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脸你也喜欢吗？我可是为了你，不停地喝宫人的鲜血维持容貌。」
皇帝一直不知道我是妖，一只会吸人血、食人肉的狐妖。
他爱我艳丽的容颜，我也一直以为他爱我是因为我的脸。
后来我捂着破碎的脸，笑着问他还爱不爱我？
「我的脸你也喜欢吗？我可是为了你，不停地喝宫人的鲜血维持容貌。」
他坚定吻上我的额头，「喜欢。」
1.
高堂之上，李治拉着我看底下百十人的围猎场，满面红光。
「娇儿，底下都是你的猎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摸了摸脖子上偌大的宝石，靠在他的肩膀，开怀笑道：「那就放几头饿狼吧，我想看他们斗来斗去，杀来杀去，那多好玩啊哈哈哈」
他附和，「娇儿所言极是，来人，放狼！」
于是，几头饿了五天的狼从笼子里放出来，目露凶光便惊慌的人群扑去。
霎时，响起凄厉的叫喊声，惨烈的血迹涂满整个地面。
大臣们听闻此事很是震惊，纷纷上书李治废掉我的贵妃之位。
左相是朝中重臣，为了劝诫他甚至以头抢地，「陛下糊涂啊！」
尚书大人指着我的鼻子骂：
「陛下万万不可被这恶毒的女人给欺骗了，古有纣王沉迷美色而亡国，如今难道要步纣王后尘吗？」
岂料李治看到上书的奏折后暴怒，当着大臣的面通通撕掉。
甚至刚进宫时，宫中的妃子眼看我独占盛宠也想杀了我。
可他们低估了李治对我的宠爱。
清清冷冷的女子穿着一身淡蓝色宫裙挡在我面前。
红墙十米，寥寥然，空洞的衣角上下翻动。
我就望着她，没说一句话。
这女子我见过，听说是李治之前最喜欢的妃子，淑昭容。
淑昭容出身名门，是朝中二品大臣之女，受尽各方面的宠爱，可我一来，这一切好像都落了空。
她不再承受圣宠，整日独守空闺，人也日渐消瘦。
也难怪朝中流言四起，大臣们都叫我下地牢。
我歪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她松开侍女的手朝我遥遥一跪，恳切祈求，「娇贵妃，求你放过皇上，放过大启。」
我走过去，「你在说什么呢？」
「陛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他心甘情愿，你又是何苦来求我。」
我有些苦恼，蹲下身子，抬起她的脸，「你别忘了，我答应放过你的婢女，要是再来烦我，别怪我不留情面。」
上回她的侍女流佩冲撞我，我看在她的面子上饶了流佩。
我甩开她，她跌落在一旁，发髻散乱，一双眼里布满惊恐和泪水。
我懂她内心此刻的想法，我站起来冷冷睨她说:「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我的心本来就是冷的，那个单纯的我早就死在寒冷的春天里，尸骸无存。
宫里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两只手数不过来，原来阿姐当年就是处在这种境地吗？
阿姐又是个心软的。
我正欲转身就走，一道凌厉的风刮过耳畔。
回头，一把尖刀便朝我的脸上袭来，下手又快又狠。
李月惜愤恨决绝，「海兰娇，你这个妖妃，我要杀了你！」
「娇儿！」
突然，李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匆忙跑过来，一脚踢开了李月惜。
后怕地护住我，「大胆，你居然敢在宫中行刺！」
我一点都没有感到惊险，却故作心头发痛。
李月惜是他昔日最喜爱的妃子，我最喜欢看这种反目成仇的戏码。
李治蹙眉，又是呼出一巴掌，「贱人！」
我静静卧在李治怀里，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李月惜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陛下，你知道宫里的人都怎么说的吗？」
她一字一句控诉:「陛下，你的心里还有别人吗，你自私自利，专宠娇贵妃一人，任由她搅乱朝纲。
三番五次破坏祖宗律法，你的心当真如此冷？你变得不像你了！」
她苍白的脸在阴冷的地方变得更白，被流佩扶着不至于倒下。
几乎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她居然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这足以治她死罪。
李治错愕低眉，随后立刻清醒过来，怒声道:「淑昭容，我平时就是太纵容你了，来人，把淑昭容打入冷宫，面壁思过一年！」
我抿抿嘴，听完这番话，心里生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身后传来破碎的哭声，又有疯笑，在寂静的皇宫里清晰可闻。
2.
「娘娘，陛下这么宠爱您，断不会欺瞒您的，更何况……」
旁边资历大一些的掌事姑姑劝道，却被我打断:「闭嘴！」
我不想再听，直接推开殿门，然而踏进去寻了一圈后也没发现人。
正要生气摔东西时，外面便传来了落轿的声音。
「爱妃，你看朕为你寻来了什么宝物，正是鲛人的鳞片！」
李治急匆匆从殿外赶到，献宝贝似的把东西呈上来。
我没有理会这所谓的宝物，生气地把脸扭到一侧，赌气不看他，抬脚就要走。
他看向一旁的几个宫女，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惹她不快？」
还没等宫女们回话，我冷哼一声。
李治连忙凑近，「爱妃不要生气了，都是朕的错。」
我扁起嘴扑到他怀里，委屈巴巴地说:「我听说太后和大臣们要废掉我帮你立后，那以后你就不会经常来看我了，他们都恨我。」
「爱妃听谁胡说八道，在心里你已经是我唯一的妻，就立后也只能是爱妃你一个人。」
李治揽过我的肩，表情却显露出为难之色。
我知道他也担忧太后不同意立我为皇后，我本就身份低微，是商户之女，他给我贵妃之位已是不易。
我依偎在李治怀中，目光变得深沉，手轻轻抚顺白狐的毛，白狐空洞的眼睛闪过一丝白光。
我假装面色悲切，抬手抚上他的脸颊，「陛下，将来你若是喜欢上其他人，还会对我这般好吗？」
李治哑然失笑，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像哄幼童一样说:「朕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朕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若是有朝一日我变成那相貌无比丑陋的人呢？」
「待到那一日，朕应当比爱妃丑上十倍。」
「我可不信陛下的。」我嗔怪道。
李治抓住我的手放置胸口许诺。
「朕与爱妃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朕若是爱上别人就让老天爷劈了我，不得好死。」
我覆手盖住他的唇，不许他再说下去。
「既然有陛下这些承诺，娇儿已经知足了。」
我知道他肯定是哄骗我的，帝王一向薄情寡义，我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但这就够了。
自从得知李治要立海兰娇为后，太后勃然大怒。
启国建国以来没有立商贾之女为后的先例，当下派人请李治到录华殿中谈话。
李治跪在帘外，任凭太后谆谆善诱，他都咬紧牙关。
「海兰娇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太后气得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在身旁碎得四分五裂。
我站在门口听着破碎的声音，叫人进去通报。
我清楚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手段毒辣，毒死前太子改立李治。
然而一切全部被我毁了。
很快，我得到通行。
李治足足有两个时辰没起身，看到我出现，说：「娇儿，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微微低头，为他此刻的处境感到有些羞愧。
太后一见我，眼中的凌厉之色如一把利刃向我剜来，「海兰娇，你来做什么！？」
我跪下微微红了眼眶，「太后如若不想我做皇后，我便不做，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陛下还爱我，我就别无所求了。」
「母后，娇儿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我爱她，您成全我们吧。」
李治磕头恳求。
「海兰娇，你这是在装可怜逼迫哀家吗？」
我摇头哭得零碎，「臣妾不敢。」
我哭得厉害些，李治就更心疼。
太后是这个宫中我最大的阻碍，我要让李治失去他最大的帮助。
3.
太后上位者威严镇压，抬手甩出一记狠厉的巴掌，「以下犯上的低贱物。」
然而，并没有我预料的疼痛，李治替我挡下那个巴掌，半边脸嫣红。
太后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声音颤抖：「治儿你……」
转头，她瞪我一眼：「都是你这个灾星的错！」
我无辜地看了看她，眼中噙泪，嘴角却含着笑。
李治忍痛牵上我的手，「娇儿，你别跪着了。」
而后一连几日，我重病不起，不知为何心口总是发痛，可我没有心，怎么会痛呢？
我坐在榻上，因为疼痛难忍，顺手把旁边的盒子砸了出去，正好砸中了侍女的额头。
「滚出去！」我怒喝。
侍女扶着额角退出去。
窗外有声音传入，「这个海兰娇有什么可傲气的，没了陛下她什么也不是，蛾眉姐姐被她那么一砸肯定要破相了。」
随后是一声咳嗽，「再管不好嘴巴就割了……」
不知为何，这几日我总是能梦到曾经生活的地方，我太想那一片山庄了。
我和姐姐是一对灵狐，在蛮南的一座灵山上修炼，每天都活得很开心。
阿姐年长我三岁，最是心疼我，总怕我不小心落入凡人的陷阱里。
「我们修炼了近三百年，哪有那么容易就落入陷阱啊？」
我满不在乎地笑说。
阿姐温柔地笑着，「你不知道，凡人最是心狠，奸诈无比，落入他们手中就难逃了。」
后来我没有落入凡人手中，反而是阿姐爱上了一个凡人，他是世间的天，是最伟大的人。
那日，皇帝骑马路过蛮南之地，打猎时不小心落入了农夫埋好的陷阱，大呼救命。
阿姐把他拉出陷阱待人来救，期间还给他灌了灵气续命。
自从那以后，她就整日对着溪水诉说。
阿姐爱上了他，觉得他是如此的英俊，如此的伟岸。
「阿姐，你忘记不能接近凡人的誓言了吗？」我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她嘴角含笑，眼中都是痴迷和向往。
「妹妹，我要去寻他，我爱他，他一定会我着迷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于是，她踏上去皇宫的路，在半路上和那位皇帝碰面。
也如阿姐所想的那般，他真的喜欢上阿姐，对阿姐百依百顺，把阿姐接入宫中做妃子。
最后一晚，阿姐踏着夜露来见我，担忧我独自过得不好。
「妹妹，和我一起去京城吧，那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害怕接触凡人，痛苦的和她告别。
后来，我郁郁寡欢，望着月亮发呆，想着阿姐在该多好。
好景不长，我原以为阿姐会过得很好，凭借我们狐妖一族的媚术足以让男人为我们神魂颠倒。
只是我没想到，阿姐死了。
阿姐做了妃子，没用媚术困住皇帝，皇帝的目光再也没有为阿姐停留，夜夜笙歌。
阿姐心思太过单纯，被后宫妃子针锋相对和太后暗中磋磨。
善良的阿姐舍不得伤害任何人，为了维持容貌灵力枯竭，怕心爱之人嫌弃，在冷宫里凄凉而亡。
而皇帝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
我得到这个消息，流了整整一夜的泪水。
人类的心真是太狠了，我想看看他们的心狠还是我的心更狠一些。
姐姐，你爱上那个男人有没有后悔？
4.
晨起，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美则美矣，但比刚进宫憔悴很多，也陌生很多。
我叫来了小宫女，问:「我美吗？」
小宫女没有多想，一个劲儿夸:「娘娘自然是最美的，后宫佳丽都不及你。」
「好，那你说说美在哪里？」
我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紧盯着镜子里小宫女的眼睛，后者迅速低下头。
小宫女颤颤巍巍地说道:「娘娘……」
害怕的模样像只初生的小羊羔一般。
我拧眉，命人架着小宫女出去。
哭喊声震耳欲聋，屋内一众宫女齐刷刷跪在地上。
「你们也都说说本宫美在哪，不然你们的下场都和她一样！」
我挽了挽发髻，慵懒地把玩手上的珠子，没人敢应答。
殿内一片压抑的气氛，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两声细碎的颤微声。
我的护甲覆上发髻，「来人！留下一个人替我梳妆，剩下的全部带走。」
「娘娘，娘娘饶命啊，奴婢知错了……」
宫女们的额头磕在地上「咚咚」地响，鲜血从额头流下，触目惊心。
一群侍卫进来，按我的吩咐把这些宫女通通拖走。
惨叫声此起彼伏，我弹弹衣服上落下的一根头发丝。
留下来的宫女大约十五六岁，圆圆的脸蛋，生着一双柳叶眉和杏圆眼，看着倒是有几分喜人。
她微微颤抖，却强装着镇定，看着自己的姐妹一个个被拖走。
「娘娘，您想戴哪个头饰。」
我瞧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她埋头埋得更低，「回、回娘娘，奴婢叫阿华。」
「嗯……」
我漫不经心伸出一双涂有蔻丹的手打量。
「把那支带珠花的给我戴上。」
一只皙白的小手从匣子里翻找，再转移到我头上。
我摸摸鬓边的簪子，很是满意，对于阿华的表现也留下一个好印象。
「以后就你来替我梳妆。」
「诺。」
一番打扮之后，看着自己光彩依旧照人，心稍稍安定。
5.
梦里面，我好像梦到一些不好的场景，浑身发冷。
「娇儿，醒醒，醒醒。」
一只大手覆上我的脸颊，掌心温厚，我抑制不住地往前蹭了蹭。
那人低低笑起来，拦腰抱住我起身，我睁眼就看到李治。
我仔细看，原本他的脸还是圆润可爱的白皙，现在瘦得棱角分明，眼底下乌青一片，好似许久未睡。
我晃晃悬空的脚，「谁让你抱我的。」
李治咧开嘴角上扬，抱我更紧，「娇儿别闹了，你睡在树下很容易着凉的，虽然我同意你睡，但我舍不得。」
「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妻子，当然关我的事。」
他还是笑着，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卷起外袍裹住我，一下子就暖和了。
我被抱在他怀里很稳当。
路过的宫女垂眉立在一处，「见过陛下和贵妃娘娘。」
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与他恩爱，握拳捶他的胸口，「滚开，放我下去。」
我向来喜怒无常，倒想看看他能忍耐我多久。
李治无视我的捶打，充满温情地看我，「别闹了娇儿。」
我白他一眼:「像你这么窝囊的皇帝史上就那么一个吧。」
他不羞不恼，连我最是扎心的话都能听进去，「娇儿说我窝囊我就是窝囊，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我心里暗讽，不愧是大启的皇帝，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
突然，一个吻落在我额头上。
我蹙眉，伸手拂过，「谁叫你亲我的。」
「对不起，我该打，该打。」他露出讨好的笑。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李治总是喜欢自称「我」，而不是「朕」。
可不管如何，我都没有对李治心软过，他爱我的一切都是假的，虚伪的假君子。
「对了娇儿，你的白狐呢？」他疑惑地问。
我神色淡然，「在榻上。」
「你不是最喜欢那只白狐吗，怎的不拿出来抱了。」
「她累了，想休息一下。」
李治不懂我话中的意思，只是了然地点头。
我闭上眼睛打哈欠，「我困了，抱我回去睡觉。」
「要不就睡在昭明殿吧。」
昭明殿是他的寝宫。
我睡过去，轻轻哼一声，「嗯。」
梦里面，我好像回到刚入宫的时候。
李治拉着我的手站在专为我修建的宫殿外，赐我椒房之宠，说要给我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我撒娇让他再建一座观星楼，他没有片刻犹豫，下旨让大牢里的奴隶日夜兼程打造，不出三个月就完工。
登上观星楼，我和他相互依偎着，那是他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模样。
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娇儿，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歪着头看他，「好，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昨日北狄又来犯了，我让吕将军出兵讨伐，可母后不同意，竟然签下和约把两座城池送给了北狄，现在我该怎么办？」
他焦虑地捂住脸。
我温柔地环住他，「这不是你的错，李治，别想那么多，我不希望你难过。」
「母后有意让我退位，她或许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娇儿……」他喃喃自语，慌张地不像个帝王。
「李治，我给你唱首歌吧。」
「娇儿，我更希望你叫我子建，子建才是我的真名。」
「好，子建。」
我轻轻拍他的背，哼唱一首柔和的歌谣，「碧海天，遥对月，山崖有株天堂花……」
他哭了，一滴温热的泪从脸上无声滑落，滴进我的衣领。
6.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治的场景。
那年他下江南微服私访，原本以为办完事就可以回去，但是他听说蛮南有景，山间瀑布飞流，山上崎岖怪石，四季如夏，就留了下来
他坐着辇轿路过小市镇，一阵风吹过来掀起了帘子，他抬头向上看。
茶楼之上，我也在往下看他。
我穿着一身粉色裙裳，扎着未出阁女子的垂挂髻，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略微一个眼色，勾去了他的心神。
小厮上前附耳:「姑娘，那位公子说要请你喝茶，想认识认识你。」
我打量底下的人。
李治来到南蛮之地原是来考察地方治理，不到五日便应该起程回京，却自打见过我一眼就未能忘记，日日夜夜都是我的脸。
于后，他派人打听，知道我是当地最大的商贾之户海兰介的女儿。
巧的是海兰介一行商队就要往北方押运货物去卖。
他通过海兰介认识我，谎称自己是某富家子弟。
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依依不舍回到京城，当天便下旨让我进宫为妃，海兰介一家也得此殊幸，欢喜不已。
海兰介之女早已死去，我借他女儿的名头，给他封官也算作是报答。
我进宫不到一年，连升三级，从婕妤到贵妃，跨度之大，品阶之高，是前所未有的。
红窗外一株海棠花开得正盛，偶有一阵风吹过，便会轻飘飘落到泥土里。
我的家乡没有这样的花，那里贫瘠荒蛮，到处是山水和漫山遍野的绿树，松鼠和野兔在野林里乱跑。
一片青山绿水间，好像老天在那里放了一块宝石。
每逢春天那个时候，阿姐带着我跑，跑到山上去采凝了露水的花，等一个火彤彤的太阳升高。
我高兴大喊，声音传遍整个山间。
渴了就喝从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甘甜可口。
如果我一不小心掉进水池里，阿姐还会笑我，说：「傻瓜，快，扶着我。」
我郁闷地坐在地上，她摸摸我的头，「在想什么？」
「真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耷拉肩，手垂下来触地。
阿姐柔柔笑了，问:「那怎么你才有意思？」
我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指着北边缭绕的烟雾:
「我想去那边看看。长那么大我好像除了这片山村外就没有出去看过别的地方，我想去外面看看。」
她嗔怪一声，不喜欢我出去。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我们这里，多美啊。外面人心复杂，你一不注意就会上当。」
我想想也觉得有点道理，继续乐呵呵地跑到山背后玩。
「小心点，别走太深，掉到陷阱里就不好了。」
阿姐在身后喊。
我的脸埋白狐的绒毛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打湿了那片毛发。
我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姐姐。
7.
一连几日，天上下起大雨，乌云泱泱地压在皇宫上。
院子里地上全是积水，雨珠乱跳，风雨大作。
我站在一棵大树下，风和雨胡乱地拍打我的脸，一股寒意浸体。
「娘娘，别在外面站着了。」阿华拿来一把伞撑在我头顶，焦急的声音穿透雨幕。
我回头露出迷茫的神色，指着树，「下雨了，我要到树上去。」
阿华顺着我的手指看去，失声。
她或许以为我疯了吧。
「娘娘，雨太大了，您会着凉的，还是快点进屋吧，陛下会心疼的。」
她带上了哭腔，也不知道是为我哭，还是为自己哭。
「不，我就要在雨里，你自己回去躲吧。」
我离开伞，重新走到雨中。
雨落在我的脸庞，一点都不温柔，可我一想到在青秀山的生活，好像被雨淋是常有的事。
雨的冰凉和家乡的没什么不同，淋得久了，我可以预判雨的到来，更能在雨来时很快躲到安全的地方。
我开心的在雨里转圈，想象自己是一株野花。
不是我疯了，而是你们都疯了。
李治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匆忙走过来，离开身边太监撑的伞，「娇儿，你这是做什么，快和我进去！」
他拦腰背着我一步一步迈进屋沿下，阿华瞬间放松下来。
我疯狂踢腿:「你干嘛，李治，放我下来！」
我恶狠狠瞪他，他把我放下铁着脸冲着阿华说:「朕要你何用，你居然让贵妃在外面淋雨，该当何罪！」
阿华吓坏了，作势要跪。
我明明可以出声保下她，但我冷眼旁观。
李治心烦意乱，「罢了，你快去给贵妃拿干净的衣物来换。」
他扭头牵起我的手，青色的脸浮涌出担忧，「娇儿，你的手太冰，随我进屋取暖。」
我跟着他进屋换好衣裳。
李治坐到床上，抱住我替我取暖，闷闷道:「娇儿，你又跑出去玩雨是吗，你身体不好，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他爱我入骨，连龙袍被沾湿也无所谓。
我面无表情盯着他的脸，始终觉得他怎么会和那个冷漠无情的人重叠在一起呢。
我咳嗽不止，「咳咳，咳咳咳……」
像是要把心肺也咳出来。
我弯下腰，抱着我腰的手松了几分，「娇儿，你没事吧，是不是又发病了，啊？」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缓过来，直起腰杆挂在他身上，「我得的是肺痨，你已经被我感染了。」
闻言，男子吻上我的唇。
我猛地抽离，甩给他一巴掌:「你脑子里面装的是浆糊吗？！」
李治的脸被打偏，又快速转回头:「娇儿，我不怕的。」
娇儿，我不怕的。
霎时，我的脸惨白几分，不看他的脸，喊:「滚，滚出去，我嫌恶心，你走！」
李治忙摆手，「好好，好，我这就出去。你别生气好不好，一会儿你心情好点再找我，有什么和宫女们说。」
他依旧恋恋不舍，流连在门口。
我下令让阿华去把门关上，她不敢不从。
等人一走，我闭闭眼，吐出一口鲜血。
我用手捂住，血从嘴角溢出，把新换的衣物的衣领也染上几分，妖冶像朵糜烂的花。
阿华吓到，站在旁边手脚不知所措:「娘娘……」
我摆手，「没事，拿新衣来。」
说完，把血擦在衣袍上。
又是数日，李治为了对付大臣和太后已经心力交瘁，我故意又给他添乱，当着他的面亲了一个侍卫。
李治勃然大怒，势必要把侍卫碎尸万段。
我拦住他，抱着他的腰，「李治，如果你杀了他，我就从观星楼跳下去。」
「不要胡闹，娇儿。」
「我没有胡闹，你不是喜欢我吗，如果你和他打赢了我就允许你杀他。」
他身为帝王，但武艺不精，明显是要去送死的，但他犹豫片刻点头同意了。
侍卫为我容貌着迷，在斗场上往死里决斗。
李治躲之不及，身上被伤了十几处，头破一块，皮开肉绽。
最后还是侍卫突然晕倒才捡回一条命。
我怕我会心软而放过他，变成人的那一天，狐仙婆婆说如果我用灵力化成人形，以后就再也不能修炼了，会成为一个最普通的狐狸。
她问我害不害怕，我摇头，我要所有伤害过姐姐的人都付出代价。
李治身受重伤，躺在病床上下不来，像个败家之犬一样。
我抬手喂他喝药，说：「陛下明明不必为我如此的。」
他艰难摇头，「不，是我不够强大。」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我忽然心底微动，这么久的坚持是对的吗？
我怕我会心软而放过他。
变成人的那一天，狐仙婆婆说如果我用灵力化成人形，以后就再也不能修炼了，会成为一个最普通的狐狸。
8.
三个月后，椒兰殿。
窗外寒气退散，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暖和和。
太后坐在梳妆台前动弹不得。
我双手按住她的胳膊，帮她画了和我一样血淋淋的嘴唇。
我对着镜子张开嘴，鲜红的嘴唇倒是有几分妖妃味道。
太后拼命地扭动身体，眼神恐惧，「海兰娇！」
「别喊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丢开画笔让她照镜子，「太后看看好不好看，像不像吃人的妖怪哈哈哈」
太后胸口起伏，「你简直是疯了！放开哀家！」
「太后贵人多忘事，你觉得我像谁呢？」
一时间她停住了动作，仔细看着镜子里的我，迟疑地张嘴，睁大双眼，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是——不、不可能，她早就死了，你是谁？」
我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被她害死的妃子，也就是我的姐姐。
我们有六分相像的眉眼，只不过我不似姐姐那样温柔。
「太后，你说我要是也把你拿去喂狼，那画面一定很好看。」我凑近她的耳朵说。
太后狰狞着一张脸，上面的皱纹绵延开来，老态尽显。
她吓得浑身颤栗，此刻也分不清我究竟是妖孽，还是姐姐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妖孽！」她牙齿打颤，话从嘴里挤出来。
妖妃都说不上了，现在是以妖孽来称我。
我把准备好的针一根根扎进她的手指头，享受她痛苦的样子，要她也尝试一下被折磨的滋味。
姐姐受过的伤害就由太后来一一偿还吧。
不多时，我玩腻了，解开绑她的绳子，转身躺在红木躺椅上，一边摸着趴在怀里的白狐，一边哼着小曲儿。
太后得了解绑，冲到外面喊:「来人啊来人啊，快点把那个妖孽带走！」
然而院子空荡荡的没有回应，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惊恐地后退。
我好整以暇靠在门边，似笑非笑。
她晃晃悠悠走到院子里，迷茫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宫女经过，太后推搡着她。
「去，快去，把皇上叫过来！」
宫女慌乱跑出去。
很快，李治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来到我的宫殿。
远远看到他的黑色常服，金色龙纹在太阳底下闪动。
太后如看到救星一样扑过去抓住他宽大的衣袖，指着我:「治儿，快把这个妖孽打入地牢杀了。」
恶狠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要把我千刀万剐，若是真的刀刃，我早就够死上千百回。
李治偏头看着太后，双手稳住自己的母后。
「母后，你不要那么说娇儿，她的心肠不像你想得那么坏的。」
眼底微澜浮动，他心虚地低下头颅。
「哈哈哈……」
太后朝李治笑出来，是被气笑的。
「好，好得很。我教出来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母亲也不认。」
她放开李治，用力甩出一巴掌，绝然地拂袖而去。
我安静看着，知道她不会放过我，但我一点也不担心。
天下要大变了。
我踩着青石板走到李治面前，伸手拂上他的脸颊，微笑，「疼不疼？」
李治猩红的眼猛地看向我，欲言又止，表情痛苦。
他握住我的手，「不疼。」
「娇儿，我不想做皇帝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隐居山林也好，你说好不好？」
李治控制不住把我拉入他怀中，声音低落：
「娇儿，母后根本不爱我，她只爱皇位，我和你走了，把天下还给她。」
我捧着他的脸，「李治，我们不能走……」
9.
现朝廷大乱，老臣们喊妖妃人人得而诛之，势要清君侧。
天下百姓愕然，引发了重大舆论。
李治埋头进我的怀里，像头无辜的小兽一样闷闷不乐。
我轻拍他的背，缓缓道:「陛下，好点了吗？」
他抬起头揽住我上半身，「娇儿，我不想去上早朝了。」
我无甚表情，嘴上问:「为什么不去？」
「他们、他们都要我废了你。」
他艰难地说，随后又握住我的两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痛苦地蹙起眉头，「你那么善良无辜，明明是一个好妻子，为什么他们就是都容不下你。」
我上前用手抚平他的眉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那道急切又坚定的声音一如既往在我耳边响。
「我绝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娇儿，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了。」
我慢慢挤出一个笑容，「李治，你知道吗，我不爱你啊。」
冰冷的话语像把刀一样插在他心头。
李治快速捂住我的嘴，「不要说这些。」
他眼中的慌乱全被我看清。
我扯开他的手，继续说:「我不爱你，真的。」
我不想骗他。
他放开我跑到门口，「别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别说了娇儿，我都懂的，但求你别说出来。」
一声门响，再合上关闭了光线。
我走到铜镜前面，蓦然变了脸色，抚上自己的脸。
「啊！」
怎么会这样？
阿华在门口候着，听到我的喊叫声冲了进来。
「怎么了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铜镜里面那张破败的脸，捂着左脸始终不肯看她。
我一手扶着桌沿，咬住下唇吩咐：「去，去给我拿一只活鸡来。」
「活鸡？」她迷茫。
「对，就是活鸡，快去！」
阿华不疑有它，快步跑去。
过了一会儿，我看着被绑住脚的鸡还在扑通乱动，眼里的猩红愈发强烈。
阿华看着我的眼睛愣住，片刻后惊恐地偏过头。
我笑了，命令她:「出去。」
「诺。」
我不顾形象地拿起那只鸡一口咬住它的脖子吸食。
我的手指泛白，手里的鸡渐渐没了挣扎和响动。
我慢慢恢复神智，猩红褪去。
松开牙齿，看着手中的鲜血突然一阵恶心的感觉上涌，我丢下手中的鸡干呕，咳了好几声才算好过来。
10.
我走出门口，想觅得其他吃食，一阵巨大的气力冲撞我的腹部。
我踉跄几步退回去。
踢开门的是皇宫的羽林卫大将军吕燕，他迈步走进，身后的士兵们涌进来围住我。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太后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吕燕和其他人瞧见我的脸像破布一样耷拉下来，眼里惊恐万分。
「妖孽，原来是你一直在祸害大启，在后宫大肆杀戮，喝人血食人肉。」
他镇定下来，剑指我的胸口。
「受死！」
我大笑，握住那把剑起身躲到另一个角落，「就凭你也杀得了我。」
其他人都手持一把剑向我挥来，而我只要稍微一躲就躲过了。
我趁他们不注意，夺门奔入院中，吕燕和上百人紧随其后，样子势必要斩杀我。
太后真会挑时间，挑的皇帝在寺庙祈福的时间，没办法护住我。
吕燕一剑破空而来，一招一式都狠厉无比，把我的外衣拖去。
我赤脚攀上院中的树，眼底血红，露出一口獠牙。
底下的士兵被我的怒吼声震慑了片刻。
我的手指间长出利爪，一把抓住一个离我最近的人，在叫声中吸干他的血。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一时间没人敢上前，这时太后突然出现在院门外，大喊道：「你们给我杀了她，谁杀了他我就封赏他高官厚禄！」
「你们是大启培养的士兵，如今妖妃用媚术迷惑了皇上，你们得杀了她。」
我看着她咬牙切齿，朝她飞扑过去。
我要她死。
吕燕眼急手快，挡住我的攻击，所有人听了太后的话士气明显更足了。
我迅速伸出爪划去，划伤了他的脸，又接着来一掌，而他把剑横在胸前抵住我的爪，寒光剑影，星火阵阵。
院中剑声铮铮，顿时皇宫里的人四处逃窜躲藏，谁也不愿做枉死的冤魂。
我喝了几个人的血，基本恢复体力和灵力。
他们眼看着我掏出人的心脏啃食，倒吸一口凉气。
吕燕看不过眼，「妖孽，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我将你碎尸万段！」
我阴冷地抬眼看他，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吕燕大喝一声，让所有人围攻我，我被包围在西墙角。
我心一急，握住那些剑，用尽灵力一把推开跑出院落。
数百的侍卫就剩下了五十位。
我赤足奔跑在宫道中。
就在后面的士兵逼近时，李治突然回来了。
他满眼的惊疑，然后放松了表情，他身边的太监宫女早已跑掉，只剩下他。
我不由自主停下，慢慢与他对视，在他眼里我应当是美艳无比的，哪里是这副厉鬼模样。
「娇儿？」
他试探性地唤我。
后面的吕燕追来，焦急地说：「陛下，危险！快过来！别靠近她。」
而李治看向我，眼底清澈，伸出的手却被我躲开。
我扬起头，弯起嘴角：「李治，你要过去吗？」
我把利爪攀上他的胸口威胁他，只要他敢跑我就立刻杀掉他，把他的心脏掏出来吃掉。
不料，我落入一个温厚的怀抱。
「娇儿，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论你究竟是谁，我不会抛下你的。」
他声音讷讷，听出无比的真诚和怜惜。
11.
「我的脸你也喜欢吗？我可是为了你，不停地喝宫人的鲜血维持的容貌。」
他坚定不移，吻上我的额头，「喜欢。」
我又一次不懂他的心了。
我错愕在原地，身后的士兵们没想到李治会站在我这边，大家觉得他是彻底被我迷住了。
「娇儿，我知道你恨我，我对不起你姐姐。我死了，你应该会开心的，别哭了娇儿。」
他浅浅一笑，就像每次见我时那样。
「我还想听你唱歌，娇儿。」
太后带着人再次出现，毫不留情地吩咐道：「皇帝已经死了，这个皇帝不是我的儿子，你们即刻给哀家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拥而上，我来不及保护李治，他被人一剑刺穿了肩膀，随后是胸口、手臂、腿……
我恐叫着，拉走他，而他已经没了力气，缓缓看我一眼，满眼的眷恋和爱意，嘴唇轻启：「我爱你，娇儿。」
我眼看着他被砍得血肉模糊，鲜血四溅，被人像破布一样踩踏，淹没在人群的脚下。
「啊！！！」
我彻底疯狂，我原以为我不爱他，甚至恨他入骨，却不曾想过我会在这一刻崩溃。
我仰天长啸，顷刻间白头，眼中流出血泪。
我唤来白狐，弃掉原本的身体，进入白狐体内为我控制，身体涨大了十倍，大开杀戒。
我率先咬了太后，她无情无义，我要反复折磨她，为李治报仇。
最后，她在绝望中被我吸干血，变成一具干尸。
在我咬死十几个人后，失去理智。
吕燕从背后一把剑刺入我的心脏。
我倒在地上，身体重重一压，他转动手中的剑。
我痛苦万分，灵力耗尽。
这些年为了维持美貌，迷惑皇帝，我的灵力渐渐油尽灯枯
伪造身份、偶遇和长相厮守，一切都是我早有预谋。
如我所料，他对我一见倾心，把我带入宫中封妃，宠爱我，包容我。
我拼命地作妖，作践他，可奇怪的是，他总能答应我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我搅得后宫不安，要让伤害过阿姐的人都死，最后我也做到了。
我让人拖去打死的宫女太监都没有死，我让人把他们放出了宫，我想我还是不能做到完全的心狠。
最后皇帝和太后比我先死了，我却没有很高兴。
皇帝好像从来没有被我迷惑过，他好像真的爱上了我，好像真的愿意为我去死……
阿姐，我该怎么办？
我窝在皇帝的胸口上，那里的心已经凉了，不再跳动。
我瞧见地上有一块脏污的木牌，我不认识字，但我认识我的名字，也认得名字前那的两个字。
李治经常会写给我看——吾妻海兰娇。
我想，我再也不要来凡间遇见任何人了。
我和你回家吧，阿姐……
短短一炷香，皇宫里尸横遍野，血流数里。
大雨倾盆而下，淋淋沥沥冲刷着地面，血迹蜿蜒，一只小狐狸爬到皇帝的胸口上依偎。
天启二十五年，年仅二十五岁的启帝被乱剑斩杀，太后不幸被妖孽所害，妖孽已除。
次年起，大启由新皇继位，清洗了整座宫殿，命人下葬先帝，至于妖孽遗体却尚未寻到。
狐妖祸乱朝纲，先帝色令智昏的故事仍在民间流传，人人唏嘘。
李治番外篇：
我是大启的皇帝，或者说，我是一个被母亲牵制的傀儡皇帝。
我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我的生母是一个卑贱的宫女，而母后生不出孩子，把我拿到膝下抚养。
从一出生，我就要学习讨好所有人，学习如何治国理政，学习尔虞我诈的阴谋。
我的一生都被安排得毫无破绽，她唯一的无知，就是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不喜欢当皇帝，这太累了，我只喜欢吟诗作画，去凡间当一个潇洒的居士，想做什么做什么。
可我注定是不能如愿。
我被迫依附母后，她总是和我意见相反，我想救天下百姓免受剥削，她不允，大臣们也不允。
日子一久，转眼二十五年过去，我变得浑浑噩噩，在皇权的夹缝里生存，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我更窝囊的皇帝吗？
为了稳固朝廷，我被迫娶了李絮的女儿李月惜，她很漂亮，也很懂事，可我并不喜欢她，只是怜惜她和我一样是用于维系权力的工具。
或许是上天不忍，看我历尽坎坷，赐予了我一件独一无二的宝藏。
第一次见到海兰娇时，我有些惊异，世界上居然有两个人如此相像。。
我知道她一定是那位妃子的妹妹，或许她是来寻仇的，可她故作成熟的模样偏偏吸引了我。
海兰娇是狐妖我一点也不意外，她总是在睡觉的时候喊姐姐，露出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每次都要我为她披上被子，不让任何人发现。
海兰娇时时娇蛮无礼，可在我眼里就像神女一样活泼可爱。
她的心肠不坏，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也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喂狼。
她喜欢南海的珊瑚我就送她，她喜欢天山的雪莲我就带人去找，她想骂我就随意她骂……
我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补偿她，更多的是我真的很爱她，像饥渴的鱼儿找到了水源，但人人听来只觉得是一个笑话。
海兰娇的姐姐我并没有想过要伤害她，我曾放她出宫，她不愿意，后来暗中被母后所害。
我心中愧疚，把她的尸首带回了南方安葬。
母后不喜欢海兰娇，我第一次违逆了她，立了海兰娇为贵妃。
她每月吸食人血的事我也知道。
即便我做了许多，她似乎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样子，抑郁寡欢。
我想见她快乐，如果她希望我去死的话，我也是愿意的，只希望在我还没有成为彻头彻尾的傀儡之前能多陪她一些。
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去了皇家最有名的临谕寺求佛，亲手刻下一块木牌，把我的心愿寄语佛祖以佑海兰娇——愿吾妻海兰娇此生顺遂安康。
我对着金身佛像诚心诚意磕下一头，心里只有如意，没有悲伤。
我不后悔遇见她，不在意所有人的冷嘲热讽，只因从第一眼开始，我就无法再回头。
我死后，她应当会开心吧，会回到她本该待的地方吧？
是我的痴念害了她。
娇儿，你说的没错，像朕这样窝囊的皇帝，或许史上就那么一个？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