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外边风呼呼地刮着,漫天飞卷的雪花,飘飘洒洒,整个村庄异常安静,人们在家里躲避风寒,连邻居老莫家的狗也不吭一声。老刘坐在电烤炉边喝酒,眼前晃着雪花飘落的影子。
□黎菊华
陌上,水田如扇子,从茅子山一直铺到跟前。
外边风呼呼地刮着,漫天飞卷的雪花,飘飘洒洒,整个村庄异常安静,人们在家里躲避风寒,连邻居老莫家的狗也不吭一声。老刘坐在电烤炉边喝酒,眼前晃着雪花飘落的影子。
出太阳了,雪开始消融,檐角上的冰水滴得“吧嗒”响。老刘穿着高筒套靴出门,下意识地扛起锄头。“吭哧、吭哧”,脚底触到了田埂上的枯草,他突然看到了湿漉漉的嫩芽,眼睛不禁一亮,似乎嗅到乡野的芳香,高高低低的水田,铺着燕草的绿意,溪水哗哗流淌。脚下的田埂转了个大弯,整块田像怀孕的女子,村里人叫它“婆婆丘”,继续往前走,是“梨子丘”,它像极了倒挂的水晶梨。乡亲们赋予水田形象的名字,老刘一口气,如数家珍,“刀把丘,螺丝丘,燕窝嘴……”
阳光,静静映在水田上,像温暖的手拂走寒意,越冬的油菜撑起花开的节奏。老刘用锄头筑好了堰坝,将溪水储存,以备耕田之需。
每年这时候,鸟成群结队落在屋后树丛,它们踩着季节的点,从远方奔来。每天凌晨四五时,它们就开始合唱,定时催老刘出门。“咕叽、咕叽”,他再也睡不了,烙饼似的,想着自己从买村里第一台“铁牛”开始,已有三十年,买了拖拉机和收割机后,田越种越多。这么多年,儿子从小学直到研究生毕业的费用,前几年在省城买房的首付,都是他从田里刨来的。去年双抢时,他摔在田墈下,嘴巴肿了,为这,妻子兰花念叨了大半年。
“咕叽、咕叽”,树丛里的鸟又叫了,老刘心里发慌,它们在催着自己呢。他来到拖拉机和收割机跟前,摸了摸,热乎乎的。这两个“孪生兄弟”,已陪伴他多年。
拖拉机划开乡野的晨曦,“嗒嗒、嗒嗒”,它吐着串串烟雾,浓烈的柴油味,向四周漫去。天边有了丝丝亮色,早起觅食的鸭子,欢腾地扑打翅膀。拖拉机来回穿梭,犁铧啪啪响起,新鲜的泥土气息和清新的空气交织,这是乡村特有的味道,是大地最原始的气味。蝴蝶、蜜蜂扑打着翅膀,燕子、八哥、鹭鸶等上下翻飞。在这样的背景前,老刘如神奇的操盘手,一块水田很快翻天覆地。他的目标永远是下一个,一块块长着燕草的水田在静候犁耕。
老刘大多是啃面包应付早餐和午餐。午后,他则仰在驾驶室里,枕着田野的风打会儿盹。八哥很合时宜地飞来,落在驾驶室顶上扑腾。他一抹眼睛,该忙碌了。
晚上,老刘到老莫家里蹭酒,两人喝得眯缝着眼。户外,“呱呱、呱呱”,蛙声一片,劳顿混杂在酒香中,飘得很远。
在城里带孙子的兰花得知丈夫又开始春耕了,心疼地赶回来。远远地,拖拉机在嗷叫,那盒子般的机器,在金色的阳光下,来来回回移动。她看见丈夫成了一个点,在盒子里跳闪,像晃来晃去的小矮人。近了,老刘依然没察觉到妻子来了,继续操纵着机器。兰花站在田埂上,将双手在嘴前拢成喇叭状,竭力喊:“刘胜利,刘胜利!”
他将拖拉机停靠在田边,缓缓地爬出驾驶室,蜷缩着身子,灰色的衣服上沾了不少泥点,脸上全是“麻子”,胡须上也添了层泥灰。她望着丈夫,鼻子一酸,眼泪滴落田中。他抹着脸上的汗珠,露出一脸灿烂。
老刘选了晴好的天气,分批次浸种催芽。浸泡一天左右后,将禾子摊在稻草上,盖了薄膜和被席。一个晚上他要起来好几趟,看温度是不是过高,过高会烧芽,要时不时用木耙翻动。倘若温度低,禾子不见“破肚”,还得洒上热水。静等种子发芽,是漫长的过程,老刘作为种田大户,很少失手,每次浸种催芽,在一堆种子前转圈,脚步声,好似催芽的号角。
早稻播种时,桃花开得正艳,阳光在水田上跳闪,老刘请了老莫,两人背着发芽的禾子,一把一把抛起,它们像夏天的雨点,沙沙落到泥面上。一群雀鸟飞来飞去,兰花在田边插起红飘带,这种假想的稻草人,挥舞手臂,贪嘴的鸟不敢造次,只是站在电线上窥探。没几天,田面有了浅浅的黄。
禾子还没真正落地生根,雨总是不打商量地飘来。跟踪排除田里的积水,很考验种田人。老刘凭一把锄头,十分精准地让水田保持干湿度。夜晚,雨密集地编织幕布,他扛了锄头,去下畈低洼地的水田。雨线在手电光中倾斜,“啪啪”地打在雨衣上,雨水顺着锄把,进了衣袖。手电筒光缩在无知的空间,十米开外已模糊不清。他毫无防备地踏在滚石上,身子失重,扑倒在田埂上,钻痛袭来。他费了些劲爬起,拾起手电筒和锄头,重新上路,蹒跚巡完下畈的水田,用锄头加深了排水沟。回家后,他捋开裤管,膝盖处有几条划伤的印子。兰花揉搓着丈夫的伤处,涂了酒精,怨怼着,明年不种田了啊!
雨过天晴,老刘蹲在水田边看,禾苗长了两片细嫩的叶子,该打除草剂了。稻田又干露了两天,开始上水。“四月不拿扇,急煞种田汉”,三月一过,气温往上蹿,一块块水田,在陌上排列,成片的浅青像温柔的湖水。没过几天,又下了场雨。晴雨交替,正是禾苗生长的最佳时节,田里从浅青变成墨青。老刘终于歇口气了,坐在田埂上,锄头斜放脚边,烟雾打着圈儿上升,融入云朵。成千上万的禾苗连成一片,从一块水田蔓延到另一块水田,它们像手挽手的兄弟姊妹,接受老刘“总管”的检阅。他眼里全是光亮,这些墨青仿佛一眨眼就变成金黄。“五月不是看禾时”,凭经验,他断定早稻定有好的收成。
老刘徜徉陌上,脚步越来越踏实,肩上锄头高高翘起。
来源:岳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