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屋里的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糊在人的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屋里的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糊在人的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赵家宇的手指停在表嫂腰间,像被烫了似的,一动不敢动。
屋外头,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声比一声燥。屋里头,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越来越重的心跳。
他以为她会躲,会骂,可她没有。
死一样的寂静里,他听见她颤抖的、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声音,像蚊子哼:
“不是这里…往下,用一只手指。”
01
一九八六年的夏天,热得邪乎。
村东头的蝉,从天刚亮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一直喊到太阳落山,好像要把攒了一辈子的劲儿都用完。
赵家宇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穿着城里买的白衬衫,的确良的料子,在村里土路上走着,显得格格不入。脚下的黄土被太阳烤得发烫,一脚踩下去,能烙个印子。
村里人看见他,都停下来打招呼,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打量。
“家宇回来了?在城里学得咋样啊?”
“看这穿戴,就是不一样了,像个城里人了。”
赵家宇挨个笑着点头,喊着“叔”、“婶”,从兜里掏出城里买的“大前门”烟,一人散一根。

他爹妈走得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对村里人有份特殊的感情。
这次回来,他是正儿八经学了手艺的。在城里一个老中医的按摩馆里,当了三个月的学徒,推拿、按摩、正骨,不说样样精通,至少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他师傅说他有天分,手上的劲儿不大不小,巧。
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邻居家的张婶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门槛都差点被绊倒。
“家宇,快!快去看看你表嫂!她扭着腰了,哎哟,躺在炕上动都动不了!”
赵家宇心里“咯噔”一下。
他表嫂叫陈淑芬,是他姑家的表哥赵卫国的媳妇。表哥常年在外面的工地上干活,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趟,家里就剩表嫂一个人,带着个半大的孩子。
他临去城里前,表哥托人捎信回来,信里特意嘱咐他,让他平时多照应着点家里。
赵家宇二话不说,抓起自己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他吃饭的家伙——几块干净的白毛巾和一瓶按摩油,跟着张婶就往表嫂家跑。
表嫂家离得不远,就在村西头。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院,收拾得倒是干净利索。院子角落里种着几株向日葵,开得正艳,只是那花盘子,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像是也被这毒日头给晒蔫了。
02
一进屋,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混着汗味就扑了过来。
光线很暗,屋里比外面更闷。
陈淑芬趴在北屋的土炕上,头发有些乱,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她穿着一件蓝底碎花的褂子,料子洗得都有些发白了,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紧紧地贴在身上。
听到脚步声,她艰难地侧了下头,看见是赵家宇,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家宇……回来了啊……”声音又轻又虚。
“嫂子,你这是咋弄的?”赵家宇把包放下,走到炕边。
“还不是为了晒那几担谷子,想着赶在下雨前收回来,一使劲,‘咔吧’一声,这腰就不敢动了。”她说着,疼得直抽凉气。
赵家宇让她别动,凑近了仔细看。
他让她指指最疼的地方。她抬起手,有些费力地在自己后腰右侧的位置点了点。
“我给你看看,嫂子,你别紧张。我在城里学的就是这个。”赵家宇的声音不大,但很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让张婶帮忙,把陈淑芬的褂子下摆稍微往上撩了撩,露出那一截腰。
皮肤是常年干农活晒出来的麦色,因为疼,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赵家宇的手指搭上去的一瞬间,陈淑芬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触了电一样。
“疼!”她叫出了声。
“就是这里,”赵家宇的手指没有移开,反而加了点力道,按住那个点,“筋结住了,得揉开才行。”
他想起了表哥赵卫国。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心却细得很。每次从外面回来,兜里揣着的钱,自己舍不得花一分,全给媳妇孩子买东西。有一年冬天,他回来探亲,硬是把自己脚上那双还算新的棉鞋脱下来给了赵家宇,自己穿着单鞋在雪地里走了几十里路。
“家宇,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以后你嫂子,就托你多看顾了。”
表哥的话,好像还在耳边。
赵家宇收回思绪,手上开始用劲儿。他的手法很专业,先是轻轻地揉,让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然后找准穴位,用拇指一点点地往下深按。
屋里很静,只有陈淑芬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压抑着的吸气声。
汗水顺着赵家宇的额头往下淌,滴在了炕席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03
从那天起,给表嫂按摩,成了赵家宇每天的功课。
一天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头几天,陈淑芬疼得厉害,每次按摩都咬着牙,把炕席都抓出了几道白印子。赵家宇话不多,只是闷着头,专注地用他的手法,一点点地化开她腰间的淤结。
慢慢地,效果就出来了。
陈淑芬能下地了,也能慢慢地走几步了。脸上的愁容散了,话也多了起来。
每次赵家宇过去,她都提前烧好了水,给他沏上一大搪瓷缸子茶,里面放了好多糖。
“家宇,喝水。你这每天费这么大的劲儿,可得好好补补。”
按摩的地点,也从人来人往的堂屋,换到了更清静、也更凉快的里屋。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旧桌子。窗户上糊着报纸,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也挡住了外面的暑热。
两人开始聊天。
聊赵家宇在城里的见闻,聊那些高楼大厦,那些不用凭票就能买东西的商店。
陈淑芬听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着光。
“城里真有那么好?”
“也就那样,人多,挤得慌,没村里自在。”赵家宇说的是实话。
更多的时候,是陈淑芬在说。说她自己,说孩子,说那个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面的男人。
“……你哥上次来信,还是开春的时候。信里就三个字:钱收到。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和。”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向窗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赵家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沉默着,手上的力道放得更柔了一些。
他能感觉到,表嫂那具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的身体下,藏着一颗多么孤独和渴望被关怀的心。
他开始不自觉地多待一会儿,帮她把院子里的水缸挑满,把劈好的柴火码整齐。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愿意往她这里跑了。
04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人的情绪也跟着烦躁起来。
这天下午,赵家宇过去的时候,陈淑芬刚洗完头,正坐在院子的树荫下,用一块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她换了一件干净的白底蓝花的确良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被汗水濡湿的皮肤,在阳光的缝隙里,白得有些晃眼。
看见赵家宇,她笑了笑,“你来啦。”
“嗯,今天感觉咋样?”
“好多了,多亏了你。”
进了里屋,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草药和女人身体的淡淡馨香,又一次包围了赵家宇。
他让她趴好。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她今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和一条长裤。他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和皮肤细腻的触感。
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了。
按摩的时候,手指的活动范围,好像比平时大了一些。有时候会不经意地,从后腰滑到更往上一点的背脊,或者更往下一点的腰线。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每次他的手擦过那些边缘地带时,身下那具身体,都会有一次微不可察的僵硬,然后又迅速地松弛下来。
她没有躲,也没有出声。
这种默许,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赵家宇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想起了在城里学艺的时候。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咱们这行,靠的是手,更是心。手动,心不能动。心一动,手就歪了,规矩就破了。”
那时候,他听得懵懵懂懂。
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的心,好像开始动了。
屋里安静极了,只有他手掌和布料摩擦的“沙沙”声,还有两人逐渐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发酵、变质。
05
又是一个格外闷热的午后。
天阴沉沉的,一丝风都没有。树上的叶子都打着卷儿,蔫头耷脑的。看样子,一场大暴雨正在酝酿。
赵家宇走进表嫂家院子的时候,心里也像这天气一样,堵得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表嫂那张带着笑的脸,和她低头擦头发时,领口露出的那一抹白。
屋里比外面还要闷。
陈淑芬已经趴在床上等着了。
“今天这天儿,真是要人命。”她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鼻音。
赵家宇“嗯”了一声,把毛巾和按摩油放在床头。
他撩起她的衣摆,手掌贴上她后腰的时候,两个人都被对方皮肤上滚烫的温度惊得微微一颤。
他的手有些抖。
今天的按摩,似乎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他努力地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法上,集中在那些熟悉的肌肉和穴位上,可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
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膏的清香,能感觉到她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胸腔的起伏,能听到她喉咙里偶尔发出的、若有似无的轻哼。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在向下推拿的过程中,因为出了太多的汗,不经意地往旁边滑了一下,大拇指的指节,碰到了一个他从未触碰过的、柔软又充满弹性的地方。
那个地方,在腰线下方,臀部之上。
陈淑芬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像一截木头。
赵家宇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血液都冲了上来。他的手,也僵在了那里,像被钉住了一样,拿开也不是,不拿开也不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在无边的寂静里,他听见她颤抖的、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声音,像蚊子哼,却又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06
赵家宇的脑子,像被那一声闷雷劈开,一片空白。
他的手指像生了根,黏在那个地方,又烫又麻的感觉,从指尖一路窜到天灵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薄薄的布料之下,肌肉的瞬间紧绷。
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能听见窗外的风开始呼啸,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吹得“哗啦啦”乱响,像有无数只手在疯狂地摇晃。
师傅的话,表哥的嘱托,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乱撞,最后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屋外,“咔嚓”一声,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狠狠地敲打着屋顶的瓦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里屋床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呓语,是陈淑芬的孩子被雷声惊醒,翻了个身,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
这声“娘”,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赵家宇的理智上。
也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陈淑芬紧绷的神经。
赵家宇猛地抽回了手,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陈淑芬也闪电般地翻过身,拉过一旁的薄被紧紧裹住自己,蜷缩在床角,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暴雨声成了这个狭小空间里唯一的声响,激烈,蛮横,掩盖了一切,却又放大了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心悸。
赵家宇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刚才差一点,就犯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只剩下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声时,屋里的沉默显得更加沉重。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我……我走了。”赵家宇的嗓子干得像要冒烟,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不敢去看她,动作僵硬地拿起自己的帆布包,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向门口。
在他拉开门栓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陈淑芬压抑了许久的、细若游丝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羞耻,有委屈,也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赵家宇的脚步顿了一下,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但他终究没有回头,拉开门,一头扎进了雨后微凉的空气里。
07
从那天以后,一切都变了。
赵家宇一连好几天都没敢出门。他把自己关在屋里,翻来覆去地想那天下午的事。
他没有了犯下大错后的那种肮脏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后怕、羞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遗憾。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意外,是天气太热,人心浮躁。可陈淑芬最后那无声的哭泣,却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道歉吗?那等于承认了自己心怀不轨。装作没发生过?可那份几乎要冲破禁忌的暧昧,已经像一根刺,扎在了两人中间。
村子就这么大,躲是躲不过去的。
一个星期后,他正在院里劈柴,听见外面有人喊他。是村东头的王大爷,说自己下地时把胳膊给抻了,疼得抬不起来。
赵家宇连忙放下斧子,拿上东西跟着去了。
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出门。走在村里的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他,指指点点。路过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也觉得对方的笑容里别有深意。
他心里有鬼。
给王大爷正骨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找不准位置。
王大娘在一旁看着,嘴快地说道:“家宇啊,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歇好?看着脸都白了。是不是给你嫂子治腰累着了?淑芬那腰好些没?她一个女人家,卫国又不在身边,也真够难为她的。”
赵家宇的心“咯噔”一下,手一抖,差点按错了地方。
他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几句,冷汗却下来了。
他意识到,他和表嫂之间过于频繁的来往,或许早就落在了村里人的眼里。在农村,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编排出无数个版本。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从王大爷家出来,他鬼使神差地绕到了村西头。离着老远,他看见了陈淑芬家的院子。
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蹲在一个大盆前,身边是她那个半大的孩子,正在玩泥巴。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仿佛那件薄薄的衣裳有千斤重。
那一刻,赵家宇心里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心疼。他想起了她常年的孤独,想起了她那天的眼泪。
可他最终还是没敢上前,悄悄地退了回去。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
他开始刻意地躲着她。白天他去给人按摩,宁愿绕远路,也绝不从她家门口过。实在躲不过,也只是远远地点个头,然后快步走开。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08
怕什么,来什么。
八月中旬的一天,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
是表哥赵卫国寄来的。
这个消息,是邻居张婶告诉他的。那天下午,张婶端着一碗面条来他家串门,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
“家宇,你哥来信了,你知道不?”
赵家宇心里一紧,点了点头。
“你嫂子收到信,哭了一场呢。”张婶压低了声音,“你说这叫啥事,当家的来信,本该是高兴事,她咋还哭了呢?”
张婶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赵家宇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他低下头,假装喝茶:“可能……可能是想我哥了吧。”
“是吗?”张婶撇了撇嘴,意有所指地说,“我看未必。淑芬这阵子,魂不守舍的。家宇啊,婶子多句嘴,你是个好孩子,可也得注意点分寸。你嫂子一个人不容易,你可别……”
张婶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赵家宇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村里已经起了风言风语。
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表哥的信,张婶的话,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再这样下去,不仅会毁了自己,更会毁了表嫂的名声,毁了表哥这个家。
第二天,他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主动朝陈淑芬家走去。他想好了,要把一切都说开,然后彻底地结束。
可刚到院门口,他就听见屋里传来陈淑芬严厉的呵斥声,和孩子的哭声。
“叫你别玩水,你还玩!你看你弄得这一身!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父子的!”
他从没听过陈淑芬用这么尖刻的语气说话。
他停下脚步,透过门缝往里看。
陈淑芬站在屋子中央,眼睛通红,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柳条。孩子站在她面前,浑身湿漉漉的,吓得瑟瑟发抖。
那封信,就摊开在桌上。
赵家宇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知道,她不是在骂孩子,她是在骂自己,在发泄心里的委屈和恐惧。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自己。
他默默地退了回去。
他意识到,现在去找她,只会火上浇油。他需要一个更平静的时机。
09
这个时机,没等他去找,却自己来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傍晚,他刚吃完饭,陈淑芬就找上了门。
她站在门口,人又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憔悴。她手里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刚从地里摘的瓜。
“家宇,我们谈谈。”她的声音很平静,但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决。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隔着一张石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颗稀疏的星星,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我知道,你躲着我。”还是陈淑芬先开的口。
赵家宇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指甲,没说话。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她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有一片沉寂的悲哀,“我不该……我不该昏了头,让你为难了。”
赵家宇猛地抬起头:“不,嫂子,不怪你!都怪我!是我……是我没守住规矩,是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终于把压在心里的话吼了出来,吼出来之后,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陈淑芬苦笑了一下:“这事,怨不得哪一个人。一个巴掌拍不响。家宇,我们都明白,只是谁也不敢说破。”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你哥的信,我看了。他说……他想家了,想我,想孩子。他说他在外面累死累活,就盼着回家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她的眼圈红了,“我收到信,心里又怕又愧。我怕他回来,看出点什么。我愧,是我对不住他。他把这个家,把你,都托付给我,我却……”
“嫂子,你别说了!”赵家宇打断了她,他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地疼,“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什么都没做!”
“是,什么都没发生。”陈淑芬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嘲,“可我们的心呢?家宇,你敢说你的心没动过?我敢说我的心没乱过吗?”
一句话,问得赵家宇哑口无言。
是啊,身体的界限没有跨越,可心里的那道防线,早已溃不成军。
“家宇,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淑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你哥快回来了。从今天起,你就当没我这个嫂子,我……我也只当你是卫国的兄弟。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
她把篮子推到赵家宇面前,“这几个瓜,你拿着吃。就当是……谢谢你给我治好了腰。”
她把“治好了”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赵家宇知道,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她自己。他们的交集,到此为止了。
“嫂子,以后……你的腰要是再不舒服,就……”
“不会了。”陈淑芬摇了摇头,“我的腰,已经好了。以后也不会再犯了。”
她站起身,“天晚了,我回去了。”
她走到院门口,没有再回头。她的背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定。
赵家宇看着桌上那几个瓜,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凉意。他知道,有些东西,真的结束了。
10
中秋节那天,赵卫国真的回来了。
人黑了,也瘦了,但精神头很足。
他带回来一大包东西,有给媳妇买的花布,有给孩子买的糖果,还有一条好烟,是专门给赵家宇的。
晚上,赵家宇被叫过去吃饭。
陈淑芬做了一大桌子菜。
三个人坐在一起,赵卫国兴奋地讲着在外面工地的趣事,陈淑芬在一旁温柔地笑着,时不时给他夹菜,叮嘱他慢点吃。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正常。
就像一个最普通、最幸福的农村家庭。
赵家宇坐在他们对面,埋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酒很烈,烧得他喉咙疼,胃里也翻江倒海。
他偶尔抬起头,和陈淑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人都会立刻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那份刻意和疏离,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吃完饭,赵卫国拉着赵家宇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里带着几分醉意。
“好兄弟,这段时间,多亏你了。你嫂子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她那腰还不知道要疼到什么时候。这份情,哥记下了!”
赵家宇的心猛地一抽,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冷清清的屋子,他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吐得昏天黑地。
吐出来的,是酒,是菜,更是那一段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见不得光的感情。
从那以后,赵家宇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钻研按摩手艺上。他的名气,渐渐在十里八乡传开了,找他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很少去表哥家了。有时候在村里碰见,他也只是客气而疏远地喊一声“哥”、“嫂子”,然后快步走开。
陈淑芬也总是低着头,匆匆地应一声。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第二年春天,赵家宇离开了村子。
他跟村里人说,是城里的师傅叫他回去帮忙,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想逃离这个地方。
走的那天,天刚蒙蒙亮。他背着那个熟悉的帆布包,谁也没告诉。
当他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他习惯性地回头,朝村西头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个小小的院子,还笼罩在晨曦的薄雾里,安静,祥和。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闷热的午后,那个被雷声和孩子的哭声打断的瞬间。
一念之差,便是天堂与地狱。
他转过身,迎着初升的太阳,一步一步,走远了。
听说,他后来在南方的大城市里开了自己的按摩馆,生意很好,只是终身未娶。
也没人知道,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给任何一个女人,按过腰。
来源:橘子诱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