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死死攥着滑翔翼的金属支架,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十二月的风如刀割,卷着雪粒子直往领口里钻。站在三百米高的悬崖边,脚下是翻涌着碎冰的怒江,浪涛声像野兽的咆哮。
我死死攥着滑翔翼的金属支架,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十二月的风如刀割,卷着雪粒子直往领口里钻。站在三百米高的悬崖边,脚下是翻涌着碎冰的怒江,浪涛声像野兽的咆哮。
谢明川的黑色大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垂眼点烟的动作,像在拆解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真要玩这个?”他吐出的烟圈被风瞬间吹散,声音冷得像脚下的江水,“上次在澳门跳伞,你吓得把摄像机都扔了。”
我扯了扯腰间的安全绳,尼龙带勒进腹部,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B超单。那时谢明川正蹲在沙发边给我揉脚踝,电视里放着无聊的财经新闻,我鬼使神差地问:“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我脚踝处的旧疤,轻声说:“那就生下来,我养。”
那道疤,还是大二那年跟他去北海道滑雪摔的。当时他背着我在雪地里走了两公里,羽绒服都被雪水浸透了,却把暖宝宝全塞进我怀里。我趴在他背上,听着他急促的呼吸,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
“谢少!”远处传来喊声,穿貂皮大衣的女人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往这边跑,大波浪卷发在风里乱成一团,“不是说好去试婚纱吗?”
我转头看向谢明川,他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个总在谈判桌上镇定自若的男人,此刻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机,一动不动。
女人冲过来时,我闻到她身上浓烈的晚香玉香水味,和谢明川西装上残留的橙花味截然不同。那是我挑了很久才选中的香水,他说“这个味道像你”。
“这是陈茵茵。”他终于开口,烟灰簌簌落在雪地上,“我未婚妻。”
我脚下一滑,安全绳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谢明川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胳膊,腕表表带在我手腕上勒出红痕。陈茵茵的笑声像碎玻璃:“谢少什么时候改行当救生员了?”
“你怀孕了?”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挑了挑画着精致眼线的眼角,刚要开口,就被谢明川打断:“茵茵,去车里等我。”
陈茵茵踩着高跟鞋转身时,我注意到她后颈处有块淡粉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枫叶。去年冬天谢明川醉酒后咬着我后颈说:“这里要是有颗痣就好了……”当时我以为是情话,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早就在别人身上见过。
“动手脚了?”谢明川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畔,“他们说你给我的滑翔翼动了手脚?”
我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金属支架。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像把锋利的刀直直刺下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你希望我死吗?”我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
他掐灭烟头,火星在雪地里泯灭成一个小黑点:“你死了,谁给我生孩子?”
这句话像根生锈的铁钉,直直钉进我心口。原来那些深夜送来的养生汤,那些突然出现的玫瑰花,那些说“我们结婚吧”的瞬间,都不过是为了今天这个答案。
“系好安全绳。”他突然伸手帮我整理胸前的卡扣,手指擦过我锁骨时顿了顿,“别像上次那样,把摄像机摔了。”
我猛地推开他,安全绳在狂风中发出尖锐的啸叫。三百米下的江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头蛰伏的野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陈茵茵在车里按着喇叭,刺耳的鸣笛声惊起一群寒鸦。
“你爱她吗?”我问,声音被风撕得支离破碎。
谢明川转身走向悍马车,黑色风衣下摆扫过积雪:“她怀孕了,需要名分。”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我脚下的岩层突然震动。滑翔翼的支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安全绳的卡扣“咔嗒”一声弹开。失重感袭来的刹那,我看见谢明川回头,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表情。
风在耳边呼啸,雪粒子像砂纸打磨着脸颊。我伸手去抓岩壁上的枯藤,指甲盖瞬间翻起,血珠混着雪水往下滴。下方是翻滚的江水,上方是逐渐缩小的悬崖,谢明川的身影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
“谢明川!”我扯着嗓子喊,声音被江水的轰鸣淹没,“你他妈给我回来!”
回答我的只有江水的咆哮。安全绳彻底断裂的瞬间,我忽然想起大二那年他带我去蹦极。工作人员检查装备时他突然凑过来:“要是绳子断了怎么办?”
“那就一起死。”我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光。
他当时捏了捏我的脸:“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他早就选好了退路,用我的真心当垫脚石,好让他能体面地走向另一个女人。
“抓稳!”头顶突然传来绳索晃动的声音,我抬头看见穿着红色救援服的身影正在下降。是周远航,我们登山社的社长,上个月刚从青海救援回来。
“你他妈怎么才来!”我冲他吼,眼泪混着雪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他降到我身边时,身上带着松木和汽油的味道:“谢明川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跳江,我开车从城东飙过来的。”
我愣住:“他给你打电话?”
周远航把安全绳扣在我腰间,动作利落得像在打包快递:“他说你要是在他婚礼前死了,媒体会说他克妻。”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头上,冻得我浑身发抖。原来在他眼里,我连个殉情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场可能影响他股价的闹剧。
被拉上悬崖时,我看见谢明川的悍马车还停在原地。陈茵茵站在车边打电话,声音透过车窗飘出来:“……对,流产手术安排在明天……”
周远航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那是谢明川的未婚妻?”
我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钻心:“她怀孕了。”
“所以你就来玩命?”他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捏碎,“林小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我甩开他的手,安全绳在身上勒出红印:“你懂什么!我们在一起七年……”
“七年他都没给你名分!”周远航声音突然提高,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现在人家怀孕三个月了,你还在这里玩滑翔翼?”
我愣住。三个月前,谢明川说要去香港出差,原来不是谈生意,是去陪陈茵茵产检。那些他深夜发来的“想你”,那些突然出现的礼物,都不过是为了稳住我,好让他能安心处理另一个女人。
“上车。”周远航把我塞进他的越野车,动作粗暴却温柔,“我送你回家。”
车子启动时,我看见谢明川终于从悍马车里下来。他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个丝绒盒子,大概是求婚戒指。陈茵茵扑进他怀里,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要去打个招呼吗?”周远航问,声音很轻。
我摇头,后视镜里谢明川的身影越来越小,像一颗逐渐熄灭的星星。车载广播里正在播财经新闻:“谢氏集团今日宣布与陈氏联姻,预计明年三月完成婚礼……”
周远航突然把广播关了:“去我家吧,我煮碗姜汤给你。”
我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谢明川发来的消息:“今天的事,算我欠你。”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来。七年感情,就值一句“算我欠你”?原来在他心里,我连一句真诚的道歉都不配得到。
“笑什么?”周远航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笑我自己。”我擦掉眼角的泪,声音哽咽,“笑我居然以为,我能改变他。”
车子拐进老城区时,雪下得更大了。周远航把暖气又调高两度:“我外婆说过,下雪天吃火锅最暖。”
我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忽然想起大二那年谢明川第一次来我家。我妈煮了火锅,他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停夸:“阿姨手艺真好,比五星级酒店都强。”
现在想来,那些夸赞不过是为了让我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而他转身就带着陈茵茵去了巴厘岛,在同一片海滩上许下另一个承诺。
“到了。”周远航把车停在单元楼门口。他住在六楼,没有电梯,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像在为我们指引方向。
开门时,一只橘猫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在我脚边蹭了蹭。周远航从冰箱里拿出姜块:“这是我外婆养的猫,叫元宝。”
我蹲下身摸元宝的头,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在安慰我。厨房里飘来辣椒的香味,周远航正在往锅里倒牛油:“你不能吃太辣,我放了点醪糟。”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周远航给我夹了块毛肚:“尝尝,比谢明川带你吃的那些西餐强多了。”
我咬下毛肚的瞬间,眼泪突然涌出来。不是因为辣,是因为这味道太熟悉了——和我家楼下那家老火锅一模一样。谢明川从来不吃这种“不卫生”的小店,他说要“保持形象”,却带着陈茵茵去了巴厘岛的高档餐厅。
“慢点吃。”周远航递来纸巾,声音很温柔,“没人跟你抢。”
我擦掉眼泪,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愣了愣,耳尖泛起可疑的红:“大二那年,你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摔了一跤,试剂瓶碎了一地。你蹲在地上哭,说‘完了完了要重做实验’,我路过帮你收拾,结果你把我当成了保洁阿姨。”
我噗嗤笑出声:“那时候你戴着口罩,确实像保洁。”
“后来登山社聚会,你喝醉了抱着树说‘谢明川我爱你’。”他往我碗里夹了块豆腐,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当时就想,这姑娘怎么这么傻。”
火锅的热气模糊了眼镜,我摘下来擦了擦:“那你现在还觉得我傻吗?”
周远航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林小满,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窗外雪还在下,但屋里暖得让人想睡觉。元宝跳上沙发,蜷在我脚边打盹,像一个温暖的毛球。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谢明川的电话。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按下了关机键。有些过去,是时候放下了。
“要尝尝我外婆酿的梅子酒吗?”周远航从柜子里拿出个玻璃罐,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她说冬天喝这个最暖身。”
我点头,看着酒液倒进青瓷杯。酒香混着火锅味在空气中弥漫,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没有算计,没有欺骗,只有温暖的火锅和真诚的人。
“林小满,”周远航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明天开始,我教你滑雪吧。”
我抬头看他,他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像夜空中的星星:“真正的滑雪,不是在雪场摆拍,是能感受到风在耳边呼啸,能看见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端起酒杯,梅子酒的酸甜在舌尖绽开。窗外,雪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整个城市披上一层银纱。新生活,似乎正从这银纱中缓缓走来。
“好。”我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来源:白兔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