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仓库里检查一批即将发往城西生物实验室的恒温箱。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仓库里检查一批即将发往城西生物实验室的恒温箱。

屏幕上跳出的，是大学班级群的消息，@了全体成员。

「同学们，毕业五年，周六晚上七点，老地方『金色年华』KTV，不见不散！——班长赵峰。」

金色年华。

我脑海里瞬间闪过大学毕业散伙饭的场景。

也是在那个地方，赵峰高举酒杯，意气风发地宣布自己拿到了国内顶尖互联网大厂「天网科技」的 offer。

而我，正因为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连回家的车票都得盘算着买硬座还是站票。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一排排「收到」「一定到」的回复刷了屏。

有人问：「峰哥现在肯定发了吧？听说都混到总监了？」

赵峰很快回复：「瞎说，才只是个高级经理，混口饭吃而已。」

后面跟了个谦虚的笑脸表情，但那份掩不住的得意，隔着屏幕都能闻到。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去，还是不去？

这五年，我几乎和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

不是我高冷，是我实在没时间，也没心情。

从摆地摊，到开网店，再到送快递，我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只为了还清债务，然后攒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本钱。

直到两年前，我用所有的积蓄，加上一笔高风险的贷款，创办了现在的「蜂鸟速递」。

在外人看来，我可能就是个送外卖、送快递的小老板。

我自己也常常穿着工服，开着那辆不起眼的电驴，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这样的我，去参加一个以「攀比」和「炫耀」为潜台词的同学会，无异于自取其辱。

但鬼使神差地，我想到了林薇。

那个我暗恋了四年的女孩，毕业时，她对我说：「陈默，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

我懂她的意思，她向往的是稳定和光鲜，而我给不了。

听说她后来也去了赵峰所在的天网科技。

或许，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就当是，为自己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周六下午，我处理完公司最紧急的一单业务——将一份重要的法律文件在三小时内从城南送到城北的律所，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半了。

我来不及回家换衣服，身上还穿着印有「蜂鸟速递」LOGO的灰色冲锋衣。

算了，就这样吧。

我骑着我的电驴，赶到了「金色年华」。

KTV门口豪车云集，我的小电驴在夹缝中显得格外寒酸。

我把车停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个挂着「帝王厅」牌子的包厢大门。

巨大的喧闹声浪扑面而来。

包厢里灯红酒绿，衣香鬓影，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他们穿着精致的套装，画着得体的妆容，手里端着红酒杯，三五成群，高谈阔论。

话题无外乎股票、房子、年终奖和刚刚升的职。

而我，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工服，像一个误入派对的异类。

我的出现，让包厢里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带着疑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哟，这不是陈默吗？」一个声音打破了尴尬。

是王凯，大学时就跟在赵峰屁股后面的跟班。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视线特意在我的工服LOGO上停留了几秒，夸张地喊道：「默哥，你这穿的是……工服？蜂鸟速递？送外卖的？」

他这一嗓子，成功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包厢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挺好挺好，自食其力，劳动最光荣嘛。」王凯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话里的刺谁都听得出来。

我没有理他，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然后，我看到了林薇。

她就坐在赵峰身边，穿着一条得体的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

她也看到了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迅速移开，端起酒杯，假装和身边的人聊天。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预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狼狈的开场。

这时，众星捧月的赵峰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手腕上戴着名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陈默，来了怎么不说话？快过来坐。」他朝我招手，姿态像个主人。

我点点头，默默走到一个角落的空位上坐下。

赵峰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陈默啊，咱们同学一场，有什么困难要说出来。」

「送外卖虽然不偷不抢，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风里来雨里去的，太辛苦了。」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个包厢的人听到。

「这样吧，我公司最近正好缺个行政岗的司机，主要就是接送一下领导，工作清闲，五险一金齐全，月薪八千，你看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就从轻蔑变成了同情和怜悯。

「峰哥真是菩萨心肠，对老同学就是没得说！」王凯立刻开始捧哏。

「是啊，陈默，还不快谢谢峰哥？」

我看着赵峰那张看似真诚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这不是帮助，这是施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他要的，不是我的感谢，而是用我的落魄来衬托他的成功。

我甚至能看到林薇的眼神，那里面写满了失望。

也许在她看来，那个曾经骄傲的少年，已经彻底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沦落到需要别人施舍一份工作的地步。

我没有发怒，也没有争辩。

因为我知道，任何解释在他们先入为主的偏见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只是平静地站起身，对赵峰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心领了。」

然后，我环视了一圈，对所有人说：「我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我没有再看任何人的表情，转身走出了包厢。

身后传来了王凯的怪叫：「哎，别走啊，工作不满意可以再谈嘛！是不是嫌八千少了？」

伴随着一阵哄堂大笑。

我关上了门，将那些喧嚣和嘲讽隔绝在身后。

那一刻，我感觉无比的轻松。

那个我曾经留恋的青春幻影，在今晚，彻底碎了。

骑着电驴回公司的路上，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冷，却让我的头脑格外清醒。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我的价值，由我自己定义。

回到公司，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但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技术部的同事们正在为一个新的智能调度系统做最后的测试。

运营部的同事在监控着每一个在途订单的数据，确保万无一失。

这才是我的世界。

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

我脱下冲锋衣，换上衬衫，走进会议室，和大家一起投入到工作中。

同学会上的那点不愉快，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是周日，但我习惯了早起去公司。

上午十点，人事主管敲门走了进来。

「陈总，今天负责招聘的同事请假了，但之前约了一位运营总监的候选人做终面，您看您方便亲自面一下吗？」

「运营总监？」我抬起头，「就是我们挖了很久的那个？」

这个岗位非常关键，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有大厂背景，既懂技术又懂管理的人才，来升级我们整个运营体系。

「是的，简历我看过了，非常优秀，之前在天网科技做了五年，经验很丰富。」

天网科技？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没多想，毕竟天网科技员工数以万计。

「让他进来吧。」我对人事主管说。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一个人走了进来，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当他抬起头，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我时，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了。

我也愣住了。

进来的人，竟然是赵峰。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赵峰的表情，从震惊，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片涨红的尴尬。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陈默？」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你好，赵峰。」我打破了沉默，语气平静，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请坐。」

我将他的简历推到面前，公事公办地开口：「我们开始面试吧。」

赵峰机械地坐下，身体僵硬，眼神飘忽，完全没有了昨晚在同学会上的意气风发。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昨天还在被他「施舍」工作的「外卖小哥」，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今天面试他的公司老总。

「我看你的简历，上一份工作是在天网科技担任高级产品经理，为什么会离职？」我问了第一个问题。

赵峰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眼神躲闪着说：「公司……公司架构调整，项目组解散了。」

说得真好听，其实就是被裁员了。

我点点头，没有戳穿他，继续问：「你对我们公司了解多少？你认为『蜂鸟速递』和市面上普通的快递、外卖公司，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让他彻底蒙了。

他来之前，恐怕只是把「蜂鸟速递」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初创物流公司，根本没有做过深入的了解。

「呃……我觉得，蜂鸟速递……可能在速度上更有优势？服务……服务更精细化？」他支支吾吾，说得毫无底气。

我没有评价他的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办公室一侧的巨大显示屏前。

我按下一个按钮，屏幕上立刻亮了起来，显示出我们公司的实时运营数据图。

上面有跳动的订单信息，有遍布全城的骑手实时位置，还有各种复杂的后台算法模型。

「赵峰，你以为蜂鸟速递是送外卖的，对吗？」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确实也送文件，送包裹，但我们送的，不是几十块的快餐，也不是几百块的网购商品。」

我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刚刚完成的订单，说：「看到这个了吗？三个小时前，市中心医院有一台紧急心脏手术，需要一种非常罕见的血清，而库存远在一百公里外的生物制药基地。」

「从接到订单，到规划最优路线，避开所有拥堵，再到用我们特制的恒温冷链箱，由两名金牌骑手接力配送，全程只用了58分钟。」

「这58分钟，救的是一条人命。」

我又指向另一个订单：「这个，城东数据中心服务器突发故障，需要更换一个从国外空运过来的核心组件。我们的人在机场接到货，只用了20分钟就送到了工程师手上，避免了一场可能导致全城网络瘫痪的危机。」

「我们做的，是高精尖领域的即时物流。我们的客户，是医院、律所、金融机构、科研单位。我们送的每一个订单，背后都可能关系到一条生命、一份重要的合同，或者是一项科研的成败。」

「你眼里的『外卖服』，是我们自主研发的，内置了GPS定位和生命体征监测系统。你眼里的『电驴』，是经过特殊改装的，续航和速度远超普通车辆。」

「我们的每一个骑手，都要经过严格的背景审查和长达三个月的专业培训，他们不仅是司机，更是危机处理专家。」

我一口气说完，整个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的送风声。

赵峰的脸，已经从涨红变成了煞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落魄的同学，而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充满科技感和使命感的商业帝国雏形。

「我……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羞愧。

我走回办公桌前，坐下，看着他。

「赵峰，昨晚在同学会上，你问我工作辛不辛苦。」

「辛苦。创业这几年，我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自己既当老板又当客服，有时候还要亲自去送最紧急的单子。」

「但这份辛苦，和你在大公司里为了KPI、为了和同事勾心斗角的辛苦，不一样。」

「你看到的是我的工服，是我的电驴，然后用你固有的认知给我贴上了一个『混得不好』的标签。」

「你用你的优越感，居高临下地对我表示『同情』，甚至想用一份司机的工作来『施舍』我。」

「你知道吗？你所谓月薪八千的司机岗位，我们这里任何一个普通骑手的月收入，都是这个数字的两倍以上。」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头越埋越低，几乎要垂到胸口。

「对不起，陈默……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为我昨天的行为，向你道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复仇的快感，反而有些感慨。

或许，这就是生活。它总是在不经意间，用最戏剧性的方式，跟人开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道歉就不必了，我们还是谈谈工作吧。」我把话题拉了回来。

「从你的简历来看，你在天网科技积累的运营经验和项目管理能力，正是我们需要的。」

「但是，」我话锋一转，「运营总监这个位置，需要对我们的一线业务有极其深刻的理解，需要知道我们的骑手在路上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需要知道我们的客户最真实的需求是什么。」

「你现在，对这些一无所知。」

赵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知道，这次面试，他已经搞砸了。

「这样吧，」我看着他，平静地说，「运营总监的位置，你暂时还胜任不了。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从运营专员做起，跟着我们的一线团队，从最基础的调度、客服、路线规划开始学。三个月试用期，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真正理解了蜂鸟速递的核心理念，我会考虑把你调到管理岗位。」

「薪资，就按我们公司专员的标准来。至于能不能往上走，能走多远，全看你自己。」

「你，愿意吗？」

这无异于让他这个曾经的大厂高级经理，从零开始。

这对他来说，比昨晚我的处境，还要难堪百倍。

我以为他会拂袖而去。

但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抬起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愿意。」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陈总。谢谢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班长，或许真的可以在这里，找回一些比虚荣更重要的东西。

面试结束后，我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我还是接了。

「喂，是陈默吗？我是林薇。」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迟疑。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那个……我从王凯那里听说，赵峰……他今天去你公司面试了？」她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看来消息传得很快。同学群里恐怕已经炸锅了。

「是的。」我回答。

「所以，你真的是……蜂鸟速递的老板？」

「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她有些懊悔的声音：「陈默，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们都误会你了。」

「没事，都过去了。」我的语气很淡。

「你……你今晚有空吗？我想……想单独请你吃个饭，就当是赔罪。」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仿佛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样子。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能和她单独吃饭的场景。

但现在，我心里却毫无波澜。

「不用了，林薇。」我轻声说，「我晚上还要开会，就这样吧。」

没等她再说什么，我便挂断了电话。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与其回头看，不如向前走。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一辆辆印着「蜂鸟速递」LOGO的特制配送车，正像不知疲倦的蜂鸟一样，精准而迅速地飞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承载的，不仅仅是货物，更是责任与希望。

这，就是我的事业，我的骄傲。

至于那些嘲笑和误解，不过是成功路上，一阵可以忽略不计的微风罢了。

来源：山顶呐喊的放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