都是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一家人,和和气气最重要。他以为林墨会像他一样,为了“和气”而做出妥协。
他忘了,林墨之所以是林墨,就是因为她从不轻易妥协。
手机响了,是父亲陈建民打来的。
“怎么样了?”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短。
“……她不见我。”陈阳的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陈建民叹了口气。“你妈这回,是做得过火了。”
陈阳有些意外,这还是父亲第一次明确地批评母亲。
“爸……”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老的,本来不该掺和。”陈建民慢慢地说,“但是,既然结了婚,就是一家人。过日子,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谁听谁的。过日子,是两双筷子一个碗,得往一块儿使劲才行。”
“你是个男人,是人家的丈夫。你得有自己的主意,不能总让你妈和你媳妇去顶牛,你躲在中间和稀泥。稀泥和不了一辈子。”
父亲的话,说得很朴素,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陈阳的心上。
是啊,他一直在和稀泥。他以为这是在维系家庭和睦,实际上,他是在把林墨一个人推到前线,让她独自面对自己家庭的压力。
挂了电话,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陈阳看着窗外的雨幕,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北京下雨了,你关好窗。我知道错了,不是嘴上说说,是心里真的知道了。你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等雨停了,我们再谈,好吗?”
这一次,他没有再为母亲辩解。他知道,问题不在母亲,而在他自己。
第二天,雨还在下。
陈阳没有再去敲林墨的门。他买了一份她最爱吃的那家店的早餐,放在了她家门口,然后发了条信息:“早餐放门口了,趁热吃。”便转身离开。
中午,他订了她爱吃的外卖,送到门口。
晚上,也是一样。
他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传递着他的歉意和关心。他知道,那扇紧闭的门背后,是她一颗受伤的心。他需要做的,不是把门撞开,而是用耐心和诚意,等她自己愿意打开。
就在他以为这场拉锯战会持续很久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电话是他姐姐打来的,声音焦急万分:“陈阳!不好了!妈买了今天下午的火车票,要去北京找你们!”
陈阳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第五章:不速之客
接到姐姐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和甲方开视频会议。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我挂断一次,它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是“陈阳”,我心里莫名一烦。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了会议。
“什么事?”我的语气很冷。
“老婆,出事了!”陈阳的声音听起来快要急哭了,“我妈……我妈买了来北京的火车,现在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我愣住了。
张桂琴要来北京?
她来干什么?来兴师问罪?还是来把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媳妇“押”回老家?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她来干什么?你让她来的?”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姐刚告诉我的!”陈阳急忙解释,“老婆,你别激动,你听我说,你千万别跟她硬碰硬。等她到了,我来处理,我一定……”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我打断他,“就像你在家那样处理吗?睡一觉,等我被你妈的‘规矩’淹死吗?”
电话那头,陈阳沉默了。
我的话很重,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一想到张桂琴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我就感到一阵窒息。
挂了电话,我再也无心工作。满脑子都是张桂琴即将到来的画面。
我该怎么办?把她拒之门外?那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让陈阳更加难做。让她进来?然后呢?在这个属于我的空间里,和她上演一场婆媳大战吗?
傍晚时分,陈阳的电话又来了。
“老婆,我妈到了。我们现在就在你家小区门口。”他的声音疲惫而无奈。
我走到窗边,看到楼下,陈阳正拉着一个行李箱,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张桂琴。她穿着来时的那件深蓝色棉袄,一脸风霜,嘴唇紧紧地抿着,正抬头往我家的方向看。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陈阳的电话:“你一个人带她上来吧。”
几分钟后,门铃响起。我打开门,张桂琴就站在门口,身后是满脸尴尬的陈阳。
出乎我意料的是,张桂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盛气凌人。她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看到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墨……妈来看看你。”
她身后的陈阳,拼命地给我使眼色。
我侧过身,让他们进来。“阿姨,请进。”
我刻意用了“阿姨”这个称呼。
张桂琴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但终究没说什么。她走进客厅,局促地打量着这个她第一次踏足的“儿媳妇的家”。
“小墨啊,你看,妈给你带了点咱家自己种的花生和红薯,都是绿色的。”她把布袋放在茶几上,试图缓和气氛。
我没接话,只是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她面前,一杯递给陈阳。
“阿姨,您坐火车累了吧,喝点水。”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还是张桂琴先开了口。她清了清嗓子,看着我,语气软了下来:“小墨,那天早上……是妈不对。妈思想老旧,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我不相信,短短两天,她的思想就能有这么大的转变。这更像是一种为了达成目的而采取的策略。
见我不为所动,她又转向陈阳:“陈阳,你跟小墨说说,妈真是没坏心……”
陈阳看了我一眼,艰难地开口:“老婆,妈大老远过来,她……”
“她来干什么?”我终于开口,目光直视着张桂琴,“是来道歉的,还是来继续给我立规矩的?”
张桂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我……我当然是来道歉的!我也是关心你们!你一个新媳妇,一声不吭就跑了,像什么话!我养儿子二十多年,不是让他给别人家当上门女婿的!”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果然,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冷。“阿姨,首先,陈阳不是上门女婿,这是我们俩共同在北京的家。其次,我不是跑,我是回家。最后,您关心我们我不否认,但您的关心,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家,欢迎的是作为客人的您,而不是一个试图掌控我们生活的‘婆婆’。”
我的话,像一把刀,彻底撕下了和平的伪装。
张桂琴也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来看你,给你道歉,你就是这么对长辈的?”
“长辈的尊重,是靠行为赢得的,不是靠身份压制的。”我毫不退让。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她指着我,又转向陈阳,“陈阳,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样的媳妇,你要是还护着她,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所有的矛盾,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顶点。
陈阳站在我们中间,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张桂琴的手机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不耐烦地接起电话,是她老家的邻居打来的。
“桂琴啊!你快回来吧!你家老陈,刚才在院子里突然晕倒了!”
第六章:一次意外的转折
邻居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张桂琴。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老陈他……他怎么了?现在人呢?”
“已经叫了救护车送去县医院了,你赶紧回来吧!”
张桂琴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她整个人都懵了,脸色瞬间褪得没有一丝血色,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婆婆”,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惊慌失措的、普通的妻子。
她踉跄着要去捡手机,腿一软,差点摔倒。陈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妈!你别急!爸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回去!”
张桂琴抓着儿子的胳膊,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你爸……你爸他有高血压,我走的时候忘了让他按时吃药了……都怪我,都怪我……”
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得泣不成声。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强势、固执和控制欲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助和恐惧。
我看着她,心里那股憋了几天的火,竟然莫名其妙地熄灭了。
我讨厌的是那个试图用“规矩”来压制我的婆婆,而不是眼前这个担心丈夫、六神无主的女人。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房间,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
陈阳正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母亲,一边试图用自己的手机查询回家的车票。
“不行,最快的火车也要明天早上!飞机呢?飞机……”他急得满头大汗。
“我来吧。”我平静地开口。
他们两个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没有看他们,只是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今晚九点,有一班飞你们市的航班,还剩最后两个座位。我现在就订票。”
我没有丝毫犹豫,输入了张桂琴和陈阳的身份证号,支付,出票。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然后,我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的颈枕,递给张桂琴。“阿姨,去机场路上要一个多小时,您在车上靠着休息一会儿。”
张桂琴呆呆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颈枕,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把票务信息转发给陈阳,说:“现在是六点半,时间还来得及。我帮你们叫车。”
陈阳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震撼。
他扶着他母亲,走到门口,换鞋。
在开门前,他突然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对他母亲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却异常清晰。
“妈,你先回去照顾爸。我和小墨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她是我媳妇,不是我们家的保姆。以后,谁也不能再那么对她。”
说完,他拉开门,扶着还在哭泣的张桂琴,走了出去。
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我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陈阳最后的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的涟
漪。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陈阳把母亲扶进我叫来的网约车里,然后绕到另一边,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
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场从新婚第二天就开始的战争,因为一场意外,暂时休止了。
我不知道公公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但我知道,从张桂琴离开这个家的那一刻起,我和陈阳之间那道最坚固的墙,倒塌了。
剩下的,是需要我们两个人,独自去面对的一片废墟。
第七章:一碗面的温度
婆婆和陈阳离开后,家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我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城市霓虹,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是陈阳发来的微信。
“我们到机场了。谢谢你,老婆。”
后面附了一张照片,是婆婆靠在候机室的椅子上,脖子上枕着我给她的那个颈枕,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我回了两个字:“保重。”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上班。同事们看到我,都惊讶地问:“哎,林总,你不是请了婚假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笑了笑,说:“家里有点事,就提前结束了。”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但每到夜深人静,我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晚上,陈阳打来了电话。
“老婆,你在忙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疲惫。
“还好,刚下班。叔叔怎么样了?”我问。
“医生说是急性脑缺血,幸好送来得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但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那就好。”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两端,陷入了沉默。
“我妈……”陈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她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我握着电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爸醒了之后,把她骂了一顿。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我爸发那么大火。”陈阳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说,要是你这个儿媳妇被气跑了,他就不认我妈这个老婆。”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个沉默寡言的公公,在病床上,用他独特的方式,维护了这个家的平衡。
“小墨,”陈阳叫我的名字,“等我爸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去。我们……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重新开始?谈何容易。破碎的镜子,即便粘合起来,也总会留下裂痕。
“我不知道,陈阳。”我诚实地说,“给我点时间。”
“好。”他没有再逼我,“我等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每天都会通一个电话。不谈感情,不谈未来,只是像朋友一样,聊聊他父亲的病情,聊聊我工作上的琐事。
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散了。
一周后,公公出院了。陈阳订了回北京的机票。
他回来的那天,我去机场接他。
他瘦了,也黑了,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想像以前一样抱我,伸出手,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走吧,回家。”我替他接过了行李。
回到家,他看着窗明几净的客厅,墙上那个刺眼的“囍”字已经被我摘掉了。他眼神黯了黯,但什么也没说。
“你先去洗个澡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我说。
等他洗完澡出来,我正在厨房里煮面。热气腾腾的,白色的雾气模糊了我的脸。
他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我的腰。
我身体一僵。
“老婆,”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好想你。”
我没有挣开。
“以前我以为,家是爸妈在的地方,是那个有规矩、有热闹的小城。在北京,我总觉得自己是个过客。”他慢慢地说,“这几天,我一个人守在医院,我妈每天都在哭,我突然明白了。”
他收紧了手臂,把我抱得更紧了。
“家,不是一个地方。家,是我们俩在的地方。没有你,北京再繁华,也只是一个我打工的城市。那个小城,即便有我爸妈,也只是我需要回去看看的故乡。只有和你在一起,这里,才叫家。”
我眼眶一热,眼睛有点酸。
我关掉火,把面盛在碗里,卧了一个荷包蛋。
我转过身,把碗递给他。“尝尝吧,好久没做了,不知道手艺退步没有。”
他接过碗,看着我,眼圈红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像个受了委屈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我伸出手,擦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抬起头,满眼泪水地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北京的夜色温柔。厨房里,一碗面的热气,温暖了整个房间。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未来,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摩擦和碰撞。婆婆的“规矩”,也许还会以各种形式出现。
但我也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陈阳成长了。他终于明白,作为丈夫,他需要挡在我身前,而不是把我推出去。
而我,也学会了在坚守底线的同时,多一分柔软和理解。
婚姻,或许不是一场你输我赢的战争,也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妥协,而是一场漫长的、需要两个人共同学习和成长的修行。
我看着吃完了面、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的陈阳,他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阳光般的笑容。
我也笑了。
或许,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聪明饺子I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