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在华中敌后先后建立了苏中、淮南、苏北、淮北、鄂豫、苏南、皖江等抗日民主根据地。其中淮南根据地地处中心位置,是联系苏中、苏北、淮北、皖江各根据地的枢纽。
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在华中敌后先后建立了苏中、淮南、苏北、淮北、鄂豫、苏南、皖江等抗日民主根据地。其中淮南根据地地处中心位置,是联系苏中、苏北、淮北、皖江各根据地的枢纽。
皖南事变以后,在皖东地区活动的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所属第四、第五支队和游击纵队整编为新四军第二师。新四军第二师是创建和巩固发展皖东抗日根据地(后改称淮南抗日根据地)的主力军,是坚持华中抗战的主力部队之一。
夏日清晨,暑气漫过皖东大地。
在这片曾被抗日烽火浸润的土地上,淮南抗日根据地的轮廓仍清晰可辨——东起大运河,西至淮南铁路,北抵淮河,南濒长江,津浦铁路纵贯其间。
连日来,记者从淮南线出发,一路向东跨越津浦线,寻访这片土地上的军民在绝境中寻希望、于抗争中聚力量的过往。
淮南市新四军纪念林。宋逸 摄
从“四个馒头”到“万人坑”——
大通血泪照暴行
1942年冬的寒风仿佛还在大通站台回旋。
14岁的董德宝和父亲挤在人群中,紧紧盯着河南信阳旅店墙上的招工启事。“到淮南干活,每日四馒头”的字迹被北风刮得发颤,董德宝的眼睛瞪得发酸,生怕那行字被风吹走。
那一年,是蒋介石下令炸开河南花园口大堤后的第三年,豫东大地饥荒连年,饿殍遍野。“四个白面馒头”就是救命的稻草,不到三天,小小信阳县城就有600多个灾民挤上了开往淮南的闷罐车。一辆辆平时用于装载煤炭的火车,从山东、淮北、江苏、河南等地纷纷向大通方向飞驰。
淮南市大通万人坑教育馆。宋逸 摄
寻访的第一站,记者走进了淮南市大通万人坑教育馆。展厅内,一段视频在循环播放:画面里,灾民们刚走下火车,就被明晃晃的刺刀围住,麻绳将人们串成串,冰冷的木牌被强行挂在脖子上。“日军攻陷南京后,从长江南北大规模侵入安徽境内,就把淮南铁路和煤矿牢牢控制了。”讲解员的声音低沉:“他们要打通南北战略联系,还要‘以战养战’,短短几年,通过抓、骗、派来的劳工就有7万多人,说白了就是‘以人换煤’。”
展厅墙上泛黄的照片里,矿工们佝偻的脊背弯成了弓,生锈的镣铐上,链环相接处凝结的暗褐色血迹早已板结。来往的参观者目光一落,仿佛能听见日本监工的军靴狠踹在脊梁上的闷响,汉奸的皮鞭蘸着冷水抽裂皮肉的脆响,狼狗尖利的獠牙撕开破衣烂衫的撕裂声,还有传染病蔓延时,矿工被赶进围着电网的芦席棚“大病房”里的绝望呻吟——这些撕心裂肺的惨嚎,至今仍在史料记载中回荡。
淮南市大通万人坑教育馆。宋逸 摄
数年间,因传染病、劳累、矿难、饥饿死去的矿工不计其数,大多数人被抛尸舜耕山下,南山脚的“侉子林”成了野狗争食的坟场。为掩人耳目,日军挖了3条长30米、宽5米、深3米的大坑,丢一层尸骨洒一层石灰,白骨累累的“万人坑”就此形成。无数和董德宝父子一样的矿工,被榨干最后一滴脂膏后抛进坑中,有的尚有余息,胸腔里残存的起伏裹着对当初“四个白面馒头活下去”的卑微希望,最终被冰冷的黄土一下下盖了上去。
展柜里,一盏1943年的矿灯带着昏淡的光晕,玻璃上倒映着参观者凝重的脸庞。灯芯早已凝固,却仿佛仍在照亮前方的路——正是这一年,淮南大通煤矿100多名矿工在新四军二师路西独立团的策动下,冲出牢笼、投奔新四军,汇入抗日铁流。
淮南烈士事迹陈列馆。宋逸 摄
从“危局孤悬”到“星火燎原”——
抗战还要有个“家”
“铁路是侵略者的运输线,也是我们的反抗线。”同行的军史专家指着淮南根据地地图,指尖划过两条交错的铁路线,“你看,津浦铁路南端如一把利剑纵贯其间,将淮南根据地分为路东、路西两片战场,而淮南铁路则像一条绞索,勒在路西地区的咽喉。”
淮南抗日根据地地图。
离开淮南市区,记者向津浦铁路方向东行,想要找到“董德宝们”真正的“活路”。汽车驶离城区,高楼渐少,农田渐多,一个多小时后,定远县东南30公里的皇甫山脚下,千年古镇藕塘镇出现在眼前,一脉青黛蜿蜒的山影环绕着古镇,静谧中透着历史的厚重。
走进古镇,讲解员指着一块复刻的历史石碑介绍:1938年1月31日,农历正月初一,日军铁蹄踏破池河防线,定远县城沦陷。也是在这一年,新四军第四支队奉命挺进皖东。可当时的淮南地区,存在着国民党、共产党和汪伪三种政权,新四军、顽军、日军、伪军四种武装力量,敌、顽、我三角斗争错综复杂,再加上王明右倾机会主义的影响,部队不仅难以扩大规模,且因没有抗日根据地和民主政权作依托,政治、经济上更是孤立无援,处境险恶。
滁州市定远县藕塘烈士陵园。
危急时刻,一位化名“胡服”的中年人,以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副总指挥秘书的身份秘密来到藕塘镇。很快,这个小镇成了整个津浦路西地区的中心,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小莫斯科”——这位相貌不凡的中年“秘书”,正是刘少奇。从1939年12月到1940年2月,三个月里,他组织召开了三次中共中央中原局会议。
“打日军要用枪来打!有枪就得有兵,为抗日招兵买马有什么不好?要放手扩大新四军,扩大游击队,有了兵,就要有个‘家’,这个家就是根据地……有了根据地就要政权建设,有了政权就可以筹粮、筹款、收税,部队也不用向人家讨饭吃了。”刘少奇同志的话语铿锵有力,穿越时空,仍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的振奋。讲解员说,这番话让参会人员犹如醍醐灌顶,彻底打开了思路,也看到了建设根据地的希望。
短短三个多月,皖东抗战局面迅速扭转,新四军第四、五支队深入敌后,一边连续战斗打击日军,一边发动群众发展抗日武装,建立抗日民主政权。1940年3月17日,华中地区第一个抗日民主政权——定远县抗日民主政府正式成立,江淮大地上的抗战形势如星火燎原。
如今行走在定远的街巷田畴,不时能听到花鼓灯老艺人沙哑却有力的唱腔:“花鼓一打头对头,听说打日本来了劲头,男女老少齐上阵,打得日军缩了头……”歌声里,藏着这片土地上军民同心抗日的热血记忆。到抗日战争结束时,新四军第二师从最初东进时3100多人的游击支队,发展成5万多人的正规部队;淮南根据地建立了2个专员公署、17个县级抗日民主政权,面积约2.1万平方公里,人口约300万——刘少奇同志口中的“家”,建成了坚不可摧的抗日堡垒。
从“军号嘹亮”到“军民同心”——
当兵要当新四军
跨过津浦铁路,记者的车驶入天长市龙岗社区。这里地处皖苏交界处,河湖交错,青石板路蜿蜒穿过古民居,水乡古镇的温婉模样里,藏着抗日战争时期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第八分校(以下简称“八分校”)的红色记忆。
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第八分校旧址。
“听老一辈说,1941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八分校的队伍到了龙岗。”在古镇老居民王大爷的带领下,记者沿着青石板路行走,他指着脚下的路面,仿佛能看见当年的场景,“战士们穿着整齐的军装,迈着有序的步伐,穿过街巷走进各家各户。刚放下背包,就帮房东下河挑水、扫院坝,几百人住下来,小镇还是安安静静的。”
“到了黄昏,小街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另一位当地老人的回忆,为这段历史镀上了鲜活的底色,“住在家里的学员闻声就出来了,迅速在食堂前整队集合,先唱歌,歌声大得能传到河对岸;接着以班为单位,围成一圈蹲着吃饭。”这样的“入城式”和“开饭式”,让对“兵匪”“兵痞子”怕透了的乡亲们看得发怔。
日子一天天过,村民们渐渐看出了门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还把老百姓的事当自己的事,和以前那些欺压人的“兵”完全不一样。走进学员教室旧址,墙壁上悬挂的泛黄纸张瞬间抓住了记者的视线,那是一张《连级军事二队第五周课程表》,除了文化授课、战术讲解、军事训练等科目,每周五下午的三节“助民劳动课”格外惹眼。而这份对军民情谊的珍视,不仅是课程安排,更被郑重写入《学员守则》第六条,以文字的力量定格在历史中。“要积极参加帮耕、帮种、帮收割等助民劳动”,朴素的文字,定格了军民同心的承诺。
《连级军事二队第五周课程表》和《学员守则》。
朝夕相处间,这群眼里有光、待人诚恳的青年,慢慢和老百姓心贴在了一起。也是抗大这群人,让龙岗百姓真正看清了共产党队伍的模样——这是支为百姓着想、和百姓一条心的队伍,也让大家打心底里坚定了跟着共产党走的信心。
八分校旧址散布在古民居群中,街头巷尾至今流传着许多感人故事。家境富裕的青年戴之炎,受抗大影响参加了地方民兵工作,听说学员缺少训练场地,主动把自家100多亩农田献出来辟为操场;战斗中受重伤的学员王延庆,担心自己死在老百姓家里不吉利,让战友偷偷把自己转移回“真武庙”;农妇赵大娘为了救治住在家里的学员,卖掉首饰顶着风雨去扬州城换贵重药品,却因为没钱延误了母亲的治疗,永远失去了亲人。
在政治部旧址院内,一个不起眼的衣柜前游客排起了长队——这是一条地道的入口,出口则在村东头住户家的床上。“这条地道原本是乡亲们躲土匪、兵痞用的,后来成了抗大师生紧急撤离、躲空袭、歼敌的通道。”讲解员拉开衣柜门,昏暗的地道口仿佛在诉说着当年军民携手的岁月。
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第八分校政治部旧址。
离开龙岗古镇时,汽车驶过铁路桥,车窗倒影里,记者仿佛看见了“董德宝们”未竟的目光——那些在黑暗中熄灭的生命,终将在这片土地上,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光明。
作者丨宋逸
来源丨学习军团(ID:xuexijunt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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